这话自然是圣上说的,他气恼,故意往最严重的罪名上面靠,恁好的法子,若是奏给他,他必然功在千秋。
“圣上夸赞你的姑姑,说她爱国,蕙质兰心,又夸了你。”连带着他也沾光了。
“……此事牵连甚大,不过奇怪的是,查出来的速度并不慢。”
雍王妃动了动眼皮,自然是不慢的,一来圣上最痛恨贪污受贿之事,加之刘之时还动了粮食,这可是民生的根本!
二来,她说动了皇后,让她背后的上官氏也帮忙了,户部尚书一死,势必有人填补。上官氏有个探花郎,当尚书尚且不够,不过空出来的侍郎,倒正正好。
雍王可不知道,身边温柔的王妃竟参与了刘之时一案。
“真是想不到,户部尚书瞧着慈和,居然是刘之时背后的人,那刘之时亦是大胆,有了增产的法子,居然不直接上报朝廷。”
雍王妃沉浸在此事不牵扯姜家的喜悦中,人心是贪婪无比的,何况刘之时能当上宜州知州还是户部尚书出的力,他如何能不投桃报李?
竹清在一旁听着,提出法子的人大概率不在了罢?
正想着,就听见雍王妃这般问了,给她与上官氏的时间太少,她们也还没有查到那个人在不在了。
刘之时这个人,从小家境贫寒,所以一朝翻身,就变得胆大妄为。在宜州,上下官员与他沆瀣一气,他便也无所谓家中是否露富。
到了京中,也自有户部尚书替他遮掩,官官相护。
他最没有想到的,便是枕边人给了他狠狠的一刀。
阴冷的牢狱中,昔日风光无限的知州大人如今只着单薄的衣裳,他面前摆放着一碗干硬的黑色的饭,一只老鼠从旁边跳过。
“吱嘎”一声,狱卒敲了敲铁制的柱子,说道:“刘之时,有人来瞧你了。”
刘之时抬头,眼前的人把帷帽拿下,露出一张憔悴的脸,这正是他的夫人,姜文霖。
哦不,圣上判他们合离,让姜文霖不必受他影响,他们不是夫妻了。
“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姜文霖满眼心疼,有些哽咽地说道:“别怪我,回到姜家那些天,我见到了两鬓斑白的父亲,他说,阿文,你缘何变成这般?”
她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几乎羞愧到抬不起头。这麽些年,随着刘之时步步高升,她几乎从未回过姜家,自然也就不知道,父亲已经那般老了。
从小疼爱她的父亲,会带着她读书写字的父亲,需要她扶着才能走动了。这一副画面,教她心头如同敲了一记闷棍。
单看文霖这两个字就知道了。
刘之时说道:“所以你应了,揭发我。”
“对不起。”姜文霖捂住嘴,这些年,刘之时对她属实是好,后院没有姬妾,她外出,他还会来接她。
“可我是姜家女。父亲说,盯上户部尚书的政敌不少,他们可能动不了户部尚书,但是能动你。然后,然后影响到刘家、姜家……”姜文霖害怕,害怕父亲会因此流放,死在路上。
“你日后是回姜家麽?”刘之时问,若是这般家去了,姜文霖日子会难过的。
“不,我自求去佛寺,常伴青灯古佛。”姜文霖说。
“好。”刘之时仔仔细细瞧了她几眼,狠心地说道:“你走罢!”
探视的时间到了,姜文霖不想走也得走,她走后,刘之时这才回过头,扑到狱门前,盯着已经没有了身影的漆黑的通道,呆呆地失神。
这般也好,这般也好,到底他爱过她一场,不想她有事。
遥想当年,他出生在小河村,真是穷啊,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几碗稀粥下肚,饿得他腿抖。
家里好不容易还清了祖父欠下的债,能吃得饱了,他也不必明日去捡柴打猪草了。
于是他晃悠到了村里的学堂,藏在窗台边听了一堂课,只一回,且他没有书,他就能把先生读的文章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小河村出了一个神童,村长与先生一致认为,若举全村之力培养,他们村也许有个秀才老爷了。
他十一岁才开始读书,十八岁中秀才,二十一岁中举,二十四岁参加会试中会元,同年殿试,于金銮殿高中榜眼。
那天打马游街,一日看尽盛京城风光,好不快活。
姜家榜下抓婿,教他娶了姜文霖,他对姜文霖一见倾心,在那之后便唯她一个人。在他当小官的时候,她在夫人里头得不到重视,他便拼了命地往上爬,一步步教她成了人群里的风头。
再之后,他以退为进,自请外放慢慢蓄力,直到搭上了大船,此后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他从不后悔这些年做的事,他治理的宜州,百姓安居乐业,几乎没有难民,粮食也是每一年都足够,价格比别处便宜。
爱财有错麽?他苦了恁多年,为甚不能享受富贵?
他有错麽?对姜文霖不设防,以至于她拿到了所有的证据呈交给圣上这件事都不算错误,唯一的错误就是,挡了旁人的路。
刘之时低下头,瞧着自个身上的粗布,他用手指捻了捻,指腹磨的麻麻的,他唯有小时候穿过这样的衣裳。
暗黑的牢狱里,一阵风冲过,把蜡烛吹得灭了。忽的,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船儿弯,船儿弯,阿郎快快家来,阿父与你做草头糕……”
不成调的小曲,刘之时边哼边想,他永远不后悔,清贫的日子,他再也不要过了。
但愿下辈子,他能出生在侯府世家,衣食无忧,到那个时候,若他遇上了姜文霖,想必能教她不会受委屈了。
宜州,沈家。
沈大郎君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他指着地上稍显狼狈却依旧无损风华的沈二哥儿,怒骂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再重与我说。”
沈二哥儿白皙的左脸上赫然印着五个指印,现下肿胀起来,他却全然不顾,只冷静地说道:“无论想多少次,我都是这般回复父亲的,姜九娘子我一定要娶。”
沈大郎君差点被他气了一个倒昂,他哆哆嗦嗦地捂住胸口,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沈夫人赶忙上前扶着他坐下,只沈大郎君刚坐稳,就一把拂开沈夫人的手,对她怒目相对,喝骂道:“你不要碰我,瞧瞧你养出来的好儿子,现下那刘之时即将午门斩首了,这宜州知州要换人了,他的人都被洗刷一遍,刘家完了。你这个好哥儿却还想着娶姜九娘子,我让他退婚,他却忤逆我。”
沈大郎君气不顺,看着地上跪着的一脸淡然的沈二哥儿,又骂道:“看看你,一个小娘子而已,那姜九娘子是天仙麽?你只见过她几回便要非她不娶了?那刘之时想让她嫁进咱们家,不就是拉拢咱们,为他的人铺路麽?你为甚麽瞧不透呢!”
说罢,他惆怅地叹气,劝道:“阙哥儿,你就听父亲的,退了姜九娘子的亲事,父亲再与你寻摸一个好妻子,好不好?”
“不要。”沈二哥儿说,“我答应了娶她,会一辈子对她好的。父亲,您难道不知道一个女子被退婚的下场麽?刘之时算计咱们家,可是不干姜九娘子的事,她姓姜,不姓刘。”
“你!你!你个逆子!我打死你!”沈大郎君被气的已经头晕目眩了,他起身,两眼四下寻摸,寻到了墙上挂着的小箭矢,当即拿下来,自个握着利刃的一头,然后狠狠地抽打沈二哥儿。
“说,信物在哪里?找出来,我去退,你说还是不说?”
那箭矢一下一下抽在身上,有几下还打在了脸上,抽出一道道有血丝的红痕,异常可怖吓人。
饶是如此,沈二哥儿依旧不改变主意,咬着唇扛着这雨滴般密集的打骂,沈夫人看不下去了,一把扑到儿子身上,“你打我罢,莫要打阙哥儿,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他寻的未婚妻,你有甚麽要怪的,全都怪我身上!”
沈大郎君一时收不住,打了沈夫人几下,见是她,这才丢了箭矢,他看了看被利刃磨出血的手掌心,稍稍把手往后背了背,说道:“我自然是要怪你的,你为他相看姜九娘子,怎的不事先与我说?”
“呵呵。”沈夫人闻言,先是冷笑几声,回过头来瞪着沈大郎君,嘲讽道:“你忘了上个月与我是怎麽说的了麽?你说阙哥儿的婚事,不急不急,若你这个当母亲的急,便自个先看看有没有好的娘子。”
“真是好笑,主君,你比那唱戏的变脸还要快,你恁会唱念做打的,干脆舍了这个官位,去胡同巷子里做个名扬宜州的戏子便也罢了。”沈夫人一通骂,只是越骂越起劲,想到了往日的委屈,她起身,指着沈大郎君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道:“若不是你一心只扑在华哥儿身上,不顾阙哥儿,我又怎会着急?”
“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哥儿,可是就因为华哥儿占嫡占长,你便瞧不见阙哥儿这个嫡次子了,华哥儿生下来,你便亲自带在身旁教养。他学字、习文你要一一过问,他院里的物件儿全都是你过目挑选的,隔三差五的,你还会从外头带稀罕东西与华哥儿。”
“甚至连妻子,你都是千挑万选,生怕委屈了华哥儿,可是我的阙哥儿呢?”沈夫人说到这里,瞧了瞧低着头有些丧气的沈二哥儿,心如刀绞般说道:“我的阙哥儿,你不闻不问,他得了举人,你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勉励两句。他的院子,何时得过你的好东西了?你既然教我自个为他寻好娘子,那我自然只看这个小娘子本身好不好,我见了姜九娘子,她是个好的。”
说起来,她为何一定要找个京都的儿媳妇,甚至那边一有相看的意愿,她就立马应了?还不是想为阙哥儿寻个好妻子,稳稳地压沈大郎君寻的大儿媳。
“阙哥儿说得对,姜九娘子不是刘家的人,只管教他娶罢,何况,姜九娘子的姐姐还是王妃,这不差的。整个宜州,都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沈夫人也有自个的思量,她想着阙哥儿很快就要殿试了,高中了说不得留京做官,若有个做王妃的姻亲帮着点,兴许不会被欺负。
“你从前不管阙哥儿,现下也别管了。”沈夫人别过脸,不想去看沈大郎君。
“荒谬!”沈大郎君气冲冲地摔门而去,见他走了,沈夫人这才扶起沈二哥儿,满眼心疼,“我的儿,委屈你了。”
“你不要怕,你作儿子的不好忤逆父亲,此事便由我去做,我必会帮你筹备,让你风风光光地娶姜九娘子进门。”
沈二哥儿忽的握住沈夫人的手,抬头认真地哀求道:“母亲,若她进门了,你多带着她好不好?别让她被欺负了。”他也不能时时护着姜九娘子,在女眷的宴席上,他总不好越过去。
“好,待她进门,我与她管家权,教她安心……不好。”沈夫人改口了,对上沈二哥儿疑惑的眼神,她怜爱地替他擦拭血痕,软声说道:“我的阙哥儿,你来日金銮殿高中,就带着她去京都罢,那里有她的亲族,她会自在的。”
“好。”沈二哥儿脑子里已经全都是书籍,他必然要刻苦,他日打马游街,问鼎三鼎甲!
朝中经过好一阵腥风血雨,等终于平稳下来,已然是二月末了。
这日子过的极快,选秀已经过了第一轮。
雍王妃也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快要坐稳了,只是这段时间,她日日进宫,搞得有些虚。
这日是二十八,竹清跟着雍王妃与雍王进宫,据说是淑妃身体有恙。
一瞧见雍王,淑妃就落了泪,哭着说道:“我的易儿,你的命可真是苦……”
雍王妃有些不耐烦淑妃,雍王的命还算苦?那这天底下的人都成苦瓜了!
甚麽也没有干,就成王爷了,苦甚?
与皇后合作过一回之后,雍王妃是愈发看不上淑妃了,没有势力就算了,关键是人蠢,还喜欢折磨她。
“昨儿个我去寻你父皇,想求他把左丞相家的孙女与你做侧妃,可是你父皇把我好一顿训斥,还说我痴心妄想,日后让我无事别去勤政殿……”淑妃说着,又泣涕涟涟。
雍王妃站在一旁,指使人去打盆水来,亲自拧了帕子递给雍王,由着雍王替淑妃净面。
让圣上把位高权重的臣子的孙女赐给皇子,无疑让圣上疑心病犯了,不训斥才怪。
淑妃虽蠢却很美丽,不然也不会让圣上选中绵延子嗣,此刻她红着眼睛,一张脸上没有任何斑痕,依旧白嫩。
看得雍王妃都怜惜了。
“我有甚麽错,不过是看你后院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想给你寻两个身份高的。”
雍王安慰道:“母妃,儿臣后院不需要身份高的,您看王妃,出身书香世家,这便也很好了。”
竹清眉心动了动,表情一言难尽,不是,你安慰淑妃就算了,怎麽还拉踩啊?
脑子有泡。
“可是,可是……”
淑妃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雍王起身,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他脚下一麻,他身旁的雍王妃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闪了闪,半点没有拉雍王,“哎呦”一声,雍王摔倒在地。
淑妃呆了呆,亲自下去扶起雍王,“怎的了,怎会滑了?你们如何做事的?没见到王爷摔了麽?还不快去请太医来,若是我儿有甚麽事,教你们好看。”
她瞪着弯弯的眼睛扫了一圈,连竹清都没有放过,像一只炸毛的波斯猫。
“母妃,不必了,只不过轻轻一下,哪里用得着太医。”雍王说,他说罢,雍王妃又开口了,“是呢母妃,您前个才被圣上责骂,后脚长春宫就叫太医来了,教圣上与后宫的娘娘们如何看您?”
“她们能如何看?”淑妃不服气,却也觉得雍王妃说的有理,见雍王无甚大事,便说道:“罢了罢了,听你们的。”
“对了,那贺侍郎的女儿贺舒华已是定下来与你的了,圣旨很快下,与她的院子要着手备好。”淑妃情绪来去得快,这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旁的事情了,她说,“易儿,此次进后院的女子不少,你可不要偏宠一个,不然势必引起纠纷,让你的王妃难做。”
“我省的了。”雍王自是应的,他本就喜新厌旧,不用淑妃提,也是这般想的。
雍王妃在一旁,把这俩人神情尽收眼底,还好,他们只是蠢了点,这个不算甚。
过了一日,圣旨就下了,命贺舒华于四月十五入府。除了她是比较晚的以外,其他的侍妾通房舞姬等等俱都是这一个月内入府。
竹清领了为即将进府的侧妃布置院子的差事,她领了十几人前往青书馆,说是馆,其实比院子还要大,里头带有一个二层的藏书阁,正合适喜欢看书的贺舒华。
那还是雍王妃说的,一个小娘子从家中进后院,一辈子就在这儿了,既然她喜爱书籍,那便把这个青书馆给她,教她松快一点。
王府的院子每隔几日就清扫一遍,只不过青书馆到底不住人,这会儿需得彻彻底底的扫除一遍。
跟着竹清一同来的小丫头很活泼,边干活计边打探,“竹清姐姐,住进青书馆主子是不是很尊贵呀?”
“我哪儿知道这些?既然都是主子,便都是尊贵的。”竹清说,她可不会透露这些消息,免得底下人想来这里当差,争斗起来连带着怨上她。
问话的小丫头在竹清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竹清姐姐怎可能不知道?作为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必知道哪个院子住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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