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鸢转身拿起屏风上挂着鹤氅,替胥衍忱披起来,鹤氅被暖炉烤得很是暖和,披在身上的那一刻,仿佛所有暖意都袭来。
胥衍忱不由得一愣。
他听见女子的声音,她望着他的腿,低声问他:“公子疼不疼?”
她前世有一度曾怀念衢州城的梅雨时分,而这一刻,她由衷地讨厌起雨夜。
胥衍忱抬起头,和她对视,她黛眉姣姣,眸眼透彻,也叫那点心疼和担忧半点藏不住。
怎么会不疼呢,日日夜夜钻心般的疼。
但鹤氅上的暖意涌入四肢百骸,也涌入双膝之间,叫入骨之蛆般的疼意也仿佛一起消散了。
于是,胥衍忱望着她,低笑了一声:
“不疼的,别担心。”
女子失落地低头,她语气闷闷道:“公子又哄骗我。”
外间嘈杂的雨声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胥衍忱顺着她的话去想,他有哄骗过她么?
怎么好像他是个惯犯,叫她用了“又”这个字眼。
胥衍忱下意识地想将案桌上的糕点推给她,又陡然意识到什么,或许在她眼中,他的某些举止的确是在哄骗她。
半晌,胥衍忱低声和她坦诚:
“是有些疼,但我早就习惯了。”
十鸢却是忍不住地抿起唇。
他承认了他的确在疼,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没有良药,不能叫他止疼。
某个想法,在这一刻,在她心底扎扎实实地落了颗种子,十鸢垂眸掩住了眸中情绪。
第45章
衢州城的一处宅院,这里看似寻常安静,仿佛只是寻常人家,但内里防守森严,时而穿梭在府中的小厮常常会经过一处院落。
许晚辞已经被带到这里好些时日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见到挟持她的背后主谋,也没人管她,当初那伙刺客将她抛下,只撂下一句:
“姑娘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老实一点!”
她不是没有企图逃跑过,但这院内院外都是人,每日朝食暮食都会有人定点定时地送来,她一旦有任何的不对劲,或是大吵大闹,都会被立刻堵住嘴,手脚捆住,膳食也不会再送来,直到她安分下来。
两次过后,明知道逃不出去,许晚辞就不再白费心机了,但心底的不安却是越来越深。
她被困得太久,幽州城那边……
被劫持那一日,许晚辞被蒙了眼,所以,她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但只凭借距离,许晚辞心底也有答案。
她再是被困在府中,却也将衢州城的气氛变化尽收眼底,她意识到了什么,心底立时咯噔了一声。
在有人送来膳食时,她忍不住叫住了人:
“你们再不放我出去,两城交战,只会死伤无数!”
她了解胥铭泽,久久找不到她,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胥铭泽会做出什么。
来人一言不发,在许晚辞焦急地还想说什么时,他猛地攥住她的头发往后扯,许晚辞猝不及防地头皮发疼,脸色骤白,她整个在来人手底下无力反抗,来人冷声道:
“我劝你安分一点,别想歪心思,你以为就凭你能化解这场战争?”
许晚辞哑然无声。
两城交战已成定局,许晚辞或许是引导线,却绝不是主要因素。
小七声音发冷:“许姑娘最好有受困于敌的自觉,如果这处院落叫你觉得你还活在幽州城或是长安,我不介意叫你感受一下地牢的存在!”
许晚辞心底一沉,她听得出小七语气中对她的恨意,或许不是对准她,但她也的的确确在小七的仇恨范
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觉得她还有用,小七恨不得立刻杀她而后快。
许晚辞闭嘴。
小七扔开她,转身出去。
外间有人在等他,显然听见了屋中的动静,但也没有进去拦住,只是等人出来后,才皱眉低声:
“你别冲动。”
小七埋头,扯唇:“我没冲动。”
他只是一想到许晚辞或许是胥铭泽心爱之人,就恨不得叫胥铭泽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胥铭泽不是喜欢虐杀于人么?
他早就接受了他或者相识之人早有一日会死亡,但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该是被活生生地虐杀致死。
胥铭泽是个疯子。
要将胥铭泽推上那个位置的人也都是助纣为虐,都该死!
*******
戚府,乌云密布。
戚十堰脖颈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日甚至都不需要再上药,但莫名的,戚十堰今日想起了某个人。
她娇气,也是怕疼,纵是戚十堰对女子之物不了解,也看得出她日日涂脂抹粉,惯是个爱美之人。
她那日伤上加伤,便是她还活着,那群人会给她疗伤么?
要是留下疤痕,她许是又会藏起来掉眼泪。
他再没见过比她还爱哭的人了。
戚十堰不知何时走到了泠兮苑,泠兮苑内依旧有人住,晴雯等人没有撤离,每日都会把泠兮苑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一出现,晴雯愕然,她在游廊上安静地福身行礼,没有上前打扰。
转身离开时,晴雯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肘之处,那里还有些尚未褪去的青紫。
是姨娘被掳走那日,她被姨娘推开,不慎跌倒在地落下的痕迹。
晴雯眸色稍微闪了闪,脸色几不可察地微白。
她快步走到了泠兮苑外,脱离戚十堰的视线,她僵硬着身子,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晴雯听见一串仓促的脚步声,晴雯回神,她转头一看,忍不住地皱起眉头。
是两个小厮,拖着一个婢女出来。
晴雯看了看方向,是前院的方向,晴雯忍不住地心底发憷,那位王爷就是个疯子,自许姑娘不见后,在前院伺候的人都岌岌可危。
晴雯不忍心再看,她也不过一个婢女,根本帮不了这群人什么。
但当她看清被拖着的婢女是谁时,她陡然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晴念?!
晴雯和晴念都是一批入府的,在府中相伴数年,当初都在前院伺候将军的,算是府中的大丫鬟,领的也都是一等的月银。
后来陆姨娘入府,她被调到泠兮苑伺候,和晴念虽然见得不如往日频繁,也是时常凑在一起说话。
等到那位许姑娘来时,晴念也被调到菱荣苑内伺候,那位许姑娘也不是个折磨人的,所以,晴念的日子也过得颇有滋味。
怎么会?
晴雯看向晴念额头,她额头仿佛破了个洞,不断地往下流血。
她奄奄一息地被拖出来,眼泪鼻涕混在一起。
晴雯浑身一颤,她快步跟上去,拦住了人,她不敢置信,双手颤抖地抱住晴念,她双眼发红: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一顿,叹了口气,谨慎地朝前院看了眼:“那位听说她曾伺候过许姑娘,觉得都是她保护不力,才叫许姑娘被掳走,所以……”
小厮没再说下去,但晴雯已经听懂了他未尽之言。
晴雯觉得荒谬。
整个府邸的侍卫,包括那位亲自带来的禁军都没有保护好许姑娘,她们不过是内院伺候的婢女,半点武力都没有,如何拦得住那群刺客?
再说了,不是他自己的禁军出现叛徒的么?!
与她们何干!
晴念倒在她怀中,鲜血流了她一身,晴雯手脚忙乱,她哭着拿帕子想要止住血,但她怎么都止不住。
晴念瞳孔涣散,她仿佛认出了晴雯,陡然发出一道短促的哭声,她满脸的血和泪,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她害怕地哭:
“……晴、晴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攥住晴雯的力气像是要把晴雯的手骨捏断,她目眦欲裂,脸面狰狞,却仿佛最后的悲鸣响彻在晴雯耳边:
“……我不想死!”
“救我……救我……晴、雯……救救我……”
晴雯抱住她,她说:“我去找大夫!我去给你找大夫!你等我!”
但不等晴雯站起来,握住她手的力道蓦然松开,晴雯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低头去看,怀中人已经彻底没有声息,她双目睁大,死不瞑目地望向天空。
晴雯愣了许久,她艰难地张了张嘴,仿佛失声一般,半晌都说不出话,只能无意义的气声。
小厮也默然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没敢在浪费时间,弯腰要拖走晴念,见晴雯不放手,他们为难地低声:
“晴雯姑娘,她死了,我们还得活下去。”
晴雯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她仿佛坠入冰冷的湖水中,浑身瞬间没有了力气,只能任由小厮将晴念拖走。
倏然,她踉跄地起身,爬起来追到两个小厮,将身上的银钱都掏出来:
“求你们,给她好好下葬,拜托。”
“请晴雯姑娘放心。”
晴雯望着被抬走的晴念,她六神无主地站在原处,她忽然觉得这个府邸好安静,也好陌生。
她明明还记得她和晴念刚来府中时,彼此暗自都在欢喜,终于有了安身之地。
是啊,纵是为奴为婢,但这是将军府啊,她们的安全有保障了,再也不需要担心受怕会突遇强盗或是土匪。
怎么忽然一切都变了。
晴念没有遇到强盗,也没有遇到土匪,但她还是死了。
她或许站在原处太久了,久到戚十堰都从泠兮苑出来了,他看见她染了一身血色地站在原地,脸色骤沉:
“怎么回事?”
晴雯愣愣地转头,她眼泪干涸在脸上,忘记了行礼和尊卑,她只顾着艰涩地开口:
“……将军,晴念死了……”
她知道,将军是记得晴念的。
她和晴念曾在前院伺候了数年,便是条狗,也该叫将军熟悉了。
况且她们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将军怎么可能不记得?
果然,将军记得,他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蓦然沉默下来,晴雯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沉默啊?
怎么能不说话啊!
您不是一贯庇护她们,庇护府中人,庇护这城中百姓么。
许久,晴雯听见他说:
“日后守在泠兮苑,不要再去前院了。”
晴雯的脊背好像被什么重物压得弯折下来,她听得懂将军在说什么,也听得懂将军在让她规避危险。
那晴念呢?她就白白死了么?
晴雯没有问,因为她心底有了答案。
晴雯泄力地瘫倒在地上,艰难地双手撑地跪起来,她深深地埋首,哑声说:
“是。”
她手肘磕碰到地面,未曾好透的青紫传来疼意,这一刻,心底却是被一团火烧得更疼。
戚十堰快步走到前院,他一来就看见院子中的人正在擦洗地面上的血迹,见到他仿佛是见到了救星,都是眼睛一亮,戚十堰心中一沉,眸中却是燃了怒意,他冰冷着脸,一步步踏入了前院。
胥铭泽也看见了他,他坐在位置上,仿佛闻不到屋中的血腥味,他瞥了一眼戚十堰,语调仿佛平静:
“找到人了?”
戚十堰没回答这个问题:“阿晚不在府上,王爷是不是该移居城主府了?”
胥铭泽扯唇薄凉:
“阿堰这是在撵本王走?”
戚十堰垂眸,语气不变:
“不敢。但王爷再不走,臣府上恐怕再没有活口了。”
触即发。
戚府内,宋翎泉难得从军营回来一趟,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周时誉不在燕云城。
众所周知,周时誉从不会离开祁王身边。
戚十堰望向舆图,他眸色渐渐深沉,毫不犹豫地确立了目标:
“他在衢州城。”
此言一出,宋翎泉就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他转身出了戚府。
顾婉余终于在府中看见他,他行色匆匆,显然是刚回来就要走,她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卧榻上,不紧不慢地摇着圆扇望向他。
倒是宋翎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妮子当真是铁石心肠。
他走到女子跟前,压低女子脖颈,和她额头相抵:“等老子回来再疼你。”
顾婉余一脚踢在他腰窝处,不疼不痒,她轻挑地翻了个白眼:
“没个正行,爱回不回。”
最好是永远不要回来。
宋翎泉闷笑了声,他不再留恋府中,交代了管家两声,终是转身离开。
顾婉余望着他的背影,眸色不着痕迹地稍深,来是风尘仆仆,去时却是换了身寻常衣服,他收拾了东西,按理说,他如果只在城内军营,根本不需要特意回来这一趟。
差使小厮回来替他拿需要的物件就够了。
他是要去做什么?
顾婉余呼出一口气,她要按捺得住,不能急躁。
衢州城。
城外第一声进攻的号角被吹响时,城主府也经历了数次刺杀,岑默不幸身负轻伤,十鸢再见他时,就见他手臂上都裹着纱布。
十鸢忍不住地拧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子身处衢州城内一事也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
一旦公子泄露了行踪,他遇到的危险只会更多,意识到这一点时,十鸢眸色都冷了下来。
是夜,四周风平浪静,只有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十鸢的院落和主院离得不远,数日不曾睡得安稳的她忽然睁开了眼,下一刻,她整个人从床上起身,整个人消失在屋内。
“咔嚓。”
雾气弥漫,夜色浓郁得化不开,静悄悄的府中,一块瓦片人被踩住,发出一声极其清脆的响动。
一群人俯身于屋檐砖瓦之上。
为首的人一个手势,四周气氛倏然变得肃杀起来,门窗被撞破,来人提刀闯入寝室,但迎接他的不是沉沉入睡的胥衍忱,而是数道凌厉刺骨的暗器。
“叮——”
暗器和刀尖相撞,闷响声骤起。
来人一顿,下一刻反应过来:“有埋伏!”
话音甫落,刺客只觉得有暗影朝他袭来,夜色很好地掩盖住了她的身影,房间没有点灯,刺客看不清,直觉叫他毛骨悚然,月色潜入房中,刺客只见到寒芒必露的匕首被空中转了两圈,刀光照亮了他的双眼,匕首以一个难以抵抗的角度,直接命中他的后心。
下一息,他后背一麻,整个人都陷入僵直,袭击他的人却是半刻都没有停留,抽身而去。
剧毒发作,几乎是立刻毙命。
致死,他甚至都没看清来人是何模样。
周宅在眨眼间灯火通明,侍卫拎弓而站,一群刺客被隐住的脸色难堪,他们听见声音,回头,终于见到他们此行的目标——他正坐在轮椅上,被周时誉推到走廊上。
他眉眼淡淡,对眼前之景半点没有意外。
这下子,刺客再蠢,也意识到他们是中埋伏了,为首的人厉声:
“杀了他!”
没人回应他,为首者转头去看,就见他带来的人惊惧地望向他,他不解,忽然,和他对视的那人大声:
“小心!”
他下意识地转身,抬手抵挡,但攻击落得个空,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危机让他汗毛倒竖。
在他头顶的位置,有人如蛇一般,双腿缠着房梁,悄无声息地放下身体接近了他,等他意识到什么时,她的双手已经缠住他的脖颈,十鸢眸色冷然,她手腕倏地用力,狠狠一绞!
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破碎声响起,他脖子一歪,仿佛没有骨头一样垂落下来,他临死前只来得及抬头,对上一双格外冷然的眸子。
十鸢杀了领头的刺客,也没有停手,她毫无停顿在空中利用腰腹的力量将身体一转,直面其余刺客,或许是她刚刚的手段,对上她视线的人不由心中一颤。
胥衍忱也抬眸望向她,鲜血染红了她的手背,他极快地蹙了下眉心,一时分不清她是否有受伤。
自那日在院落中撞见岑默后,十鸢就简单地易了容,细看会发现端倪,但瞒住一些不熟知她的人已经是足够。
见她俯冲而来,有人骤然低声:“散开!”
刺客显然知道这群人中谁是软肋,数名刺客直奔胥衍忱而去,只有拿下胥衍忱,他们能有机会活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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