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鸢皱起脸,不解也惊愕:
“他日日背着卦旗,不会真有两下子吧。”
胥衍忱轻叹了声:“或许当真是如此,世人皆忽视了这一点。”
话音甫落,他忽然安静下来,十鸢不解地望向他,许久,胥衍忱才喟叹道:
“原来他来自青云山。”
十鸢眸中出现一点迷惘:“青云山怎么了?”
胥衍忱和她解释道:
“十鸢可知青云山位处青山城?”
十鸢迟疑地点了点头,她纵然再不了解外间情报,对大周的领土舆图却是熟记于心的。
她记得青山城位处极东,是个格外偏远之处,若无意外,她本是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踏足青山城的。
“青山城和其余城池不同,虽也是大周领土,但城主一职惯来都是由上一任城主指定,朝廷也没办法插手其中。”
朝廷如果强硬插手,凡是派去的命官都会死在路上,朝廷也震怒过,但不论做什么,便是派兵,都会被青云山的迷雾挡住,后来因青山城向来低调,对朝廷的供奉也不少,又是个偏远之地,不值得大动干戈,久而久之,朝廷也就放任了。
胥衍忱眸色有些叫人捉摸不透,烛火一明一暗间,他眉眼间的温润仿佛褪去,露出玉石般的冷硬,只是一刹间,那些情绪就消失殆尽,他情绪恢复如常,对着十鸢摇头道:
“如果江见朷来自青云山,也怪不得淮之久久找不到他了。”
十鸢心不在焉地点头,对她而言,青山城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并不重要,是否受管是朝廷该忧心的事情。
她只是在想,她如果前往青云山,能否把人带回来给公子解毒?
十鸢很快按下这些思绪,她要做什么不是由她决定的,任务完成,她本该直接返回春琼楼复命,这才是正常流程。
是否要去青云山,她还要回去和晴娘商议一番才能得出结论。
没人知道十鸢心底惯来藏着害怕的情绪。
她从来不会自作主张,便是前世被陆家赎身一事也曾和晴娘商量过,晴娘不曾阻拦,她才敢踏上那条路,只是她没有记住晴娘的提醒,才落得最终的下场。
因为她害怕她会添乱。
有人摸了摸她头顶,十鸢猝然回神,她听见胥衍忱的低声:“不要胡思乱想,早些回去休息。”
他仿佛能看透她在想什么,冲她摇了摇头,甚至还能和她笑着道:
“淮之一直在做这件事,十鸢可别和他抢。”
十鸢沉默下来,她当然听得出公子言下隐晦的不赞同,她不解,胥衍忱怎么能表现得这么轻松,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再站起来么?
其实十鸢是知道答案的,他连外人替他推轮椅都不愿意,怎么可能会不在乎。
十鸢最终还是咽下了疑问。
等她走后,胥衍忱低头望向被狐裘掩盖住的双膝,疼痛隐晦地藏在其中,无时无刻不在发作。
许久,他长呼出一口气,清隽如玉的眉眼有一刻黯然下来。
没人会习惯疼意。
但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压在她身上。
她忘记了自己才及笄,不过还是个小姑娘,一心替他效力。
他不能也忘记。
第42章
久久找不到江见朷,胥衍忱一行人已经准备回幽州城,本来这趟行程早该提前结束,但幽州城的戒严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胥衍忱下了命令后,十鸢难得有点迟疑,她朝周时誉望了一眼。
周时誉垂首应声,仿佛没有察觉到十鸢的视线。
事后,十鸢叫住了周时誉,周时誉脚步一顿,他心底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十鸢:
“十鸢姑娘有什么事?”
十鸢轻蹙黛眉,她欲言又止:“我们走了,那顾姐姐呢?”
对于公子的命令,她不会违抗,但不代表她心底不惦记顾姐姐,她已经回来了,任务也已经完成,但顾姐姐要怎么从宋府脱身?
周时誉停顿了一下,他头也没抬道:
“她不会和我们一起回去。”
夜袭戚府,一是要将城防图的消息带回来,二也是试探能否直接刺杀胥铭泽,于是,十鸢便也能趁乱被救出来。
但顾婉余不同,她没有合适的理由脱身而出。
十鸢还想说点什么,但她最终止声,她只是整个人有点颓废下来。
她没有埋怨周时誉什么,她心底也清楚,顾姐姐要做什么,周时誉根本拦不住。
他们本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她只是觉得自己没用,如果不是担心她,顾姐姐也不需要搅入这趟浑水。
小姑娘如今还不知道宋翎泉主动替顾婉余赎身一事,只当是她的顾姐姐为了和她里应外合才会深入险境。
誉瞥了一眼女子,语气也有点沉闷:
“便是能走,她也不会和我们一起离开。”
十鸢握住双手,她从周时誉的话中隐约听出了什么,果然,周时誉道:
“如果战事注定要发生,她留在幽州城会和我们一起回去更有价值,她惯来会做取舍。”
宋翎泉在幽州城地位不低,和戚十堰又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她留在戚府总能获得些情报。
说到这一点时,周时誉语气听不出是好是坏,但他眼底情绪骤然变得晦暗。
她惯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事外。
晴娘看不惯他,周时誉心底也不是对晴娘没有意见。
她到底怎么培养的人?说是细作,结果和死士一样,对自己半点不在乎。
他未必不知道晴娘已经做到了最好,但他心底有不平,发泄不得叫人憋闷,左右他和晴娘不需要和谐相处,互相看不顺眼也无所谓。
十鸢也呃声。
她知道周时誉说得没错,如果是她,她想她也会和顾姐姐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没再拦住周时誉,院子中只剩下她自己,她站在原地许久不动,半晌,她扯着院子中的花,许是情绪难解,她只能借此陈情,片刻,她眼前的花草被糟蹋不成样,落花飘零了一地。
胥衍忱透过楹窗望向她,将她的举止尽收眼底。
他没有拦住她发泄情绪,在意的人身处危险之地,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已经足够冷静了。
*******
二月底,将要回暖时,时隔将近三个月,十鸢终于回到了衢州城,依旧是周宅,许是倦鸟归巢,十鸢迫不及待道:
“公子,十鸢想回一趟春琼楼。”
胥衍忱没有拦住,他偏头轻笑着问:“见过晴娘,还回来么?”
他一双眉眼在暖阳下显得温润清疏,薄唇色淡如水,不是秾艳的颜色,却是叫有人移不开视线,他含笑看着她,静等着她的答案。
十鸢一怔,下一刻,她蹙了鼻尖,仿佛恼然地脸染了绯红,佯装不解地问:
“莫不是十鸢走了后,晴娘安排了别人侍奉公子?”
她声音还透了点痴缠哀怨,像是在指责胥衍忱的不近人情。
她一点也不老实,总是拿问题回答问题。
胥衍忱清隽的眉眼微垂,他坐在轮椅上却是脊背一直挺直,如林中耸立而起的松柏,再是温和也透着股外人不可攀近的矜贵,十鸢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听得见他低声道:“不会再有了。”
十鸢一时没听懂,她不解也直白地问:
“什么?”
胥衍忱却是没有回答她,他轻颔首提醒:“再不去,晴娘恐怕是要等得着急了。”
十鸢瘪了瘪唇。
她很不满意公子和晴娘她们这一点,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叫人听得抓肝挠肺的,好生折磨人。
但她也知道,对这种人来说,他们不想说的时候,别人根本问不出来。
十鸢不再费劲,她收拾好东西,就直奔春琼楼而去。
不过因她的脸在戚府过过明路,如果戚十堰查问陆家的话,她曾是春琼楼伶人的身份也极大可能会暴露,她也做了一番遮掩,否则很难解释,她被掳走后为何会直接出现在春琼楼。
这会暴露春琼楼的存在。
她要恢复自由身,还得等胥铭泽一行人覆灭才行。
十鸢等得起。
和胥衍忱猜想不错,晴娘当真在春琼楼等候她,十鸢难得没有自持,她扑向晴娘的怀中,瓮声瓮气地喊:“晴娘!”
晴娘被她撞了个满怀,一脸的漫不经心被撞散个干净。
晴娘没好气地拎起十鸢的耳垂,翻白眼道:
“还当你出了一趟任务后能稳妥点,没想到还这般孩子气。”
许是十鸢入春琼楼时年龄太小,晴娘的确偏袒她了一些,时而久之,十鸢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会无意识地和晴娘痴缠撒娇。
十鸢立即收敛情绪,赧然地从晴娘怀中退出来,她端庄地坐了下来,不勾起眉眼笑时,倒也显得清雅,宛若梅雨疏冷。
晴娘没理会她的装模作样,她自是了解她手下的这批人,各个都是做戏的好手。
片刻,晴娘轻咳了声,她望向眸中隐晦藏着期盼的女子,终是摇了摇头:
“你倒是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任务既然完成了,便好好休息,别忘记去找绿诣。”
十鸢当即眸眼一亮,颇有些灼人。
她当然知道晴娘让她去找绿诣是做什么。
春琼楼有奖有罚,晴娘在物质方面从不会欠缺她们,任务完成也能领赏,十鸢不知道会有多少,但起码是她自己赚的第一笔银钱。
十鸢见过晴娘,交代了一番她在戚府发生的事情,就去找了绿诣。
但她也没有正大光明地出现春琼楼,甚至连诗意都没见一面,而是直接潜入绿诣的房间,绿诣已经在等着她了。
绿诣笑盈盈的,她温声道:
“十鸢姑娘平安回来了。”
她和晴娘不同,晴娘是指派任务的人,她却是总在接待任务成功回来的人。
她也许能等到人回来,也许等到的是人再也回不来的消息。
于她而言,她希望能见到回来的人越多越好,于是平安便也成了一声奢望。
十鸢也弯眸望向她:“绿诣姑姑。”
绿诣闷笑了声,她推了托盘出来,细细和十鸢讲解:
“你第一次接任务,或许还不了解,像十鸢姑娘这次任务可居甲等,奖赏也是能选择的。”
春琼楼某种程度上也足够公平,她们只看重任务本身的价值,任务是怎么完成的,楼中不会管,至于对本人来说,任务是否简单,楼中也不在乎。
就像这次的城防图,自是重要之物。
绿诣娓娓道来:
“楼中奖赏都是些俗物,但这人活在世上,最离不开的也就是这俗物。”
托盘上的锦帛被掀开,十鸢呼吸一轻,她彻底弯起了眼眸,整整摆齐了一托盘的金条,没见过的人许是难以想象一堆金条摆在眼前的冲击感。
她也是个俗人,她喜欢这些俗物。
十鸢后知后觉地有些恍然道:“怪不得顾姐姐平日中那么大方。”
于她们而言,做的都是要丢性命的事,但回报的确是厚重。
她目测,眼前这堆金子至少有一千两,换做银子便是十万两,足够她在衢州买下两座三进三出的宅院。(1)
一趟任务便赚了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钱。
绿诣认真道:“十鸢姑娘若是觉得不方便携带,也能换成银票。”
十鸢要了银票,却也若有所思地装起了两根金条,绿诣对此表情变都没变一下。
周宅,胥衍忱等到日色彻底落幕,也没等到早该回来的人。
他耷拉下眼眸,情绪淡淡,周时誉催促了他数声,颇有点看不下去:
“十鸢姑娘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还得公子等着她回来,再说了,就凭她的本事,寻常人也近不得她的身。”
浑身都藏着见血封喉的暗器,又没了任务桎梏,不需要刻意隐藏身份,谁敢轻易招惹她们?
胥衍忱未必不清楚周时誉说的道理,但他还是朝楹窗外看了眼,他淡淡道: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何处。”
周时誉扯了扯唇,得,这府里的下属都是摆设,连给十鸢姑娘指个路都不会。
周时誉语气幽幽道:
“万一晴娘让她留宿,难道主子要等到明日?”
外间月色也逐渐奄奄一息,有人应当是今晚不会回来的,胥衍忱垂了垂眼眸,才控制着轮椅调头出了书房。
周时誉要去推他,被他拒绝,好若是寻常语气:
“不用。”
周时誉惊愕,半晌没能回神,主子还和他置起气来了?
胥衍忱独自回了卧房,刚一开了门,他就敏锐地意识到房间内有人在,他眸色一厉,刚要叫人,就被眼前一幕惊住。
在案桌上的一摞银票,还有压在银票上的一根金条。
以及某个在卧榻上昏昏欲睡的女子,她许是困极,眼皮子不断往一起粘合。
不待胥衍忱发生出声音,女子倏然睁开眼,她冷眸朝这边一扫,直到看见他,眸色才重新柔和下来,她瘪唇:
“公子怎么这么才回来?”
胥衍忱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他控制着轮椅,轻声地走到了十鸢身边,他望了眼十鸢,又望向那堆被金条压住的银票,整个人难得有点懵:
“……这是什么?”
他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女子也的确给他证实,她偏了偏头,有些迟疑道:“是任务酬劳?”
胥衍忱陡然放松下来,他靠在轮椅上,不偏不倚地望向女子眼眸:
“那为何放在这里?”
十鸢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被公子这么一问,才惊觉不妥,她犹豫着道:“想分一半给公子。”
仿佛是一声心跳骤响。
胥衍忱陡然意识到,她简直直白得要命。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知不知道这所谓的任务酬劳,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他下发给她的?
如今她这是又还回来么。
但胥衍忱最终什么都没提,他眸色些许晦涩,他只是问:“回来了,怎么不直接去找我?”
女子仰起脸,她眸中藏了些不安,但依旧没有半点隐瞒,对自己的行为也一知半解地说:
“……是给公子的惊喜。”
两日后,周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彼时,胥衍忱正在书房内处理政务,十鸢没在里面等着,她心底藏着事,又许久未碰暗器,担心手生,最近一段时间都在重操旧业。
于她而言,这段时间和在春琼楼时唯一的区别就是晴娘等人换成胥衍忱等人。
来人才踏入院落,就听见隐秘的破风声响起,有暗器只冲眉心而来,他条件反射地偏过头,那人也及时收了手,才没叫意外发生。
岑默低头,看向即使某人及时收手依旧被斩断数根发丝,他意味不明地挑眉。
他一直都知道主子手下有批能人志士,最是擅长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如今倒是头一次见到本人。
女子亭亭玉立,春意渐暖,她只穿了件简单的青黛色襦裙,黛眉姣姣,肤如凝脂,任谁见到她也顶多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但岑默记得那枚直冲眉心的暗器,出手即是杀招,小瞧这种人,一个不小心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十鸢快速扫了眼来人,一身简单低调的青衫,衣摆低处绣着云纹,他情绪浅淡,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幅度,瞧着平易近人,再是细看却是凉薄得厉害。
仿佛只是个文弱书生,身姿单薄得像是能够被她一只手轻易折断。
但第六感让十鸢心底下意识地生出忌惮。
只是一息,十鸢很快敛下情绪,她仿若无事发生,透了一点疑惑地问:
“先生是谁?十鸢一时手误,望先生莫怪。”
不待岑默回答,书房中的人听见了动静,楹窗被推开,胥衍忱的脸庞从楹窗中露出来,他对着十鸢点头后,才朝岑默道:
“进来。”
岑默应声,在和十鸢错身而过时,他站住了一下,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不敢当姑娘一声先生,我名岑默。”
十鸢有点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十鸢瞥了眼地上的一截碎发,脸上稍有些许的迟疑,断发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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