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皇帝,当众言明他的心悦之人是一介寡妇,这将会在京中引起多大的撼动,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可估量。
但当她缓缓抬起眼帘对上年轻的帝王那双本该阴冷漠然的双眼之时,却发现男人眸底虽极度平静,却并无半分压迫之意,只有丝毫不加掩饰的侵略之感。
这其中的意味不明即使是泱泱都看得心尖一颤,慌忙低下了眉眼。
陆君则就这样看着她原本玉白的肌肤如梨花初绽般染上点点娇艳欲滴的红晕,心头无可抑制地涌上几分难以言喻的闷涩之感。
对他而言一切都有所预料,但看到两人对视的这一刻,心绪仍旧还是如被狂风卷过一般狼藉。
又或者说,他平生头一次有了悔意。
或许他本不该来京城。
至少若是不来,乞巧节那晚他就不会差点再也找不到她,什么万宁侯世子,南海程家程绥之,甚至皇帝,更都不会出现。
三元及第红袍加身能如何,官场之上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又能如何,若是连她都不在身边,一切便都没了意义。
好在……如今才几时,终归是尘埃未定。
终有一日,他会有护住她的资格。
内里愈是汹涌,陆君则的眉目反而愈是平静克制,便连泱泱都未察觉到半分异常。
率先开口的是好不容易才堪堪掩下心中阴郁的裴珣。
“容臣弟向陛下确认,陛下的心悦之人,当真是陆夫人沈泱泱吗?”
说完,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突然开口太过于突兀,他又低下眉眼,补充道:“臣弟是担心这其中有误会,毕竟,陆夫人进京尚且不足一月。”
他的疑问当然也是姜妙如和沈书仪等人的疑问。
毕竟这代表着这短短的时日之中,裴席钰不仅曾在无一人知晓时出过宫,还见过沈泱泱。
这其中……显然有隐情。
裴席钰却连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古井无波地凝视了裴珣片刻,才倏而开口:“你倒有闲心,连陆夫人何时入的京都知晓。”
裴珣神情一僵,正要开口解释时头顶却再次落下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
“孤心慕的就是沈泱泱,仅此一人。”
说罢,不顾在场诸多人的反应,他又转而看向姜靖宇,微眯了眯眸,颇有几分倦淡地启唇:“万宁侯如今年事已高,又只你一个儿子,你的婚事确实该定下来了。今晚既已提起,孤便替万宁侯……指一桩婚约。”
姜妙如和姜靖宇顿时如遭雷击,下意识对视一眼,心里均再清楚不过经历过方才这一遭,男人赐下的这桩婚事,极有可能不尽人意。
但此时他们哪里还敢反驳一个字,只能嗫嚅着应了是。
一时之间殿内再度寂静得针落可闻,贵女们更是目光躲闪,生怕被指婚的是自己,更怕不仅惹祸上身,还连累了家族。
毕竟姜靖宇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在京中臭名昭著,再经过方才这一遭,但凡聪明人都知晓万宁侯府上下恐怕都已惹了陛下生厌,若还嫁过去,前景可谓一目了然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男人深暗无澜的目光最终忽而落在了原本殿内颇不起眼的角落。
“你……”
“你就是沈栩的另一个女儿,沈书仪?”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沈书仪脑子一嗡,冷汗几乎是在瞬间湿透了后背。
方才见到裴席钰的第一眼,她便彻底断了对裴珣的念想。
在这之前,裴珣便是她知晓的最位高权重之人,男人不过一句话便能让父亲打定主意让沈泱泱代她嫁给陆霖,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沈家举家升迁至京城。
也是到了京城,她才知晓何谓真正的人上人,沈家或许在淮城尚且能呼风唤雨,但在这京城……也不过如此。
她只希望能成为像裴珣和姜妙如这般时时受人吹捧的人,沈泱泱的出现却毁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
直到方才她切身体会到王爷同君王的差距,亲眼见到高傲如裴珣,却仍旧要向另一个男人卑躬屈膝,方才知晓眼前的帝王才是真正的皇权在握,乾坤在怀。
也是在那一刻她打定了主意,要一步登天。
孰又知晓她是否真的有一天能进位中宫呢?
然后打破这一切的,又是沈泱泱。
多么可笑,堂堂帝王竟当众向沈泱泱这个无半分可取之处的寡妇表明了心意。
结果她甚至还未平息满心的怨愤和不平,就又听到男人说要给姜靖宇指婚。
或许是出自于直觉,甚至还未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便已经心跳如擂鼓,不好的预感几乎是席卷而来。
直到此时同迎上男人目光的这一刻,脑中紧绷的弦也终于“啪”地一声彻底绷断。
她近乎恍惚地跪伏行礼,而后才颤声开口:“回禀陛下,臣女……正是沈书仪。”
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清楚地察觉到男人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阴刻,如淬了冰一般,冷冽得叫人心颤。
裴席钰的视线却仅仅只她身上一掠而过,而后便近乎漠然的开口:“你既是陆夫人的姐姐,便是庶女,也配得上世子。孤今日便定下你与姜靖宇的婚事,择日完婚。”
第475章 美作寡妇万人迷53
这婚约对沈书仪而言当然有如晴天霹雳当头砸下,甚至与噩耗无异,以至于她脑子一嗡,几乎是当场便落下泪来。
“陛下,臣女……臣女怎能嫁给姜世子呢?”
在她眼里,如姜靖宇这般整日只知吃喝玩乐又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就应当娶如沈泱泱这般的女子,又怎么能配得上她。
此时的沈书仪哪还记得要维持往日端庄娴静的仪态,已经被不甘和恐惧彻底淹没。
当然,她也彻底忘了自己的身份。
裴席钰眯了眯眸,本就寡淡的音色此时更是勾起几分不悦,唯有双眸仍旧连一丝波动都欠奉。
“你这是在……质疑孤?”
宛若濒临死亡的压迫感令沈书仪浑身一颤,陡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认清现实已经是无力回天。
是啊,裴席钰可是一国之君啊,若真对沈泱泱有意,男人怎么可能会不知晓沈府的内情。
就如同过去的裴珣为了她让沈泱泱嫁给了陆霖这个将死之人一般,如今的帝王也不过是为了沈泱泱给她和姜靖宇赐婚而已。
天道好轮回罢了。
沈书仪惨然一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磕头谢恩。
“臣女,谢陛下隆恩。”
裴席钰再没看她一眼,只缓缓落下一句:“时辰不早了,今日夜宴便到此为止,你们都各自回府罢。”
然而正当他拂袖准备起身离开之时,陆君则却又忽然迈出一步,温声道:“请陛下留步,微臣还有一事要禀。”
裴席钰眯了眯眸。
“哦?何事?”
话落之时,他原本已经抬离的右手又重新搭在了銮座的扶手之上。
一旁正要扬声摆驾的太监总管周士良将男人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
这陆大人虽确实如段元礼所说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但依陛下的性情,能有如此耐心仍旧是着实罕见呐。
思及此,他不由望向那道生得格外秾艳秀丽身形之柔媚更是格外浑然天成的身影,颇为感慨地轻叹了声。
恐怕终究还是因着这位陆夫人了。
倒没想到就连陛下这般清心寡欲惯了的男人,原来也终究还是有色令智昏的一天。
只是放在眼前这女子身上,倒也确实不甚奇怪……
陆君则何其敏锐,哪怕周士良的目光已经极为隐秘,他仍旧有所察觉。
但他只是低垂下眼睫,继续道:“微臣要禀之事,与荣安郡主有关。”
姜妙如原本前一瞬还在庆幸皇帝并没有降罪于她,现下却再度被提及,脸上的神情可谓精彩纷呈。
但现在还在裴席钰的眼皮子底下,她只能咬了咬牙,侧身看向陆君则。
“陆大人想问什么?”
陆君则缓缓抬眸凝视着她片刻,不疾不徐道:“不知道郡主可还记得原太常寺典簿姚文松之女姚若芙?”
这名字一出,在场的世家贵女们皆是瞳孔一缩,神情各有异状。
姜妙如更是本能般紧攥住手中锦帕,强忍住心中不好的预感,虚声回答:“记得,但她不过一介七品小官之女,饶是记得又能如何,与本郡主有何干系?”
陆君则摇了摇头。
“无事,只是微臣见郡主今日之所为,几乎要以为郡主已经忘了三年前您在普禅寺那场茗诗宴中曾间接害死了姚若芙之事。”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格外温隽而沉稳,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话中内容却俨然宛若一道惊雷,引得在场诸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姜妙如脸色由红转青,眸中怨恨的厉色再也抑制不住。
“陆君则,你莫要在此血口喷人!”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銮座之上半身后仰窥不见半分眸中情绪的裴席钰,泣道:“陛下,陆君则几番对妙如不敬也就罢了,现下竟又污蔑妙如害死了人,求陛下给妙如做主啊。”
然而话音刚刚落下,殿内却再度响起陆君则的声音。
“是否是血口喷人,陛下看到姚文松的诉状之后便一目了然。”
见陆君则当真从袖中呈上白纸诉状,周士良赶忙接过,转身便递到了裴席钰手中。
姜妙如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手心却早已沁出一层薄汗。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裴席钰面色愈发阴沉,直至陆君则再度开口。
“微臣殿试结束那日曾去过普禅寺,也正是在那日恰好遇到了前去礼佛的姚文松,臣虽数日前就偶然与姚文松有过一面之缘,却并不知晓有关他女儿之事,直至那日才从他口中听闻一二。”
“三年前姚姑娘受郡主所邀去往普禅寺参加茗诗宴,却莫名失踪了三日,再次找到之时已然身亡。姚文松甚至还未来得及为自己唯一的女儿举办葬礼,就已经因为一场子虚乌有的罪名被罢了官,堂堂朝廷命官就此求诉无门。”
“直至前段时日他终于寻到人证,方才知晓那日的隐情。原来姚姑娘在茗诗宴中表现颇为出众,还曾受到过当时仍是四皇子的晋王爷的夸赞,却不想郡主因此怀恨在心,当众羞辱不止,竟还派人姚姑娘引去了普禅寺后的无人之地。
普禅寺原就是在竹嵩岭的半山腰处,便是寻常人都轻易寻不到出路,更何况是姚姑娘。再加上她向来体质薄弱,时常需要用药,接连耽搁三日之后,便丢了性命。
或许郡主原本并无杀人之心,但酿成大祸之后竟还以权谋私是不争的事实,若再细究,恐怕侯爷也极有可能牵扯其中。”
话音落下之时,且不说其他人作何反应,就连泱泱都听的美眸寒凉一片,万万没想到姜妙如已经狠毒到了这般境地。
原主甚至不是姜妙如“无意”害死的唯一一个女孩儿。
陆君则既然这般说,再根据姜妙如俨然已经心虚到了极致的反应,便知晓方才男人方才所言确有其事,可见先帝在位时,朝纲究竟有多么腐败。
可惜原剧情中陆君则在原主身死之后只彻查了原主身上的事,姜妙如虽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姚若芙死去的真相却仍旧被掩埋,姚文松后半辈子也都活在女儿被人害死却求诉无门的冤屈之中。
至于这一次……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殿试结束那日陆君则分明直接前去寻了她,后来又直接与她回了崇文巷,哪里有机会偶遇什么姚文松。
男人显然是在得知她来宫中赴这位荣安郡主的生辰宴,所以有意调查了一番。
虽然不知道陆君则是如何知晓这样一桩冤案,但修复度此刻的增长变化告诉她,原主在姜妙如的所作所为终于开始浮出水面的这一刻,或许也得到了些许释然。
而此时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姜妙如面色却是苍白得吓人。
她死死埋着头,心头翻腾起无数要辩解的欲望,但在头顶那道杀意几乎是山雨欲来的目光笼罩之下,却愣生生找不到任何能反驳的理由,只能哑着嗓子咬牙开口:“陛下,陆君则所言纯属胡编乱造,姚若芙的死与我绝没有半分关系……”
陆君则眼眸微抬,目光终究附上几分微凉之感。
“姚文松将此事托付给臣之后,臣本打算待一切安排妥当再将诉状和人证一并交于大理寺。但经过方才之事,微臣认为或许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郡主若有任何疑虑,不如一并留至大理寺。善恶终有报,作恶之人,自该有律法来惩治。”
话音至此,姜妙如如坠冰窖,脸色早已彻底煞白成一片。
自头顶一寸寸掠过的那道如冰冷的利刃般锋锐的目光也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这一次她再无法如以往那般蒙混过关。
“周士良,传孤旨意,姜妙如跋扈骄横,德不配位,废除郡主封号。至于姚若芙这桩命案,今晚便交由大理寺,命其尽快查清真相,不容姑息。”
说罢,不顾底下彻底瘫软在地神情恐慌绝望到了极致的姜妙如,裴席钰的视线又转而落在陆君则身上。
“既然此事是由陆卿上禀,姚若芙之事便由你负责协理大理寺,孤允你暂且搁置翰林院中的职务。”
陆君则眉心微动,看了一眼不远处神情难得有些许复杂地望着姜妙如美眸一扫靡靡的泱泱,终是拱手温声启唇:“臣遵旨。”
姜妙如很快便被人带走,临了时还连连大呼冤枉,却连身为她亲兄长的姜靖宇都仅仅只是满面惶然地望着她,不敢求半句情。
姜妙如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逐渐消弭之后,整个徽和殿也就此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当中。
且不说往日素来端庄自持此刻却惊慌失措的世家贵女们,便是在场的几位王爷世子都万万没想到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同样是满心骇然,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帝王之怒会牵连到自身。
姜妙如身为堂堂万宁侯府的荣安郡主,又是贤太妃娘娘的亲侄女,在京中可谓风光无两,哪有人能想到她会在原以为是皇室降恩的生辰宴中被夺去郡主封号。
这事都已经闹到了今上面前,看这形势若真牵涉命案,姜妙如的后半生恐怕怎么也需在狱中度过了。
最重要的是,若经过大理寺审查,事实真如陆君则所言万宁侯也插手其中以权谋私的话,那就不是姜妙如这一条命的事,而是整个侯府的事了。
朝堂之中落井下石向来是家常便饭,朝臣们更是无不看帝王的眼色行事,一旦开了今日这个口子,那万宁侯府的所有腌臜之事都会一并被摆在台面上。
且不说万宁侯如何,便是姜妙如和姜靖宇这两兄妹做的事,就足以好生说道一番了。
姜靖宇也是难得脑中清明了一回,整个人就这样跪倒在地上,神情再不见一丝一毫往日的张扬之色,反而双手紧握成拳,面如死灰。
姜明昭更是早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虽然时常随在姜妙如身边讨好奉承,却也不知晓姜妙如身上还有命案呐。
就算这件事不会牵连到她,而今京中又谁人不知她与姜妙如往来最是密切,若姜妙如甚至万宁侯府当真就此没落了,可想而知她会是什么下场。
思及此时,姜明昭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但想到此时仍在徽和殿,又只能紧低着头,强自忍住哽咽的冲动。
唯有裴珣抿唇望向眉眼仍旧温隽平静的陆君则,眸中幽沉忌惮之色一闪而过。
他自然不相信陆君则口中的巧合。
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便有意派人调查了一番这所谓连中三元当世间唯其一人的今朝科考状元陆君则,自然也就早知晓陆君则是个极不简单的人物,否则又怎么能在那些朝臣的拉拢算计之中真的做到片叶不沾身。
而若当真如此,姚若芙之事自然也就绝不是事出偶然,反而是有意为之。
包括翰林院在今晚这个时候请见裴席钰,恐怕也都是陆君则为防止姜妙如迫害泱泱而提前备下的筹码。
一旦姜妙如将女子请来之后真的要做什么,他便会直接上禀此事。
但这样一来,陆君则此人的城府,未免也太深了。
不过于他而言这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而今裴席钰当众言明心悦之人泱泱,他又该如何做……
三年前他就已然知晓,面对裴席钰这个心思手段都狠毒绝然到了极致的男人,他早不知从何时起就再无法与之相争,更莫说是现在了……
众人可谓精彩纷呈的面色裴席钰轻而易举便尽数纳入眼底。
他目光凝落在角落那道格外娉婷惹眼的身影之上片刻,才轻扯了下唇角,沉声道:“孤乏了,都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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