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腿坐在沙发前,茶几上放着电脑,左手端着咖啡,右手划着鼠标,屏幕显示的是英联贸易上一年的财务报表。英联贸易的商品库存压仓严重,看似资产庞大,但其实变现能力差,手上持有的现金比例很低。而且公司去年总利润只有不到 1 个亿,还是变卖了固定资产的所得。
向美兰越看心里就越明朗,何松石怀疑的没错,他们到底从哪里来的 20 亿现金?
她微微皱起眉头,想起英联贸易去年上市,是通过北城证券操作的。以自己在公司的保密级别,应该可以调阅到不少内部资料。她最感兴趣的,是周氏家族所有人的银行账户大额资金流水,于是就把资料调出来查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正专注入神的时候,她收到了何松石发来的一条消息:“你查一下万州商会。”
向美兰随手回了一条:“好。”
“早点睡,明天再做。”
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的,原来已经凌晨三点了。
不过对于经常加班的向美兰而言,三点不算什么。她抓着他追问:“周振武是万州人?”
“嗯。”何松石回复,“十年前,他就是靠着万州商会给他的巨额无息贷款,吞并了竞争对手。”
回完这句话,何松石关了手机屏幕,看了眼身边已经熟睡的周妍音,默默站起身,走到门外露台上。
夜风卷过,寒意袭来,再热闹的都市,此刻也迎来了宁静。脚下市中心的老城区,沉静安逸,他抬头眺望远处,只能看到高楼上闪烁着的红色航空灯。
今年的冬天,对他而言似乎格外漫长,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不眠夜。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刚打开,就看到对方已经撤回了消息。
何松石嘴角淡淡一笑,猜到是向美兰,冒冒失失的。
向美兰刚才打开网页查资料,明明应该搜万州商会,却在搜索框里直接输入了“富利集团何松石”。
搜索出来的大多数都是些新闻采访和媒体评论,这种表面文章向美兰不感兴趣。她漫不经心的划着鼠标,直到她看到一条英文消息,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友论坛。
十来年前的页面了,但上面讨论着的内容,向美兰一条都没放过,逐一浏览。
原来何松石大学没有毕业,就因为家庭变故,提前回国,21 岁就被推上了富利集团一把手的位置。
论坛里所剩的内容不多,向美兰花了十来分钟就全看完了,却是盯着学生会集体照看了很久。
照片里的何松石,青涩阳光帅气,和现在的冷峻内敛相比,真的区别好大啊。
向美兰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哪里抽住了,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给何松石发了一条消息:“原来你是哥大的啊?”发完就觉得非常不妥,于是赶紧的撤回了。
大学没能念完就回国,这份遗憾,一定是何松石心里的刺,别说交情没到了,就是交情到了,也不该问。
真的是喝酒坏事,向美兰赶紧把桌上的酒瓶推远点,认认真真的继续加班。
与英联贸易相关的家族成员有十三个人。三年的流水账,一百多个银行账户,向美兰很有耐心的逐条核查,虽然有点大海捞针的意思,但以她的经验,很多资金问题、违规操作,都能从私人账户流水里查到踪迹。
她的周末,就在加班和睡觉之间,相互切换着度过了。
周一,向美兰把自己裹在羽绒服里,强打着精神,踩着点到了公司。
推开办公室大门,她就看到了吴俊顶着一双熊猫眼,正抬头看她——皮肤粗糙,衬衫皱巴巴,那形象,比她还不如。
“早。”原来不只有她加班,就吴俊这模样,感觉是度日如年啊,一个周末老了三岁。
“你看一下。”吴俊递给她一份文件,“10 分钟后开会。”
厚厚一摞,向美兰拿在手里,一边往自己工位走,一边打开看。
这是吴俊草拟的《公司章程》修改内容,涉及新增和修改的内容,有十六条之多。
向美兰突然想到,更改章程是可以直接对一些有疑问的股权购入有限制,但很少有大公司会这样操作。
她刚坐下两分钟,陈珂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美兰姐,等会儿发公告,10 天后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陈珂今天早一小时来上班,已经忙活开了,不像向美兰,身上还带着周一综合症的气息。
“哦,开会投票表决新章程是吗?”向美兰挥了挥手里的文件。
陈珂冲她点点头,抱起桌边的文件箱,一刻功夫都没耽误,转身就一路小跑又出去了。
她前脚走,后脚何松石就进了办公室,直接坐到了向美兰对面陈珂的位子上:“商量一下新的公司章程。”转脸对向美兰说,“都看过了?”
向美兰拿到文件才几分钟,怎么可能看完?
但她如果说没看,那就是承认自己今天来晚了,于是硬着头皮说:“嗯,大致看了一下。”
“给你五分钟,就看第六和第十三条。”何松石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在嘴硬,没多在意,又对吴俊说,“我新提出的要求,你加上了吗?”
“加上了,我确实是找到了他们在披露信息时的漏洞。”吴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我们即使对此提起诉讼,也就是拖延点时间,不会改变风润收购的事实。”
向美兰跟着点点头,风润资本真金白银交易来的股票,这个事实推翻不了。
何松石却认为:“能制造麻烦就够了。”他扫了一眼向美兰,又继续和吴俊讨论诉讼的事情。
向美兰赶紧低下头抓紧她的五分钟。
章程第六条是新增的内容。“为维护全体股东以及公司利益,保持董事会稳定,确保公司决策连贯性”,要求股东须连续持股 12 个月以上,才可以提名新董事进入董事会。
很明显,这条是针对风润资本的。风润持股没几个月,这条一通过,接下来至少半年内,风润资本就没有提名董事的权力。董事会稳定,何松石的董事长地位也就不可动摇。
这是在面对夺权时候的防守姿态,虽然有效,但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弱者的最后一搏。向美兰看了眼何松石,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毕竟,这是弱势的姿态,这人怎么肯输了气势!
再往后翻到十三条:“通过合并持有、协议与他人共同持有的股票,需遵循披露程序。不符合披露程序,股权不享有表决权。”
果然,新加的第十三条,就流露出了霸道。一旦股东大会通过了这条章程,那么只要能证明宁致持有的股票,出资人是周家,那这部分股票就是没有遵循披露程序,只享有股权分红,没有表决权,于周家想掌控富利地产的野心而言,这 10%的股票就是废票。
最狠的是,因为周家还以为何松石蒙在鼓里,他们自然要履行“一致行动人”协议,在股东大会上决议这条章程的时候,他们还得跟着何松石投赞成票,帮着何松石通过这条对付自己的条款。
不知不觉中,向美兰就攥紧着手上的文件。她心里很明白,接下来重担,就落在了她身上。
这几条章程,争取到的只是时间,改变不了股权旁落的事实。
她必须马上要找到周家出资的确凿证据,才能想出相应的对策,将这些人手中的股份夺回来。
“万州商会查的怎么样了?”冷不丁的何松石就问到了她头上。
“周氏家族十三个人,基本上都看完了。周振武的账目很干净,没有往来。周妍音的流水很多,还没有查完。”
何松石只迟了半秒,就对向美兰说:“错了,你这样是在浪费时间。周家十三人,唯一可能和商会有资金往来的,就是你没查完的周妍音。”他眼色凛冽,表情冷漠,“不要什么都让我提醒你。”
向美兰也是沉着脸,幸苦了一个周末,他轻易一句话,就把她否定了,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内疚,五味杂陈的。
何松石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解释:“周家的事很复杂,你可能不明白……”
他话刚说到一半,陈珂敲门进来,言简意赅:“何总,85 楼,董事会议。”
向美兰“嗯”了一声,气压低得很:“我会再想办法去了解清楚。”
“下班之前,我必须要看到查出来的账号,向美兰,我要你来事解决问题的,不是我手把手教你做事的。”何松石看了看向美兰,像是还想对她说点什么,但陈珂等在门前,他欲言又止,走了出去。
第十二章 收拾你跟玩儿一样
何松石原本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出去之前又改变了主意,叫上向美兰一起。
向美兰匆匆跟着他走出去,远远地看到陈珂已经等在了电梯口。看到他们走过来,陈珂合上了记事本,按开了电梯门。
一进去,她就语速飞快的报告:“新章程已经发给了股东,收到几个反馈,我已经转发给您了。除了个别小股东,还有齐总,说了不会投赞成票。”
向美兰心里一凉,何松石手上的股权比例太低,如果没有其他股东支持,最终赞成票低于三分之二,那大家给予厚望的新章程就是废纸一张。而章程如果无法通过,他们就只能眼看着风润和英联贸易,如野兽蚕食猎物般,在几个月内把公司瓜分干净。
想到此处,向美兰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何松石。
何松石毫不意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我会让他们都投赞成票。你去准备一个‘同意协议’,午餐后等我消息,到时候发给他们签字。” 他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看来齐恒带头唱反调,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电梯开始上行,那边电话也接通了。
向美兰站在何松石背后,从电梯四周的镜面中,可以清楚看到何松石的正面和侧面。他神态轻松,完全不受现时现刻的紧张气氛所影响。
何松石语速不紧不慢:“桓宇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向美兰隐约有了预感,他应该是已经对齐恒下手了。
桓宇是齐恒经营的会员制高级俱乐部,自从他在富利地产退居二线后,齐恒的工作重心就转移到了桓宇上。向美兰和北城的同事曾经去过一次,装修奢华,物价奇贵,哪怕一碟火腿肠都要卖 500 元。
何松石对电话那头说了句:“好。”随后挂断。
电梯在 85 楼停下,向美兰跟着进了会议室。
椭圆的会议桌旁已经坐了十几个人,无论男女都是西服套装,简洁干练,很符合何松石的风格。向美兰来的时间短,只认出几个财务部和法务部的人。
会议言简意赅地讨论了新章程中的一些不符合现行《公司法》的细节,并作出调整。
向美兰在会议上也提出了自己对于股权的疑虑,在她看来,要拿到 55.7%的赞成票没那么容易,让章程在股东大会通过,才是现在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难题。
但何松石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你不需要考虑这个。”
向美兰看他神色笃定,也就没再多言。一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各部门工作人员鱼贯而出。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何松石对向美兰说:“股权的事情,齐恒的股份会转让给我。我们现在除了股票还需要解决现金流,但是这个不……”
话才说到一半,身后的大门恰在这时被人猛地推开。
齐恒气势汹汹,朝着何松石就冲了过来,挥舞着拳头,全然是要打人的姿态。
何松石根本不惧他,一步上前先把向美兰推到身后。
向美兰顺势拉着陈珂一起往后躲。
齐恒冲到何松石面前,大概是为他的气势所迫,突然就缩回了手,立在了他面前,涨红着脸怒骂道:“何松石,你想搞死我,你把……”
“对。”他冷冷的一个字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响,却是掷地有声,“你的供货商现在正在配合警方调查,这会儿警察应该正在去桓宇的路上,会查到什么,你心里清楚。”
“大家都是生意人,谁都经不起查。我的俱乐部经不起,你也经不起!” 齐恒阴狠地看着何松石,“你是怎么拿到市中心那块地的,花了多少钱、收买了多少人,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向美兰也懂这里的门道,生意做到这个地步,没什么正人君子。为了拿到项目,这其中拿不上台面的勾当肯定有。大家都不提就过去了,搬出来说都是灰色交易,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到证据,那就肯定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齐恒是股东又是董事,确实有机会接触到证据。
向美兰站在何松石身后,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神态,但是看他肩膀放松的样子,料想他既然敢动齐恒,那就是胸有成竹。
“拿着你的证据去试试,看我怕不怕。”何松石根本无所谓,“我可以告诉你,走私烈酒,桓宇肯定是保不住了。”
齐恒冷笑一声:“你以为,把我供货商送进去配合调查,死的是我一个?他又不是只给我一个人供货。”
这种做走私酒的商人,常年游走在黑白两道间,和他做交易的人里面,定然有些嗜钱如命的亡命之徒。
这些人可能不会像齐恒这样,畏惧警察,畏惧被调查。但何松石把走私商送进去,等于是断了他们的财路,这才是会牵动他们神经的要害,确实会不止齐恒一个暴跳如雷。
齐恒狞笑着看向何松石。
黑道寻仇对于何松石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要不是发生过那件事,何松石应该在美国读完大学,踏踏实实的做个富二代,而不是二十出头就回国接手父亲的生意。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会议室里一片死寂,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头顶的中央空调还在缓缓地输送着暖气。
何松石朝着齐恒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着低声说:“可如果他们知道,是你向警察举报了这个供货商呢?”
齐恒眉头一皱。
何松石说:“早跟你说过,该给的钱要给,平时那么小气,你的供货商对你积怨已深。”他早已派人在审讯时,暗示、诱导了供货商,让他以为是齐恒检举揭发了他。
供货商本来就和齐恒不对付,齐恒为了讲价还威胁过不再进他的货,所以只需要稍加引导,他立刻就联想到是齐恒不满意价格,一手换货源,一手就把自己给举报了,并对此深信不疑。
齐恒比何松石更清楚,如果这个供货商对道上的那些商人指正是自己出卖了他,会有多少人来找自己寻仇。
他大概根本没有机会自证清白。
“何松石,你得罪过多少人,断送过多少家公司,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齐恒咬牙切齿,他也压低了声音,“我可以走,但你还走不走得了,就得看你在天上的老子是否保佑你了!”
何松石没跟他废话,递给齐恒一张律师的名片,背面写着一个数字:“这是我买下你所有股权的价格,去找他过户。”
齐恒拿到手,更加的怒不可遏:“这还不到市值的五分之一!你!”
“我趁火打劫。”何松石索性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神态悠闲地看着齐恒,“想想你和投资人签的对赌协议,桓宇明年的营业额不到 3 亿,差额你得拿出来。再说,跑路也要钱,你还等什么?等你的供货商通知要你命的人?”
“这个价格,我不接受!”齐恒把名片朝何松石扔过去,落在了他脚下。
何松石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再过两个小时,供货商的律师就会把话带出警局。没人会跟你做交易,没人敢见你。”他冷笑,“这个价,只有两小时。”
旁观了这一切的向美兰有些不寒而栗,说不择手段都是轻的了,何松石这是把齐恒往死里整,把他逼上绝路。赔偿了对赌协议里的差额,齐恒一辈子积攒的财富,不知还够不够他安度晚年的。
向美兰看着齐恒捡起名片,面目狰狞的走出去,过了许久,她才平静下来。
直接摆平齐恒,收了他所有的股份,对那些想投反对票的小股东来说,绝对有敲山震虎的作用。
向美兰突然发现了何松石的厉害之处。看似温文尔雅的表面,风轻云淡的行事作风,其实是身处内外交困的水深火热之中,还能两头兼顾,游刃有余。不仅能稳住大局,牢牢控制住董事会,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经营公司,还能有条不紊的安排策略,步步为营的阻挡恶意收购者。
她不知道,自己看向何松石的眼神,已经慢慢的有了变化,从陌生到敬畏,再到现在的倾慕。他站在自己面前,就仿佛自然而然的带着一种力量,让人感到可靠,感到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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