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怕黑,寝殿的烛灯向来都是留一盏的,直到东方露白,宫人才轻手轻脚进来,将烛台上的蜡烛熄了。
温柠听见响动,唤了声素心,不出片刻,素心便进来了,后头还另跟着个宫女,待素心将郡主扶起身,便将手中的茶盏递了过去。
待温柠喝了两口茶,宫人退下,素心才轻声道:“姑娘怎么醒的这么早?”
温柠按了按额角,她没有睡好,一整晚都翻来覆去,不知为何,时不时便能梦见太子殿下离开思鸿阁的那一幕。
梦里,她每一次都叫住了对方,可每一次都只是让他早些歇息。
温柠蹙着眉:“什么时辰了?”
素心道:“才寅时四刻,姑娘再睡会儿。”
窗外微微透出一点白,四下无声,连蝉鸣都听不见。
温柠抚着心口,那儿像是突然漏了一拍,无端生出些慌张来。
素心瞧见她的动作,忙问了句:“姑娘,可是难受,要不要着人唤太医?”
说着就已经要唤人了。
温柠拉住她慢慢摇了摇头,她不是难受,只是心口处空荡荡的,仿佛丢了什么似的,可又想不起来丢了何物。
素心道:“那奴婢点一支安神香?”
温柠轻轻嗯了一声。
“哪里是成亲,这是将军府落成,宫里头的郡主搬出来住。”
“这宫里住得好好的,搬出来作甚?”
“宫里再好能好过自家?听说还是皇上特意开恩下旨命人修建的大宅子,就只住一个主子,说不定住着比宫里还舒服呢。”
“这倒是,上头没人多自在。”
“要我说,郡主也只是在将军府住一阵子,暖个屋,等过了大节,还是要住回宫里去的。”
“快,前头散赏钱呢!”
“郡主请大家吃茶,快去领赏!”
“......”
温柠在正厅待客,外头热闹的人声不绝于耳,她打发了人去散赏钱,想来待会儿来的人比现在还要多。
因为温家上无长辈,所以便是将军府落成这样的事也未大肆操办,只简单安排了桌席,好在来客不算太多。
温柠忙了一上午,连带着整个正午,一直到未时才总算歇了口气。
原来待客才是最累人的。
好在魏临帝没有亲临,否则今日来道贺的绝不会只有这么些人,不过魏临帝虽是未亲临,却也派了福林公公来,正殿那整面墙的金玉屏风便是福林公公送来的。
御赐的东西就是好,温柠看一眼就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素心从外进来,满面笑意:“姑娘累了吧,快去歇歇吧,剩下的奴婢来就好。”
温柠嗯了一声,她道:“福林公公带来的人走了吗?”
福林说皇上惦念着她身边无有长辈,故特意派了宫里的老人来帮她,所以忙虽忙,却一点乱子也没有,端的是井井有条。
素心点头:“这边客人刚散,就走了。”
温柠还要再问,素心笑道:“奴婢已经塞过金叶子了,姑娘就放心去歇着吧。”
温柠也跟着笑了笑,她难得忙一回,快要晕头转向了,难为素心样样都记得,全替她照顾周全了。
她往花厅走,准备在摇椅上坐一会儿,还未进去呢,就瞧见了人。
陆焕显然也瞧见她了,偏头对她招手道:“明玉,快过来歇歇,这儿有风,正凉快。”
温柠笑了下,进去道:“你怎么还没走?”
陆焕反客为主,殷勤地倒茶奉上:“我这不是怕你寂寞,留下来陪一陪你,客人忽然走了,是不是清静不少?”
温柠点头,煞有其事道:“是清静不少,可惜最聒噪的一个还在。”
陆焕知她在开玩笑,也不恼,笑道:“记得在府里给我留一间院子,要是往后惹恼了皇兄,我就来投奔你。”
温柠也了他一眼:“怎么,堂堂七殿下竟然没地儿住?”
陆焕真眼说瞎话:“可不是嘛。”
他吹了吹茶水,试图给明玉上眼药:“皇兄也真是的,今天这样大的事儿竟然不来。”
温柠道:“送贺礼了。”
陆焕道:“那也不算,这事儿对你多重要啊,可见皇兄心不诚。”
温柠道:“送了不少。”
陆焕哼了两声:“明玉,你就偏袒他吧!”
温柠笑了下,太子殿下确实送了不少贺礼,且在昨日就安排人送到将军府了,比起魏临帝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自她收到封意人信的那日后,她便一直未见过陆景阳。
昨日她还特意去了回东宫,本是打算说她要搬进将军府的事,结果亦是没见到人,只荣顺在,同她道了贺,又将一早安排好的贺礼送来了将军府上。
温柠想了想,问陆焕:“太子哥哥这几日在忙什么?”
陆焕摇头:“我也不知,只晓得见不到人,不是在和朝臣议事,便是在书房批折子,不许人打扰。”
他说完,转头瞧道:“皇兄难不成连你都不见?”
温柠道:“我怎么了?”
陆焕耸肩:“整个宫里就属明玉你见到皇兄的次数最多了,若非你常住宫里,出宫又只去那几处地方,早便有人要巴结上来了。”
温柠闻言,略想了下,她确实时常见陆景阳。
便是陆景阳事务缠身,得空后也会来思鸿阁见她,有时只是略坐一坐,用一盏茶,可也确确实实是见到了。
她一时有些发愣,那为何最近陆景阳没有来?
旁边,陆焕还在说朝臣送礼一事,道:“你如今出宫,那些人肯定会想着与你交好,眼下恐怕还收敛些,待过个十天半个月,就会让家中女眷给你下帖子,邀你去府上做客了。”
“到时,明玉你要是选不出去哪家好,记得叫我来,我给你瞧瞧,保管不会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讨着好。”
“明玉,你听见我说的没有?”
陆焕伸手挥了挥,又问了遍:“我方才说的那些,明玉你听见没有?”
温柠点头:“知道,把帖子给你。”
她分神答了一句,心里还想着太子殿下的事,她有些忍不住想立刻就见到对方,像是要见了面才好安心似的。
可今日她才搬进将军府,当日便回宫实在不妥。
温柠心里微微一叹,也罢,明儿要回宫请安谢恩,正好再去一回东宫。
陆焕道:“什么呀,我是让你记得知会我,我要那些帖子做什么。”
他凑近,视线在温柠脸上绕了一圈,狐疑道:“明玉,你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温柠啪一下推开那张快要贴上来的脸,飞快否定道:“没有心事。”
陆焕挑眉,满腹疑虑。
他总觉得明玉今日怪怪的,像是有什么秘密似的,连同他说话都有一搭没一搭,不理不睬,难不成明玉是嫌他烦了?
陆焕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毕竟今日是明玉搬来将军府的第一日,上午迎来送往忙了好半天,定是累了。
他犹豫了下,虽说有些不想走,但还是磨磨蹭蹭起身告辞。
临走前,还特意道:“明儿我再来。”
温柠忍不住瞧他,道:“明日我进宫谢恩,你来岂不是要两厢错开了?”
陆焕挠头:“也是。”
他道:“那明儿我在宫中等你。”
陆焕走之后,下半日,只几位故友登门道贺。
因为温家只有温柠一个女子,往日与温老将军相熟的武将倒是不用避嫌,大都是亲自带着贺礼来道贺的。
温柠礼数周全,一一招待过,待送完最后一位叔伯长辈,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素心道:“姑娘今儿一天可是累坏了,只午后歇了会儿。”
温柠点头:“大家都累得不清,早些歇息吧。”
将军府里早早点了灯,下人都有条不紊地各自忙开来。
温柠往小院走,她两世加在一起,也是头一回住将军府,也不知今儿晚上睡不睡得着。
小桃在前面提着灯,说道:“姑娘明日还要进宫,如今可要比往常再早起半个钟头了,进宫还要费上一段时辰呢。”
说完,又笑了起来:“不过姑娘到时可以在马车里再睡上一会儿,补一补眠。”
温柠闻言也笑了一笑,这还是头一遭,也是稀奇。
当晚,她躺下不多时便睡着了,也不知是白日里忙得太累,还是将军府到底是自家宅邸,总之先前担心的睡不着并未发生,一夜好眠到
天明,连梦都不曾做。
第二日晨起时,素心还道:“姑娘今儿气色极好。”
洗漱更衣后,温柠坐马车去往皇宫。
将军府离皇宫算不上远,若是当真要在马车里补眠,恐怕才刚合眼还未睡着呢便到了。
宫门值守的侍卫显然也知道昨儿她搬去将军府的事,还特意同她道了声喜,被她赏了把金叶子。
将军府的马车进不了宫,走的宫门也不同,不过依旧能坐轿子。
等到太和宫,时辰刚刚好。
福林候在殿外,见到她来,侧身让了让,道:“郡主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温柠略一颔首,抬步迈了进去。
才进殿,里面便传来魏临帝的声音:“可是茵茵来了?”
温柠快走了几步,跨进内殿,声音轻快:“皇上,茵茵来谢恩。”
她走到近前,刚行完礼便被魏临帝叫了起来,赐座后问道:“如何,茵茵在将军府可住得惯?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温柠点头:“住得惯。”
她抬眼朝上首望去,这一回倒是与上次不同,魏临帝未穿道袍,穿了件常服,若非身上还带着威严,整个人瞧着不像皇上,倒像是个富家翁。
她笑了一笑:“都好,只是没有宫中好。”
魏临帝抚掌,乐呵呵笑了起来:“还是茵茵嘴甜,哄人高兴。”
温柠笑道:“我只说实话,哪里算是哄人呢。”
魏临帝含笑,又问了一番昨日的事儿:“没什么不长眼的人便好,朕虽未亲临,却也是记挂你的。”
温柠点头:“茵茵知晓。”
魏临帝同她又说了几句,便有些疲乏地让她退下了。
温柠从太和宫出来后才微微蹙了蹙眉,魏临帝精气神大不如前,好似忽然间就老了一般,也不知是不是修仙问道出了岔子。
只是皇上龙体自有太医看着,她也说不得什么,再者连她都能瞧出来的事,魏临帝自己也当知晓才是。
温柠只同福林说了一番注意皇上龙体的事,便告辞了。
离开太和宫后,温柠先去了东宫。
她今日进宫早,今日又无早朝,这个时辰太子殿下应当还在东宫,可等温柠到了东宫,只见到了东宫的大宫女,连荣顺都未瞧见。
“太子哥哥不在吗?”
“殿下一早便出去了,也未说过何时回来。”
温柠咬了咬唇瓣,面上露出一丝茫然来,她朝空荡荡的大殿望了眼:“姑姑知道太子哥哥去了哪儿吗?”
“殿下不曾交代,奴婢也不知。”
许是她脸上的神色太过落寞,大宫女道:“郡主可要坐下歇歇,用杯茶?”
温柠刚要应下,不过在张口后又立刻将话给咽了下去,最后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她是可以等到陆景阳回来,可她如今住在宫外,一直在宫中待着并不妥。
她临走时仔细叮嘱了一句道:“等太子哥哥回来,姑姑记得说我来过。”
大宫女点头应道:“郡主放心,奴婢一定转告殿下。”
温柠走后不久,本该空无一人的殿内慢慢走出一道身影。
大宫女低头禀报:“殿下,郡主方才来过。”
陆景阳嗯了一声,他听到茵茵的声音了,只是忍住没有出来,他站在阶上,朝温柠离开时的方向望去,片刻后收回视线。
转身回殿内时,陆景阳问道:“昨日将军府如何?”
身后的侍卫道:“回殿下,一切安好。”
“那便好。”
温柠没能见到陆景阳,出宫时,还惦记着这事儿。
宫门外墙角下,小桃见姑娘一直站在马车跟前,不禁问道:“姑娘,您在等什么呢?”
温柠蹙眉,收回了视线,她总觉得忘了何事,可一时又想不起来,除了太子殿下不在东宫,还能有什么事呢?
她对小桃道:“先回府吧。”
待马车动起来,小桃道:“姑娘是不是不习惯住在宫外?”
温柠嗯了一声,她却是有些不习惯,可比起思鸿阁,她更喜欢将军府,只有在将军府才算是住在自己家中。
主仆二人说了会儿话,将军府便到了。
温柠始终觉得自己有事忘了,但一直没记起来,她便抛到了脑后。
直到快到中午时,老管家来报,说是七殿下来了,她才豁然想起来,昨日自己答应过陆焕,今儿进宫会去找他的。
她道:“七殿下人呢?”
老管家道:“七殿下在前厅等着呢。”
温柠赶紧过去,急匆匆赶到前厅,就见陆焕端着一盏茶,老神在在地品着,明明听见脚步声了,头也没抬一下,眼也没朝外看过来。
温柠压了压唇角,这才走过去:“生气了?”
她问完,陆焕连吱一声也不没有,显然气大了。
温柠解释:“我不是成心的,是真的忘了,光记着去请安谢恩了。”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陆焕便坐不住了,扭头就将茶盏放了下来,大声控诉道:“你明明还去了东宫!”
温柠讪讪,一时没找出辩驳之词。
陆焕哼道:“要不是我去了趟皇兄那儿,都不知道你已经进宫又出宫去了,这会儿还傻傻等着呢!”
“你光惦记去见皇兄,根本一点都没想起我来!”
陆焕越说越大声,都快把自己说委屈了。
温柠小声道:“我这不也没见到太子哥哥嘛。”
她说完,陆焕先愣了下,不由啊了一声,问道:“为何没见到?”
温柠也愣了愣:“太子哥哥不在东宫啊。”
“怎么会?”陆焕这回眉心都皱起来了:“我到东宫时,婢女说你刚来过,皇兄也一直都在,今儿就没出去,你怎么会没见到?”
他都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支着下巴道:“不会是底下的人弄错了吧?”
若是其他宫中发生这样的事,许是还有几分可能是宫人弄错了,可事儿出在东宫,便必不可能,连陆焕自己说完都摇头否认了。
温柠垂了垂眼,已经从愣神中恢复了过来。
她比陆焕更清楚,不会是宫人弄错了,见她的人是东宫的大宫女,那些话只是在传达太子的意思,那剩下的唯一可能便是太子殿下不想见她。
她转身就往外走,被陆焕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
“明玉,你去哪儿?”
温柠头也未回,飞快道:“进宫。”
陆焕急忙拦住人:“皇兄这会儿真的不在,方才我走时,皇兄也离开了。”
他将人拉了回来,明显察觉到了温柠的表情不对,赶紧又说道:“太后回京,皇兄安排事宜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见得能回。”
说完,略显着急地问了句:“明玉,你怎么了?”
温柠站在原处,过了片刻,才低低应了一声,她抬眼望向陆焕,极力想维持住脸色,可几次想抬起唇角却没能做到。
陆焕几步走近,扶住她胳膊,面色关切:“明玉,你没事吧?”
温柠咬了下唇瓣,声音又低又轻:“陆焕,我有些不舒服,想、想回屋躺下。”
她忽然头晕想吐,整个人像是要往下坠一般,站也站不稳,后心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陆焕连忙点头,他还头一次见明玉这般模样,虽说明玉样貌娇俏,可并非柔弱不能自理的性子,何时这样依赖过他?
陆焕鼻尖嗅到一股馨香,他来不及乱想,赶紧将明玉抱起,一面往小院去,一面吩咐侍女:“府医呢,快去请大夫。”
温柠拉了他一下:“还未有府医。”
她气若游丝,撑着说完这句话,就闭眼晕了过去。
陆焕大惊失色,直接慌了神,可他还抱着明玉,万万是不能撒手的,赶紧往小院冲,一直到将明玉安稳地放到床榻上,他才算心落地上,长舒了一口气,只觉自己手都是抖的。
几个侍女进来后,他也不好在里间多待,只又朝明玉看了眼,就退了出去。
虽说下人已经去医馆请大夫了,可陆焕到底不放心,坐了没几息,就将素心叫了过来,把自己的玉牌递了去:“进宫去请太医过来,你
该知道怎么行事。”
素心赶紧道谢,匆匆出门去了。
陆焕一直在外间待着,可瞧不见里面的情况,实在坐立难安,忍不住站起来,没一会儿又重新坐下去,就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大夫总算来了。
医馆的大夫不知他的身份,被领着直奔里屋。
陆焕等了片刻,拉住一个婢女问道:“明玉如何,大夫怎么说?”
婢女回道:“大夫只说是无大碍,等到了时间姑娘自然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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