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温和平静,温柠却总觉得魏临帝喝醉也有他一份原因。
陆景阳笑了声:“父皇早几日已经来过了。”
他握住温柠的手,稍稍用力,将人拉上最后一阶台阶,两人一时凑得有些近,陆景阳闻到茵茵身上一缕安神香的气味。
他顿了顿,在茵茵挣动前先松了手。
夜色中烟花盛开,漂亮绚烂。
这一回是行宫的宫人放的,而小楼又是最佳的观赏台。
温柠仰面望去,只觉有流光从自己脸上划过,她悄悄闭眼,正想许个让太子殿下赶紧脱离儿女情长的愿望,就听陆景阳道:“茵茵还记得吗?”
温柠被吓得赶紧又将眼睛睁开,扭头看过去,发现陆景阳并没有看她,视线依旧落在远处。
她收回视线,低低嗯了一声:“还记得。”
她重生回来的第一年,宫宴结束,陆景阳在思鸿阁等她,而后他们一起上了摘星阁,她看的是远处的烟火,太子殿下看的是脚下的皇城。
温柠也是从那一日,窥探到了接近太子殿下的机会。
早知道如此,她就该稍稍收着些。
温柠心下一片懊恼,虽然慌张极了,脸上却装的镇定无比,反问道:“太子哥哥也还记得?”
陆景阳终于转头看了过来:“茵茵觉得呢?”
温柠杏眼弯了弯,笑道:“太子哥哥过目不忘,定然是记得的。”
她边说边拉了拉披风的襟子,撒娇道:“小楼风好大,太子哥哥,我有些冷了,咱们下去吧。”
说完,还没等陆景阳回答,就先转身下楼了,几乎三步并作两步,像只意识到危险的小兔子,飞快地逃开了。
陆景阳并没有去追,也没有出声叫住她,等他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早就不见茵茵的人影了。
荣顺主动禀告:“郡主方才说回云水间了,奴才没敢拦。”
陆景阳毫不意外,只轻笑了一声,便道:“回吧。”
荣顺道:“殿下不去云水间了?”
陆景阳:“本宫再去一回,茵茵就要睁着眼睛到天亮了。”
他闻见茵茵身上沾着安神香的味道,想来是昨晚用的,可见睡得很不安稳,他无意将茵茵逼得太紧,毕竟茵茵也没有其他心悦之人,他可以慢慢引导。
更何况,憔悴慌乱并不适合出现在那张脸上,他的茵茵还是漂亮娇俏的样子最好。
陆景阳道:“为了躲本宫,连装醉都用上了,可惜装的不怎么像。”
荣顺跟着附和:“郡主心思单纯,哪里会撒谎。”
陆景阳轻轻呵了一声。
年后不久,众人启程回京。
太子殿下早在第三日就走了,剩下的几日,众人在青玉苑又聚了两回。
因为不用担惊受怕半道被捉,一众人闹到了半夜三更,要不是知道皇上在,还稍微收敛点,险些就将青玉苑的房顶掀翻了。
温柠做惯了乖巧懂事的模样,还是头一回如此玩闹,结果便是第二日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她一边喝着甜羹,一边听小桃道:“七殿下晌午前还特意过来了一趟,等了半个时辰,见姑娘还在睡,就先走了。”
温柠问:“他已经回京城了?”
小桃点头:“七殿下说您不急着回去,再多住几日也成。”
温柠想了想觉得陆焕这个提议不错,她确实不急着回去,况且她待在上京,太子殿下也不可能找过来,眼下,朝政上的事应当堆积了不少,否则陆景阳怎么会早早就离开了。
于是温柠便又在行宫多待了两日,眼见着快要十五了,才吩咐动身。
小桃笑道:“姑娘再不回去,怕皇上都要遣人来催了。”
温柠心道哪有这么夸张,她又不是行宫里最后一个走的,还有位嫔妃在呢。
小桃赶紧呸呸了两声,道:“那位娘娘是病了,不能挪地儿,皇上特许她在行宫养身子,姑娘哪有这么作比的。”
温柠犟不过她,只好也跟着呸了下,小桃这才满意。
早起动身,从上京到京城正好整一日。
温柠在马车上坐得身子都麻了,从马车下来半步也不想走,还是坐的轿撵回思鸿阁的。
思鸿阁的宫人提前便得知了郡主今日要回来,从昨日就忙了起来,早早收拾妥当,力求一点瑕疵都没有。
有月余没见到郡主,几个小宫女还悄悄红眼睛了。
温柠一人赏了一个珍宝袋儿,又听了一圈吉祥话,哈气连天的睡下了。
第二日便是十五,请安回来,温柠闲不下来似的在思鸿阁到处转了转,又将楼上几个大箱子里的东西都翻出来理了一遍,这才觉得彻底从上京回来了。
小桃道:“姑娘折腾一上午了,也不嫌累。”
温柠原本还不觉得,被小桃这么一说,倒觉得累了,
她揉了揉手臂,决定下午哪也不去就在思鸿阁待着。
素心和小桃都闲了不少,思鸿阁的宫人比行宫多,且都是跟着姑娘好些年的,不用样样都去守着。
小桃骤然闲下来,有些待不住,去寻了点梅花,捣成花汁子来给姑娘敷手。
温柠问她:“这有什么功效?”
小桃在姑娘手下多垫了一层帕子:“奴婢瞧着那些夫人小姐总爱用花汁子敷面,咱们姑娘生得花容月貌,自是用不上的,敷一敷手好了。”
温柠只觉得骨节处冰冰凉凉,她忍不住动了动:“就你嘴甜。”
小桃诶呀了一声:“姑娘快别动,汁子要流下来了!”
温柠只好乖乖放着不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温柠也不例外,就算觉得功效甚微,却还是被小桃说得动心了,敷了足有两刻钟,期间还换了几次花汁。
等揭开后,小桃用温帕将多余的汁子擦拭干净,温柠将手抬起,摆到跟前瞧了瞧,觉得指节确实是细腻了些许。
素心也过来瞧了眼,顺道将手炉递过去:“姑娘手凉了吧,快捂一捂。”
思鸿阁内点着暖炉,倒不会冻着,不过花汁是有些凉意,温柠将手拢在小炉子上面,葱节般的手指被底下靛蓝色的锦布一衬,更显修长白皙了。
下午时间几乎一晃而过,没怎么留心便临近黄昏了。
有宫人来禀报:“荣顺公公来了。”
温柠赶紧看向旁边的素心,小声道:“就说我睡下了。”
说完,一个侧身立时倒在美人榻上,扯过薄被闭眼装睡起来。
素心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她伸手拍了拍姑娘的背,也压着声音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如何说。”
温柠这才又将自己转过来,小声催促:“快去快去。”
素心含着笑出去,见人问道:“公公怎么来了?”
荣顺道:“殿下请郡主过去一趟。”
素心轻轻摇了下头,语气可惜道:“倒是不巧,郡主刚歇下。”
荣顺闻言一脸惊讶,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问道:“这么早便歇下了?”
素心点头:“郡主昨儿赶了一整天的路,一直没缓过神来,白日里便一直困倦难耐,方才喝了些安神的汤,就提早睡下了。”
她说完,又问道:“太子殿下有何事,待郡主醒了,奴婢转告一声。”
荣顺摆手:“没什么要事,就是今儿十五,殿下想请郡主去东宫一道用膳。”
殿下白日里事多繁忙,还是他提醒,殿下才记起来十五的日子的,没想到郡主早早歇下了,倒是不凑巧。
荣顺略觉得遗憾,但一想郡主就算没歇下,也瞧着精神不济,殿下定然舍不得让郡主熬着,恐怕也还是会让郡主早早睡了。
他这么一想,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先走了。”
素心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刚一撩帘子回来,就见郡主坐在美人榻上,巴巴地朝她望过来。
素心道:“今儿十五,太子殿下想让您去东宫用膳,不过奴婢已经回了。”
温柠爬起来,高高兴兴扑过去,搂住素心道:“姑姑疼我。”
素心笑道:“姑娘真不想去?这会儿改口可还来得及,奴婢去叫住荣顺,就说您突然醒了,片刻就来。”
温柠哼了一声,撇嘴道:“我才不要去,这会儿天都黑了才派人来,可见不诚心。”
这当真是冤枉太子殿下了,天色虽暗,却也还能见光,思鸿阁里还未点灯了,更何况她自个儿也还没用晚膳。
这边,温柠同素心撒娇呢,又有宫人进来,这一回报的是:“七殿下来了。”
素心难得起心思,揶揄起自家姑娘来,含笑道:“姑娘这回是见还是不见?要不要奴婢将七殿下也一并赶走?”
温柠磨蹭了一下:“我回宫的事还没告诉陆焕呢。”
素心会意,转身出去。
没几息,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已经听见了,陆焕风风火火道:“明玉,快换身衣裳,咱们这就出宫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我就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温柠起身,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见他高高兴兴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事的,一脸疑惑地问:“出宫做什么?”
陆焕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三两口便仰头喝完了。
放下杯子后,又给她递了一个还能做什么的眼神:“今儿十五,自然是去看花灯的。”
眼见着她要犹豫,陆焕立时警惕起来:“前几年你都推脱不肯去,今年可不能再推脱了,你可是答应过的。”
温柠随口应过陆焕的事太多了,她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
陆焕还在说:“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出宫去瞧瞧,尤其是长街两侧摆满了摊铺,热闹极了,说不定还能挑着一两个喜欢的呢。”
他从腰间解下个荷包颠了颠:“我都备足碎银了,今晚上的东西都算我的,如何?”
温柠被说得心动了,何况她本来也没想拒绝,只是略想了想。
她知道十五有灯会,前世跟着大哥去过几回,但是记忆渐渐模糊后,这些琐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而且她两世身份不同,出行也不一样。
温柠问道:“咱们出去,是不是要戴面具?”
陆焕将荷包重新系回腰间,随意摆了摆手:“那么多人呢,谁能留意到谁呀,明玉你戴一层面纱就成了。”
见她担心,又道:“放心吧,有侍卫暗中跟着的,出不了事。”
温柠答应后,被陆焕催着进寝殿换衣裳,她挑挑选选换了身不怎么看得出材质的,头发也重新束了个简单的式样,京城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一般都梳成这样,只在耳后挽一道。
温柠的发丝又密又多,堆在鬓边,衬得脸更小了。
她出来,就见陆焕正站在院子里跟宫人说话呢,俨然是等得不耐烦了。
听见动静,陆焕转身回头,微微怔了下,然后飞快上前,拉着人便往外走:“咱们这会儿去,还能在河边找到位置放花灯。”
温柠一时没跟上他,险些绊了一跤。
“慢点儿!”
陆焕赶紧松手,敷衍地道了声歉,又催上了:“等上了马车再理裙摆,快些,到时候我替你理。”
温柠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耽搁。
两人坐马车往长街附近去,温柠问他:“你这么急做什么?”
陆焕放下车帘:“早些去人还不多,明玉你不知道,等夜色全落下来后,柏宁河两侧有多挤,每年都有人不注意被推搡掉进河里呢。”
温柠抬眉,呀了一声。
陆焕赶紧道:“没事没事,两岸都有守城军巡逻,掉下去的人都救起来了。”
温柠琢磨了下,道:“寒冬腊月的,衣服厚重,再加上甲衣,守城军下水救人也还要耽误上些时间吧。”
陆焕道:“哪用得着下水呢,一根竹竿就够了,再说了,落水的地方就在岸边上,自己拉着竹竿爬上来不就成了。”
温柠想象了一下守城军捞人的场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焕见她不问急着出来的事了,偷偷松了口气,方才皇兄派人上他那,叫他去东宫用膳,他让近侍去回他已经出宫看花灯了。
这要是不赶紧出宫,万一被皇兄逮住,那可是‘欺君之罪’。
好在没撞上,看来今日他运气不错。
温柠一无所知,心情正好。
元宵的晚上,京城处处都热闹不已。
马车自是驶不进长街的,离着好远便要停下,不过一路上皆点着花灯,人声鼎沸,多的是三五结伴而行的好友。
正月还未过,出来看花灯的人无一不穿着新衣,容貌装扮又各个精致漂亮,温柠和陆宴混在人群里,倒也不算十分显眼。
何况温柠还遮着面纱,若非相熟之人特意往她这儿瞧,否则是完全认不出的。
她前世和楚照衡来看花灯的记忆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也算是第一次来,很是新奇,左看右看走得慢慢吞吞,半天还没进长街呢。
温柠道:“我怎么瞧见不少人戴面具?”
她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各种式样的了,瞧着分外可爱。
陆焕点头:“是不少,不过贴脸戴着怪不舒服的,明玉你想要的话,待会儿遇上卖面具的摊子,挑个好看的。”
他头一回出来看花灯也觉得面具时兴,结果戴上没一会儿便闷得难受,之后就再不戴了。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往前走,长街两旁的香气一缕一缕地往鼻子里钻,各式各样的吃食摆了一排。
温柠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呢就被拉了出来,这会儿肚子被勾的咕咕叫了声。
陆焕抿了抿唇,努力压住翘起了的唇角,他怕笑出声明玉恼羞成怒,直接扭头回去了,于是佯装没听见,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转头问道:“明玉,你饿不饿?”
温柠很是诚实:“饿。”
陆焕拉着她直奔卖吃食的摊子,不等站定,就十分豪气伸手一挥,大声道:“明玉你想吃什么尽管挑,今儿都算我的!”
他早就想这个干了,自觉十分潇洒,得意极了。
一时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连看守摊子的老伯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赞道:“这小郎君甚是豪爽。”
温柠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耳后,话明明是陆焕说的,可为什么觉得脸热丢人的是她,温柠恨不能现在就找一张面具扣在脸上,好在还有一层面纱遮着,不然她已经跑了。
温柠强壮镇定坐了下来,望着摊子上热腾腾的两口大锅一时犯难。
老伯瞧得出两人的身份非富即贵,在京城里头做营生的,哪能没点眼力见,乐呵呵道:“姑娘且坐着,小人这就给您上。”
不过半盏茶,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饼便被端了上来,皮薄馅厚,汤里缀着翠绿的葱花,勾的人食欲大增。
温柠和陆焕身上都带着宫里养出来的习惯,哪怕身在闹市,行端坐卧也与旁人不同,一顿汤饼吃得斯文秀气,唇角连半点汤汁也没沾上。
等用完一碗,陆焕问她:“够不够,要不要再吃些别的?”
温柠摇头,她本就食量不大,而且等会儿还要继续逛呢,吃多了走不动道儿。
陆焕只好作罢,他倒也不饿,就是想多花出去几个银子,明玉这还是头一回在元宵跟他出来逛花灯,他恨不能把从前玩过的吃过的都搜罗一遍,堆到明玉面前。
不过一想,自己还在清月楼定了位置,现在吃饱了,待会儿岂不是要干瞪眼看着。
遂道:“再往前走一走,就是柏宁河了。”
越往前走,越是人多。
温柠不急着放花灯,在各式摊前逛逛停停,挑着喜欢的东西便买,一点也没犹豫。
陆焕跟在旁边,不但要递银子,还要提着买好的东西,简直两只手忙不过来,偏他还笑得一脸灿烂,乐得其中。
等两人逛过一个接一个的摊子后,总算走到了柏宁河,绕过转角,就有个卖灯的摊位支着,再往前,几乎一排尽是卖花灯的。
陆焕拉着温柠在一家人略少些的摊子前站定,扭头道:“明玉,你想要什么样式的花灯?”
温柠看了一圈,指了指最外面的一盏,道:“莲花的。”
陆焕看了看其他稀奇古怪的式样,又看了眼温柠挑的,最后也跟着选了一盏莲花的。
两人付完了银子,便去了河边,柏宁桥下有专门的一处台阶供人放灯,还有个老伯守在一旁,负责用竹竿把河灯推远。
陆焕和温柠蹲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目送两盏莲花灯晃晃悠悠地朝河心飘去。
温柠闭眼,双手合十叠在身前,过了片刻睁开。
陆焕这才问:“明玉,你方才在念什么?”
温柠望着飘远的莲花灯,神色温和:“给大恒祈福,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还有希望太子殿下醉心朝政,万万不要沉迷于儿女情长,最好宵衣旰食,夙兴夜寐,早日成为天下共主。
陆焕深觉惭愧,赶紧也闭眼念了两句。
两人都没注意到因为陆焕蹲下的姿势,腰间的钱袋被挤到了一旁,沉甸甸的,格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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