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战事告一段落,敌军将领战死,老国王派人来请求和谈,和谈一事结束,便可班师回朝。
京中派来负责和谈的官员前两日刚到,一连两日,众人都聚在一起商议和谈的条件,魏临帝大手一挥,直接放权于太子,连意见都没提。
众人熬了一个长夜,终于敲定了议和的细节,从大帐散去补眠。
陆景阳刚一出来,便遇上了奏差:“京城来信?”
对方点头,连连称是:“今早刚刚送到,小的怕各位将士等得着急,就立刻送来了。”
他手里捏着一沓,其中大多数都是京中将士们的家书。
陆景阳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他一夜未睡,此刻凤眼半阖,抱臂等着对方将信找出来。
奏差一时没能领会太子殿下的意图,慌里慌张地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请示道“殿下?”
陆景阳长眉微微拢了下,睁开眼有些不耐道:“本宫的信。”
奏差被太子看得双腿发软,差点跪了下去,舌头控制不住打结:“没、没有殿下的......”
他语气有些发冷:“没有?”
奏差脑门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头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如此神态,不怒自威,光一个眼神便让人胆寒。
他喉头不听使唤地又咽了下,语气发虚:“有......有
楚校尉的家书。”
陆景阳周身冷了下来,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他视线落在那沓家书上,脑中闪过温柠喊楚照衡大哥时的样子,片刻后冷声道:“拿过来。”
就在奏差手忙脚乱翻找时,身后有小兵道:“太子殿下,京城来信!”
他不清楚状况,几步跑过来,憨厚笑了下:“我替将军送东西去驿站,正好遇上京城那边送信来。”
说着,将信件递了过去。
陆景阳略顿了下,两息后伸手接了过来,转身回营帐。
奏差手里捏着刚刚翻出来的侯府的家书,猛地松了口气,太子殿下没说,那就是不用了,他又将信件重新塞了回去,急急忙忙去各处派送了。
信上第一行便不是熟悉的笔迹。
陆景阳耐着性子看完,面色绝称不上好,茵茵还病着,信上说茵茵尚不能起身,要卧床静养,他熟悉陆焕的性子,会这么写,茵茵应当是有好转了。
倒是封家的手,未免伸的太长。
父皇年岁上来,一年比一年心软,念在当年的拥立之功不想动封家,可他不是父皇,有些蛀虫是要除根的。
陆景阳脸色微沉,不止是封家让他不快,还有一连两封信都是陆焕寄来的缘故,那是一种属于自己东西被旁人觊觎的不快。
他不在京中两年,茵茵不可能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挂念他,至于有没有旁人乘虚而入,尚不可知。
自从茵茵在他心里的地位发生转变后,陆景阳发觉自己比之前更加不能忍受茵茵与旁人亲近,哪怕是陆焕,也不行。
他将信收起来,没再回,等议和之后就启程回京了,不急这几天。
再此之前,陆景阳也不想再收到一封陆焕寄来的信。
半个月后,议和结束,大恒卡着底线狮子大开口,狠狠放了对面一次血,想必此后二十年,都要修生养息,不敢来犯了。
大军回程前,楚照衡特意请了一日的假,说是要去买些东西。
陆景阳沉吟片刻道:“本宫跟你一道去。”
楚照衡挑眉,稀奇道:“难得见殿下有兴致,看来议和结果大大有利于我大恒。”
陆景阳没否定他的说法,只是又顺口接了一句:“给茵茵买些东西。”
这是两年多来,楚照衡头一回听陆景阳提到茵茵,他不由愣了一愣,此前他一度以为太子殿下把茵茵忘了,原来竟是他小人之心了么。
城池距离军营驻扎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不过官道少有行人,两人骑马倒也快。
进城之后,楚照衡熟门熟路直奔店铺而去。
他之前给温柠寄了好几回,小姑娘长大了,开始不喜欢那些逗乐的小玩意了,开始喜欢胭脂水粉了,虽说不及京城里的那些精致,但装这些东西的小盒子倒是充满了异域风情。
陆景阳长眉半折:“你买这些?”
楚照衡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下头:“带给族中姊妹。”
陆景阳便没再多问,他身为太子,同楚照衡打听家中姐妹,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等两人买完,回程时,楚照衡手里提了个大包袱。
他挠头,憨厚一笑,解释道:“族中姊妹多,怕她们打起来,索性每样都买了几份。”
陆景阳不置可否,略一颔首,上马回营。
七月流火,最热的日子过去后,京城逐渐转凉。
温柠心情自收到回信后便一直很好,不过对于陆焕结伴出宫的盛情邀约,依旧是一口回绝。
一来是太子殿下就要回来了,她两年半都坚持下来了,何不再等小半个月;二来虽说日头渐弱,可还是热的,思鸿阁处处摆着冰盆,还没撤呢。
温柠拿着一柄团扇,慢悠悠晃了几下,问道:“大军还有几日到?”
陆焕正气她不肯出去呢,想也没想:“不知道。”
温柠哼了一声:“那我去问皇上。”
陆焕道:“你忘了,父皇说要悟道,闭关五日不见人。”
温柠真忘了,神色懊恼,魏临帝一日比一日沉迷修仙悟道,用不了一年,就会搬去灵台山,之后便是太子监国。
她盼着陆景阳早些回来,不为其他的,就是想确认一番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把她当做亲近之人了。
她唤人给陆焕端了一碗冰镇过的青梅汤,对方扭捏了下,没抵抗得了口腹之欲,接了过去。
温柠笑道:“吃人嘴软,七殿下还是快说吧。”
陆焕不情不愿地伸出五根手指。
温柠了然,难怪皇上要闭关五日呢,正好赶上大军回朝,她回想了下自己当初来京城时的场面,问道:“到时候是去宫门口迎接吗?”
陆焕摇头:“不用。”
他叼着汤匙,含糊道:“父皇应该会上城门。”
皇上亲登城门迎接乃是莫大的殊荣,不过此次议和结果极其利好大恒,消息传到京城,不止龙颜大悦,文武百官亦是赞不绝口。
众望所归,自然当得。
温柠略想了下便明白了。
陆焕见她想得入神,问道:“明玉想去吗?”
温柠讶然:“我也能去吗?”
陆焕嗯了一声,抬眼看过去,道:“为什么不能,不过咱们去不去无关紧要,明玉你不是嫌热嘛,还是在宫里待着好了,反正皇兄也是要回宫的。”
这么大好的机会,温柠怎么可能在宫里待着。
她当即做了决定,大军回京那日,她也要上城门站着,太子殿下眼力过人,必定能看到她在人群里。
陆焕险些被她气死:“怎么我找你,你就推说天热不想动,皇兄一回来,你就不嫌热了!”
温柠理所当然道:“那自然是太子哥哥和你不一样。”
陆焕青梅汤都不想喝了。
温柠心情好,念在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哄了他几句,口头保证:“等入秋后,我一定陪你出宫。”
陆焕自觉扳回一城,哼了两声,又拿起了汤匙。
五日后,百官随皇上登城门。
陆焕和温柠默默跟在后面,他原本是不愿来的,反正有父皇百官在,他站在后面连个华盖都没有,但明玉非要来,他也不情不愿跟过来了。
温柠穿得很隆重,不过也没有到扎眼的地步,毕竟眼下还是夏日,她若是三件五层的套在身上,旁人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就先热晕过去了。
大军巳时到达城外,只三千铁骑随太子殿下进城。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吸引了城门上众人的目光,天幕下,太子一身银白色玄甲疾驰而来,犹如天兵。
“吁——”
疾驰到近前,太子单手勒马停下,骏马前蹄猛地扬起,嘶鸣声高昂锐利,连踏几步方才停下。
陆景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道:“儿臣叩见父皇,出征和谈,幸不辱命!”
魏临帝大喜,道了一声好,声若洪钟:“吾儿快起!”
温柠站在人群之后,眼眶逐渐发热,这些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她在北疆的那些年,亲眼见过将士们如何不畏敌军,浴血奋战。
所以,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忍不住为此心潮澎湃。
等她回过神来,骑兵已经进城了。
温柠不知道陆景阳有没有看到自己,她跟在众人身后下了城楼,手抚在心口处,仍能感觉到胸腔里有东西在热烈地跳动着。
陆焕不知从哪里凑过来,悄声道:“只是两年多不见,也用不着哭吧?”
温柠不明所以,抬眼望他:“嗯?”
她扑闪着的眼睛里还泛着水光,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陆焕最招架不住姑娘家的眼泪,卡壳了一瞬,他从怀里掏出个帕子递过去,压着嗓音道:“快擦擦,你眼睛都红了,别被旁人瞧见。”
温柠后知后觉,接过帕子,瓮声瓮气地道谢。
陆焕撇嘴,小声嘀咕:“我都没有哭。”
太子可是他一母同
胞的兄长,他方才见到人,心下半点波澜都没有,只觉得那身盔甲不错,难不成是他太冷血了?
温柠缀在人后,收拾妥当。
好在今日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太子身上,并无人注意到她方才失态。
皇上并太子先一步回宫,之后便是两纵骑兵进城,温柠一眼就看见了大哥,在边关待了几年,此刻的楚照衡和她记忆中的所差无几。
等她和陆焕回宫时,长街两边的百姓也基本都散了。
温柠回宫后片刻没有耽搁,直接回了思鸿阁,她对着铜镜小心地揉了几下眼睛,又拿胭脂往眼角沾了些。
素心跟进殿内,问道:“姑娘这身衣服要先换下来吗?”
温柠摆手,晃了晃脑袋对素心道:“姑姑先替我把发簪取下来吧,有些重。”
素心手巧,几下便褪了温柠头上的珠玉钗环,又担心姑娘嫌热,于是三两下挽了个式样简单的发髻。
温柠对着铜镜照了下,就见乌黑的青丝柔顺地堆在鬓间,只用了一根素簪挽着,清丽可怜,偏她今日穿了一身盛装,极为明艳。
两相交融,生出几分奇异又随性的美感。
温柠觉得还差点,她想了想,用小指沾了下盒子里的口脂,轻轻往自己的唇珠上抹去。
素心站在温柠身后,望着铜镜里的人,笑道:“姑娘足够漂亮了。”
外面,小桃挑着帘子跑进来,一脸兴奋:“太子殿下来了!”
温柠唰一下站起身,提着衣摆变往外跑。
小桃诶了两声,喊道:“姑娘,衣服还没换呢!”
素心拉住她:“姑娘许久不见太子殿下了,等见完了再换也不迟。”
小桃眨了眨眼,转头朝素心望去,片刻后心领神会。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与有荣焉道:“姑娘如今可比两年前漂亮多了,太子殿下见了保不齐要吓一跳。”
素心捏了下她的嘴:“太子殿下又不是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温柠出了殿门就看见了陆景阳,对方身上银白色的盔甲还没脱下,近处看更加锐气逼人。
“太子哥哥!”
温柠大喊一声,从台阶上飞奔下来,直直扑进来人怀里,盔甲上有尘土的味道,她仰头又唤了一声:“太子哥哥......”
之前在城门上,她只远远瞥过,并没有看清太子殿下如今的样貌,眼下如此近的距离,温柠将对方看了个清清楚楚。
两年未见,太子殿下几乎变了个样,彻底褪开了少年人的生涩尖锐,气势深沉,内敛持重,眉目却一如既往的优渥,挑不出半点瑕疵。
渊渟岳峙,矫矫不群。
温柠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心口处一片酥麻,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麻起来。
陆景阳唇角轻轻扬起:“茵茵。”
他手臂略施了点力,将人抱起来转了半圈,惹得温柠惊呼了一声,才又放下。
他望着温柠的眼睛,漂亮灵动,眼尾处的红痕更是平添了几分昳丽,原来之前在城楼下并非他的错觉。
他伸手,虚虚抚过那抹红痕:“哭过了?”
温柠原本兴冲冲的表情突然滞住,长如蝶翼的眼睫垂了下来,过了会儿才嗯了一声:“我好久没见到太子哥哥了。”
她说着,将自己的脸贴在对方的盔甲上,小声问道:“太子哥哥还会走吗?”
陆景阳望着怀中满心依赖他的人,温柠身上的外衣还未换下,依旧是城楼上的哪一件,显然听到他来便急匆匆就跑了出来,陆景阳心下一瞬被填满。
他将茵茵的脸抬起,抹掉她面上沾的一丝灰,答道:“不会了。”
温柠眨了两下眼睛,脸上蓦然扯出一抹笑,唇角眉梢,热烈绚丽,明艳无比。
直到见面,陆景阳才知道那画像描摹不出茵茵容貌的十之一二。
两年前,纤细柔弱的小姑娘如花苞一样,长大了。
仙姿玉色,娇娆动人。
温柠第一时间确认了自己在太子殿下心里的地位,十分满意。
不妄她这两年多,雷打不动地写信寄信,可算将一颗石头做的心给焐热了。
不,不对。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怎么能用石头来形容呢,该用玉石才对。
温柠想着想着把自己逗笑了,她蒙了块帕子在脸上,笑的时候帕子被吹起了一角,还没等这一角重新落下,就突然被整个儿掀了开来。
温柠气道:“陆焕!”
她腾得一下坐起来,想找对方算账,结果看到来人后,瞬间卡壳了:“太、太子哥哥!”
温柠没坐稳,被吓了一跳后身子往后倒去,眼见着又要躺回榻上,陆景阳伸手将她捞了起来:“陆焕经常来闹你?”
温柠赶忙摇头,斟酌了一下用词,食指和拇指捏起一点道:“只是偶尔。”
她说完没给陆景阳继续问下去的机会,缠上去搂住对方胳膊,高高兴兴地问道:“太子哥哥怎么来了?”
陆景阳:“很意外?”
温柠点头:“我以为太子哥哥会很忙。”
毕竟太子殿下离京两年之久,如今带着功绩回来,定然极忙,之前能能抽空来一趟思鸿阁,已经是百忙之中抽空了。
温柠以为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之后才能见到人,要不然方才她也不会脱口而出陆焕的名字。
陆景阳没有反驳:“的确很忙。”
温柠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那太子哥哥是特意过来看我的吗?”
陆景阳不自觉地抬了下唇角,问她:“方才在想什么?”
温柠顿都没顿,从善如流道:“在想太子哥哥说以后就留在京城,哪儿也不去。”
陆景阳长眉轻挑了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温柠娇嗔:“反正我听到了。”
陆景阳:“既然说想我,怎么这两年没去东宫一趟?”
温柠向来务实,陆景阳不在,她去东宫做什么,而且在她记忆里,东宫对她来说,算不上多愉快。
但这怎么能说出来呢,太子殿下肯定不愿意听真话。
温柠唇瓣微微抿了下,神色低落:“太子哥哥不在,我去了只会心里难受。”
她声音闷闷的,完全不及刚才欢快清亮,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直叫听的人也生出一份如鲠在喉的感觉来。
陆景阳无端生出几分不忍,又立刻压了下去。
他揉着温柠的发顶,语气温和且内疚,问道:“茵茵会不会怪我没有回信?”
温柠摇头:“太子哥哥忙嘛,我又不是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在北疆待过,将士们再忙,也不会连一封回信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收到家书往往是最高兴的时候。
可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妹妹,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无理取闹。
何况太子殿下是真的觉得内疚,还是在试探她,温柠觉得极有可能是后者。
她说完又皱了下鼻尖:“就是有一点点难过。”
“太子哥哥在边关有没有想我?”
她声音听上去要哭了。
陆景阳心头微软,避开了这个问题,对温柠道:“我给茵茵带了些东西。”
温柠眼睛一亮,倏然抬起头来,视线在陆景阳身侧探寻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于是眨巴着眼睛朝他望去。
陆景阳从另一侧拿过一个锦盒来。
温柠接过来打开,在里面看到一个手镯样式的东西,镯身镶嵌着红绿色的宝石,拿起来后,才发现下面还缀满了铃铛,轻轻一晃,便能发出清脆的响声。
“茵茵喜欢吗?”
温柠重重一点头:“喜欢。”
陆景阳给她带东西,她就已经很惊讶了,更不要说带这种姑娘家的东西,她本以为自己在陆景阳眼中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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