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你想听我的分析?】
言欢:【不想。】
明月那句“他未必不爱你”就这样消失在对话框,变成:【那你继续在心里把他当成渣男吧。】
言欢护犊子情绪上来,纠正他的说法:【他不是渣男。】
【这世界上,有些人是天生不会爱的。】
明月:【那你觉得他是天生谁也不爱?】
言欢沉默了会,敲下:【他以前不是这样。】
至少言叙钦还在世时,他不是这样。
明月:【这样是哪样?】
言欢:【过分古板、守规矩。】
像输入标准公式的智能机器人。
言欢掐灭屏幕,望着雨中朦胧的灯光,陷入一种过于具像化的空虚里,那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第二层空间维度,她所能触碰到的有实感、有温度的皮肉逐渐幻化成镜花水月,和在国外时幻想过的,像又不像。
很奇怪,以前他们没有亲密触碰时,她觉得他没有这么空,现在身体被他填满后,他反倒变得比天上月高山雪还要遥不可及。
是因为他心里没有爱,还是在做|爱时对她没有爱?
阳台门第二次被关上时,梁沂洲突然惊醒,迷蒙的视线只捕捉到一截纤瘦的身影。
在他起身前,这截影子先钻进他的怀里,心脏得到填补后,他的意识再次陷入休眠状态。
然后,他做了二十四岁时做过的梦。
第32章 32
言欢睡觉并不安分,睡一会儿翻一次身,奇怪的是,即便醒来时她已经换了个姿势,也还是窝在梁沂洲的怀里,就好像她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般。
他的手环着她的腰,掌心比他的胸膛还要热,她忍不住想,外热内冷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她尝试脱离他的桎梏,反被他越箍越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握住的是什么稀世珍宝,而这足够让她进行一次自我欺骗,哄骗自己他是爱她的。
骗着骗着,她险些就信了,好在前一秒,她跌入没有他的梦乡里。
明月有部新剧刚上,隔天早上乘飞机去了鹏城做扫楼宣传,周三中午回的北城,两人一见到面,明月先来了句:“你这两天过得挺滋润,皮肤白里透粉的。”
见言欢压根不搭理她,她自讨没趣,切入正题:“下月中旬,我会以品牌创始人的身份参加北城各大协会联合承办的时装秀,不出意外,我还会在秀场展示一套新品代表作。听说Kaida也会出席,你去帮我联系一下她,至于用什么样的名义,你就说我想同她交个朋友,讨教一些设计上的细节创新问题。”
言欢一顿,意味深长的目光锁过去,“你从哪听说我和Kaida认识?”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那你还用联系这个词?说得够轻巧的。”
明月头头是道地分析:“Kaida是英国目前最受关注的新锐设计师,你又是中央圣马丁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门路和人脉肯定比我广,没准就认识和她有联系的人,就算不认识,你还有另一层身份,言家大小姐的财势也够你牵桥搭线了。”
“你也太高看我了。”言欢给自己倒了杯水,很浅地抿了口,“北城里想要认识Kaida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我那堂妹之前还专门去英国打听过,最后都没见到,甚至连对方什么身份都没查出来。”
明月沉吟了会,“我不强求,你要真约不到,就算了。”
言欢不着急拒绝,先问了句题外话,“其他明星做自己的品牌,都不见你这么上心,你就这么喜欢服装设计?”
明月点头又摇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或许在设计上有点才华,但和Kaida那样的人比起来,就是鹅卵石和宝石的差别。既然天赋比不上,那我就只能仰仗'勤能补拙'这四个字,来弥补才思上的缺陷,而不是用过度的营销和虚假的才华沽名钓誉。”
她垂下眼,淡淡说:“对自己负责,才能对相信我的那些人负责。”
再说下去未免有些矫情,明月端起茶杯,盖住自己沉黯表情,一面等着言欢的回复。
言欢的口吻比她还淡,“我试试。”
明月还没来得及高兴,言欢将话锋一转,“你还真会物尽其用,一会儿徐宏,一会儿Kaida,拿我当小白羊薅?”
明月笑着说:“送上门、还不需要给出相应报酬的资源放着不用,是傻子。”
想到什么,她突然问:“你在圣马丁算修完学业了?”
言欢沉默了会,“算。”
“给我看看你的毕设作品。”
言欢皮笑肉不笑地说:“有抄袭嫌疑的作品你还是别看了吧。”
明月愣了好一会,等她回神,言欢已经离开,几天后,两人才再次见到面,言欢给她带来一个消息:“我帮你联系上了Kaida的助手。”
明月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你说真的?”
“你要是不信,我把她助手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自己去沟通。”
明月笑了,“你的人脉我还是信的……那边怎么说?”
言欢整理了下措辞:“Kaida还是不打算露面,但她可以用她的名义跟你合作一次。”
具体怎么
合作,又过了两天才收到准信。
言欢总结了下:“这次时装秀,Kaida那边确实会出席,她也会展出她的作品,至于走秀模特,她想让你来。”
明月怔了下,揣测道:“我设计的衣服,她会让她那边的模特穿?”
“是这个意思,就当互相宣传了。她还说,你的设计稿可以发给她看看,她会抽出时间跟你交流一下想法。”
明月大脑一片空白,“她疯了不成?”
言欢被吼到耳膜一震,“她疯没疯我不清楚,但你肯定是疯了。”
明月充耳不闻,心乱了,不断来回踱步,“互相宣传?我配吗?她图什么啊?这不纯纯我占她便宜吗?”
言欢默了默,“她欣赏认真负责的人,你恰好满足了这个条件。”
“你怎么知道?”
“她助手说的。”
明月不疑有他,心急如焚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将草稿发到言欢邮箱,“你帮我转发给她,那边怎么回的,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言欢点了点头,准备照做,明月突然出声制止,“我还是先自己修改修改,晚点重新发你。”
当天晚上,言欢收到修改后的草稿图,她点进去认真对比了下,可以看出设计师的想法太多太杂,什么要素都往里塞,反倒显得不伦不类,不像明月平时的水准,甚至还比不上修改前的那版。
言欢一针见血地指出:“Kaida是会吃人?你和她合作就这么让你紧张?”
“我要是不紧张,那才叫不正常。”明月眼睛里跳跃着兴奋的光,“Kaida已经大半年没有展出过新作品,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最近一条动态也宣布自己可能要无限期休息,不排除就此退圈的打算。但她现在却愿意跟我这样名不经传的人合作,这是多不可思议!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明月正滔滔不觉说着,尾音还未落地,先朝言欢投去一瞥,看见她已经坐到远处的沙发上,低着头,拿一支手写笔在平板屏幕写写画画,显然没在听。
明月瞬间像被扎破的气球,鼓鼓的兴致不断外泄,变成薄薄的一层皮,不满全展露在脸上,“你在干什么?”
语气更像在质问: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言欢头也不抬:“忙着替你和Kaida那边的负责人接洽。”
明月态度秒变,笑盈盈地说:“那你继续忙,不过一会儿别忘了吃饭,注意劳逸结合。”
言欢在心里嗤了声,什么人淡如菊,她像那回事吗?
后来那几天,言欢发现明月的状态不只是紧张,她甚至将Kaida的话奉若神明之言,对方提出的修改建议,她不加任何自己的判断,照单全收。
言欢没忍住开口:“她只是给你提建议,不是下死命令让你必须要改……知道什么叫头脑风暴吗?既然是合作,你们就应该多多沟通,有来有往地交流,而不是她噼里啪啦发了一串,你只回个'ok'或'thank you',弄的和小学生英语一样。”
“她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一个劲儿打扰她?”明月责备的眼神扫过去,“而且我有自知之明,她的水平远远在我之上,给出的建议当然都是中肯的,辩驳无非就是在浪费时间。”
言欢觉得荒唐又好笑,点评了三个字:“脑残粉。”
明月冷哼,“你在嫉妒。”
谁也没料到,Kaida那边出了些意外,成衣堪堪赶上时装秀,一打开礼盒,明月脸色变了,等妆造完成,寻了个借口将休息室里的人全都支了出去。
言欢路上有事耽搁了,出现在休息室时,正好遇上前来催促候场的工作人员。
几秒后,里面才传来动静,门打开,明月的脸露了出来,“你进来。”
言欢心脏一噔,见到那后背那块破破烂烂的礼裙后,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明月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谁干的,拿到手就这样了,看来今晚是没法走秀了,Kaida那边你去帮我说一下,好好跟人道个歉。”
言欢收紧手指,几秒后才平顺好呼吸,“先看看能不能补救。”
“都成这样了,你要怎么补救?”明月觉得这话是天方夜谭,“就算能补救,我们这么胡乱改造她的作品,她知道后肯定不满。”
言欢毫不犹豫地接上:“她不会。”
“你怎么知道?”
言欢没回,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当初为什么要辍学进娱乐圈?”
这话乍一听像在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指责自己放着好好的师范不念,非得淌娱乐圈这浑水,半推半就地把干干净净的躯壳献祭给名利场。
但明月丝毫不恼,她知道,对方只是在好奇。
“可能是我这人贪慕虚荣,太过享受娱乐圈能带给我的虚假繁荣。”
“你要真这么贪慕虚荣,当初就不会得罪徐宏,落个差点被封杀的下场。”
明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咽了咽口水,试图驱散喉间的干涩,“我第一次给人当平面模特时,租用的摄影棚很小,聚焦在我身上的摄像机只有一台,就连补光灯也是……狭窄、不够敞亮,没有通风设备,每个人身上的汗味夹杂在一起,难闻的让人作呕,这就是我对那一天所有的印象。”
言欢替她往下说,“也就是那一天,你开始着迷于闪光灯的颜色,好胜心和征服欲也被激发起,你想站在更亮更受人瞩目的舞台。”
明月若有若无地应了声,“所以我确实是个虚荣的人,只不过我的虚荣比起别人来,是有底线的,那种做低伏小的事我干不出。”
言欢抬眸看她两秒,又隔了会才开口:“从小到大,几乎我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也不管未来我决定走哪条路,那条路只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所以我不能理解你无依无靠地走到今天,究竟付出了多少,但既然你都走到这一步了,现在又有这么好的机会让你在时尚圈名声大噪一回,你就不该因为一点插曲就放弃。”
明月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下,她闭了闭眼说:“你和我一起改。”
转瞬她就换了措辞:“帮我一起。”
言欢撤回视线,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线,对着礼裙看了足足两分钟,开始动手,最后和明月一起那处破败改成半镂空状,还在一侧纹上了半截被火焰包裹着的翅膀。
完成不久,工作人员又来催促,言欢没跟明月进秀场。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后面的事和她再去关系,是福是祸,全看明月的临场发挥。
休息室里装着一台液晶电视,屏幕一直亮着,正在转播走秀现场状况,即便音量没开,言欢还是上前拔了插头,原路折返回沙发边,明月躺过的位置尚有余温,旁边还放着一条薄毯,她拽起一角,盖到肚子上,心大地睡了过去,正好错过梁沂洲发来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能结束。
一小时后,言欢被提前设定好的铃声叫醒,发现桌几上多出一条留言:【晚上有场庆功宴,我先过去,就在顶楼,你要是想来就来——明月】
言欢自然不愿意去,将便签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又对着镜子补了下妆,拿起手机去秀场。
走秀已经结束,还未打扫,T台上落满金灿灿的飘带,灯光也都亮着,晃人的眼。
前不久还是一片风光旖旎,这一刻就变成除她外无人问津之地,冷清到让人怀疑是不是一场梦。
微弱的气流从脸颊拂过,残留的香水味依旧清晰,她在静谧里闭上眼睛,然而这份独一无二的平静没多久就被间奏分明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手也被人牵住了。
她慢半拍地扭过头,视线还没完全迎上去,先听见他问:“听说出了点事?”
他消息可真灵通。
言欢点了点头,随后将明月险些上不了台这事粗略描述了遍,“改好的衣服对明月来说,也没那么合身,她想让我替她上台,但我拒绝了。”
梁沂洲的眼睛里直白地写着“为什么”。
言欢说:“我喜欢手能触碰到的所有具像化的漂亮物件,比如衣服,所以在圣马丁的时
候,我不单给自己设计衣服,我还会从别人高价购买我看上的衣服,但走秀不一样,我可以当回模特,但前提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
她刻意停顿几秒,才接上,“我只在我自己专属的秀场里,穿我自己独立设计的衣服,二者缺一不可。”
哪成想,梁沂洲的关注点偏到清奇,“漂亮的人也喜欢?”
“喜欢啊,三哥呢,你喜欢吗?”
“我也只是个俗人,俗人喜漂亮事物。”
言欢勾起一个松散的笑,偏头看他,“那三哥觉得我漂亮吗?”
无疑这是一道陷阱题,梁沂洲一阵恍惚,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似乎很喜欢挖坑让别人跳,以此来显示她的聪明和骨子里的顽劣。
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她。
当然他也不打算用三言两语回答,在难以自持的渴望趋势下,他托住她脸颊,不疾不徐地吻了上去。
灯光在这时莫名跳灭一盏。
言欢毫无察觉,很奇怪,脚底明明踩着坚硬的玻璃,人却身处云端一般,被轻飘飘的云推着走,没什么实感,直到被他撬开牙关,心脏陡然摔落至粉红色的热潮里。
今晚的梁先生有些迷人。
若非场合不对,这个吻不会叫停得太快,甚至有向后深入发展的趋势。
梁沂洲中断自己的鬼迷心窍,凝视着她的脸,轻抚她下唇,“顶楼有晚宴,想不想去?”
言欢摇头,“回家吧。”
“好。”
车还没开出一公里,明月的电话进来,“我喝醉了,你来接我。”
言欢毫不犹豫,“你找别人。”
“我要是能找到别人,早就找了。”
话落,听筒里的女嗓突然变得尖锐,“手往哪伸呢?别以为我喝醉了,就能被你这样的占便宜了,手要真不想要,我这就帮你连同你的第三条腿一起剁掉。”
不仅音色刻薄,音量也高了几度,无遮无掩地传进梁沂洲耳朵里,言欢觑着他的反应,捂住听筒说:“我得去接她。”
他极轻地嗯了声,让司机掉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言欢见到明月时,她身上穿的不是秀场那件,而是一条拼色无袖连衣裙,款式宽松,被风吹到鼓起,只是微醺状态,远没到她自己形容的软塌塌、迈不开腿的程度。
梁沂洲去了副驾驶座,言欢和明月坐在后排,第一程目的地定在明月住所。
一进家门,明月蹬掉高跟鞋,朝沙发走去的同时来了句:“你老公刚才在离开前好像瞪了我一眼。”
“醉了可不代表完全瞎了。”
明月又回忆了遍,更加好笑了,“好像也没瞪,不过对我不满是真的,刚才要是没人,他估计就一棍子下去把我敲晕,好扔在路边,再把你带走。”
明知这话是在开玩笑,言欢还是忍不住替梁沂洲说了句:“他干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明月不置可否地笑笑,垂眸,意外对上她锁骨处未完全消下的吻痕,唇角的弧度扩大,“怪不得他这么上火,确实是我没有眼力见打断了你们美好的夜晚。”
言欢再次冷冷瞥她,让她的嘴消停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喝多了,明月不仅停不下来,聊的话题更是百无禁忌,“上回你说你跟你老公上床很爽,真的假的?”
脑袋凑进的同时,带过来一阵难闻的酒气,言欢皱了皱眉,嫌弃地将人推开,“真的假的都跟你没关系,你也验证不了。”
“我只是好奇,”明月揽了揽耳侧的碎发,“瞅他一脸禁欲相,真不像上床会让人爽到的。”
想到什么,她忽然哼笑出声,“闷骚男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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