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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欢(姜厌辞)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梁沂洲听了差不多有七八分,包括简优的事,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他们对言欢制造这出离家出走事件的揣测:
“估计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的还是秦执,又没法直接开口,索性玩些小花样让阿洲先心冷,提出离婚,好方便她再续前缘。”
赵泽否定这种可能性,“甭乱传,大小姐就没喜欢过秦二少爷。”
“那你说她喜欢谁?”
“这我哪知道?我现在只知道阿洲比你们看到的还要宠她,前不久还为了她故意为难秦隐,钻石、珠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她手里送……如果真要给她这出戏找个目的,可能就是恃宠而骄了,没准用不了多久,气消了,自己就能回去,关键看阿洲有没有耐心等她气消。”
梁沂洲倒从来没想过她在恃宠而骄,不过有一点,赵泽说对了,他确实没那耐心等到她气消,上门堵那位叫明月的艺人是心血来潮下的举动,这不像他的作风,但他不后悔这么做。
等到他的胸腔被她的体温填满时,不后悔陡然变成庆幸。
他收紧手臂,转瞬听见控诉般的一句,也是挺戳心的一句指责,扪心自问,他从来没想过要欺负她,但他的有些行为确实对她了造成伤害。
仿佛含进一嘴的冰块,冻得牙关都在打颤,反驳的话说不出,任由沉默蔓延一路。
等车开进别墅区,冷意驱散些,他勉强能找回自己声音,偏偏在这时,隔着车窗,他看见一位不速之客。
言欢也瞧见了,下车喊了声“四叔”,“您怎么在这儿?”
他这架势像有备而来。
言知珩笑说:“顺路,来看看你。”
随后他朝梁沂洲微微点头示意。
言欢听了想笑,他们就见过一回,还不太愉快,“来看她”这说辞未免太假,但她没戳破。
对满腔热忱的人有真诚的应对法,对不讲情面、只谈现实利益的人,得拿出逢场作戏那套,她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以女主人的身份,邀请他进别墅坐坐。
家常话唠了几句,言知珩换上公事公办的语气,“梁总,我这趟来其实还有生意上的事想跟你聊聊。”
梁沂洲毫不意外,看了眼言欢,搪瓷杯挡住她的全部表情,让人无法从中窥探出她的想法。
两个人一前一后消失,空气安静下来,言欢这才放下茶杯,往他们离开的方向扫了眼,片刻挪开,半小时不到,言知珩下楼,意外只有他一个人,看着像生意没谈妥的样子。
言欢也不留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伴手礼,“这是我昨天去申城工作带回来的特产,给妈妈准备了一份,还多出几份,四叔带一份离开吧。”
言知珩猜测她口中的妈妈是她的表姨、梁沂洲的继母。
他视线往里眺了眼,婉拒:“我不爱这种苏式点心,又又还是留着给别人吧,省的浪费了。”
言欢弯了弯唇,“买的时候我特地问过了,这点心长辈们都爱吃,您可以拿去给您的母亲。”
语调平缓,听不出间断,和寻常一提无异。
言知珩愣了愣,脑子里突然扑进来一段对话,是言庭越耳提面命的交代,让他当心言家这位笑里藏刀的大小姐,免得被她兜着圈子耍着玩。
言知珩还从言庭越的只言片语里还原出了最近围绕在她身边那些事的来龙去脉。
从上帝视角看,她的手段算不上高明,甚至有经不起推敲般的拙劣,胆大妄为,目的性也强,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她拿捏人心的能力。
就像她以自己名声为赌注,借用秦执之手,打响舆论第一战,再耍一些手段让梁沂洲心甘情愿为她做到这份上,至于什么手段,估计逃不开拿出言叙钦这名字卖惨,又或者单独拎出秦执这些年干的自毁声誉的荒唐事落实自己凄凄惨惨的处境。
达成一次先斩后奏后,中途还不忘去言庭越那儿周旋,自称秦执伤害了她,她不愿和他结婚。
这些当然是实话,也是她的高明之处。
谎言容易被人拆穿,经由无数个实话构成的虚假却是虚虚实实、最难分辨。
看似漏洞百出,实则防备如同铜墙铁壁。
也因此,他有理由相信,他去言家认祖归宗那天,她说见过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也是实话。
见他长时间不应答,言欢在脑子里复盘一遍自己刚才的话,试图查漏补缺,没忖出不当之处后,一个抬眼,瞥见对面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下一凛。
或许来找谈论生意也是托辞,他从一开始就在等着自己这句话,好引导出他真正想要谈论的事。
终于她听见他问:“又又见过我母亲?”
猜忌心重的人说什么话都难以打消他的顾虑,言欢索性半真半假地说:“我当然不知道谁是您母亲,这辈子也就见过一张和您相似的脸。”
言知珩像刚回忆起来她说过的话,露出恍然的神色,半开玩笑道:“你见过的那人没准是我母亲失散多年的姐妹。”
言欢扯唇笑了下,“早知道十几年后会见到四叔,当初怎么着也替您问一嘴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言知珩诧异,“你不知道她叫什么?”
“您忘了,我就见过她一回,隔天那扇门里就没人了。”
“那扇门?”
“言家老宅最北面荒废的那间房,现在应该进不去了。”
“既然房间还在,为什么进不去了?”
“我当时见到的人在第二扇门后。”言欢抬眼,语气意味深长,“也不算门,非要说起来,和电视剧里的密室差不多。”
言知珩敛下阴沉的眼神,笑着来了句:“以后我要是想去那儿瞧瞧,麻烦又又替我引一段路。”
他这名义上的侄女太会演。
偏偏看着又不像屏幕里的演员,导出的戏一如既往的虚假又真实,妥帖的笑容里裹着嘲讽、算计和戏弄。
说得烂俗些,她是天使面容与恶魔心的混合体。
言庭越低看了她,所以才会对她放松戒备,最后被反将一军在情理之中。
而他,鲜少和她接触,不知根知底的人,相处起来反而能看到旁人看不到
的东西,比如她藏在清亮又无辜的一双眼里百步之后的规划。
今天这一趟过后,言知珩算彻底相信言欢掌握着自己最想知道的秘密,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打算跟她合作。
非要定义起来,互相利用的行为本身就不算合作,只能称得上是秘而不宣的共谋关系。
言知珩接过装了点心的袋子,做了个简短告别后离开,走到大门外不动了,应该是在等车。
言欢抬眼看去,他就站在通风口,宽松的衬衣里灌满了风,鼓鼓的,反衬形体单薄。
上次只顾着盯住他眼睛看,言欢都没发觉他这么消瘦,还是偏病态的孱弱,眼窝陷得比亚洲人厉害,瘾君子一般,病入膏肓,也像欧美影视剧里常年找不到阳光的吸血鬼,架副眼镜,就是斯文败类。
耳朵扑进的声音中断她的思绪,她敛住目光,回头,看见从楼梯缓步下来的梁沂洲。
她问:“四叔来谈的是什么生意?”
梁沂洲没把话说的太详细,“和电车有关。”
他执着于智能驾驶技术已经在北城传开,就连初来乍到的言家私生子都闻着味来了,稀奇的是,这人现在只是言氏一药企的挂名董事。
梁沂洲突然想起这几天的传闻。
言庭越让自己这私生子上言家族谱一事,没到力排众议的程度,但也顶了不少流言蜚语,不少人揣测言知珩会得到言老爷子的倾囊相助,用不了多久,就会取代言家老二的地位,成为言氏的接班人。
难不成和传闻说的一样,挂名是假,着手铺路是真,可为什么非要找上他?按理说,言老爷子现在应该还记着聘礼的仇,相当不待见梁家人。
言欢哦了声,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
梁沂洲抛了类似的问题给她,“你们聊了什么?”
言欢一顿,决定说实话,“关于四叔母亲的事。”
梁沂洲也不太上心,一声“嗯”淡到几不可查,隔了一会儿又说:“你和他看上去关系不错。”
他从哪看出来的?
言欢匪夷所思,“今天是第二面,非要说起来,不太熟。”
梁沂洲盯住她看了几秒,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压抑的后果时,心里的不舒服越来越强烈。
天色已晚,言欢上楼洗了澡,刚抹上精华,还未来得及推开,听见两下敲门声:“我能进来吗?”
言欢手上的动作停了两秒,“进来吧。”
一打开门,梁沂洲先看到的是两条白到发光的腿,又细又直,隐约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
只一瞬的工夫,他脑子里萌生出不该有的念想,或许也算不上妄念,毕竟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完成一次性|爱不算发生什么天崩地裂的事——前提是她也愿意。
没给他太多时间考量,“和秦执再续前缘”这几个字反扑进大脑,心脏那处突然拱起一团火苗。
见他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言欢正要问怎么了,呼吸先被他擒住,他的舌尖探进她的口腔,渡过去一嘴灼热的温度。
这个吻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突然,一点流程不走,一点准备都不给她,脑壳里分泌出的浆糊将她的思绪堵得水泄不通。
大腿上的精华黏糊糊的,跟他们交缠的气息一模一样,时间越久,言欢体验到的窒息感就越强烈。
右手寻救命稻草一般,大幅度摆动,结果一个不小心,手肘碰到水池开关,垂落的左手恰好有一半堵在孔洞里,阻断水流轨迹,水柱变成细细长长的一条,喷溅得又急又凶,部分滴溅到两人单薄的衣衫上,洇湿后,显出肌肤的底色。
梁沂洲停下,也不去关水,而是单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挪到一米高的盥洗台上。
经历了数秒的天旋地转,言欢的心跳变得越来越不平稳,欢喜么,可能有,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她差点没忍住问他为什么突然吻上来。
或许不难猜,在没有情的情况下,人总会受到突如其来的欲念支配,她的这双腿怕是他刚才最大的刺激源。
梁三再清高孤傲,也免不了俗,男人的通病罢了。
摇晃的视线里,他还穿着衬衫,不太正式的穿法,纽扣散开两粒,下摆大片垂挂在西装裤外,胸口露出的肌肤只比衣服本身的纯白沉黯些,眼神看着深情又平淡。
以前她一直处在思想误区里,认为他身上这股劲是自我保护机制下不可避免散发出的疏离感,今天这一瞥,更像厌世感,他的心比云雾要轻,又裹挟着沉甸甸的倦态。
不爱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也不爱这个世界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有来来往往的人。
大理石台面冰凉,贴在肌肤上,冷到骨缝里,可再凉薄也比不上眼前的人。
在冗长的沉默里,梁沂洲忽然半蹲下,握住她的右脚,仔仔细细看了眼,“后跟磨出了血。”
“应该是这两天走太多路了。”
“穿着高跟鞋?”
言欢点头。
“下次多带双平底鞋。”他抬起头,一半迎着光,另一半迎上她的视线,至于他的眼底,盛着她臆想中最爱的月色。
言欢在这个空档想起言兮在得知她对梁沂洲感情后幸灾乐祸的一句:你完了,你爱上了一个空心人。
现在言欢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他真的什么也不爱吗?
没有爱的人心当然是空的,可为什么有时候他看上去又是满满的故事感?
在她大脑发懵的时候,梁沂洲顶着开始酸胀的脖颈,眩晕几秒,起身不稳,差点扑倒她,盥洗台的反作用力勉强将他支撑住。
他的后腰压得很低,两个人的视线几乎持平,他轻而易举就能瞥见她身上最有欲气的部位。
她洗完澡后不穿内衣,吊带睡衣领口略低,半边莹白玉在拉扯时露了出来,催生出无限的风情,本人倒是浑然不觉,低垂的眼皮轻轻抬起,朝他扫过去一眼。
梁沂洲承认这一眼过后自己有些乱了阵脚,脱缰的情愫烧灼成寸寸暧昧的烟丝,忽而又凝聚成亚当和夏娃偷尝的那颗禁果。
他想要继续刚才中断的事。
付诸实践的前一秒,先听见她带点情|欲的嗓子:“三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自己的脾性。”
言欢微微抿唇,拨开耳侧的碎发,让自己一双眼完完全全地露出来,“我是能和不爱的人上床的。”
莫名有股冷气扑到脸上,浇熄一半的热火,梁沂洲的手迅速抽离,垂至腿侧。
气氛急转直下,言欢意识到他不爱听这话,可明明是他先起的头,让她别爱他的,她现在顺着他的意,变相告诉他她不爱他,他怎么就不乐意了?
男人心,怕才是海底针。
她装作毫无察觉,抓起他的手,用烧出一片红晕的脸颊证明自己的情动,“三哥。”
梁沂洲眼皮微颤,感觉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电流,电力小,只够引起酥麻感。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下,理智暂且占了上风,“我先洗澡。”
微顿后补充了句:“在这儿等我。”
让她哪也别去的意思。
言欢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只打算配合他三分——人没走,但阖上了眼皮开始装睡。
之前那几次,受制于他强大的自控能力,每到关键时刻都会终止,这次,她想做那个率先叫停的人,为了扳回一城,也为了试探他会如何应对。
她真的太想看到以他为中心的世界围着她转一次的画面了。
水声在十分钟后停下,言欢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里,忍受着起伏不定的心跳节奏,不到五秒,再也听不见动静,只有逼近的呼吸,一轻一重,全数扑在她脸上,她觉得痒,险些破功。
他大概察觉到她的装模作样,也可能被卷土重来的欲模糊判断能力,在并未察觉的情况下,再次压上她的唇。
言欢睁开了眼,他没有在看她,他的睫毛很长,像蝴蝶,扑簌簌扇动着翅膀。
她忍不住环上他的后颈,稍怔后,他跟着掀起眼皮。
两个人的手心
重新渗出了汗,灵魂在漫长无言的对视中滋生出无尽时空扭曲的荒诞感。
梁沂洲原以为和她触碰,不会产生任何背德感,现实让他感到害怕,刺激和羞愧齐头并进,不断碾压着他的神经。
他觉得自己脑中的那根弦快要崩断了。
身下的人传来一声:“三哥。”
她应该还说了什么,可惜梁沂洲出了神,恰好错过了那句。
其实说完言欢就后悔了,在做其他事的时候谈爱多不合适。
一心就不该两用。
好在他没听到。
不甘心的也是他没听到。
她发狠一般咬在他唇上,咬出了血痕,他依旧没给出任何吃痛的反应,表情寡淡到只能看见眼里的欲。
下一秒,胀痛难忍的人变成她。
即便对方服务意识极强,到底是第一次,言欢累得够呛,事后被他从头到脚清洗了遍,又挪到另一间客卧,眼皮越来越沉,什么时候在他怀里睡着也不知道。
凌晨三点,外面开始下雨。
不算大,砸在窗玻璃上还是发出扰人清梦的动静,言欢睡眠浅,先醒了,撑着酸痛的身体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阳台门,手机被她握在手里,发去一条扰民消息:【明天我要在家休息。】
明月没睡,回复得很快:【家?这是和好了?】
言欢:【和好了。】
其实她很清楚,这算不上什么和好,他还是不知道问题的核心在哪,而她无视了他的愚钝,又一次拿装聋作哑来粉饰太平。
明月失眠加闲到发慌,手指一敲,追问到底:【怎么和好的?】
转瞬得到跌破眼球的一句回答:【通过结婚两个多月以来的第一场性|爱。】
明月顿了足足半分钟,点评道:【你亏了。】
言欢眨眨眼睛,简单在心里计算了这笔帐,数秒有了结论:【不亏。】
她馋他身体好久了,就算他们最后要分道扬镳,这床还是要上的,而且她也不打算只上一次。
【他爽,我也爽。】
明月乐了:【言大小姐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言欢反唇相讥:【我想象中的明大明星话也没这么多、好奇心也没这么重。】
明月收下这句评价,没再杠上开花。
北城六月,又热又燥,这场雨冲刷走大半的闷热气流,潮湿的风扑在肌肤上,引发另一种不适。
言欢:【我之前和你说的那句话,我得再补充上一句。】
言欢:【他不爱我,还要剥夺我爱他的权利,却对我有欲望,愿意跟我上床,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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