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柳不来,对珈和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在眼不见为净,坏在自己莫名其妙拿了个新锐,却没法当着面挑衅出口恶气,而这成了那天晚上最大的憾事。
言欢看穿她的意思,一语中的:“你和叶拂柳作对,恶心的是你自己。”
珈和当然也知道和叶拂柳正面交锋不亚于自揭伤疤,要怪就怪她的不甘心太满了,总将她的理智冲刷到岸边,被礁石磨损得不成样子。
“我也想轻描淡写说一句'那狗男人送你了,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种话,然后痛痛快快地抛弃过去,重新开始,可惜,现在的我,就算卯足了劲,还是做不到。”
言欢原本也要跟珈和一起去,不曾想,刚出门,言家老宅打来的电话逼迫她中途改道。
路上,她给言兮发去消息:【爷爷要办宴席?】
言兮回得很快:【是有这回事,临时决定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言欢:【谁会到场?】
言兮:【我就在老宅,没听说会有外人到场。】
言家现在光是忙着压下流言蜚语已经耗费不少精力,在这节骨眼上,言老爷子却要摆宴席,还是没名没分的一场宴席,说不过去。
言欢心存疑虑,可究竟是龙潭还是虎穴,又或者是纯粹、用来维系亲情的家宴,她拿不准。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景象,北城这地方就那么点大,能够谱写出的华丽篇章却是层出不穷,是名利场的缩影,也是舞台剧中爱恨交织桥段的放映,生意场上的无形硝烟化为霭霭白雾,缭绕在城市上空。
言欢在低沉的风声里,闭眼假寐。
养精蓄锐了足足四十分钟,场景跳转,她在老宅的会客厅里见到了秦彧父子。
疑虑得到解答。
比起不久前在一品阁的那顿,或许这才算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鸿门宴。
她隐约窥见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第18章 85
穿堂风顺势卷起,钻进言欢躯壳,在胸腔附近横冲直撞,脆弱的心脏在经猛烈的震颤后后,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去。
任人摆布的难堪滋味涌了上来,紧接着收获到的是短暂的自乱阵脚。
她强迫自己放轻松,几秒后,她才挂着得体的笑容先叫了声“爷爷”,然后是“秦伯伯”,唯独忽视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秦执。
不过一周没见,秦执就变了样,剃成寸头,面部轮廓被衬得更加深邃,狭长凤眼里除了凉意,还藏着其他刻骨铭心的东西。
言欢看不破,也懒得耗费心神去深究,佯装不解:“爷爷,秦伯伯怎么过来了?”
言庭越笑着说:“在聊你的婚事。”
“和谁的?”
言庭越略带责备地扫了她一眼,“你说还能有谁?”
言欢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话,反应极大,“都出这样的事了,爷爷还要让我结婚吗?你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拿我当成笑话看的。”
装的挺像一回事的,要是不知道她的本性,没准他真被骗进去了。
秦执扯了扯唇角,在秦彧的警告威胁下,才没有笑出声。
秦彧适时开口,“这事是我们秦执做得不对,伯伯在这儿先给我们又又道声歉。”
他瞪了眼秦执,小声示意:“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秦执喉结滚动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照做,脑袋正对着言欢的方向,却没看她,是不敢看,也是不愿意看,以至于吐出的那声道歉没那么真诚。
言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言庭越觑着她的反应:“还气着呢?”
她偏过脸,“原谅不原谅是一回事,要我跟他结婚没可能了。”
刻意压低音量,“犯罪的事,我可没法干。”
场上三个人,听见这话的只有秦执一人,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秦彧拿出保证,“又又你放心,这几天我已经教育过阿执了,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可以再立个婚前协议,他要是再犯,就让他净身出户。”
言欢油盐不进,摇头说:“我不要他的钱。”
她缺的又不是钱。
“有了第一回 就会有无数回,我不相信他。”
暖色调的光拢在她脸上,眼角眉梢每一处细节变化看着都是虚假的。
可这会客厅里全是比她更虚假、更冠冕堂皇的人,这反倒衬出她的真实和渺小。
她不过是成人世界的利益搅拌机里微不足道的一味辅料。
“这事看来好像是没什么转圜余地了。”
秦彧目光沉沉,转头对着言庭越的一番话妥帖到挑不出错,“要是又又不愿意,那这桩婚事就算了吧,今天来,就当是给她赔罪了。”
“小孩子心性,闹着呢,过两天自己想通就好了。”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言庭越还是做足了戏,又喂了颗定心丸给秦彧,“后天晚上请些朋友,先简单把婚宴办了,晚些再补场隆重的,至于领证的事,就定在下周一吧,我看过了,是个好日子。”
旱鸭子上架一般,生怕还有什么变故。
言欢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半截扎进掌心,试图通过刺痛唤醒被他们的漠然冰封的理智。
她的视线在秦彧和言庭越身上打转,片刻看见秦彧舒快地笑了声,“那就这么说好了。”
父子俩没有久留,言欢也没有错过秦执离开前投向他的那道目光,有迟疑,更多的是对她接下来会如何打算的困惑和成功反击后的痛快。
门被打开又关到严丝合缝,这段时间被言欢拿来第二次抚平情绪,她故意不吭声,咬着下唇看向言庭越,
眼泪悬在眼眶将落不落。
言庭越没那么多时间陪她僵持,打完巴掌后递了颗糖过去,许诺言家会是她永远的后盾,等她结婚她还能拿到言氏5%的股份。
言欢当玩笑话听听,继续自己的表演,那两滴泪还是掉下了,言辞恳切,诉说自己愁肠百结的委屈,“爷爷,小时候您最疼我了,可是现在为什么连我做主自己婚事的权利都要收回?我不要什么股份,只要不嫁给秦执就行了。”
演完这段,言欢脑子里没来由蹦出几年前风靡网络网络的一句话:所以爱会消失吗?
爱不会消失,它只会转化成其他东西,比如厌烦,冷淡,无视,又或者是权衡利弊后选择的舍弃。
爱的本性,归根究底是自私,一旦满足不了自身,连作秀都会感到疲惫,随手就能扔。
言欢垂下眼皮,盖去眼底的悲凉,“现在的秦执是这副样子,您觉得婚后的他就会有所改变、有所长进?”
答案不攻自破,言庭越就没必要再费口舌回答,他也有好奇的事,试探性的目光锁过去,“那你倒说说,怎么就和秦执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你小时候可是最爱和他待在一起了。”
小时候又是什么时候?
言欢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十七岁时他望向自己的那双饱含愤恨不甘的眼。
她收敛思绪,挤出凄苦的神情,“因为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总是有别人。”
瘦瘦单单的身形,姣好的模样,委屈时湿漉漉的眸,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平白惹人怜惜。
只是用错了对象,反而会遭致嫌弃,言庭越觉得她这副抽抽噎噎的模样过于难看,于是眼不见为净地下了道死命令,没他的吩咐,大小姐不能踏出自己房间半步。
言欢听了想笑。
明明前不久她才上门挑衅过秦执,现在她就成了被困的阶下囚,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转过身,用手背抹开残留在脸上的液体。
言兮知道这事后,在自己房间胡乱发了通脾气,“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关起门搞起上家法那套?”
言兮要是胆子再大点,这会就要冲到言庭越书房,指着他鼻子骂一声:迂腐!
沈菁急得快要跺脚,“我的小祖宗,当妈求你,少说两句吧。虽然是高墙深院,闲话不好传,但也经不住你这么嚷嚷,被你爷爷知道,待会把你和你堂姐关一起去了。”
大清是早亡了,可言家有言家的规矩,言老爷子就是这院里容不得半点忤逆的王,只不准上一秒冲着你笑,下一秒就能让你变成第二个言柠。
言柠,说得好听,想出去自立门户,事实上不就是她为求自保的一种手段?
言兮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一副无畏姿态,满不在乎地昂起下巴,“最好把我给关一起,言欢一个人要是无聊,我还能陪她聊聊天。”
越想越气,喝了口降火茶都无济于事,又开始替言欢抱不平,“嫁给不想嫁的人是她的错吗?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替她说话?要是以后我也被爷爷安排嫁给一个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二世祖,你们怎么办?也就这么看着?”
“那哪成?”沈菁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言兮是姐姐,正因为是头胎,沈菁几乎把所有的耐心和宠爱都给了这个孩子,要是以后言兮过得不幸福,她第一个出来闹,“我们兮宝要嫁的人,自然是顶顶好的。”
“那要是我不愿意嫁呢?”
“那就只让对方入赘,只谈恋爱玩玩也行。”
言兮给了思想前卫的母亲一个脸颊吻,一面开始心疼起言欢。
原来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大是大非,只有拥有和缺少的区别——言欢什么都有,比自己聪明比自己优秀,唯有一点,她输给了自己,也是造成她此番境遇的原因。
她已经没有能为她撑腰的家人了。
言庭越只把言欢关了个禁闭,但没交代别人不能去探望她,吃完饭,言兮就去找言欢,隔着一扇门交谈,“他们有没有给你饭吃?”
言欢被逗笑,“总不能把我给饿死。”
言兮听见了这声笑,有些生气,“这节骨眼上了,你还笑得出来?”
“不然我要哭吗?”
“那还是别了,我可不会哄女人。”
“说的好像你会哄男人一样。”
“那不是我吹,我还真会,我读大一的时候……”
多亏了她,言欢觉得这空落落的房间没那么冷清的,连暗黄色的灯光都变得暖意融融。
见对方迟迟不答腔,言兮的独角戏越唱越没意思,抛出一个有来有往的问题:“你需要什么,只要我能拿来的,都给你。”
言欢没什么特别需要的,“手机在身边吗?”
“在,你想找人来搭救你?”
“你帮我问问,三哥现在在哪?”
“三哥?梁沂洲?你要找他?”言兮的嗓门一声比一声高,生怕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喊完,自己也意识到了,亡羊补牢般的捂住了嘴,压低音量道:“他能救你?他会管这种闲事?”
言欢避而不答。
言兮最烦她现在只将话说一半的臭德性,显得揣摩不出其中深意的自己格外愚蠢,哼笑一声,“不说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口嫌体正直,说话的同时,她已经掏出手机,找到梁沂洲头像,删删改改最后发出去一句:【三哥,我刚才在五道口看到你了,真巧,你来这做什么?】
梁沂洲的消息隔了快十分钟才回复:【你看错了,我现在人在国外。】
言兮:【你又去国外了啊,这回要待多久?】
梁沂洲:【后天下午到北城。】
言兮抬起脑袋,敲了敲门,将收到的消息转述给言欢,言欢淡淡应了声,没说别的。
“不告诉他你现在在言家,不久后要被逼着嫁给渣世祖了?”
“没必要了。”
自从他们结婚以来,梁沂洲每次出差都会向她报备行程,回北城后的第一时间也是给她发消息,或者去远洋见她。
等他意识到她这次不声不响消失了两天,一定会动用关系去找她。知道她一直待在老宅后,以他的脑子,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言兮根本想不到这些,纳闷地问:“那你让我问他在哪做什么?”
“无聊,打发一下时间。”
言兮才不信她的鬼话,双腿蹲得发麻,她换了个姿势,边敲大腿边说:“你说你回来做什么呢?要是一直待在国外,就不会有今天了,秦执总不可能特意跑去英国逼着你结婚。”
言欢头一次觉得言兮这惹人心烦的喋喋不休听上去还挺动听,她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没准的事。”
鬼迷心窍一般,她多透露了些:“我有必须要回来的理由。”
她并不是毫无准备回的国。
从前,她是言家放飞的风筝,看着自得又风光,享尽宠爱,可只要牵住她的丝线一天不断,她就一天无法重获自由。
十八岁那年,她以孤苦无依为代价,剪断了这根线,成为了不起眼的浮萍,在海上飘飘荡荡,飘到了千万里之外的异乡。
如果说离开言家,是万不得已的妥协,也是为了蓄势,那么回到言家,她凭着的是满腔的孤勇和算计。
看似是她在圣马丁犯了事逼不得已必须回来,实际上这事是她主动犯下的,求一个顺理成章回国的机会。
当然她在决定回国的那一刻,就给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
是令她欢喜,也令她忧愁的退路,是整整五年的难偿所愿,这条退路叫做梁沂洲。
和新锐中国地区负责人高灿的商业会谈地点在洛杉矶一country club,内设一大型高尔夫球场,也是俱乐部里环境最好的一块区域,山景和高海拔的云层连接成厚重的幕布,空气里裹挟着馥郁的花香。
这笔生意对高灿而言尤为重要,做足东道主的礼仪后,不愿再耽搁一分一秒,马不停蹄地表明新锐对此次合作的诚意,然后开始介绍新锐新推出纯电中型SUV。
“经过多次评测,这款SUV保持在750km的续航,采用了Orin-X芯片和激光雷达,
400V架构,加入碳化硅器件,充电速度参考为15分钟达到319km……”
这样的配置在电车里算高,碍于在国外造价成本高,而价值本身决定了价格,售价又直接导致了新车出售困难,如若采用中国的生产供应链,粗略估算,成本将降低50%,竞争力也会大幅增长。
作为梁氏产业版图之一的越安科技致力于新能源汽车和汽车轻量化领域,主要从事精密铝合金汽车零部件和工业零部件的研发、生产和销售,产品主要应用领域包括新能源汽车变速系统、传动系统、电池系统、悬挂系统等核心系统的精密机械加工零部件。
不到十年时间,越安就成为汽车精密铝合金零部件细分领域的龙头企业之一,客户体系优质,且近年来收入规模增长速度较快,具有优势竞争地位,也是国内众多知名电车品牌的一级供应商。
硬实力和名声相得益彰,而这也是新锐为什么会把主意达到梁氏上的原因。
把性能和前景吹得再好,梁沂洲也有点兴致缺缺,比起普通电车,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在电车里投入的智能驾驶技术。
只要是没被一句话直接定生死的,都代表还有商讨余地。
高灿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新锐这些年确实在提升智驾上花了不少心血,也取得一定的成果,忧的是他没预料到梁三会剑走偏锋,问起这话题,事先毫无准备,对这方面了解得也不算多,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个切入点开始介绍。
梁沂洲今天耐心足,没催促,见他犯了难,才开口:“高总也可以打通电话,让你们负责智驾的工程师亲口介绍。”
或许没其他嘲讽的意思,高灿却听出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让人有种无地自容感。
不过谈生意,讲究的是三分形于色,七分藏于心,他很快掩下那份难堪,恢复到谈笑风生般的自得状态,连着从口中蹦出几个专业术语,记忆泊车、高速、城区LCC、高速领航辅助驾驶……
听着相当能唬人,当然前提是对方是个只懂皮毛的门外汉。
高灿自作聪明了一回,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安。
梁沂洲眼神清冷,态度不明不白,“今天就到这儿,下回再谈。”
是成了还是没成?
下回又是什么时候?
通通让人摸不着头脑。
梁沂洲直接去了洛杉矶国际机场,没在See's candies找到言欢最爱的两种口味,在手机上问高灿:【高总知道peanut brittle和mint creamlollypop这两种口味该去哪买吗?】
收到这条消息的高灿欣喜若狂,证明这事没彻底黄,至于对方问的什么,他也清楚,他女儿最爱的就是这家店的巧克力。
【梁总,回头我帮你问问,买到了直接寄到北城去,您看怎么样?】
梁沂洲:【那就麻烦了。】
下午四点,梁沂洲回到北城,先去了趟远洋,没瞧见人,问张嫂:“太太今天要加班?”
今天是周日。
“太太有几天没回来了。”
梁沂洲想起下飞机后发给言欢最终石沉大海的消息,无端被搅乱了心绪。
相似小说推荐
-
一眼着迷(茶暖不思) [现代情感] 《一眼着迷》作者:茶暖不思【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08-19完结总书评数:23406 当前被收藏数:53887...
-
冷宫签到,捡漏登基(姜红酒) [穿越重生] 《冷宫签到,捡漏登基》作者:姜红酒【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08-20完结总书评数:7934 当前被收藏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