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郎行拱手礼,说道:“请问这位郎君,马车里的人可是沈娘子?”
听到这话,李二郎心头一惊,马车里的沈映蓉主仆顿时诧异恐慌不已。
李二郎皱眉道:“什么沈娘子?车里是我李家的亲眷。”
赵三郎不信,喊道:“沈娘子,我是赵三郎,今日来寻,并非是为难你,只为与你说几句话,还请沈娘子露个面。”
沈映蓉不敢吭声,魏氏和青禾着急不已。
李二郎不快道:“你赶紧闪开,勿要拦着我赶路。”
赵三郎执意道:“今日这路我是拦定了的,除非你让我见一见马车里的人。
“这位郎君想必是受了钟家之命护送主仆回宜州的,我赵弘是武安侯府的人,若是伤及分毫,自会寻钟府讨公道。”
听到武安侯府,李二郎一时不敢动粗。
他自信手上功夫是能拿得住那年轻郎君的,但怕连累主家。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赵三郎继续道:“还请沈娘子赏脸,见我一见。”
马车里的主仆三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映蓉才咬牙打起帘子,不客气道:“赵郎君何必跑这趟?”
赵三郎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一喜,行礼道:“沈娘子可让我好找,为着寻你,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总算遇见了。
“方才我说过,不是来为难你的,自不会让你难堪。
“我是为送信而来,四郎挨了家法,被府里打了四十八杖,床都下不来,你大可放心,他不敢来拦你。”
听到萧煜被打了,沈映蓉皱眉。
这事到底是她不告而别,问道:“可有伤到筋骨?”
赵三郎:“我去瞧过,皮肉伤,这都一个月,应是好了。”
沈映蓉不再多言。
赵三郎继续道:“可否请沈娘子单独一叙?”
魏氏担忧道:“娘子……”
沈映蓉做了个手势,“他是武安侯府的人,我不能为难钟家。”
魏氏闭嘴不语。
沈映蓉由青禾搀扶下马车,赵三郎见她们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主仆行至阴凉些的地方,青禾退到一旁。
赵三郎行了一礼,沈映蓉还礼。
“实不相瞒,我来这趟,是受四郎之托。
“沈娘子不辞而别,自有你的理由,他也不会再追问,只是到底不甘心,有话想问你。”
沈映蓉道:“赵郎君请问。”
赵三郎正色道:“他想问,倘若你与他没有门户这些背景因素,是否能结交。”
沈映蓉愣了愣,回答得很果决,“不能。”
赵三郎沉默了阵儿,从袖袋里取出萧煜交给他的信函,双手递上。
沈映蓉没接,只问:“这是?”
赵三郎:“这是四郎让我转交与你的。”
沈映蓉这才接过打开看信笺,意外的是里头写着萧煜的致歉信。
沈映蓉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从来不知道,那混账东西居然也有低头的时候。
但一封致歉信就想让她回头,不免好笑。
沈映蓉平静地收起,淡淡道:“赵郎君要说的话已经说了,要让我看的信也看了,我还是那句话,不会跟萧四郎有任何交集,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赵三郎无奈道:“不能。”
沈映蓉心中早有猜测,不禁被气笑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权贵惯会仗势欺人。”
赵三郎严肃道:“我这么跟你说,诚然四郎把你带进京有他的错处,可你借钟家之手不告而别,以至于他被打了四十八杖。
“沈娘子觉得,以四郎执拗的性子,他会甘心无疾而终吗?”
沈映蓉沉默。
赵三郎:“四郎的性子你应是清楚的,他想求娶你,并非嘴上说说而已。
“不管你是何种想法,他都希望你能堂堂正正与他掰扯清楚,不要带门户偏见,以人为本论一论。
“就算拒绝,也希望能面对面拒绝,而非不告而别,让他落下不甘心,给余生留下遗憾。
“这是四郎求我来拦下你的诉求,他想见你一面,想堂堂正正谈一谈这桩事。
“至于沈娘子眼里的门户,他自己会处理,无需你费心。
“你只需论一论他这个人,是否是良配,是否值得托付,仅此而已。
“起初我这个局外人其实是不理解的,后来仔细一想,四郎才不到二十,在他年轻的时候遇到一个自认为合适的人,倘若所有努力都白费,事后想起来,只会惋惜,但不会遗憾。
“可是若还未用尽全力就放弃,事后回想,多半会如鲠在喉。
“我希望沈娘子能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彻底死心放手,让这个年轻人从泥潭里爬出来。”
沈映蓉沉默了阵儿,说道:“我若不呢?”
赵三郎:“沈娘子在京里时,我赵三郎可曾为难过你?”
沈映蓉:“不曾。”
赵三郎行大礼,“还请沈娘子许我赵弘颜面,我吃了十几日的灰跑到这儿来,着实不易。”
沈映蓉沉默。
赵三郎倒也没有为难她,却让她很为难,因为她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是走不了的,倘若他执意阻拦,钟家不敢去得罪。
她不能忘恩负义,总得替京城的钟府考虑。
最终权衡再三,她冷静问道:“你意欲如何?”
赵三郎应道:“还请沈娘子暂且在青州落脚,我会传信回京,四郎自会亲自过来一趟,与你见一面,只要掰扯清楚,便不会再作纠缠。”
沈映蓉没有答话。
赵三郎继续道:“若沈娘子信得过我,我自会拦着四郎胡作非为,毕竟我是盼着他好的,不想他再生事端。”
沈映蓉沉吟片刻,方道:“他不是挨了板子吗,还跑得动?”
赵三郎:“这无需沈娘子费心,跑不跑得动他自会拿主意。”又道,“你若想彻底摆脱他,便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彻底死心。”
沈映蓉并未当面回答,只道:“且容我好生考虑考虑。”
赵三郎:“好。”又道,“我同你们一道儿,若沈娘子考虑清楚了,我也好做安排。”
沈映蓉没说什么,只往马车那边去了。
李二郎见她过来, 看了一眼赵三郎,t问道:“沈娘子作何打算?”
沈映蓉道:“劳李郎君继续前行。”
李二郎点头,一行人陆续上马车往前。
魏氏到底忧心, 握住沈映蓉的手道:“这都走一半了,岂有折返回去的道理?”
沈映蓉没有答话。
青禾小声道:“武安侯府得罪不起的, 钟家这般出手相助, 娘子断不可忘恩负义。”
魏氏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沈映蓉的心里头也有点乱, 应道:“且走一步看一步。”
之后三人各自沉默, 谁也没有说话。
她们绞尽脑汁琢磨怎么打发赵三郎, 无奈赵三郎就像跟屁虫一样, 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后,压根就没有放人的意思。
打也打不得, 哄也哄不走, 当真叫人为难。
她们承了钟府的恩情,自不能叫李二郎不好做人, 魏氏出主意道:“既然没法把赵三郎甩掉, 不若娘子就暂且安置在青州,从长计议,如何?”
沈映蓉迟疑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青禾皱眉, “难道娘子真要等着见萧四郎一回吗, 万一他发了疯,那才叫难缠。”
魏氏:“这就得让赵三郎做担保人,大家都君子协议,倘若没能谈好, 便不能阻拦娘子回乡。”
青禾:“赵三郎管用吗?”
沈映蓉:“青禾你还有什么好想法,只管说来。”
青禾:“……”
沈映蓉深思道:“赵三郎的话也有道理, 总归是我不辞而别,萧四郎既然想要我的答案,我便亲口与他说清楚,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于是傍晚时分马车进了当地的一个县城,赵三郎差仆人去定客栈下榻。
一行人安顿下来后,沈映蓉跟李二郎商议目前遇到的难题。
那李二郎倒是个仗义的,只道:“只要赵三郎敢强人所难,我李某定饶不了他。”
沈映蓉感谢道:“李郎君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他好歹是武安侯府的郎君,若是把他得罪了,钟郎中定会受牵连。
“现下那萧四郎非得见我一见,我们主仆商议一番,暂且在青州落脚,与他彻底做个了断,再回宜州,可会耽搁李郎君行事?”
李二郎摆手道:“沈娘子做下决定就好,我受家主之命,务必要把你们安全护送回乡,就绝不食言。”
沈映蓉起身行礼道:“有劳李郎君费心了。”
李二郎还礼,“沈娘子客气了。”顿了顿,提醒她们道,“萧四郎在京中声名狼藉,此次过来,万一又生事端,诸位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沈映蓉:“还请李郎君指点一二。”
李二郎严肃道:“我在京中多年,对那些权贵门户也了解一些,若沈娘子决定暂且落脚,就得与赵三郎约法三章,让他做中间人。”
沈映蓉笑了笑,“我也正有此意。”
李二郎:“武安侯府也算声誉不错的,除了去年的聚众招妓闹出事端来,之前一直都挺规矩,想来赵三郎应该靠得住。”
沈映蓉:“我之前在京中时与此人有过接触,倒也正正经经,不曾为难过我。”又道,“他与萧四郎私交关系甚好,想来应该知晓分寸。”
李二郎点头,“沈娘子心中有数就好。”
最终经过一番权衡利弊后,沈映蓉答应了赵三郎的请求,愿意在青州的封县暂且落脚。
不过有条件,那就是赵三郎做担保人,如果与萧煜谈崩了,他需得协助她们回乡,不得阻拦。
赵三郎答应下来,于当夜亲自写下担保书,沈映蓉反复看过这份君子协议后,才没做计较。
翌日赵三郎把随身携带的信鸽放走,让它回武安侯府报信。
随后便差仆人在该县租合适的住宅,因为萧煜从京中过来要耽搁好些日,他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
在信鸽飞往京中时,那边已是闹得满城风雨。
原是萧煜夺人-妻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传了出去,国公府一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萧煜也老实许多,屁股上的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不敢出门。
马氏糟心不已,同萧老夫人发牢骚,认为这消息肯定是钟家传扬出去的。
萧老夫人露出累心的表情,无语了许久,才道:“芩娘动动你的脑子,事情都过了这般久,钟家传扬出去对他们有何益处,日后还要不要在京中立足了?”
马氏急躁道:“那是怎么传出去的?”
萧老夫人:“去年在江玉县就闹得沸沸扬扬,这会儿传到京中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马氏:“……”
萧老夫人发牢骚道:“你养的那祸害,没有一天能让府里消停。前阵子挨了板子,这会子又要逼我打他不是?”
马氏忙道:“阿娘饶命,四郎的伤才痊愈,可经不起再来一回打。”
萧老夫人没好气道:“他最好是别逼我打二回。”
马氏闭嘴不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不省心的祸害来。
更叫人不省心的是,那祸害没过两天竟然偷偷跑了。
赵家的信鸽传递消息是非常快捷的。
那赵三郎特地放了两只回来,被府里的仆人得到消息后,差人把信筒送到萧家。
萧煜得知沈映蓉主仆被成功拦截在青州的封县,欢喜不已。
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借萧五郎之手出府离京,千里追妻。
萧焯也很讲义气,待到天晚时才匆匆回来,说四哥一个人跑了。
马氏被气得半死,萧宏笙亦是震惊不已,好端端的怎么跑了?
萧焯添油加醋,说自己被四哥哄骗了出去,又说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云云,胡乱编纂一番,把锅甩到萧煜头上。
马氏气得直抚胸口,眼看天色已晚,再派人去追已经来不及。
萧宏笙又气又急,只得去寻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听到萧煜离京,顿时头大如斗,她被气得再次砸念珠。
萧宏笙窝囊地跪到地上,大气不敢出。
萧老夫人指着他,再也憋不住骂道:“那龟孙儿,这才挨打了多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嫌我活得太久了?”
萧宏笙不敢应答。
萧老夫人气恼道:“就为着一个女人,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简直不成体统!”
萧宏笙硬着头皮道:“儿教子无方,请阿娘责罚。”
萧老夫人没好气道:“我罚你有何用处?!”
萧宏笙被她唬住了,缩了缩脖子,沉默不语。
萧老夫人额上青筋暴跳,似受不了三番五次折腾,摆烂道:“以后四郎的事你两口子别来烦我,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阿娘……”
“我这都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你们就让我消停两天,我还想多活几日。”
“……”
“我不想被那孽障气死,你们还年轻,还能陪着他折腾几年,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得把棺材备上。”
“阿娘息怒。”
“息什么怒?女大不中留,儿大不由娘,你们自个儿生的混账东西,别来烦我。”
“……”
见自家老娘一脸嫌弃厌烦的表情,萧宏笙不敢再烦她,只得默默退了下去。
待他离去后,萧老夫人又蹲到地上捡拾砸碎的念珠,嘴里喃喃自语。
“我徐秋琅到底做了什么孽,一生顺风顺水,熬死了男人掌了家,偏偏在晚年摊上这么一个狗东西!”
她恨得牙痒,恨不得论起一巴掌打死那龟孙儿,可那是她亲孙儿啊。
萧老夫人一边捡拾念珠,一边宽慰自己,“我佛慈悲,莫生气,莫生气,孙辈就是一条狗,对狗总要多给点耐心。
“莫生气,莫生气,伤身不容易,平常心,有理智……”
她碎碎念了好几句,终是难以平静,骂骂咧咧道:“狗日的龟孙子,毁我道心!该打!”
什么体面威仪统统都没了,捡起来的念珠又砸到地上,不想装了。
鉴于萧煜是一个人跑的,第二天一早萧宏笙就差方安去追,能不能劝回来先不论,主要是怕他在途中出岔子。
那小子翅膀长硬了,去了一回宜州,便跟犯人放风一样,彻底野了。
马氏在私底下埋怨去年萧老夫人不该把他放到宜州避风头,倘若没去宜州,又岂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萧宏笙也很无语,头痛道:“芩娘莫要再埋怨了,说到底,是那混账东西不受管束。”
马氏:“我就想不明白,那沈氏究竟有何魅力,竟惹得四郎跟丢了魂儿似的,叛逆到这等程度?”
萧宏笙无奈,“要怪就怪小时候太过娇惯,以至于无法无天。”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另一边的沈映蓉等人在封县落脚,她亲自写了一封家书送回宜州,信里告诉家人她很快就会平t安归来。
赵三郎租的院子是两进院儿,女眷们住内院,他和李二郎则在外院。
一行人在封县等到暮春,那方安吃了不少苦头才追到萧煜,他自是劝不回小祖宗的,只得跟着来青州。
待到三月下旬时,萧煜才灰头土脸抵达封县。
赵府家奴近些日都在进城的门口等人,总算于某日傍晚时分等到萧煜主仆进城,连忙把他们往租住的院子里领。
得知萧煜来了,赵三郎欢喜不已。
那小子惦记着见沈映蓉,被赵三郎拦了下来,同他说道:“四郎一身灰头土脸,实在不体面。”
萧煜:“那我去洗洗。”
赵三郎:“你莫要急躁,我其实也曾试探过沈娘子的意思,她对你无意。
“先前我们有过君子协议,若你俩没谈妥,便放她回去,若不然没法掰扯。”
他原本以为萧煜要跳脚,不曾想这回居然冷静许多,正色道:“我心里头有数。”
赵三郎稍稍放心,“你明白就好。”
庖厨备得有热水,萧煜先去梳洗换了身干净衣裳。
前阵子挨板子清减许多,这些日又日夜兼程奔波赶路,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并且还晒黑了些。
内院的沈映蓉听到他进院子的消息,并不打算见他。
她深知那人执拗,需得先君子协议才能坐下来谈,若不然又跟听不懂人话一样白费功夫。
这回萧煜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不再像以前那般莽撞。
赵三郎说的话他都听了进去,沈映蓉要求的君子协议,他也愿意遵守,不像以前那般胡搅蛮缠。
显然那四十八杖是把他打到位的。
把条件说清楚后,沈映蓉才愿意与他掰扯。当时萧煜进屋后,人们在院子里守着。
烛光映下两道人影,沈映蓉起身行礼,表情平静地喊了一声四爷。
萧煜回礼,尽管难掩兴奋,还是克制着外放的情绪,说道:“多谢沈娘子愿给萧某面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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