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沈映蓉同样矛盾,她不想跟萧煜有任何接触,给对方可乘之机,但又架不住丈夫的依靠。
更要命的是,她不敢坦白萧煜对她的异心,一来对方没有实质性的举动,二来会破坏夫妻感情生出嫌隙。
再三思虑之下,便把这份不安隐藏下来。
二人前脚抵达东味居,后脚冯云朝夫妇便来了,双方寒暄,气氛热络。
东味居是一所两进院子,闹中取静,里头的景观布局别有情趣。
他家有个规矩,每次接待都只接待一家主客,特别注重宾客们的隐私。
因着这样的缘故,不少公家请客都喜欢在这里,一来清净,二来庖厨手艺不错。
吴阅跟东味居的主人算是熟识,双方唠了阵儿,送上许多甜瓜。
时值酷暑,桌上备下不少解暑的饮子,有酸梅饮,菊花饮,还有葡萄和新鲜的莲子供客人享用。
不一会儿萧同晖等人的马车到了,吴阅前去接迎。
赴宴来的有萧同晖夫妇,萧三郎夫妇,萧五郎和萧六郎等。
他们要么带了妻室,要么带了子女,共计九人。
大家都认识,双方没那么客套,相互寒暄,热络笑谈。
众人聚到前厅吃茶。
莫约到了巳时四刻,萧煜才过来。
小子穿了一袭黛色圆领袍,低调沉稳,不像以前那般花枝招展。
仆人领着他进入院子,萧煜摇着折扇,好奇打量周边环境,布置得还挺讲究。
吴阅携沈映蓉迎了出来,双方相互致礼,沈映蓉眼观鼻鼻观心,绝不乱瞟。
萧煜则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表现得坦然。
萧六郎走到廊下,亲热唤道:“四郎!”
萧煜:“六叔。”
沈映蓉有心避嫌,说去庖厨那边看看,萧煜用余光瞥了一眼。
啧,合着是怕他?
前厅里的萧家子弟们唠着家常话,萧煜性情活泼,跟他们打成一片。
萧三郎还回味那场精彩纷呈的赛马,提起无不激动,吴阅也夸赞一番。
而庖厨那边的沈映蓉听着前厅的笑谈,压根就不想过来,她同东味居女主人唠了许久。
吴阅过来喊她,沈映蓉去到前厅非常拘谨,只陪萧家的女眷们。
萧煜漫不经心摇折扇,故意作死道:“听说前阵子吴县丞家遭了贼,可当真?”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吴阅身上。
提起这茬儿,吴阅也很郁闷,当即同他们说起遭贼那晚的情形。
冯云朝诧异道:“哪个挨刀的这般大胆,竟然偷到公家衙门去了?”
萧六郎:“这实在荒唐。”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他们的视线都落到夫妻二人身上,萧煜理所当然盯着两人看。
也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其他,沈映蓉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某人的视线灼人。
旁边的吴阅一边同他们唠嗑,一边不动声色观察萧煜。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头顶要泛绿了。
十八岁正处于叛逆的青春年纪,少年郎的仰慕来得炽热,缺乏遮掩。
因着没有经历过情爱,不懂得含蓄,眼里只有最纯粹的小欢喜。
那种小欢喜压不住嘴角,总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那时萧煜的眼里仿佛藏着光,是真心实意感到高兴。
对面的沈映蓉垂首回避他的视线。
旁边的吴阅心情复杂,因为他也曾像萧煜那般对一个女人动过心。
与沈映蓉的这段姻缘,全仰仗他主动。
最初的时候他也像那毛头小子一般,看到佳人会心情飞扬,嘴角情不自禁挂着笑,眼睛也会变得明亮。
只不过成婚三年,对方已经成为了生活里的习惯。
那种迫不及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老夫老妻的平和安宁。
而今天,他在萧煜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吴阅心中五味杂陈,他庆幸的是妻子没有回应对方的热情,是忠诚于他的。
可是又纠结,因为萧煜的表现让他意识到有机会走萧家的门路——送上沈氏讨其欢心即可。
三人各怀心思,沈映蓉回避,吴阅静观,萧煜进攻,其中的微妙只有各人自知。
好是在苏二娘有悄悄话要同沈映蓉说,把她叫到厢房那边,总算能松口气。
待到正午时分,庖厨备好菜肴,陆续传菜,用的是流水席。
人们去偏厅净手入坐。
今日吴阅夫妇做东,自然坐到主位,其余则按身份两侧依次落座。
传菜从主位开始,婢女送来五份头菜,有腌渍藕带、苞、糟蟹、脆琅玕和柳叶韭。
藕带脆嫩爽口,苞则是肉冻,用鹿头、猪蹄和牛筋熬制成冻,佐以蘸料食用。
糟蟹是东味居的秘制菜肴,若食客问起配方,多数都会被婉拒。
脆琅玕翠绿如翡,莴苣的口感爽脆,酸辣口最是开胃。
柳叶韭色泽嫩黄,瞧着喜人。
吴阅向人们推荐糟蟹,得到众人一致好评,都觉得东味居的手艺有点名堂。
接下来是七道热菜,荷包里脊、金齑玉脍、佛跳墙、烤乳猪、椒盐白鲦、香煎豆腐和油焖笋。
吴阅极力推荐香煎豆腐,因着是用咸蛋黄煎制而成,口感外皮焦香,内里柔嫩,又有着咸蛋黄的沙,味道非常独特。
萧同晖尝过一块后,赞不绝口,说道:“不曾想吴县丞竟是个懂得寻味的人。”
吴阅笑道:“我夫妇平日无事时,就爱寻口腹之欲。”
那份香煎豆腐很受人们喜爱,吴阅又差人添了一份。
萧煜显然对今日的菜品很满意,觉得比春晖园的好吃。
冯云朝道:“四爷若想寻味,就得往不起眼的巷子里寻,许多家常菜可不比酒楼的差。”
当即向他推荐平时经常去的那些地方。
人们就吃的话题唠了许久。
传来的炖汤分入白瓷盅,想用什么就取什么。
炖汤大部分用瓦罐煨制,有天麻乳鸽汤、清炖鱼头汤、百合枣龟汤、莼菜羹和银耳羹。
用的酒是松花酒,女郎们酒量差,则用米酒或饮子。
萧六郎提议行酒令助兴。
萧三郎道:“不跟你们玩投壶了,你们个个都了不得,我可吃不消。”
这话把众人逗笑了。
吴阅心思一动,出主意道:“不若玩击鼓传花,如何?”
冯云朝赞许道:“这个甚好,公平公正,谁都有可能被罚。”
人们商量一番,都觉得可行。
制定好游戏规则后,由吴阅开了个头,背对着席上的众人击鼓。
彩球在沈映蓉手里,随着第一道鼓声响起,她立马把它抛向萧同晖。
紧接着萧同晖递给了夫人柳氏,柳氏立马传给下一位。
鼓声一时把众人搞得紧张万分,气氛也活跃起来。
彩球传了一圈后,吴阅才停止击鼓。
那彩球最后落到苏二娘手里,她激动得嗷嗷叫,嗔怪道:“吴兄欺负人!”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吴阅也笑。
按游戏规则,彩球未传出去不但会被罚酒,还得表演花样逗乐。
冯云朝给妻子倒米酒,说道:“二娘运气不好,该罚。”
苏二娘撇嘴。
那盏米酒被她一饮而尽,碗盏向众人亮了底,她说道:“我苏二娘一没歌喉,二没学识,三没才华,要表演什么好?”
冯云朝接茬儿道:“表演□□跳算了t。”
众人哄堂大笑。
苏二娘恨恨地掐了他一把,惹得人们失笑连连。
那对活宝夫妻甚有意思,苏二娘性情活泼,模仿王婆卖瓜。
夫妻一唱一和,动作神态惟妙惟肖,惹得众人大笑开怀。
逗趣过后,接下来是苏二娘击鼓,彩球由冯云朝往下传递。
待鼓声停止时,彩球落到了萧煜手里。他的上方是吴阅,刚刚抛球,鼓声就停了。
对面的萧同晖笑道:“该四郎被罚酒了。”
萧煜道:“我与苏娘子一样,无一技之长,恐要叫诸位看笑话。”
萧六郎看戏不嫌事大,“四郎就唱一曲罢,用咱们宜州的方言唱。”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们全都乐了,因为都知道他五音不全,方言也撇脚。
萧煜心情好,饮下罚酒后,索性哄哄他们,当真用五音不全的调调唱起当地小曲儿,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那时少年郎开朗幽默,也不怕人们笑话出丑,哄得众人欢愉。
很多次沈映蓉想忍着,只觉那人幼稚,却始终没忍得住。
受过罚后,彩球由吴阅传递,萧煜击鼓。
就这样击鼓传花循环了好几轮,但凡被罚的都要逗趣表演。
有的学猫叫,有的唱曲,有的接飞花令,五花八门。
沈映蓉的运气一直都不错,接连躲过了好几回,吴阅被罚过一次,苏二娘和萧煜运气最差,挨了两回。
按照游戏规则,如果受罚三次,受罚者将会接受席上所有人的提问,每问必答的那种。
这规则是吴阅提出来的。
结果今日萧煜运气着实不佳,苏二娘幸灾乐祸道:“三回了!四爷你今儿什么运气?!”
萧煜拿着彩球道:“苏娘子莫要碎嘴,你也被罚过两回,下一个就轮到你。”
苏二娘撇嘴,“乌鸦嘴!”
吴阅笑眯眯道:“这一回就不罚酒了,得罚问,在场的人皆可提问,每人一问,四爷必答,且不能撒谎。”
冯云朝咧嘴笑,好奇道:“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吴阅:“对,百无禁忌。”
萧三郎道:“四郎,你可受得住?”
萧煜爽快道:“一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受不住的,尽管来问。”
苏二娘兴致勃勃道:“四爷,今日在场的多数都是有家室的,问的话你只怕受不住!”
萧煜:“???”
苏二娘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尺度说不定有一丢丢大。”
萧煜:“……”
听到这话,他顿时有些怂。
苏二娘眨巴着眼睛,古灵精怪的,跟冯云朝商量抛出什么问题找茬儿。
萧同晖知晓萧煜来宜州的原因,主动替他洗清声誉,说道:“既然每问必答,不若就从我开始罢。”
所有人都看向他,萧煜连忙朝他作揖,“二叔,高抬贵手!”
人们被他的举动逗笑了。
苏二娘道:“四爷方才还嘴硬,这会儿就怕了!”
萧煜梗着脖子冷哼,“我既没杀人,也没放火,怕甚?!”
萧同晖指了指他,道:“我要开问了,四郎可听仔细了。”
萧煜应道:“二叔且问。”
萧同晖:“都说四郎来宜州是因着在京聚众招妓闹出人命案,可当真?”
这个问题一抛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萧六郎吃惊道:“二哥,你还真问呐?!”
萧同晖无辜道:“吴县丞说过,每问必答,不许撒谎,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
用得着这么较真儿?!
萧煜显然知道他的用意,应道:“有这回事。”
当即把来由细说一番,算是让众人知晓他的清白,而不是一直传闻抹黑。
哪晓得苏二娘非常八卦,举着筷子道:“我有一问!”
萧煜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娘子且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苏二娘身上,她嘿嘿笑了,鸡贼道:“四爷既然说不曾聚众招妓,那你可曾碰过女人?”
众人:“……”
萧煜:“……”
在场的妇人们憋着笑,她们经历过婚姻,自然没有闺阁女子那般含蓄。
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萧煜默默垂首捂脸,忸怩道:“苏娘子你……”
冯云朝笑着接茬道:“四爷,这是我问的!”
萧煜露出痛苦的表情,“你们夫妻二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二娘八卦问:“别说废话,碰过没有?”
萧煜憋了许久,才咬牙答道:“没碰过。”
苏二娘笑着“啧啧”两声,正想说什么,沈映蓉忽然提醒道:“二娘莫要把玩笑开大了。”
虽然是酒令娱乐,但涉及个人隐私,还是给人留下一线余地的好。
萧煜看向她,拱手道:“多谢吴夫人解围。”
当时他还以为那女人仁慈,不曾想沈映蓉慢吞吞道:“我有一问。”
萧煜:“且问。”
沈映蓉温和道:“四爷心中可藏有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这个问题抛出来,全场皆笑了,唯独萧煜傻了眼。
苏二娘掩嘴道:“嫂嫂厉害!四爷只怕都傻了,还妄想着咱们女郎能帮衬一把呢!”
萧煜回过神儿,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指了指她道:“一坑接一坑,最毒妇人心!”
苏二娘咧嘴笑得开怀,坐在上首的沈映蓉用审视的眼神盯着萧煜,和颜悦色道:“四爷还未回答呢。”
面对女郎的审问,萧煜脑瓜子转得飞快,他自然不敢说觊觎她,忽悠道:“有一桩,就是我五岁时尿床了,赖到了我爹身上。”
众人失笑。
沈映蓉也笑,忒不要脸。
萧煜知道她察觉到自己的不轨心思,应是故意找茬儿,回避了她的视线。
一直静观的吴阅冷不防道:“我有一问。”
萧煜做了个手势。
吴阅笑眯眯道:“四爷从小到大做过最疯的事是什么?”
萧煜:“……”
萧六郎道:“四郎,你可要挺住啊!”
苏二娘催促道:“四爷赶紧说,莫要磨蹭!”
萧煜发牢骚道:“一坑接一坑!”
他自然不敢说是半夜爬吴家的墙头,当即提起十六岁获得小霸王恶号的事情。
倒是没有人起疑,因为确实挺疯。
接着苏二娘又问,萧煜埋汰道:“苏娘子方才已经问过了。”
苏二娘理直气壮道:“方才是三郎问的。”
萧煜闭嘴。
苏二娘八卦道:“四爷可有钟意的女郎?”
对于这个问题,萧煜倒没有撒谎,爽快回答道:“有。”
不曾想长辈们天然就关注这个话题,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女性长辈。
这不,柳氏道:“我有一问。”
萧煜:“二婶请问。”
柳氏笑盈盈道:“四郎钟意的女郎是什么模样的?”
萧煜:“……”
这日子没法过了,还有完没完?!
第十七章 吴阅献妻
所有人都骨碌碌盯着他看,窥探的、揣摩的、好奇的、八卦的,各种眼神都有。
萧煜忽然觉得压力很大。
打死他都不敢说沈氏符合他的审美,他就喜欢那样的女郎。
“自是生得俊的。”
当即把自家长姐萧贵妃的模样粗粗叙述一番,把这个问题给忽悠了过去。
接下来人们继续抛出奇奇怪怪的问题,萧煜已经有忽悠的经验了,一一应付。
只要不围绕沈氏,他的反应就特别机灵,唯独涉及到那份见不得人的隐秘,才会卡壳。
人们在这场击鼓传花中寻到了乐子,就像上次在清溪潭那般玩得愉快。
吴阅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并未让对方察觉到心思。他只是像一个旁观者静静打量那纨绔对妻子的意图。
如果说之前是猜想,那今日便是确认。
他可以万分确认那狂徒对沈氏是有非分之想的。
宴席结束后,人们到前厅吃茶解腻,婢女备上新鲜瓜果、茶饮,供客人享用。
众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唠了许久,若是觉得困乏,也可去厢房那边歇着。
沈映蓉有意避开萧煜,同苏二娘去厢房小憩。
苏二娘显然玩得很尽兴,坐到凳子上同她说道:“那萧四郎真有意思,逗起来挺好玩儿。”
沈映蓉睇她,“莫要口无遮拦。”
苏二娘撇嘴,单手托腮,“嫂嫂就是太正经了,你我都是成过婚的,男人不就得有趣才有意思吗?”
沈映蓉:“……”
苏二娘:“你家吴县丞跟你一样,一板一眼的,哪还有乐趣?”
沈映蓉默默道:“我觉得甚好。”
前厅那边的妇人们闲着无聊玩起了叶子牌消遣,郎君们则聚在一起吃茶吹牛,天南地北什么话题都侃。
待晚些时候,有仆人来寻萧同晖,似有要事,夫妻二人先行离去。
人们在东味居消遣了许久,看天色不早了,才陆续散去。
吴阅夫妇送他们离开。
沈映蓉惦记着家中的二老,特地让庖厨备了香煎豆腐和苞带回去。
送走客人,夫妻俩结账回家,花费不少。
东味居的饮食虽说不错,价格却不亲民,在回去的路上沈映蓉肉疼道:“也得是偶尔来一次,倘若经常来,只怕用不了多久家底都得给吃垮。”
吴阅失笑,打趣道:“我领的那点月钱可经不起这般消耗。”
沈映蓉嫌弃道:“也不知你图什么,一个月领的那t点月钱不过是两间商铺的租子,成日里累得像狗一样,反倒乐呵。”
吴阅摇折扇道:“车马伙食,外出补贴,杂七杂八累计下来也有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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