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直接去宫门口敲登闻鼓,可以震慑百官,直达天听。
杖三十即可。
三人商议过后,决定明日一早让陆小宁直接去宫门口敲登闻鼓。
临到要去睡了,李衍还是不放心,又让人去知会了阮贵妃和淑妃那。
事关她们的切身利益,她们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一夜,皇宫内外许多人彻夜未眠……
而五皇子那边,迟迟没等到心腹太监过来回话,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连夜让人传话给了卫皇后。
次日卯时,天蒙蒙亮,李衍就领着陆小宁出门了。
两人沿着宫道经过御花园往宫外走,经过重华门时,李衍先跨了过去,身后的陆小宁紧随其后。却不想被卫皇后身边的周嬷嬷迎面撞着了。
陆小宁还没怎么样呢,周嬷嬷先哎呦一声,倒在了地下,手里端着的琉璃盏砰咚砸在地上,碎成了无数块。
陆小宁连忙后退,
李衍:这碰瓷碰得也太明显了吧。
周嬷嬷身旁的宫婢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扶周嬷嬷。周嬷嬷扶着腰就着宫婢的力道站了起来,看着满地的碎琉璃,惊慌
喊:“哎呦喂,这是特意给皇后娘娘炖的补药啊!”她抬头,看向裹着斗篷,低垂着脑袋的陆小宁,怒道:“你这婢子,走路不长眼睛吗?这下可如何是好,你快快同老奴一去皇后面前赔罪。”
陆小宁往李衍身后躲,李衍不耐:“本皇子还有事出宫,你别挡道!”
周嬷嬷往李衍身后看,目光落在陆小宁手捧的匣子上面。很是为难道:“十一皇子自行出宫便是,但这陆姑娘打碎了皇后娘娘的琉璃盏,必须要和老奴走一趟。”
李衍拿出随身的腰牌:“本皇子命令你们,让开!”
周嬷嬷几人看见腰牌齐齐下拜,但李衍要走时,她又伸手拦住陆小宁。
李衍拧眉:“你想抗旨吗?”
“老奴不敢!”周嬷嬷不紧不慢道:“老奴自是不敢冒犯十一皇子,但这腰牌只能护您一人。陆姑娘打碎了皇后娘娘的琉璃盏,即便您有腰牌,她也是要过去赔罪的。十一皇子别为难老奴!”
双方僵持中,阮贵妃的轿撵往这边来了。询问过事情经过后,笑道:“周嬷嬷,既然十一皇子有事,你让他出去便是。不就是一个琉璃盏和补药,本宫随你去同皇后说清楚。”
周嬷嬷为难:“贵妃娘娘,这恐不合适。”
阮贵妃笑容淡了两分:“这有何不合适?难道本宫不配替个奴婢去说情?”
“这——”周嬷嬷暗自咬牙,怎么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
“周嬷嬷,走吧!”阮贵妃把玩着自己手上的丹蔻,“本宫时间紧,可没功夫同你在这耗着。”
就在周嬷嬷不知如何是好时,卫皇后远远的过来了。
看到一行人站在重华门前,语气不耐问:“周嬷嬷,本宫让你去办点事,怎得迟迟不归?”
周嬷嬷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忙解释:“皇后娘娘恕罪,十一皇子的婢女突然冲出来,撞了奴婢。把皇上御赐的琉璃盏给撞碎了……”
李衍翻了个白眼:这会儿又成御赐的琉璃盏了!
卫皇后看向李衍身后一直低着头的陆小宁,冷哼道:“既是撞碎了御赐之物,拖下去杖毙就是,你在这磨叽什么?”她挥手,让人去拖人。
阮贵妃连忙出声阻拦:“皇后娘娘,不过是个琉璃盏,怎就值当一条人命。本宫那也有御赐的琉
璃盏,赔给你便是,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这婢子吧。”
卫皇后拧眉看向她:“贵妃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吗?御赐之物,怎么能随便赔一个了事?”
阮贵妃:“那皇后想如何?”
卫皇后:“不是本宫想如何,本宫是按照规矩办事。来人啊,还不快把这贱婢押下去!”
待在旁边静静看戏的李衍连忙挡在了陆小宁面前:“本皇子看你们谁敢!”
卫皇后身边的几个武婢绕过李衍,同时去拉陆小宁。
陆小宁被拉得晃了两下,手上的匣子一个不稳,直接砸在了地上。一群老鼠窜了出来,叽叽叽的到处跑。
吓得一群宫婢和抬轿撵的太监尖叫连连,直接把卫皇后和阮贵妃给摔了下来。
幸而有几个眼疾手快的小太监,上前给两人当了垫背,这才避免两人直接摔在地上。
两人被扶站了起来,卫皇后扶着发髻,看向李衍怒道:“那匣子怎么装的是老鼠?”
李衍无辜:“本来就是老鼠啊,昨晚上在钟粹宫抓的,打算拿到宫外去放生。”
“放生老鼠?”这是有病吧。
卫皇后是接到太子的传信,说陆小宁很可能找到了账本,今日一早会出宫告御状才特意等在这的。
那账本呢?
她看着地上空空如也的匣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李衍身后的宫婢。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许多,模糊的人脸渐渐显现。
那宫婢的兜帽也在挣扎间掉了下来,露出一张修饰过,和陆小宁有几分像的侧脸和身形。
但压根就不是陆小宁。
卫皇后大惊,质问李衍:“陆家姑娘呢?你带的怎么不是陆家姑娘?”
李衍反问:“本皇子何时说过带的是小宁?”
卫皇后:“可你平日带的都是她!”
李衍:“所以今日才带红豆姐姐出来啊!”
那唤作红豆的宫婢连忙跪下朝皇后请罪。
卫皇后脸黑如锅底,冷声问:“那陆家姑娘呢?”
李衍好心道:“小宁一早跟着淑妃娘娘从西华门出宫去了,皇后娘娘若是快些,说不定能在出宫前把人截住呢。”
卫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李衍、阮贵妃和淑妃三
个人合起伙来耍了!
她气急,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快,快去西华门!”卫皇后坐上轿撵,连声催促。
李衍站在了路中间,问:“皇后娘娘,您不罚红豆姐姐了。”
“让开。”卫皇后着急,“本宫饶恕她了!”
才站稳的宫人脚步生风,抬着她几乎是用跑的,消失在了面前。
待看不到人影了,李衍回头,就见阮贵妃一直在打量他。
他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问:“贵妃娘娘一直在看我做什么?”
阮贵妃收回目光笑道:“十一皇子聪慧,只是可惜了这病,不然以皇上对你的宠爱……”
这是在试探他?
李衍继续傻笑:“父皇知道我活不了久,才多宽纵我的。”
阮贵妃警惕的心顿时放下了,抬头看向完全亮堂起来的碧空:“你说,皇后娘娘能不能赶上陆姑娘击登闻鼓?”
李衍还未说话,一声声沉重的鼓声由远及近的传进宫里。
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咚咚咚……
走到半路的卫皇后一下子瘫软在了轿撵之上。
鼓声越过重重宫门,传到了宽阔的文渊殿前,传进了金銮殿上……百官齐齐回头,朝身后看去……
方才还露白的天空,乌云缭绕。
看来这天要变了。
皇帝理应受理。
很快有太监低头垂目,双手高捧状纸一路疾行上金銮殿,高声道:“皇上!陆氏之女陆昭宁呈上血书一份,在宫门口击鼓伸冤!”
血书被呈到了建宁帝面前,文武百官都盯着建宁帝看。
建宁帝看后,面色凝重,肃声道:“将那陆氏之女带到金銮殿上,朕要听她当面陈情。”
百官静默不敢言,卫右相双手紧奉笏板,神情沉重。
五皇子抿唇,眼睫微微下压。
一刻钟后,陆小宁手捧着铁盒,跟在御前太监身后进了金銮殿。
她穿过文武百官,行到御前,跪下。
瘦削的身板在高矿肃穆的大殿里显得渺小又卑微,但背脊却挺得笔直,声音更是清晰透亮,直达天听:“奴婢原户部陆员外郎之女陆昭宁,状告户部尚书卫博霖,利用职权,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请圣上,辨忠奸,还奴婢父亲清白!”
卫氏一党心头齐齐俱震。
阮氏和淑妃一族隐隐兴奋:这场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高坐在龙辇上的建宁帝眼睛微眯,肃声问:“陆氏之女,你可知,依照大楚律法,民告官,不问缘由,得先杖责三十?”
陆小宁点头,高声道:“奴婢知道,奴婢只想为父伸冤,不怕杖责。”
卫相立刻出列,补充道:“皇上,陆氏是罪臣之女,已入掖庭,私自出宫敲登闻鼓,按律要再加二十杖。”
建宁帝又问陆小宁:“你可听见了,一共五十杖?”
陆小宁点头。
建宁帝摆手,立刻有御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挥动庭杖开始行刑。
一棍子下去时,那瘦弱的身板都跟着抖了抖。
接着一下又一下,即便打得身形都晃动,跪在那的人依旧死咬牙关一声不吭。
打到三十下时,小姑娘浅薄的后背晕开一团血色,她终于支撑不住,手里的盒子哐当一下砸在地上。她双手撑地,依旧一声不吭。
看得许多大臣都有点不忍心了。
躲在龙座后的李衍拉开签到面板又关了:其实他多抽几次宝箱也可以抽到痛觉转移卡,但也只是转移痛觉,身上估计还是会留下伤痛。
这个时候,看上去越惨,越示弱反而更容易引起群臣的同情和愤怒。
也更利于后期案子的进行。
也许这是陆小宁更愿意看到的。
他抿唇,抱紧了手里的胖橘。
胖橘不适应的叫了一声。
细微的喵叫传到龙座前,端坐不动的建宁帝微微侧目,偏见一片月白的斗篷,斗篷边上绣着一枝还未绽放的梅花骨朵。
他微微蹙眉,又有两声喵叫传来。
建宁帝微微叹气:罢了,他也不是真想把人打残,就给十一几分薄面吧。
他看向汪全,汪全立刻会意,朝行刑的御前侍卫看了一眼。御前侍卫得到指令,再下手,板子看着重,但每一下都不伤及筋骨。
板子接着落下,打到第四十九下时。
卫右相面色黑沉,拧眉看向五皇子。五皇子隐在袖子里的手收紧,冷冷的盯着跪在大殿中央被打得直不起腰,后背一片血雾的陆小宁。
这陆表妹真叫他刮目相看!
其实一开始就不信任他吧,这么利的一把刀,给了李衍真是可惜了。
五十杖打完,陆小宁依旧跪在那,她咬牙打开铁盒,把里面的账本高举过头顶,重新高喊:“户部尚书贪污国库银子,陷害忠良的证据在此,请圣上,辨忠奸,还奴婢父亲清白!”
汪全快步上去,把所有的账本呈到了御前。
建宁帝拿过账本一一翻看,越看到后面,他脸色越难看,看到最后一份书信时,他把账册连同书信直接砸到了御前:“岂有此理,右相,你过来看看,看看你的好儿子,朕的好户部侍郎,干了什么好事!”
卫相沉着脸上前,捡起地上的书信和账本查看,看完后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建宁帝大怒,拍桌而起:“老三,带着这些证据,同赵左都尉去户部查,给朕狠狠的查。户部尚书卫博霖暂由大理寺关押,书信中涉及的官员一律停职下狱等待候审。朕绝不姑息大楚的任何一个蛀虫!”
散朝后,很快有大理寺的人去了卫府,将卫尚书带去了大理寺。
大长公主沉着脸,但始终没有阻拦,卫子陵整个人都慌张了。
案子审理期间,陆小宁暂时由三皇子府看管,卫含薇被派去照顾她。
卫家人没办法接触到陆小宁,就想将陆小路诱骗出去,威胁她反口。
但因为李衍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卫家人始终没办法得手。
户部的清洗来得轰轰烈烈,三皇子和四皇子党逮住卫尚书就不放。
户部亏空巨大,卫大郎没办法自圆其说,又不想牵连整个卫家,于是一力承当了所有的罪责。
三皇子党和四皇子党却认为,即便卫尚书担下了责任。但户部亏空卫家必定也是挪用的一部分的,要求皇帝彻查卫家所有人的财产田地。
卫右相慌了,跪在御前请罪。最后交出了自己对武城兵马的管辖权,才阻止了皇帝继续彻查。
原本要判斩首之刑卫尚书,也在大长公主的斡旋下,最后只判了卫尚书流放之刑。
陆文忠的冤屈得到伸张,许嫔父亲的罪却因为时日过久,维持了原判。
卫家元气大伤,猛虎暂时低头,趴下不动了。
建宁帝深知一次不可能将卫家连根拔起,倒也不急于一时。
卫尚书流放的那日,正是入秋,泛黄的梧桐叶打着卷儿随风落下。
卫府除了卫右相,都过来送别了,连李明嫣也来了。
北风飒飒寒天凉,卫子陵伸手扒着囚车的木门喊了声父亲,声音沉闷又懊悔。
往日意气风发的卫尚书两鬓生出了白发,只是靠在一角,始终不曾看他一眼。
卫子陵难受得心在滴血。
李明嫣将他挤到后面,塞了个包裹过去给卫尚书。大长公主同他细细说着话,待囚车要走了,卫夫人拉着卫尚书的手,边哭边跑……
千里送别终需一别,囚车渐渐远去,卫夫人靠在李明嫣身上痛哭。
一阵秋风起,行人裹紧了外裳。
北城门之上,建宁帝静静的看着,然后问身旁伺候的汪全:“太子没来?”
汪全摇头:“没有,太子殿下今日下朝后就一直待在东宫没出来,听说是感染了风寒,皇后娘娘还去瞧了。”
建宁帝眉目不动:“还真是巧,看来朕这个太子也是个见风使舵的。”
他看着城楼下的大长公主,眼神冷冽:这才刚刚开始,卫家该没落了……
城楼下的大长公主似有所感,抬头往建宁帝先前站的方向看
去,然而,只看到高高孤立的城墙。
李明嫣上前搀扶她,喊了声:“外祖母。”
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然后一起上了城外的马车。马车缓缓驶进了城,很快便到了卫府。
往日热闹的卫府门前冷落,下人瞧见他们回来,规矩的行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继续埋头去干自己的事了。
卫夫人受不住,被婢子搀扶下去休息了,大长公主往正厅去。
李明嫣同卫子陵落后几步。
一直沉郁的卫子陵眼神愤恨,突然问:“李霁为何没来?”
李明嫣蹙眉:“卫子陵,他是太子,你怎可直呼其名?”
卫子陵咬牙:“为何不可?卫家扶他入主东宫,我父亲流放,他竟来也不来,是想卫家划清界限吗?”
李明嫣恼了,骂道:“你能不能凡事不要找别人的错!舅舅流放难道不是因为你?你若是有心,就该代舅舅去流放,卫家少你一个废物正好,外祖母再也不用操心了!”
“李明嫣!”卫子陵本就积郁在胸,听到废物两个字就忍不住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维护他就算了,如此诋毁我是什么意思?我是废物,总比你只是个公主强!”
这下是彻底踩到李明嫣的痛脚了,她死死瞪着卫子陵。突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跟着她的宫婢连喊了几声,也赶紧追着跑了。
卫子陵沉着脸,转身,迎面就被大长公主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又重又响,卫子陵嘴角都被划出了血痕。他捂住脸,倔强的看着大长公主:“祖母!”
大长公主胸口起伏,骂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错?你父亲已经被流放了,你还想把卫家吵得人心不和吗?”
卫子陵抿唇,不发一言。
大长公主长叹口气:“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卫子陵捂着脸跪到了祠堂,祠堂的佛香没有熄灭他的愤怒,他眼前始终是梦里卫家覆灭的场景。
他明明痛改前非,努力上进了。
父亲还是被流放了。
他想了一圈,似乎从碰见李衍开始就一直在倒霉。
对,都怪李衍和李衍身边那个婢女,是她告了御状,父亲才会沦落至此。
心中恨意滋生,想杀了李衍和陆小宁的心格外强烈。
若是能杀了他们,是不是就没人说他废物了。
他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他去大长公主面前认错。
大长公主揉着额头,未曾睁开眼,只是冷声道:“既然知道错了,就进宫向明嫣道歉。态度要诚恳些,若再让本宫知道你胡说八道,你就剃度出家去皇觉寺待着吧。”
卫子陵规矩的点头,然后由大长公主身边的婢女陪同一起进了宫。
他直接去了凤栖宫,不巧李明嫣不在。
于是卫子陵就去了上书房。
他在上书房转了一圈,在处所看到了躺在逍遥椅上摇晃的李衍。
屋子里除了他,只有一只胖乎乎傻呆呆的猫。
卫子陵隐在袖子里的手收紧,心中杀意再次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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