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陪同阿赤容烟在城内逛了一圈,阿赤容烟似乎对一切能提高劳动力,改善民生的东西都感兴趣。但凡她问什么,李衍都细致的回答她。
阿赤容烟瞧上的小件东西,李衍也直接付钱送给了她。
阿赤容烟略微诧异的看他一眼,道:“你皇姐总说你爱财,对他人一毛不拔,看来也不尽然。”
李衍面露微笑:“羌北王不是别人,是皇姐的救命恩人。”
阿赤容烟很受用,又继续往前逛。逛到一家药材铺时,拿起一支草药问:“这是何物?”
李衍温声回她:“这是桂枝,中草药的一种,可温经散寒、祛风止痛。”
阿赤容烟又拿起另一种问他:“那这个呢?”
李衍:“羌活,有祛风散寒、活血止痛的作用。”
阿赤容烟连续问了十几样药草,问到最后,她突然回头
目光灼灼的盯着李衍。
李衍后退两步,有些不自在的问:“羌北王看什么?”
阿赤容烟挑眉:“十一皇子当真博学,很多问题都可以替本王解决。要不你跟本王回羌北吧,本王一定俸你为座上宾。”
李衍:这是什么思路?
想直接把他这个移动书库带上?
他还没说话呢,阮将军就大着嗓门道:“羌北王休得无礼,这是我大楚的皇子,怎可去你们羌北!”
阿赤容烟在思索把李衍弄去羌北的可能性。
当质子,不可能。
授课先生和座上宾也不行。
若是能给她当王夫,不就一辈子只能待在羌北了吗?
阿赤容烟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出了口,又补充道:“本王可以亲自去向大楚皇帝提亲,你到了羌北后,可受本王的同等待遇,可在羌北自由行走,如何?”
阮将军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李衍有些哭笑不得,这阿赤容烟挖人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连王夫的位子都给出来了。
他抱歉道:“恐本皇子无福消受羌北王的美意了。”
阿赤容烟立刻追问:“为何?本王容貌上乘,身手也好,予你当妻,你不亏。”
李衍如实答她:“不是亏不亏的问题,皇姐应该同你说过,本皇子有心疾,自幼病体孱弱。羌北苦寒,本皇子身体恐撑不住。”
“这是个麻烦!”阿赤容烟略一思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羌北以北的天山有火莲,据说可以治愈心疾。你若同意去当本王王夫,本王可去为你取来。”
“火莲?”李衍这些年看的医书不计其数,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一味药。
阿赤容烟还要再劝,陆小宁先一步挡在了李衍的面前,沉声道:“羌北王,你莫要再诓骗十一皇子。那火莲只是个传说而已,羌北没人见过。”
传闻,羌北以北的天山有雪莲,凤凰飞过天山,因思念爱侣,日日啼血,把雪莲染红,就变成了火莲。
火莲对心病有奇效。
但那只是传闻。
被戳破小心思的阿赤容烟噗嗤笑了出来,朝李衍道:“但你们的十一皇子好像真信了呢。”
李衍白净的脸瞬间涨红:他确实有些信了,毕竟有心疾的是他,总希望哪天能痊愈的。
阿赤容烟觉得他反应有趣,笑得更欢了。
李衍耐着性子将她送出城,阿赤容烟翻身下马,看着他,眉目依旧带笑:“十一皇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完,用力一扯缰绳,带着一大车物资走了。
李衍回头,笑脸一收,朝陆小宁道:“方才买了什么,全记账,回去找户部核销!”两国和谈,总没有叫他这个出力的人买单的道理。
银子虽不多,但必须便宜爹付。
陆小宁眼角抽了抽:阿赤容烟还是看走眼了,十一皇子一如既往的抠门。
李衍回城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陆小宁:“那火莲真只是传说?”
陆小宁点头:“羌北没人见过它,我也曾去过天山脚下,连雪莲都罕见……”更别说什么凤凰,火莲了。
李衍郁闷,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陆小宁瞧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好笑,然后就真笑出声了。
不料李衍突然回头,逮了个正着。
陆小宁闭嘴,抿唇,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李衍时不时就回头看她一眼,确定她没再笑后,脸上的燥红才褪了下去。
两人回了将军府,就同阮国公商量回京的事。阮将军还要镇守边关,没办法回去,只能让受伤的阮国公陪同他们回京复命。
但在进京之前,李衍还要去看看他的外祖父一家。
他娘说,他外祖父一家就是被贬到北疆充军做苦力的。他问过阮国公了,阮国公道:“流放过来的人都在潞城南边的山坳里砸石头。这些石头砸下来,都是用来加固城墙的。十一皇子不必特意过去,你们从潞城出发,就会经过那。倒时候让人将许大人一家喊来见一见便是。”
李衍一听,也行。
于是让人备了马车,又在城里买了些御寒的衣物和吃食。晚膳时,他同李明嫣提起要回京都的事。李明嫣明显忐忑了起来,李衍安抚她道:“皇姐,别担心,你是大楚的功臣,父皇会优待你的。”
听他提起建宁帝,李明嫣垂下的眼睫里有恨意一闪而过。
当夜,她没怎么睡好,一闭眼就是卫皇后的死,和她这些年在羌北所受的屈辱。
子时末,厢房的窗户被风吹开,大朵大朵的雪花飘了进来。
寒气侵袭,李明嫣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心里的冷意比北疆的雪更盛!
次日一早,雪还在下。
阮国公那边早就收拾妥当,等了许久也不见李衍过来,就派人去过请了。派过去的将士粗鲁,嗓门又大,房门被他拍得砰咚砰咚响。陆小路一把拉开门,吼道:“吵死了!”
将士正想吼回去,就见李衍走了出来。他浑身裹得密不透风,原本瘦削的身体也变得厚实,只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和冻得泛红的鼻头露在外面,显得很是夸张。
那将士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站到一旁等他出去。
李衍刚出了房门,就瞧见李明嫣和陆小宁朝着这边过来。
两人穿得也算厚实,李明嫣脸上还有伤,头上就戴了幕离。
李衍怕她看不清楚路,伸手过去扶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退完后她神情微僵,然后喊了声:“十一……”
李衍只当没注意她的动作,冲她笑了一下:“皇姐,我们上马车吧,不然来不及到下个城镇了。”
四人一起往外走。
李明嫣和陆小宁一辆马车,李衍和陆小路一辆马车,阮国公单独一辆马车。
马车还没动,就有不少百姓自发的聚集到将军府两边的道路上,挥手送行。
“十一皇子,公主,一路走好!”
李明嫣看着护送他们出城的百姓,忐忑的心情稍稍安定。
一行人出了潞城,一路往南,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流放的矿石场。
矿石场的大门是用石头搭建的,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阮国公那边的护卫走到大门口,掏出令牌给守门的首领看。
那首领立刻挥手放行。
一行人进了矿石场,矿石场的前面是一排排石头搭建的矮屋子,石窗没有封死,大片的雪花从缝隙处往石屋里钻。北风呼呼的刮,看着都让人觉得冷。
领他们进来的守卫,让他们稍等,然后快速跑去喊人了。
李衍下了马车,趁这等人的功夫拉开系统签到,然后获得了矿石场的完整地图。
石屋再过去,应该就是流放的人劳作的地方了。
他走到他外祖父住的石屋往窗户缝隙里看,里面还算干净,被褥虽然旧,但还算厚实。
他娘寄来的银子和衣物应该是有一部分到他们手里的。
他又等了一会儿,很快便见到了他的外祖父、外祖母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姨。
李衍挨个喊了人,许母见到他老泪纵横,想抱抱他又不敢太过冒犯。
许父年过半百,两鬓头发都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纵横沟壑,和养尊处优的建宁帝相比,像是差了辈分。
李衍虽从来没见过他们,但血浓越水,对他们天生就有股亲近感。
许父劝了两句许母,才问李衍:“你母妃如何了
李衍连忙道:“我母妃很好,已经是妃位了。外祖父放心,我和娘会尽量想办法让父皇赦免你们的。”
许父连忙道:“无碍,无碍,我同你外祖母几个一切都好。你母妃年年都有托人送东西和银钱过来,因着你们的关系,这里的管事也对我们格外关照。我们就在石矿周边打打杂,没做什么辛苦事的。你同你母妃好好的就成,不必管我们的。”
扶着许母的许织绣眼里却全是期盼。
她被贬到这里时才五岁,对京都没多大的印象,但大家都说京都好。
她就想去看看。
她好奇的打量面前华贵的马车,风吹起马车帘子的一角,露出一张带着伤疤的美人脸。
她呀了一声。
马车帘子突然哗啦一声被严严实实的盖上,吓了许织绣一大跳。
许父许母也好奇的看了过去,许父迟疑问:“马车里的是……”
李衍:“马车的是我皇姐,我接她回京都。”
许织绣眼睛瞪眼,惊讶问:“是长公主吗?我先前听人说她去和亲了。”
许母扯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许织绣讪讪。
李衍转移话题道:“外祖母,外祖父,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若是缺什么,你们就让矿场的人去路程找阮将军,他会帮忙置办的。”
许父连忙推辞,李衍温声道:“外祖父不必客气,您若是再推辞,天就要黑了。”
待许父收了东西,李衍朝他们道别,然后同陆小宁换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他视线落在李明嫣身上。
她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依旧安静的坐着。李衍递了块糕点过去,她接过,道谢,然后默默的吃了起来。
待手上的糕点吃完了,她突然开口问:“十一,你现在出宫建府了吧?”
李衍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算不算,皇姐走后我又大病了一场。钦天监的人说,我不宜待在宫里。我娘和赵娘娘就求着父皇把我送去了皇觉寺,在那一待就是三年。前些日子四哥和七哥下江南,我听他们说起边关战乱的事,很担心你,就偷偷跟着送粮草的队伍追到了边关……”
李明嫣抿唇:“也就你还记得我……”
李衍忙道:“还有大皇兄
也记得你的,他写信来说,他时常派人去棠梨宫打扫的!”
李明嫣记起曾经他们三人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日子,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但也仅仅是一秒,然后又问:“父皇可有立太子?”
李衍摇头:“还没有,具体的我也知道得不多。”即便不去打听,他也知道四哥和三哥斗得很凶。
李明嫣眼眸暗了暗:“父皇是什么意思,他都过了知命之年……”
这话李衍还真不好答。
他保持沉默。
马车走走停停,两个多月,回到京都时,已经接近年关。
早就有信差快马加鞭的赶到京都来报信了,是以,李衍他们到时,鸿胪寺的人已经站在城门口迎接。
李衍都没来得及跑,就被一路把他们护送进了宫。
两人见到建宁帝时,李衍依旧没动,倒是李明嫣行了个跪拜大礼。
建宁帝亲自下来将她扶了起来,连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李明嫣眼泪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扶着他的手,哭道声音嘶哑:“父,父皇,儿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儿臣以为自己会死在羌北……”
她哭声凄楚,哭得整个清心殿的人动容。
建宁帝再见她单薄瘦削,露出的腕骨和脸上都有伤口,不禁多了几分怜悯。安抚道:“好了,朕知道你委屈,如今你又立了大功,朕明日早朝会下旨昭告天下,让你以后享有亲王待遇,替你修建长公主府。”
李明嫣又跪下叩谢圣恩。
建宁帝连忙拉住她:“别跪了,长公主府修建好之前,你还是先住在棠梨宫。你身上有伤,先回去歇着吧。”
“谢父皇。”李明嫣俯了俯身,然后跟着汪全身边的小太监往外走。
李衍也要跟着她走,就被建宁帝喊住了。
李衍无奈,只得转身。
建宁帝上下打量他,没好气道:“都几年了,还置气呢,瞧见朕都不知道喊人?”
李衍不情不愿的喊了声:“父皇。”
建宁帝蹙眉:“怎么不喊爹爹了?”
李衍垂眉敛目:“从前小不懂事,现在大了,不能不懂规矩。”
建宁帝都被他气笑了:“那怎么不见你跪?”
,李衍就真要跪。
建宁帝拖住他的手,无奈道:“好了,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李衍觉得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道:“三年前,父皇说过让儿臣病好了,可向您讨要一样东西,这话还作数吗?”
建宁帝点头:“自然作数,你想讨要什么?”
李衍:“儿臣这次去边关,瞧见外祖父他们了。外祖父年纪和父皇一般大,看上去却和阮国公一般迟暮。儿臣想求父皇,赦免外祖父一家。”
他说完,建宁帝大大松了口气。
其实卫尚书被流放时,许家一家就可以赦免了。但当时大长公主因为恼恨李衍,死咬着许家不肯放。
后来发生太多事,许家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建宁帝:“这事好办,朕即可下旨,因你促成两国和谈有功,特赦免许郎中一家。待他回来后,依旧任户部郎中一职,你看如何?”
李衍摇头:“人回来就好了,外祖父身体不行,就让他颐养天年吧。”户部现在是四哥的地盘,三哥的人处处针对户部。
夺嫡结果没有出来前,许家还是哪边都不要沾的好。
建宁帝点头:“行,都按你说的办,这些可满意了?”
李衍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建宁帝无奈:“也就你敢和朕讨价还价,好了,你母妃朕已经派人接回宫里了,还有你的府邸,抽空也去看看,若是不喜欢,朕再让老十给你改改。”
李衍诧异:“儿臣的府邸是十哥建的?”
建宁帝点头:“他主动请缨,说是儿时答应过你,要给你建府邸的。如今他在工部任职,正要派上用场。”
李衍欢喜:“那儿臣先去见我娘了。”说着礼节都忘了,抬步就往外走。
建宁帝难得见他喜气洋洋的模样,心情也莫名跟着好了起来。
待李衍走了,他笑容顷刻收敛,回头看向还站在那的阮国公,问:“十一在北疆,可有给国公惹麻烦?”
经历了和谈一事,阮国公对李衍印象不错,他实话实说:“没有,十一皇子聪慧,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同羌北王和谈也丝毫不怯场,处事也极为周到。”
建宁帝像是自己被夸了,心情舒畅得紧。
他继续问:“那长公主呢?她一路
上对朕可有怨恨?”
阮国公摇头:“长公主自从回来后,性子似乎变了,少言寡语,想来受了不少苦。但和谈时,她还是向着我们大楚,向着皇上的。”
建宁帝沉吟:“你信中说长公主和那新继位的阿赤容烟关系颇好?”
阮国公点头:“臣向长公主身边的两个护卫打听过,听闻,长公主和亲期间,曾救过那阿赤容烟。这次和谈,若没有长公主,恐难促成。听那阿赤容烟的意思,只要长公主在一日,她就不会同大楚开战!”
建宁帝:“她的话可信否,不会又如她父兄一样出尔反尔?”
阮国公:“臣在战场上,曾同她交过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呈上签订的协议书,又拍手让人抬了一大箱东西上来。
“这是阿赤容烟的诚意,协议书内还有她的亲笔信。”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箱笼少见的宝石,还有一些羌北的特产。
建宁帝看了协议内容又拆开阿赤容烟的信看了。那阿赤容烟虽是女子,但一手大楚字写得飘逸洒脱,言辞恳切,诚意十足。
建宁帝甚为满意,然后朝汪全道:“你现在让人给长公主送些布料、首饰头面过去。”
汪全领命,匆匆去了。
只是才行到后宫,就瞧见李衍和李明嫣在说话,旁边还站着大皇子。
汪全也不敢过去打扰,就远远的等了一会儿。
很快,李衍朝着二人摆手,往钟粹宫的方向去了。
大皇子同李明嫣转身往棠梨宫去了。
两人多年不见,也丝毫没觉得陌生。大皇子温声道:“我听说你同十一来了,就匆匆过来了。”他四下看了看,问:“伺候你的清冬呢?”
李明嫣周身气息一下子变冷,双眸如冰如刀,压抑着声音道:“她死了……”代替她去犒劳羌北勇士,死得很惨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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