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就是,跟这类人,没办法平等对话。很遗憾,敲打、巴掌和枣子一起给,得发生这样的血缘关系里。
他明白,血浓于水是种虚幻的感情,是只问关系不问是非的谬种理论。只有过那一瞬的失望,他手段多得是,能让他们彻底认清他的界限在哪,越界了会怎样。
现在,过年这几天的相处,很是融洽,他也会有耐心地坐下听他们唠家常。
不过更多时候肖华都是一个人呆着,也确实是难得的放松。上午去健身房锻炼一个小时,下午游泳四十分钟。他很明白,需要将体能维持在一个较为巅峰的状态,才能有足够精力与自我管理能力。
除夕晚上,一家人吃了顿年夜饭,他陪着二老看了会儿春晚,就去游了一小时的泳。
结束后洗了澡,他也没去睡觉,坐在一楼的沙发上读书。客厅终于安静了,没有电视的吵闹声。
他随手翻了本书看,打发时间。读得入神,再放下书,他拿起手机时,已经是过了零点几分钟。
他却是笑了下,她多大的面子,还得让他候着点来给她拜年。她那边应当是刚晚上,怎么也不记得来给他问好。
他到底比她先进入新年,他还是先发了。发完后顺手点进她的头像,她这两天还没发朋友圈,翻了她的前几条,有一条是她在看电影,他问她要了片名。
原本准备明天看的,但没多少睡意,他独自在客厅看了她推荐的电影。
他很少看电视,偶尔精神压力大时,他会在家中开电视听个声儿。压力大需要排解,不想看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还断断续续看过半部仙侠剧。
美剧他看得极少,然而这部片子,他有些知识储备,看到一半时,就大致猜出了些什么。最后半小时,一层层地揭开,还是让人震撼到略压抑。
看完后,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上楼进卧室。
躺床上后,肖华算了下时间,她那里应该还没睡觉,但保不准时差还没倒好,她先睡了。
睁眼看着漆黑的房间,其实他没想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一个人共同生活过,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控制欲强,太过自我,这对亲近的人来说,会很难相处。
其实钱能解决这个问题,圈子里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干的。当然,人家是正常恋爱,他的表达糙了点。
然而他的问题在于,在亲密关系里,如果钱能解决一个人,他无法保证对方会一直得到他的尊重。
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没意思的事就不用做。
如果他逾越了原则,与她在一起,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被人发现,两人无法磨合而分手。说实话,他不会有任何损失,任何的闲言闲语,他连听到的机会都不会有。圈子不大的,背调几个电话就会知道很多信息。
如果在一起,没有分手,却被人发现,也很糟糕,于她而言,没好到哪里去。
除非最终走向结婚。
这个过程是未知的,他无法笃定结局。
这也不是个可试验的选项,他是个风险追求者,但是风险不在他这一侧,甚至他是毫无风险的。
而对于风险的实质承担者呢?
他却是想到了金融机构为实质上不具备知识储备、抗风险能力的人提供诸多理财产品,那不是给选择,而是蒙骗。
他无法装作什么都不懂,引诱着她作出他想要的选择。
肖华对这些都想得很明白,但此时的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作出最理性的选择。
他闭上了眼,想着那天在车里,握住他的那只手,软软的,力道并不大;那天她穿的黑点丝袜,修长的腿足以盘在自己腰间。
而在这个漆黑的屋子里,他可以适度放下一些掌控感,可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让她取悦自己。
手不停地动着,却是迟迟没有结束的征兆。
那一天,两人吃完饭后,他给她倒了杯水。她喝得有些急,从嘴角溢出时,还没来得及去擦的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想着她的唇,倏然间,他粗喘着结束了这一场的荒唐,喘息的片刻里,他轻喊了声她的名字。
孟思远醒来时,就看到了他的信息,他问她还有什么美剧看。
她笑了,这是认可她品味的意思吗?
她没有立即回他,起来洗漱完就收拾行李去退房,买了面包去坐火车。刚坐在了靠窗的座位还没来得及喘气时,她就又收到他的信息。
他问她,你不会还没起床去慕尼黑吧?
她翻了个白眼,说刚上火车,给他列了几部自己喜欢的美剧。内心觉得他管挺多,她对等地问了他一句,你在干什么。
他发了张照片,是阳光洒在了水面上,显得泳池波光粼粼。拍摄的他应当是坐在泳池旁的躺椅上晒太阳。
孟思远嫉妒得内心骂了句,真是有钱人,她脑子抽了下,问他:你会游泳啊?
他反问了句:你不会吗?
她的确不会,但说出来有点丢脸,她还没回,他就又发了句:狗都会游泳,你不会的话,可以从狗刨式学起。
他这是拐了弯在骂自己,孟思远气得没回他。
他又问了句,手好了吗,提行李方便吗?
他不说自己都差点忘了,孟思远才抬起手看了眼,伤口没有全部愈合,但肉眼可见的深度变浅了。提行李很方便,几乎不受影响。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在这之前,他们不会通过微信联系彼此,更别提聊天。假期模糊了彼此的界限,欺骗着自己,就是朋友而已。
他会问她到哪儿了;从景点离开后的公交上,她会给他发照片。
彼此不算热络,有时看到信息不会立即回,显得没那么在意,也不会问太多。可他会知道她在哪儿,她知道他在干什么。
一个人的旅行,她却拥有了一种被陪伴的感觉。
从慕尼黑到国王湖,再到旁边的萨尔茨堡,风景如画。可去过的地方越多,越来越觉得,人才是一个地方最好的风景。
萨尔茨堡很好逛,孟思远走了一整天,几乎将主要景点都走了遍。累得没吃晚饭,先回酒店休息了。
到酒店后,她想着躺一会儿的,却是睡了过去。迷糊中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她努力睁眼,但还是困得闭上了眼,将手机扔到了一旁。
不知在黑暗中昏睡了多久,直到手机连续的震动将她吵醒,她艰难地拿过手机,是微信电话,他打过来的。
手机放在枕头旁,她按了接听键,人趴在了枕头上,“喂。”
接通后,肖华就听到了她娇软的嗓音,“你在干什么?”
这几天,晚上时两人都会聊几句,她给他发晚餐,再给他看风景图。而今天,半个小时前,他给她发了信息后,她并没有回他。她一个人在外面,他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我在睡觉。”
“这么早就睡了吗?”
睡觉被吵醒了很难受,他还这样的质问口吻,孟思远有点不开心,没吭声。
“怎么了,不说话?”
他连环的问题,让她没好气,“你这突然打电话过来,万一打扰我艳遇了呢?”
这下不说话的是他了。
睡虫这下彻底没了,脸热热的,她伸了懒腰,肌肉被拉伸时很舒服,人不由得发出了呻吟似的叹息声。
电话那头太过安静,她看了眼屏幕,还未挂断,“有事吗?”
“怎么,打扰你了吗?”
“没有啊。”
“吃过了吗?”
“没有,准备爬起来去找东西吃。”孟思远看了眼时间,国内已经快两点,自己倒是先打了个哈欠,“你那里好晚了,你赶紧睡吧。”
是很晚了,肖华已经躺在床上,“吃完饭去找艳遇吗?”
他们隔着七千多公里的距离,在安静的夜晚,他们心怀鬼胎地打着电话。
她轻笑了声,“看情况。”
肖华已经后悔给她打电话了,他知道她在开玩笑,他还是会忍不住当真的生气,“行了,挂了。”
“哦,那你晚安。”
她说完这句后,他也没有挂断,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
最后还是她开了口,“我真的饿了,让我去吃饭,行不行?”
“行。”
肖华的度假不尽然是休息,过年在三亚的人挺多,有朋友攒了个高尔夫的局。
其实他没那么喜欢高尔夫,但之前特地去学过,这是一种社交活动。他做事算得上认真,认定要做的事,就会做到最好。那时还是夏天学的高尔夫,天很热,早上六点起来去上课。
能玩的运动很多,他对高尔夫兴致缺缺的原因可能还是不够纯粹,不过就当接触大自然了,场地空气清新,草地绿得挺养眼。
四个人的局,有两个他不认识,但见过就当认识了。
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身旁还带了个女人,介绍说是公司高管,还多说了句,女人家中是某外省的一家上市公司,个人能力很强,非要出来做点事,证明自己。
肖华笑了笑,打过招呼后就开球了。
那个女人自然没有加入其中,在一旁欢呼鼓掌,还贴心地帮男人擦汗,与其他人闲聊几句。
名利场里,包装太多了。男人是虚荣的,就女方这样的背景,肖华听到过不止一次。要么家中是开公司的,要么某亲属在重要位置。
这没什么,甚至肖华在创业之初也这么玩过,不过他只是略高明地暗示自己背后有人,但不作任何承诺与保证,先把对方给糊住了。
当他在最底层时,面对的是一个商业规则与环境混乱的社会,他并无法全然使用常规手段。重要的是,成功了没有。成功之后,只会得到认可与追捧,没人再会去追究曾经没那么磊落的手段。
成功之后,就要换一种玩法。约束自己遵守规则,有能力时,去制定规则。
面对各种包装与耀眼的title,肖华都不会轻信,更难被骗到。只是看着眼前这对,他觉得有些不适。
一个老板搞公司下属,还非要搞到这种明面上来。这样只会让这个女人一并失去被尊重的资格。这个女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说话的分寸感,不像是个草包。
不适的观感,自然不会表现在明面上,打球的氛围挺好,算得上是谈笑风生,聊着彼此所在的行业,分享些信息。
打了半轮,该聊的都聊的差不多,其他人接下来还有局,也不是饭点,就结束了这场局。
往回走时,朋友老许倒是多嘴聊了几句八卦。
“老刘刚刚带的人,就他女人。那女人工作上是挺能干的,不然他也不会让她坐到那位置。”老许笑了声,“这思路还挺奇葩,女人难免更重感情。跟老板在一起后,工作上更拼了,老刘这多精明啊,给人画个饼,不用多暗示,女人就觉得公司以后有她的份,都降低信任成本了。”
肖华皱了眉,“这挺不厚道的。”
“他公司里可不止这一个,估计都觉得公司未来有自己的一部分。”老许有些不屑,“他这么个搞法真挺损的,不舍得给女人花钱就算了,还把人用到了极致。”
见他不说话,老许瞧了眼他,“刚才他说的项目,你什么想法?”
太阳有些晒,肖华戴上了墨镜,“没想法。”
人不对,事就做不成。
最后一站是柏林,玩了两天后,孟思远就结束了旅程。
旅行是个体力活,这十来天,日均两万步,真挺像被拖去野外拉练的。不过她身体素质还算可以,回家后躺了一天,就恢复了。
她挺随性的,旅行不会特地去买什么特产,更不会背一堆回来送人,反正淘宝什么都有。她只买了些冰箱贴、杯子这些小玩意,逛超市时吃到好吃的巧克力,她多拿了两袋。
逛到玩偶时,她有想起除夕夜的那条信息,她买了一个玩偶,想送给李敏。虽还不知用什么理由约见面,也不知李敏还会不会喜欢玩偶,但她还是买下了。
总会有机会送出去的吧。
不知是因为过年,还是发的朋友圈,还有以前同学联系了她,手机上聊了两句。稍微叙旧下,问她要了攻略,在获知她是独自旅行时,对方先表示羡慕她的自由,微抱怨了过年走亲访友的烦恼,而后就要再说一句,过年还是要跟家人呆在一起,团团圆圆。
看得孟思远十分无语,她的情商没法让她直接说出口,反正我从不羡慕你的生活。
她二十出头的时候,可能还会这么直接地讲话,那时她毫无顾忌,只要自己占理,别人别想来占她口头的便宜,觉得当面对质、唇枪舌战一番才过瘾。
后来被工作和生活收拾过,她觉得没什么必要,涉及切身利益时,她会维护;其他时候,让别人拥有点优越感也无妨,更懒得纠正别人的观念。
不是不想再休息一天,但她需要去上班了。
孟思远能明显察觉到,新年伊始,来上班的同事们都不在状态,但很能理解,她自己也是。上午来了将事情一件件列下,效率不高,中间还心猿意马地摸鱼上网,临下班前才勉强完成。
直到上司休假归来,一连串的任务下达,这才算真开工。一天就足以让人全然进入工作状态,累得快散架。
旅行时花钱的爽快,此时都要用时间、脑力与体力去置换。
不过被上司派去A市出差时,孟思远还是挺乐意的。快半年没见过刘晓云家的猫,她终于能去玩猫了,猫大概率是不认识她了。
坐在高铁上时,她看着窗外,天气依旧冷,而外面已有了绿意的生机。
车厢内的人在打电话,声音有点吵,她戴上降噪耳机听歌,依旧是万芳。听的是《我们不是永远都那么勇敢》,这是一首曾经陪伴过她很久的歌。
拿起手机去搜索了万芳今年有没有演唱会后,她又点进了微信。
开工之后,他们就没有过联系。最后一条信息是她辗转航班,落地京州,再打车回去,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告诉他自己到家了,他回了好,早点休息。
孟思远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很难不觉得,他对待自己,就像是她对猫一样。到底是她贪心想要更多,还是他根本没有这个念头,只当自己是好朋友。
如果她聪明些,可以将他当成一个人脉来维护,他不说的话,她就不问,正常地与他相处。
但她不是这种聪明的人,无法用自己的感情去做利益置换。不是道德感高,是她做不到。
可是,她到底想要什么呢?当她想要的东西危险而烫手时,她还要不要呢?
这些,她并不知道。
抵达A市的分公司后,孟思远就进入了会议室,与这儿的负责人谈话,明天还有会议。
同为市场部,总部与分公司的利益点,有时并不在一处。这很复杂,关于利益的分配,是双方来来回回要battle的。
从前她在A市,她是挡总部的人;如今位置转换,她成了自己曾经反对的人。甚至是曾经的知根知底,成了她如今的利刃,这也是上司派她来的原因。
面对熟悉的同事,她有过一瞬的内疚感。但她告诉自己,这是结构性问题,她这个位置,必须展现她的专业度。
这也是双方利益再平衡的过程。
然而过程算是痛苦,对方同样强势。对峙了半个下午,中间对方去卫生间时,她内心暗松了口气,并不是就她觉得难熬。她灌了口咖啡,清醒头脑后,后半场显然轻松了些。
结束后,两人依旧是说笑着收尾,像是刚才两人不曾剑拔弩张过。
刚出会议室,孟思远就遇到了刘嘉欣,两人互道了新年好,她还顺便将包里的礼物递给了刘嘉欣,“旅行带回来的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我很喜欢,我要放在办公室里用。”刘嘉欣收下了钢笔,“对了,很巧,老板也在这。就在前面的办公室。”
“啊?他在这吗?”
“他可忙了,初七就开工。我刚刚还跟他说,就不能多休息几天吗,硬生生把我们都弄紧张了。”
“就是的。”
刘嘉欣拍了她的肩,“你可以进去打个招呼,一会儿他请吃晚饭。”
“合适吗?里面有人吗?”
“他刚跟人聊完,有空呢。”刘嘉欣笑了,“新年刚开工,主动去跟老板打个招呼,有什么不合适的?”
“好。”
“我先回趟办公室,一会儿来找你。”
“嗯。”
有半个月没见到他,虽然中间有联系,可孟思远竟有一些尴尬。
他这几天没联系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忙。但见到他这件事,还是会让她觉得挺开心的。
她走上前,看见门半敞着,她敲了下后,就推开走了进去。
这是间朝西的会议室,此时正值落日,耀眼的余晖打在他的身上。穿着西裤衬衫的他,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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