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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梯(码代码的Gigi)


她看着他,“能不能不要给我那么谦虚的答案?”
她的眼神中透着狡黠,像是在引诱着他,告诉她答案,不许糊弄她。
肖华极少跟人说过去,没什么必要,手中的烟被他揉的发皱,“一开始,没得挑,做别人不想做的生意,利润极低。就这样捱了好一阵,活了下来。后来,押对了车企,上去得很快。”
“还有,一些时候。”肖华看向了她,没有谁的发家史是干净的,他也不例外,谁都心知肚明,不该向外人讲。可他不知是足够信任她,还是终究有倾诉的欲望,“要把手弄脏,去做一些坏事。你的得到,就是别人的失去。财富不分善恶,只分是谁的。”
孟思远看着他,没有得意,也没有歉然。财富的涌动从不讲道德,只论得到。他淡然的陈述背后,是惊心动魄的、发生在无人处的厮杀与碾压。
可是,面对这样的他,她却没有恐惧,这是迄今为止,她见到的最为真实的他。一个人展露真实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她轻声问了他,“刚开始做坏事,会不会有心理负担?”
“会。”
“那现在呢?”
肖华避开了她的眼神,远眺着前方的点点灯火,过了好一会儿,回了她,“不会。”
孟思远看着他的侧脸,她知道他会,虽然只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丁点,不足以影响任何决策。其实成功没什么稀奇的,巨大成功后,还残存人性,才是动人的。而人性,不一定是让自己舒服的。
“从会到不会,过程于你,是血淋淋的吧。”
肖华转头看向了她,她像是懂他,眼神中没有任何的评判,只是理解,单纯地理解他。这样纯粹的眼神,能被记在心里。
“是,输得很惨过。”
孟思远看着他的眼,“那你还会全然信任一个人吗?”
“所有的信任,都是有限度的。”肖华反问了她,“难道你会吗?”
“我以前有全然信任过一个人,不过却是......”孟思远停顿了下,不知如何讲,“总之,我还是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孟思远抬了头,难得看到了天空中的星星,“就像有一些恒星,肉眼无法看到,你却知道它们存在着。”
肖华内心掠过一阵不悦,不是因为被否定,他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她的语气与眼神中,有着太多的温柔与美好。他已经太久没有相信过这些东西了,见到时,不信任的惯性、被推翻的恐惧,让他下意识想摧毁。
她的全然信任,又是给了谁?是谁能得到如恒星一般珍贵的东西?
“谁?”
正在看星星的孟思远听到他的声音,转回头看了他,“什么?”
“是谁让你全然信任过?”肖华看着她,“前男友吗?”

若是脱口而出一句不是,是不是显得自己很无情。
孟思远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耻,自己这大言不惭的话,显得有些幼稚。彼此对全然信任的概念不同时,大家讲的可能不是一件事,她问了他,“你觉得,全然信任是什么,或者说,你最大限度的信任,是什么样的?”
肖华想说,我是在问你问题,不是让你来反问我的。
“我无法去定义一个在我看来不切实际的东西,你呢?”
孟思远认真思考着,想了好一会儿,开了口,“我很小的时候,觉得是无所不言,是能将弱点、痛苦悉数暴露出,不必担心遭到轻视。是相互懂得、理解与相互扶持。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但肯定没有做到。我失望的是,好像没有例外,当一个人的社会身份发生变化时,这种信任的连结就无法维系。这个过程中,你会看到对方身上的虚荣、狂妄与那么点的嫌弃。”
这种转变,无时无刻不发生在日常中,他已经习以为常,“如果想维系关系,就要改变旧有的相处方式。”
“那没什么意思了,朋友之间是要有平等的。”
肖华看着她,“是朋友吗?”
孟思远点了头,“是啊,高中时就认识的。”
她笑了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幼稚?”
“有点。”
孟思远笑着瞪他,“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不能。”肖华又补了句,“说明我对你很诚实。”
“好吧。”孟思远也没怕他笑话,继续说道,“可是,我现在仍是这么理解的。”
“为什么?”
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发丝拂到脸庞,他看着她将其挽到耳后。他移开眼,将发皱的烟递到鼻间嗅着。
孟思远不想回答他,自己也无法用语言去解释为什么,她明明之前并不相信了。
感受着她的沉默,肖华拿了打火机,点燃了手中这一根迟迟未抽的烟。于烟民而言,从烟盒里掏出来,就没有再放回去的可能。忍耐都像是与自己玩一场必败的游戏,而直接认输不是他的风格。
吸了一口后又吐出,烟在指间静静燃着,他问了她,“是现在遇到了这样的人吗?”
孟思远看着他,烟雾让他的目光显得晦暗,看得不真切。她没回答,而他也没说话,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冬天的寒意并非一无是处,能让人保持清醒。
她很清楚,他的道行远在自己之上。
不知为何,她很想说一句That’s not the point,但突然蹦出一句英语显得更别扭。
孟思远笑了下,“这跟有没有遇到这样的人无关吧。个体经历会影响观念,但还是该跳出自我,拥有一种信念。”
肖华笑了声,什么都没说。继续抽着烟,垂眸看着近前方一片低矮的建筑物。
他的笑,不知是冷笑,还是嘲讽。
她能识别出他真心的笑,无法具体描述出微妙的不同,只是模糊的感受,那是温和的。他好像没有过大笑的开怀时刻,大多数的私人时间里,他都是淡淡的平静。真心笑时,会让人觉得他还有温情这种东西。
他不看她,也不跟她讲话。
站在一旁的她有些尴尬,甚至有点忐忑。哪个大老板不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他们可以上一秒跟人亲切地聊天,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
“冷吗?”
孟思远正在想是哪句话说错了时,他就看着她,问她冷不冷。见他全然正常的表情,她松了口气,他只是不想讲话,她想多了。心中仍不免怨了他,是不是吓人很好玩?
“不冷。”她看着只穿了毛衣的他,“您冷了吗?”
“没有。”
她眨了眼,“问你一个显得我很没有见识的问题。”
肖华看着她,“我觉得你挺有见识的。”
孟思远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听着就像在讽刺我。”
“不敢。”
她看着他,不知这句话该如何接。
看着愣住的她,肖华催促着,“要我等你多久?”
“没什么......”见他盯着自己,孟思远硬着头皮问出了口,“当你赚到一个亿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或者说,你会有什么消费?”
她这人挺聪明,这是故意露了拙,曲意逢迎着拍他马屁。不过她带着真诚,让他觉得恰到好处。
可惜他不是给了灯光和舞台,就夸夸其谈过往峥嵘岁月、给晚辈传授人生哲学的成功人士,他问了她,“如果你现在有一个亿,你想怎么花?”
“先把我现在想要但买不起的东西给买了。”
看她略有些咬牙切齿、愤世嫉俗的模样,肖华忍不住笑了,“比如呢?”
细想下,她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随口说了句,“大金表,戴在手上金光闪闪,显得我很有钱。当然啦,向您这种人,什么都没有,也能一眼看出你的有钱。”
对于她的马屁,他都已经免疫了,懒得搭理她。
“买完之后呢?”
“配置资产吧,这么高的本金,产生的被动收入,可以覆盖我的生活开支了。”
“那显然你的风险承受能力更高些,我就不行了,直接躺着吃利息多好。那你买了什么?”
“买了一家公司。”
把人逼到快破产,说要去跳楼,可惜胆子小,上了天台,没敢下去。
那并不是一笔明智的投资,但到今天,肖华也没有后悔过。
原因很简单,他被人背后捅刀后,还受到过语言上的羞辱。在那个当下,他忍了。
他不是会为几句废话而介怀的人,当自己小有所成之后,那人只是碰巧成了他的宣泄口。
刚到如此财富量级时,谁又不会张狂呢?他也不例外。
把人逼到死角很爽。
在这个社会里,一个毫无背景的人想往上爬,会遇上很多的折辱。有时不得不麻木自我感受,忍常人不能忍。
隐忍以求飞黄腾达,难以避免的是,心态会扭曲。腾达之后,彻底放飞自我。生意场上的太多人,都处于扭曲的混乱无序里。
那笔投资,是他心魔的祛除,矫枉必过正而已。
从那以后,就算谁在他头上拉屎,他也能无动于衷。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更不会觉得尊严受辱。捏死也好,放过也罢,只看需求。
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孟思远不知该不该开口打破沉默,他却忽然看向了自己,笑了下。
“赔了。”
“能让你笑着说出赔了,这钱可能花的并不亏。”
她说完后,他不说话,仍是在看着自己。她一时略有些无所适从,想避开他的眼神,可又是没有移开。
年少时的自己很爱吃甜食,有零花钱了便会去城中的面包房里买一个小蛋糕。从期待到第一口舌尖的甜蜜,带来的幸福感极强。
长大后,甜食吃得少了。可能是那点糖,无法稀释生活的苦,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不吃甜食,也没什么关系的,那不是生活必需品。
孟思远看向了他指间的烟,已经燃尽,只剩了烟蒂夹在指间,“老板,你烟抽完了,要不要进去?”
肖华扫了眼指间的烟蒂,“走吧。”
孟思远走进去后,拿了包就跟随他走出了包间。地毯吸了脚步声,极为安静的过道,她稍慢了他半步,试探跟在他的身后。而他像是察觉到她脚步的慢下,放缓了步伐,她只能与他并肩走着。
两人一路相对无言。
等电梯时,肖华问了她,“怎么来的?”
“打车来的。”
“没有买车吗?”
“没有,我觉得打车更方便些。”
“我送你回去吧。”
此时电梯门打开,走进去后,孟思远才对他笑了下,“不用麻烦您啦,我跟朋友约了去看电影。”
电梯中三面都是镜子,敞亮到人心都无所遁逃。有时撒谎是种本能行为,驱使本能的是漫长进化过程中对危险的抗拒与逃离。
她笑得有些心虚,不知会不会被察觉出。努力维持着煞有其事的样子,谎言也无漏洞,夜场电影很多。
“嗯。”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她出电梯前道别,肖华点了头,就看着她走了出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缝隙里的背影越来越少,直到完全闭合了,再看不到她的身影。
孟思远与赵文韬的见面卓有成效,第二天,她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拿到之后,她只是放着。
同时跟进着这件事,刚开始时她就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对这件事的走向起不了决定性作用。
这件事的重点在于天坤的总经理何昊是否兜得住,自己手下人显然是派系斗争的一个开口,他势必要保住这个人。否则丢了采购部门的大权,他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不过是何种方式的保住,谁也不知道。
这个何昊,是亚东集团老板的外甥。即使是一字不识的国人,懂点人情世故,都能空口无凭地猜出个弯弯道道。比如,在遍布着亲缘关系的民企中,老板与老板娘的亲戚们,无疑是不同队伍的,争抢着有限的资源,玩一场零和游戏。
普通上班族月薪过万不免劳心劳力,若有门道,占个讨巧的职位,钱拿得很轻松。更别提血缘关系更近些的,如何昊,直接管理着一个公司。
旁观者总不免持长期主义态度,认为依附无法长久,保不准就有大厦将倾的那一天。可惜,人活的是现在,是此时此刻,不是想象中的未来。
孟思远没有自作聪明地试图与天坤内部的其他人员联系,只是与赵文韬保持着联系,跟进着他那边的进度。
她有过最坏的准备,毕竟即使赵文韬安然无事,也保不准人性的无常,他选择与华科终止合作。
如果走到那一步,孟思远会去找李敏。利用往日的情分,让李敏给她一个机会。
说不想修复友情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孟思远都不免内心嘲笑自己的虚伪。但与工作相比,面子算不上什么的,title和薪水,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她不免想这是实用主义,还是利己主义,不过这都不重要。不论何种主义,人都要养活自己的。
若是李敏不能帮到她呢?
那就业务黄了。在这件事里,她足以自保。
损失和风险,是老板承担的事情。
即使脑子里捋清了整件事的脉络,压力还是会无意识地上升,孟思远点了个巧克力蛋糕作下午茶。薛彤帮她拿进来时惊叹她还会吃甜品,奶茶她从来都没有点过一杯。
孟思远累得趴在了桌上,下巴搁在胳膊上。这家甜品她没有点过是,挖了一小勺,送入口中,不太甜,还算可以。
可始终无法与出差时的那家法餐厅的相比。
甜点,无法当主食。
就算很喜欢,她也可以忍耐着不吃。

第34章
僵持了一周多,幸而事态控制住了,并无扩大。只像是个寻常纠纷,止于部门内部,这是市场部乐见其成的局面。
孟思远也会想,老板会不会知道这件事。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准乐于当眼线,顺便提一嘴。这不得而知,然而这件事,于他而言到底是件小事。
赵文韬那儿的情况在好转,内部调查停止,他仍在原职位呆着。应该没有被架空,不过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但天坤换了与华科业务的负责人。
周彦安然无事后,听说去找了胡志锋,要回本属于他的业务。但被拒绝了,这笔业务的权限,依旧在孟思远手中。
天坤那儿的新负责人,上来就给了下马威,要压低采购价。可能是觉得华科的错处在先,而新官上任,需要点业绩。
孟思远不喜欢这样的开场方式,跟人约了见面聊过。她的态度恳切而委婉,表示公司规定,再低她这边就要承担违规的风险,难以向领导交代,年底抽查时过不了关。暗示了对方,他刚接手业务,华科的零件质量过硬,价格已经很有优势了,轻易更换,如果报废率高,工厂的反馈是很快的。最后她又给人画了饼,说来年手上预算多,什么都好商量的。
见完面后,对方没有妥协。
孟思远同样没有妥协,她的底线是各退半步,但不到最后时刻,她不会给出底线。
又过了两天,孟思远去问询时,对方没有再僵持,业务照常合作。
她内心松了口气,算是解决了。
然而另一件事,没有解决。
孟思远与上司胡志锋约了时间,到点时她敲了他办公室的门。
“Hi,胡总。”
胡志锋抬头看了眼她,又低头扫完文件,签了字后,才看向了坐在对面对待着的她,“你做得不错。”
“谢谢,应该的。”
“找我有什么事?”
孟思远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他,“这是从天坤的赵总手里拿到的,以及我翻找的内部文件,进行了核实。”
胡志锋细细翻看了文件,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她在这上面花的心思不少,他看完后就将文件丢到了一旁,“人做事不可能十全十美,总会有疏漏的时候。”
孟思远的心一沉,却保持着镇定,跟着附和了句,“是的。”
胡志锋喝了口茶,笑了下,“还挺巧的,你认识赵总的夫人,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他停顿了下,看着她的神色,继续往下说,“幸亏有你,能解决了这件事。”
孟思远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但他拿不出证据。但没有证据的事情,她就是没做过,笑着回他,“分内的事。”
胡志锋是要敲打周彦,手中的材料却是足够让周彦走人,但他不想用。她在其中到底是什么角色,不得而知,他也只当她是个得力下属,给自己多提供了一份资料,“赵总已经从业务里退出了,这些东西,是过去的事了。业务现在交给了你,一切由你负责。”
孟思远迅速接受了现实,上司一锤定音,她没有半点推翻的余地,断然不会再多说半句,“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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