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姚大夫说一切都好呢!”
听她这样说,纪昭口中应了声“嗯”,似是已经放心了,只是心中却依旧不安,之前他从父皇那儿要来的方子姚大夫也是看过的,的确是适合她的身子,既然如此,怎么还会这几年间都不见效?
这般看来,开方子的太医的医术也不过如此。
不说姚大夫,哪怕是阿意若是知晓了他这想法,都要好生笑上一通,明明这两三年间她身子已是比过去好上了许多,怎么到了他口中就成了不见效了?姚大夫多次夸赞过开出那方子的大夫定不会是俗人,怎么到了他口中人家一眨眼就成了庸医了?
但此刻,阿意倒是也没有多想,催着他坐下别挡着光线后,自己则靠在椅背上将刚刚找到的那本书翻开来看。
纪昭坐下后,手中书页虽打开着,但是却一页也未曾翻动,只一心思索可还有其他求医的方式。
宫外的地方,钟家一直都有四处去访寻名医,可这些年来收效甚微。
宫中太医多是多,可是却都在京城,一则自己没法先试上一试是否名副其实,二则是不能当面给她诊脉,只听病症开方怕是难以精敏,除非,可以见上一面——
见上一面么?
纪昭将这个字在心中默念一遍,几乎未曾犹豫便先下意识排除了带着她去京城。
他既然答应了和她一起京城,自是不会让她失望,但是现在还不到时机,自己若出现在京城,很可能招致祸患连累到她。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让太医过来了——
拿定主意后,纪昭心头微松,目光落在书上前,习惯性先向着对面看了一眼,结果一抬头神色就不由得一顿——
桌对面的椅子上,少女微微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才这儿会儿,就已是睡得正熟,至于手中书,早掉在了椅子夹缝中。
就当真困成这样?
这般姿势睡着,怕是醒来又要委屈脖子酸疼。
他面上嫌弃归嫌弃,起身到了少女旁边将人抱起时动作却轻之又轻。
阿意若有所觉,眼睫轻轻颤了颤,呢喃道,“五哥哥——”
“嗯。”
听到回应,阿意挣扎着想要睁开的眸子又重新放松下来,额头无意识在他身上蹭了蹭,手指抓住他的袖角时满是依赖。
纪昭垂眼时瞧见,眸中笑意不由得更浓了些。
阁楼上本就有阿意休息用的软榻,是以也不用再专门到了楼下去。
一手将人托住,一手将软榻上的枕头摆放好位置后,他才慢慢将人放下,但他双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时,塌上的人就已经是一感觉到身下熟悉的触感,自个儿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抱枕贴到了软榻内侧去。
适才还被人抓住的袖角没了牵扯,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孤零零垂落下来。
他余光扫过时,微微停顿了下,再一抬眸瞧见她怀中的抱枕忽而不顺眼起来。
软榻上的人似是完全没感觉到他的视线,偏偏又向着内侧滚了滚,脸颊贴在抱枕上,连带着有一缕长发被从耳侧带到了鼻尖处,她自己尚且还未感觉到不舒服,那缕长发便已经被人小心挑起。
纪昭将这缕头发重新放在她耳侧,将要收回手指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忽然凝滞一瞬,鬼使神差般,抬手轻轻接戳了下她的脸颊——
比他想象中还软。
软到让他绷着心弦根本不敢用力,连心跳都莫名错乱几分。
纪昭屏住呼吸,良久方找到这无名紧张的缘由:若是将她吵醒了,怕是又要胡闹到他一刻也不得安生。
小绫过来找人时,刚上阁楼还未开口便先收到了一个带着冷意的眼神,她下意识噤了声,回神后瞧见软榻上的身影后才意识道原是姑娘姑娘睡着了,忙将声音压得低了又低,
“纪二公子,盘公子来找您——”
盘豆?他又有什么事?
纪昭眸中闪过一丝不耐,面上只微微点了下头表示知晓了。
小绫见人不动,一时有些为难,小心补充了一句,“盘公子人就在楼下等您——”
楼下廊前,盘豆正拦住小英子表示不用端茶,说话间,余光瞧见自家公子熟悉的身影后忙上前迎了两步,“公子,府中老爷和大公子——”
他才刚说了几个字忽然就感到了几分冷气袭来,顿时哑巴了下来,后面半截几乎是一边偷偷看着自家公子的脸色一边小声迅速嘟囔出来的。
一口气将话说完才敢悄悄大喘了一口气,心里直叫冤,唉,要是可以的话,自己才不想来传话呢,但是谁让老爷催得紧,自己不来的话,老爷喊了旁人来,怕是更要惹得公子不高兴。
不过今儿个怎么没见四姑娘在?盘豆想着,余光便忍不住想要往屋里看看,谁知才刚抬眼,便忽然瞧见自家公子转身向着屋内走去,盘豆顿时一急,“公子——”
“等着。”
阁楼上,小绫正要将书案上的书整理一下,听见脚步声回头时顿时一愣,“纪二公子?”
纪昭微微点了头示意,到了桌案旁一边拿起笔一边低声道,“等她醒来把这个——”
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他手中,是刚刚取纸张时带出的另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上面明显是阿意的字迹,只是前半截尚且还是练字的模样,到了后半截,却已尽是重复的同一个字——
纪昭视线定住,眸色瞬间冰冷。
“二公子,可要奴婢帮您研墨?”
小绫适才见纪昭要写东西便主动避开了些,此刻离了几步远后却见人定定不动,迟迟未落笔,不由得轻声问了句。
纪昭闻言,微微摇头,垂眸遮掩住眼底翻涌上来的沉色,笔尖迅速在纸上留下两行字,叠起仔细压在砚台一角,“待姜意睡醒后,劳烦姑娘将这个给她。”
小绫忙应了声“好”。
纸条留也留了,话该说的也说了,应是没什么事了——
纪昭站起身来,只是转身要走时,却又忍不住向着软榻方向看去一眼——
这是谁的姓氏?
楼下,盘豆见人总算下来了暗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来时并未下雨,是以也没带伞,自己淋着没事儿,但是公子——
盘豆目光在檐下挂着的几把雨伞上打了个转,主动开口道,“英子姑娘,可否借把伞用一用?”
“啊,这当然可以,”小英子一听顿时笑开了,“盘公子,您不用这般客气的——”
她说这话时,人便已经伸手去取了两把临近的伞下来,只是将要交到盘豆手中时,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忙缩回了手,“哎,等一下——”
盘豆一愣,不知道怎么了,询问道,“英子姑娘?”
怕他误会了,小英子忙先将其中一把递过去,然后指着剩下的一把解释道,“这把不是我们府中的伞,我给你换一把!”
她赶着要去取其他的伞,但一转身间,差点撞着了来人,小英子看清后忙向后退了一步,面露歉意,“纪二公子,奴婢撞到您了没——”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来人只定定看着她手上的伞,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这把伞是谁的?”
可小英子自己也不知道这般伞是谁的,自是没法回答他。
她只知道这伞是自家姑娘今儿个上午从徐府中带回来的,后面金生还拿着这把伞专门又跑了一趟徐府,应是去送还的,但不知为何最后又带了回来,姑娘便嘱咐了先好生收着。
小英子说话时,纪昭目光已是又在伞上迅速扫视了几遍。
这伞看起来平平无奇,黑色伞柄,黑色伞面,和平常人家中所用的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想起刚刚在楼上看到的那张纸,总有种直觉,这伞的主人应就是那位陆姓人士。
陆,是陆夫人,陆姑娘,还是……陆公子?
最后三个字一出现在脑中,他心头便控制不住的烦躁。
是陆公子么?
她往常什么事都会同自己说的……为何关于这人却没和自己提及过?
是忘了说,还是不愿意说?
雨中,伞檐下,纪昭脸上神色瞧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步子迈得比往日都要快些。
忘了说?
她练字时心中想的都是这位陆公子,怎可能是忘了?
一出了钟府的大门,盘豆当即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刚刚在四姑娘院中时,他不留神瞥见了公子看那把伞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意,真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不就是一把伞吗,公子何至于像看死人一样的?
难不成这伞还能有什么特殊来历不成?
盘豆挠了挠脑袋,着实想不通,正摇摇头打算还是先和公子一道儿回家处理家中事情时,忽见前方人陡然停住了步子——
盘豆一愣,也忙收住步子,小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带着几分沉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去查查这几日徐府中有没有去过姓陆的人。”
呃?盘豆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也不敢再问,只转弯抹角的试探道,“公子,是现在就去查么?”
回应他的是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神。
盘豆顿时一个激灵,这次不用人开口,撑着伞就向着另一方向跑去,没多大会儿,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雨势渐大。
潘延一进了府门檐下就忍不住顿住了步子歇口气,回头仰看着天色,感叹道,“这雨可真愁人!”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声音,“潘师傅,这么大的雨您还出去了啊?”
潘延回头笑笑,似是有些无奈模样,“之前见雨停了,就想出去溜达溜达来着,哪里想到——这天是说下就下!”
“哎,估计还得下,潘师傅,您下次再出去的话,提前半盏茶功夫喊人来打个招呼,我给您备个马车,”门房说话间听着炉上水壶响了,忙过去盖了炉门,又去偏房中取了杯子过来,“潘师傅不若坐下喝口茶再回?”
“不用不用,”潘延将人拦住,一手扬了扬手中伞,“我这就回去了——”
门房见状,过去送了两步,“那潘师傅您慢走!”
一步入雨中,早就被水浸湿的鞋子走起路来水声呱唧响,潘延提起衣摆瞧了两眼,倒是把自己给看乐了。
自己也算是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了,这般天气躺家里面看个小书睡个小觉不好么?偏偏一得了消息就急匆匆赶着出门,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潘延边走边回忆着昨日信上的内容,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赵肃这小子不会送来的是个假消息吧?难不成大人根本就到这顺江府府城来,而是直接就去了洪灾严重处?
但这也不对啊,照着赵肃的说法,这个时间赈灾物资才行到半路上,大人既然没和赈灾的人一道儿赶路,按照时间点也该到了顺江府了——
既然到了顺江府,那肯定是先去徐府处找徐大人了解情况更迅速些才对。
这般看来,还是自己今儿个出门时间不对,许是正巧错过了也说不定?唉,也不知回头事情处理完了,大人还会不会进城来,说起来,这都好几年没见面了,要不回头自己找个由头出城去看看呢?
他这边心思未定,但是好歹靠着赵肃送来的信还多少知道点,另外一边,盘豆得了吩咐后冒着大雨就四处去查探消息,但是到了天黑时回家也不过就得来了一丁点儿的信息量。
书房中,盘豆头压得低低的,说话时半点儿底气也无,“……徐府中有下人看见倒是看见了,但是具体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只知道人一到就被徐兼正请进了书房,半柱香时间不到人就走了。”
盘豆说这话时,自己心里也很是疑惑这人到底是谁,徐兼正此人坐这顺江府的官位坐得这般稳,还顺利弄走过之前的那姓魏的一家,自不会是个简单人,但要说徐兼正和什么人私底下勾结,那倒是也不大可能。
这些年来,他为这顺江府的百姓做的事并未虚事。
那他私底下见的这人是谁?而且还在这么个敏感的时间节点,赈灾的钱款朝廷可是刚拨下来——
想到这里,盘豆差点要忘了自己去查探消息的初衷,只顾着琢磨这人是什么个动机,良久才忽然反应过来,公子交代自己的事情自己可是根本没办妥——
他偷偷抬眼望去,竟发现公子根本没生气?
盘豆胆子略微大了点,“公子,要不我出城去看看,徐府里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徐兼正身边的人肯定知晓——”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不用。”
盘豆一愣,难道不查了?
下一瞬,便听得案边人指尖点在桌面上,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去查查京中派来赈灾的人具体是谁。”
盘豆虽疑惑自家公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见公子已经取出纸笔似是有事要忙也不敢打扰,应了声好便忙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纪昭笔尖停住,另取了一张信纸出来。
灯影之下,依稀可以辨别出什么“太医”“速来顺江府”之类的字。
一眨眼,已又是半月过去。
从三天前起,日头就晴朗起来。
下了这么久的大雨,如今看见干燥的路面,都让人心生欢喜。
马车上,阿意指间随意绕着绸带挑弄着玩,耳朵却在悄悄关注着车外的动静——
外面的叫卖声逐渐清晰,阿意暗中估量着,现在应是差不多要到了望江楼处,她偷偷瞧了眼对面人的动静,左手小心翼翼掀开了车帘一角,但才刚将脑袋凑过去,便发觉对面人已是抬眼看来——
阿意手下一顿,面上微微露出些许心虚,但纠结一瞬后,索性装作没看见,直接将帘子撩得更大些,光明正大靠在窗边向着外面张望。
随着她的动作,漏入的阳光光斑在车内跳跃起来,纪昭一眼扫见,眉心直跳,抬手按住车帘的同时,压低声音开口,“忘记前日眼睛疼的事情了?”
这倒是没忘记——
但现在又不是正中午,而且自己又没有直接抬头看太阳不是?
她一脸振振有词,气势一点儿也不虚,但是下一瞬,眼前就忽然一黑——
阿意不满,两只手一起去扒拉遮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指,见扒拉不开后才开始说好话,“五哥哥,您先松开我,我把绸带系上再看就是了?”
纪昭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被她抱着胳膊晃得脑袋发昏,还是被她这故意夹着的嗓音吵得脑袋发昏,不留神间,手下一个松动便被阿意抓着机会按下了他的手。
她往外看前,还不忘得意地冲着他挑了下眉.
纪昭看得好笑,扫了一眼她用力压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就她这点儿力气,还真以为能拦住自己?
罢了,这街两边皆有酒楼茶舍等遮挡着,光线算不上太刺眼,让她看几眼倒也无妨。
他心里默念着时间,猜测着快要到了前方的路口时,正要将人拉着坐好,却先听得一声“咦”。
纪昭眉梢微动,倾身就要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但是阿意却因为手滑一松让帘子垂落了下来——
光线顿时暗淡下来,马车内,两人面对着面,仅隔着半个手掌的距离。
纪昭没料到阿意突然回头,不由得愣了下,回过神来后看着阿意近在眼前的错愕模样,没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鼻尖,声音里满是笑意,“发什么呆呢?”
被他的声音惊醒,阿意猛地坐直了身子,瞪了一眼过去,“说了不许碰我的鼻子——”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又去撩开帘子向外看,目光四处搜寻间,正当以为已经找不到刚刚那个人影时,却忽然眼睛一亮:哎,在那儿!
可她脸上喜色都还未完全渲染开,随着那道人影的转身,瞬时化成了失望——原来只是背影像而已,根本就不是同一人。
阿意顿时没了往外看的心情,丧气地甩下帘子,靠在软垫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对面,纪昭眼底神色几经变幻,才控制住差点脱口而出要问问她刚刚在看谁的冲动。
他尽力压住眼中沉色,微微向前倾斜了身子,将适才从阿意指间滑落的绸带收起,一点点折放整齐重新放在她的手心处,声音较往日还要温和,
“怎么了?”
第63章
阿意眸光闪烁,本来因为才经历了希望又失望,是不大想开口说话的,但一抬头撞见五哥哥温和的目光里,顿时忍不住又有了几分倾诉欲,“五哥哥,刚刚我看到了一个人,还以为是认识的,结果却是我认错了!”
认识的?
纪昭手指微微收紧,赶在阿意察觉前又放松下来。
再抬眼时,眉眼间已满是包容,另一手在阿意眉心轻轻抚过,话一出口就似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叹息,“就这也值得你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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