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呐,母亲这是被泰山府君附体了不成!
泰山府君,汉时人认为掌管死后世界的神明。
故此景别名——
死神来了。
“别打,别打,母亲我错了!”
“臭小子你还敢跑!给我停下!成绩考成那样,连六岁稚童都不如啊!你竟然还有脸跑出去玩!”
“阿母,二哥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有些粗心大意,下次肯定不会考成这样了!”
“幼麟你回去休息,别在这里拦我!那些六七岁的娃儿都能考八九十分,他倒好,数算只有七十六!”
吵嚷的声音顺着院墙,逐渐传到了隔壁。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邻居好奇的跑到墙壁下听动静,连在学校上学一的也跑了过来,只是听着听着,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跑,就听母亲笑着对自己问道:
“稚鼠,你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来着?”
乳名稚鼠的少年猛的打了个哆嗦。
时日尚短,虽然已经有一部分官夫人走出家门工作,但还有一部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留在家里操持,她们的消息自然要比秦夫人落后一些。
但,再不出门工作,她们也有日常交际在,成绩又不是不能往外说的问题,稍微转悠一圈,瞬间就能意识到自家孩子到底学成了什么鸟样。
“张绍!你给乃公下来!”
打了场胜仗归来,张飞原本还挺高兴的,可看完小崽子的成绩,那心情瞬间不美妙起来。
行伍中人,手段无异更加爆裂一些,张飞直接拿着手腕粗的军棍站在树下大声咆哮:
“再不从树上下来,乃公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我现在下去得被你打死!”
张绍学的是不怎么样,但他又不是傻子,看亲爹此刻怒火正盛,不仅不下去,还双手抱紧树干,继续往上爬了几尺,看的夏侯夫人极为心焦。
那树杆顶就两臂多粗,哪能支撑半大小子的重量?要是不小心折了跌下来,更是没命在了!
她连忙上前拦人。
“哪有你这样教导孩子的,还拿这么粗的棍子,打上去他岂还有命在!”
说着,她又叫过来大儿子:“苞儿,快过拦拦你父啊!”
“谁都别拦我!”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战场上能一口气推翻三四个人的张飞,此刻却怎么都没有挣脱夏侯夫人的一只手,而他好像没察觉到似的,继续骂骂咧咧的。
“关兄之孙今年不过七岁,最差的语文也考了八十九!他倒好,给我拿回来这个考卷,还得意……张绍!给乃公下来,看乃公怎么修理你!”
“我不!”
“给乃公下来!”
“不下去!死也不下去!”
张绍死死的抱住树干,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它能给自己安全感了。
但张绍显然忘了,对一个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来说,随机应变是基本能力,爬树上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
看了看越来越热的天头,张飞将袖子撸了起来,拧笑道:
“行,觉着在树上我打不了你是吧,张苞,给为父拿根长竹竿过来!”
以为爬的高乃公就揍不了你了?
以为要逃过一劫的张绍:……
阿母救命啊!
“张将军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直接拿军棍,看把孩子吓得,比吗喽都能爬啊!”
“这得六七米了,有些危险,力竭摔下来可是要命的。”
“还是太阳底下晒着,不能看热闹了,我得让赶紧让人劝劝,多做几份暑期作业也比——哎哎哎下来了下来了!”
天师府,刘琰正与何悯拿着望远镜看细节。
成绩下发的这几日,不少家庭都开始给自家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在这方面,刘琰一点没有自己是始作俑者的自觉,反而因为身为天师,不好去看热闹而感到失落。
就是没想到,回来的张飞满足了她的愿望。
张将军宅院离天师府较近,而行伍中人,喊话声音也大,那内容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张绍还爬到了树上,连墙的阻碍都没了!
那刘琰非常欢乐的拿着冰饮就出来看热闹了,不过,她还是站在位置更高的二楼观望,只是距离还是有些远,肉眼看不过瘾,索性又用上了望远镜,这下,连细节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啦。
张苞自然不会给父亲拿竹竿过来,而张飞只是想教训不好好学习的小崽子,又不是想要他的命,见太阳升的极高,继续在树上烤着迟早要中暑,还是得把傻小子哄下来,索性怒气冲冲的自己去找竹竿。
一见他走了,夏侯夫人立刻招呼着儿子赶紧下来往外跑。
呜呼哀哉,年少的张绍哪经过老父亲的心计,本就有些撑不住的他见父亲‘真去’拿了竹竿,一想接下来自己要在树上被动挨打,当真是一点儿都呆不住,连忙赶紧从树上爬了下来。
只是人刚从树上下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张绍就赫然看见亲爹不知何时出现在拐角处,饿虎扑食般猛的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摁住,蒲扇大的脱下布鞋就往屁股上招呼!
“小崽子还敢爬树,跟你父斗,就你这点心眼子,稚童你都斗不过!”
“嗷——阿父我错了!”
“阿母救命啊!”
之前还护着的夏侯夫人看了眼抽在屁股上的布鞋,也不上前了,而是淡然的理了理杂乱的衣服,道:
“我听秦夫人说,你还打算带着简家小子去河里玩水?”
“夫君,再使点劲儿,把我那份也打上。”
张绍瞬间如招雷劈。
这声音小,刘琰就没听到,不过她身边能人极多,有会辨识口型的亲卫立刻将夏侯夫人的话翻译出来。
刘琰心满意足的嘬了口奶茶,感慨道:
“真惨啊。”
“学了四个月,识字和数算加减乘除都能考成这样,着实该挨一顿打。”
何悯笑着道:“这些少年过往放养,养的心太野了,还不如稚童能收心坐下来听课。”
“习惯难改嘛,不然皇叔也不会——”
话还未说完,刘琰就见赵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还拿着张纸。
她忽然止住了话语。
何悯非常有眼力的招呼着亲卫从楼梯上下去。
周围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刘琰垂眸。
她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内容。
那是关于道德宣传的,赵云拿的那张是关于上层部分,她在上面圈画了不少,虽没有写具体内容,但……
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冷饮太冰,刘琰觉着自己手心忽然汗津津的。
“你——”
“天师?”
两人对视,互相止住话语,片刻,又一同开口道
“你先说。”
“你先说。”
抢什么话啊!
刘琰有些懊恼。
“还是我先说吧。”
赵云强作镇定的开口,他道:“天师最近对男女婚事有兴趣?”
刘琰攥住杯子:“我自己还是没兴趣。”
“我知。”
赵云并没有因此而失落,只是继续问:“那,男女之情呢?”
这太磨人了。
或许别人会想坐下来好好谈谈,但刘琰一点都不想,她只想迅速结束这一切,只需要拿到答案就好。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变成了反问。
“你为什么之前不问,今天才来?”
“怕不成,就连半个朋友也做不得了。”
“那你现在又敢来说了!”
赵云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我总不能做个懦夫,图等你扫平一切。”
“我……”
刘琰迅速将纸接过来,看也不看的放进空间,恼羞成怒的问道:
“我明明什么都没写的,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师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个。”
赵云笑了:“如今忽然亲力亲为,怎会不让外人知晓心思呢?”
居然这么明显?
懊恼到极致,刘琰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她将手中的冰饮直接塞到对方手里。
“帮我拿着,还有,皇叔和军师肯定得知道了,你不用我来,那自己去找他们说!”
“好。”
“你叫我什么?”
“曦玉?”
“嗯。”
“天太热了,我要回去吹空调,你来不来?”
“曦玉相邀,岂敢不从?”
对此,何悯忍不住撇了撇嘴。
都愿意让他去见‘家长’,把关系过明路,让使君知晓并请他认可这段关系了,那天师去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这么正式,和成婚之间也就是差了六礼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没有成婚,那就说明天师不喜欢婚后的状态,她不能因为‘正式’就贸然将赵云视为‘男主人’,但也不能忽视这个‘正式’,继续以寻常态度待之。
她需要一个与过往不同,介于非婚与成婚之间的态度行为对待赵云,只是这到底如何,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摸索出来。
而这些东西,也不必让天师主动吩咐,悄悄的就能完成。
不仅是何悯如此,就连刘备与诸葛亮,以及其他少部分知情人,都是这么的……悄然。
知晓,有改变,但又能做到当它不存在似的。
而几位领头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其他人就更不必谈什么置喙了。
这很微妙,让人难以察觉,一切自然到刘琰过了小半个月才反应过来。
确定恋爱关系,从拉小手进步到能坐到一起腻歪的刘琰,边拿自己的手和赵云相比,忍不住道:
“大家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没有任何人质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啊,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一群人指责我牝鸡司晨,你佞幸惑主的吗?还有你亲人,他们没有不满你日后没有后嗣了吗?”
实话说,赵云一点都不理解比手掌大小有什么好玩的。
但手指相碰间温润柔软的触感,却如同轻柔的羽毛抚过心尖,让人沉迷其中,怎么都舍不得收回来手。
如果他没听到刘琰所说的话。
可当赵云听到这些后,他瞬间惊收回来自己的手,惊愕中混杂着几分茫然的看向对方。
‘天师’的称谓看着高大,可对她来说,却是极大的削弱,且不论那些后世以电为动力的各类物品,仅仅是让荆州,现在还包括江东粮产大幅度提升的良种,就足够无数人拜她为稷神了,这样的存在,天下哪还有敢指责她牝鸡司晨的?
佞幸惑主更是无稽之谈了,他何时借此谋过私利?至于后嗣,兄长之子又不会缺他死后的一份血食!还有亲族……不,整个荆州,哪里会有这么不长眼的存在呢?主公也亲自同意的事情,传这些诽言,打的只是天师的脸吗?
那是连主公,军师,文臣武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脸一起打了啊!
这种离奇的想法,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怎么产生的,不过看看她那并无担忧不安,只是好奇与跃跃欲试的神情,赵云隐隐约约好像意识到原因在哪儿了。
后人怀古,怀出来东西着实有些……荒诞,比做梦还离谱。
其实刘琰也能意识到这些,不过那毕竟是她童年、乃至少年时期的快乐记忆,此刻自然想将这些有意思的东西拿出来与他分享,再欣赏对方从震惊到迷惑再到茫然的神情,然后从那里嘎嘎直乐。
就像一只进入无数瓜田的渣!
就是赵云着实饱受了一番精神污染。
他总算明白曦玉为何设立那么庞大的审核部门,后世积累的智慧多是真的多,可一份智慧背后,可能藏了十份、不,应该是百份、千份的糟粕与其实不应该归为糟粕,但对现在人来说无法欣赏的内容,必须筛选审核后才能分级拿出来阅读,乃至传播了!
不过,拿过来逗乐也是不错呢。
看着笑开心的刘琰,赵云眼中也满是笑意起来。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稀少的。
说起来这点,不只是外人态度一如既往,他们二人也没有让感情影响手头的事务。
赵云忙他的事情,而刘琰则将精力主要投入到了教育上。
汉时的教育更偏向于师徒传承,因材施教且传道受业解惑,从学识到待人接物再到做人与追求全都包圆,属于成材率极高,时间成本也高,普通百姓压根承担不起。
而现代采取的是标准化教育模式,又称应试教育。
做为亲身体会过应试教育的学生来说,刘琰对其中的缺陷也能说道几分,诸如唯分数论成败,重考试而不论实操,越往后期越卷,就连身体与心理健康都可以往后排,最后出来一群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脆皮大学生。
但这些问题依旧不能掩盖应试教育的优点。
它量大管饱,非常适合扫盲,而且可执行力强,能够大批量培养水准一致的基础人才,并尽可能筛选出天赋惊人学子,继续让他们深造。
至于应试教育的问题——
那也得等应试教育成体系推广开再说!
毕竟,如今勉强能称为学校的,也就襄阳城内的那一所,甚至就这一所,课程也马马虎虎的。
而在军营,襄阳城内外的工厂,以及一些离得近的村庄都已经开始进行教育,但也仅限于拼音识字和基础的数算,更多的完全不敢想,甚至可以说,要不是打印能跟上,让这些‘老师’人手一本常用字字典,那民间分分钟要多出一堆自创的新体字出来!
问题还是很多,但最终无外乎两个,教上,缺教材与老师,受教上,大量学生家庭无法让学生脱产学习。
后者是军师需要操心的问题,前者就是刘琰的需要努力的范畴了。
整个暑假,她都在这方面使劲儿。
推动教材的撰写,审核。再将这段时间的正式老师与非正式老师的教育经验总结起来,结合筛选整理过的现代教育技巧,编写教师培养手册,同时大批量招人,对学识和教育技能进行培训,去乡下组织试课……
忙碌中,时间总过的很快,好像一眨眼,两个月的暑假就过去了。
部分培训出来的老师们背着行囊,带着满马车的课本,与诸葛亮选出来的人才一起,或是忐忑,或是期待的踏上了前往荆州各县的道路。
他们将肩负起来各县少年孩童,或它地新建工厂的工人扫盲重任。
而随着吏员与老师的离去,放纵了一整个暑假的学生们,也即将迎来开学。
与此同时,一种名为‘开学综合症’的病症,也开始在学生中蔓延起来。
“哪位兄弟暑假作业写完了,借我抄一下,必有重谢啊!”
“完了完了,开学是要测验的,我一点儿都没复习!”
“老师说的调整分班不会是真的吧?还是混龄分班,考不好要和稚童一个班?”
“真的,我阿母说,那些稚童也懂礼节,不用担心上课哭闹影响教课,那分班就是搬下课桌的事儿,一起教也没什么,跟不上再送回去也不碍事。”
“什么?”
“完了完了,我期末考试就因为他们挨了一顿揍,要是分到蒙童多的班里,岂不是又要挨一顿揍!”
“啊!为什么要开学!”
简家别院,甲班的几个学渣少年聚集在一起,发出了各种哀嚎。
有一身绿衣的少年看着得意满满的简翎,很是不满的问道:“简翎,我们几个都这么惨了,你在这儿笑什么啊?”
“乃公两个月都没出门,做了整整五本练习册!就等着开学考试呢!”
简翎昂起来头,像只翘起来尾巴炫耀的小公鸡,得意极了:
“这次我不仅能继续留在甲班,还能拿满分给你们看!”
这模样太欠揍了。
不止询问出声的少年拳头痒痒的,其他人同样也是,有反应快的,立刻意识到简翎过来的目的,狞笑着伸手搭上他的脖颈。
“所以你小子就过来看我们热闹?”
有人开始起哄。
“把这小子抓起来,施以挠痒极刑!”
“没错,叫他过来看我们热闹!”
“哎哎哎别动手!”
张绍上前拦人:“我们过来可是救你们一命的!”
说着,他拿出了两份暑假作业。
“我和简翎都写完了,今天好心拿过来,要是再这样,我们两个可就走了!”
绿衣少年眼神一亮,立刻叫道:“真兄弟!快把暑假作业给我抄一抄!”
“快,快给我一本!”
“我就写了三页,先给我抄!”
刹那间,准备向简翎施加‘极刑’的少年全都跑张绍面前,争抢起来那份两份作业。
可张绍却没有递过去,反而拿着作业往后连退数步,同样狞笑起来:
“说好的这个假期一起去河里游泳的呢!你们这群混蛋甩了我两个去耍水就算了,还跑回来看我们怎么被关家里的——”
“叫义父!不叫别想抄作业!”
“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怎么这么喜欢给人当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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