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舒警惕地走进去,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前,一个姿态优雅的女人缓缓转身。
看见对方和自己六分相似的脸,时云舒愣怔地定在原地。
原来是她。
即便她们之前从未见过,但此时却不需要任何求证,只凭这一张脸,时云舒就能断定,她就是林蔓。
——那个将她抛弃的生母。
林蔓的长相远比她的岁数年轻,第一眼看上去就觉通身气质独特,是那种不失贵妇的优雅,又带着职场女强人的精明,始终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踩着半公分高的黑色高跟鞋,向她缓缓迈近几步。
白皙光润的眼角弯起清浅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没想到我们母女二人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景。”
侍者已经将门带上,时云舒站在原处,晃了晃神,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心率加快。
胸口一阵窒息感席卷而来,时云舒下意识想去捂,却在触及到面前女人高高在上的目光后,握紧拳头,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露怯。
时云舒不动声色地做了几次深呼吸,面色逐渐恢复平静,一点点冷下来。
她几乎用着笃定的语气说:“是你做的吧。”
秦兆川要报复她以后会有更多机会,这么迫切要将她置于死地,还能在短时间内里应外合、制定如此精密计划的,只有她这位亲生母亲了。
似乎早就能料到时云舒会猜到,林蔓连眼波都没动一下。
她薄凉地轻笑一声,反过来指责她:“虽然我没有尽到抚养你的义务,但你毕竟是我怀胎八月生出来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的母亲?”
时云舒淡淡一笑,讥嘲道:“我亲生父母早就死了。”
林蔓面色冷厉了几分:“出言冒犯长辈,这就是教师之家养大的女儿吗?”
心脏还是不太舒服,时云舒走到茶桌一侧,自顾自坐下:
“别假惺惺叙旧了,说吧,你喊我过来究竟是为什么。”
林蔓在对面坐下:“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我约你过来是想跟你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
“定点科技的老总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劝说他放弃追究你的责任,帮你摆平这件事,至于你——”
林蔓停顿了下,才继续道,“离开北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一家人面前,尤其是听然。”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其中阻止联姻吗?说白了你不就是在怪我没有认你,蓄意接近听然,想借她的手违抗我和你父亲的命令,以此来报复我们。”
“哦......对了,你叫云舒是吧,时家夫妇给你取得名字不错,只可惜没养好,把你教育成了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说实话,你这些手段太过小儿科了,根本不像我林蔓生出来的女儿。”
时云舒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茶水,有点口渴,却没喝。听到这些话,心中无波无澜,甚至于懒得反驳。
她慢慢抬眸:“那你认为,你生出来的女儿应该是什么性格?”
“聪明、果断、谨慎,至少做到这三点,才配做我林蔓的女儿。”
时云舒垂眸低笑了声:“那你恐怕少说一个词。”
“什么词?”林蔓问。
时云舒一字一顿道:“心狠手辣。”
林蔓微笑,不以为意:“谁说心狠手辣是个贬义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如果心不够狠,怎么站在高处。”
时云舒牵了牵唇角:“那可真是庆幸,我没有一天是被你养大的,不然,就会像你一样,遭到众叛亲离,万人唾弃。”
林蔓不悦地眯起眸子,平直的声线越发低冷:“时云舒,我看在你是我亲生骨肉的份上,才会好心帮你,否则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卑劣的事,还指望你那位远在美国的外公能把你从牢里捞出来吗?”
茶叶漂浮在杯子上方,色泽鲜亮,倒是用了些心思,泡了杯浓茶。
只是可惜,她的心脏不能喝。
她将勺子轻轻放下,平静地望向她:
“我究竟有没有做这种事,想必你比我清楚。为了将我赶出北城,不暴露你弃养亲生女儿的事,不阻止你继续利用林听然当联姻工具,林女士如今要陷害亲生女儿背上上亿负债,甚至要将她送到监狱,做母亲能到你这种程度,我还真是叹为观止。”
林蔓依然不承认,呵呵一笑,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你误会了,看来我需要再强调一遍,这件事不是我做的,而我来也只是想最后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帮你指一条明路,不过看来你并不领情。”
时云舒冷笑一声:“你指的明路我不敢走。”
“我想不明白,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回来打乱我的计划?”林蔓冷眼看着她,声调不自觉提高了一度。
时云舒定定地看着面前言辞犀利、面容可怖的女人,只觉得自己这些年为了成为一个令她们值得骄傲的女儿所付出的努力,显得那么可笑。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起身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回国的确是为了你,只不过现在,我留下的理由早已换做了其他人。”
“你以为生了我就能被称作父母了吗?那你错了,被我承认的才配成为我的父母,而你和林修筠根本不配。”
说完这些话,时云舒背影决然地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走出沁园,她才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一手扶在路灯旁,止不住地干呕。
她将手伸到包里,摸索着按掉录音笔的开关。
她已经确定是林蔓的手法,只是林蔓太过警惕,任她怎么套话,她都不会承认是她做的。
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局势越来越差了。
她知道自己会因为林听然的事引起林蔓的不满,林氏夫妇迟早会来找她算账,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将事做得这么绝。
就因为他们给了她生命,她就活该承受他们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吗?
凭什么。
如果能选择,她宁可胎死腹中,也不想成为他们的女儿。
路灯忽然变暗,一道修长的身影笼罩住她整个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抬起头,就那么直直望进一双幽深的眼眸,那双眼睛冒着红色血丝,似乎同样彻夜未眠,跨过了九千多公里,掺杂着疲惫、思念、担忧和心疼。
时云舒愣住。
他深深地回望着她,什么都没说,单手扣住她纤弱的肩膀,将人拥入怀里。
久违的雪山茶香侵入鼻息间,占满了她的所有味觉。
她回过神,下意识推了推他。
男人声音喑哑,像是在砂纸上磨过:
“别推开我。”
低沉的语气格外强势,却又隐约透着一丝祈求。
时云舒鬼使神差地松了力度。
昏黄的路灯下,身旁一辆辆车子飞速疾驰而过,他们却仿佛定格在了时空中。
女孩被包裹在男人宽松的大衣中,靠在他的胸前,声音嗡嗡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
怎么回来了。”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出差吗?
江淮景收了几分手上的力度,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像是要揉入骨血里一般,时云舒险些喘不过气来。
寒风肆虐中,男人的声音从夜色中飘来,沾染了冬日的凉意,又仿若缠着极致的温柔,在她发间低声:
“再不回来,我的小病秧子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再不回来, 我的小病秧子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沙哑,仿佛羽毛轻扫过女孩心间, 酥酥麻麻的。
领导的施压、同事的谩骂、遭到亲生母亲陷害都没有流一滴眼泪的时云舒, 却在此时泪如决堤, 靠在江淮景的肩膀上啜泣起来。
她闭着眼睛,埋在他的胸前,像是在外受了欺负回家倾诉的小孩子,低声呜咽着: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就这么碍眼吗。”
男人周身萦绕着戾气,下颌线紧绷, 面色冷得犹如冰窖, 再启唇却是轻声哄着:“不是你的错, 是他们不配为人父母。”
他的手覆盖在女孩的后脑勺上, 一下下轻轻安抚着。
泪水很快将男人胸前的衣料浸透, 湿意穿透布料沾染在他的胸腔之上, 仿佛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深深烤灼着他的心脏。
“我早就不认他们是父母了, 我明明已经躲得远远的了, 为什么还要逼我。”
时云舒想不明白, 他们就这么恨她吗。
她努力了这么久,每天工作到深夜, 好不容易在Harmias站稳脚跟, 为什么恰好在这个时候将她推入绝境。
女孩声音闷闷的,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外公告诉我恨会让人变得丑陋,可是......江淮景, 我恨他们,我真的好恨他们。”
“我知道。”
男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冰冷的身躯将唯一的温暖尽数留给她:
“小病秧子,你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情绪。恨是你的权利,没有人能替你原谅他们,任何一个欺负你的人你都有资格恨。”
时云舒哭得脑袋发晕,没有听进去多少,她只是想放空自己,将心中的委屈尽数倾诉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缓缓从他怀中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水,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
“江淮景,我心脏好难受啊……”
男人面色一滞,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他握住时云舒的手:“我带你去看医生。”
江淮景搂着时云舒上了车后座,任凭她怎么推搡都不松开,坐在后面扣住她的左手,按压手腕内侧第一横纹上两寸中点处的内关穴和左手的大鱼际穴。
在中医界有这样一句话,左手的大鱼际穴相当于随身携带的救心丸。
时云舒听江老爷子讲过,只是她的身体在江家养得极好,近年来又始终生活作息规律,情绪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心脏病一直没有复发过,就渐渐将这个穴位忘记了。
中医典籍都是经过前人大量经验流传下来的,效果立竿见影,江淮景在那个位置上一下下按着,她心脏上胸闷气短的感觉立时消褪了许多。
时云舒坐直身子,望向他的黑眸还有些湿润:“我好像已经没事了,要不你把我送回去吧。我只跟公司争取了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
男人不为所动,牢牢按住她的肩膀:“坐好,别乱动。”
“Harmias和林氏集团那边我会找人处理,你不用管了。”
“啊……你怎么处理。”
该不会是直接用身份压吧。
虽然简单干脆,但她不仅没有洗清嫌疑,反而会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时云舒不是很想用这种方法。
“别胡思乱想了,闭上眼好好休息。”
他似乎也很疲惫,闭目轻阖,手上却不停地给她按压着。
时云舒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乖顺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不知怎么,精神高度紧张了一天一夜的大脑,在他怀里一闭眼就睡着了。
去医院的路程有半小时,司机车子开得平稳,时云舒睡得很踏实,几乎全程都是深度睡眠。
到了医院,她被安排到vip病房中,甚至连抽血化验,做心电图和其他一系列检查,都是躺在病床上,由护士推着去的。
除了祁家的私人医生会上门诊治,时云舒还没在私立医院享受过这样高的待遇。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躺在病床上,盯着病房门口处和医生认真交谈的江淮景,如是想着。
vip病房外,江淮景拿着一沓检查报告,问医生:“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面色凝重地说:“幸好你给她做了急救措施,不然以她先天缺失的心脏功能,持续下去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心梗或者其他更严重的症状。”
闻言,江淮景心中一阵后怕。
医生交代着:“这几天最好不要让她再操劳了,多睡觉,好好静养一阵,不然她的心脏病随时可能再次复发。”
他颔首:“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他回到病房内,将报告单放在床头,然后坐在病床旁,默不作声把时云舒的左手握在手心里,不知疲倦般捏着。
时云舒抽了抽手没抽动,只好妥协,对他说:“我不是已经好了吗?不用再帮我按了。”
江淮景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但他还是想再多按按,说不定她的心脏就能好受点。
时云舒心中蓦地软成一滩水,她轻抿了下唇,没再抗拒他,轻轻靠在病床上,问他:“你出差不是要半个月吗?就这样突然回来,不会对公司业务有什么影响吗?”
“会。”江淮景垂眸,两只手分别按着她手腕和大鱼际的两个穴位,用平淡的语气说,“但是你比公司重要。”
时云舒喉头陡然发紧,鼻间再次涌上一股酸涩。
或许上天对她还是眷顾的,有人弃她如弊履,有人视她如珍宝。
原来她并非被世界抛弃。
宛如在深渊绝境之时,看到一道穿透雾霭的光,心房被撬开了一道缝,那道缝隙一点点被炽热的光芒填满,裂纹渐渐蔓延,越来越深。
江淮景见她半晌不说话,抬眸看她,才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故作嫌弃:“怎么这么大了还喜欢哭鼻子。”
不说还好,一说时云舒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
江淮景被整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给她抹眼泪:“虽然我说过你可以想哭就哭,但前提是身体好的时候,你现在得养身体,不能再哭了,听见了吗。”
“……你这眼泪怎么越擦越多了。”
时云舒看着他这副急切的模样,忽然破涕而笑:“我没事。”
其实并不是真想哭,她只是有些感慨。
江淮景不知道,她其实很少哭,只是刚好每次都在他面前控制不住而已。
大概是年少时习惯了向他倾诉,长大了也改不掉了。
江淮景哄了半天才哄好,好不容易将人哄睡着,他轻手轻脚走出病房,在走廊内打电话。
“上次制定的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
“嗯,对......林氏集团,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我要亲眼看着林家破产。”
男人声音低冷,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戾气,没有感情地宣判着一个冉冉上升企业的死活。
上次在商业晚会结束,他就想搞垮林氏了,只不过顾念着林蔓与祁外公和时云舒的血缘关系,才将方案暂时搁置。
然而现在,他已经无需顾及了。
时云舒在医院睡了一晚上就喊着要出院了,理由是她要亲自抓到陷害她的坏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出乎意料的是,江淮景并没有拦着她,只是叮嘱她注意情绪和身体。
三天后的上午十点,到了约定好的时间节点。
时云舒调查了三天,神色有些疲惫。
她抱着文件从工位去往办公室,路过走廊和电梯时,一路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之前信誓旦旦地向高层保证,会抓出幕后陷害她的内鬼,但是三天过去了,她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该不会是自挂东南枝,贼喊捉贼吧。”
“但是万一她真查出来是有人陷害她,将这件事反转了怎么办?”
“嗨,她还能拿什么反转?本来文件就是从她那泄露的,损失已经造成了,就算真把责任推卸给别人,她这个负责人也跑不掉。我就直说了吧,她这回摊上的事就是个死局,开除赔偿绝对是跑不掉了,搞不好还要做几年牢,现在就是在这儿垂死挣扎,我都觉得没意思。”
“嗯,你说的有道理。”
谭茵昨天刚为了她跟人吵架没吵赢,哭得眼睛还肿着,此时听见有人说她坏话,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冲着他们怒骂:“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东西,有时间议论别人,怎么不好好洗洗自己的嘴!”
对方一脸不屑:“你激动什么,我们又没说是谁,别对号入座行不行。”
“你们......”
谭茵被气得眼睛通红,时云舒抚了抚她的背:“别着急,这些人的账我会一笔一笔慢慢和他们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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