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表情这么凝重,出什么事了?”宋知行问。
宋母先开口,说:“你哥他们的厂今天被查了。”
“这不是常事吗?叔叔一般不是提前说,我哥他们再做过样子,不就蒙混过去了。”多少次,都是这么过的。
宋母面色难看:“问题就是这次是临时检查,你叔叔都不知道,这次还真检查出问题,问题不小,可能要面临关厂整改。”
宋知行拧瓶盖的动作僵住:“这么严重?”
“更严重的是你哥他们刚签一个大单,这一封交不出货,要赔天价违约金。”宋母望向他:“知行,你在外面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父母加上两位哥哥的目光盯过来。
“我那工作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得罪什么人?”宋知行心里没底,说得心虚,想到陆宜,但又觉得不可能,一个小职员罢了。
她老公,有点钱,但也会有这么大的能力。
不会,不至于这么倒霉。
二哥却看出他的不自然,目光有几分狠厉:“老三,我跟大哥都清楚,我们这次绝对不是倒霉那么简单,是有人要搞我们宋家,你确定你没有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宋知行颓然地坐下,双眼失神:“我不知道,不一定就是我。”
“老三你要知道,找不到事在整我们,他到底要做什么,那我们宋家都要栽在这了。”
这不会是结束。
只会是开端。
随着婚期将近,徐女士比陆宜还要敏感,每天会确认各种细节,从银行保险柜里取出传家的手镯,告诉她,是她奶奶传给她的,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徐女士多愁善感,自己养大的女儿,这次是真的要嫁出去了。
陆宜便决定回家住几天,这事跟林晋慎提过,他没意见。
泡芙也一并带回去,家里东西都有,带只猫回去就好。
回到家,陆宜在职场里那点不舒服一扫而空,她第一时间到自己卧室,卧室收拾得干干净净,跟她离开时候一模一样。
“没动你的,你卧室都是我打扫的。”徐女士靠着门边,招手让她出去喝甜汤。
一家三口整齐地坐在餐桌前喝汤。
陆康成向陆宜打小报告道:“自从你搬出去,你妈妈每天要去你房间三次。”
“那可奇怪了,我在的时候也不见妈多看我一眼。”陆宜捏着汤勺,望着徐女士笑。
“有什么好看的,近臭远香不知道?”徐女士面不改色:“你这次回来也只能住几天,多住一天,我就该嫌你了。”
“那我这次就住到你嫌弃赶我走好了。”
陆康成低头喝口汤,笑说:“那这辈子都走不了咯。”
徐女士被两父女“围剿”,脸上还要装装样子,嫌弃他们俩烦,扬言要将他们父女都给赶出去。
喝过甜汤,又出去散步,陆宜给泡芙戴上牵引绳,小家伙起初不愿意出门,对外面的世界抱有怕意,等下电梯到室外,又撒欢像只小狗四处嗅闻。
徐女士说起婚礼的举行地点,林家选的是海岛古堡里。
她本意是觉得没必要如此铺张,一场婚礼办下来的预算,让她都觉得过于夸张,但林家执意,说是要给他们最好的。
“当时我还不同意林家,现在看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徐女士又问:“你跟晋慎现在怎么样?”
陆宜一贯回答:“挺好的。”
“你别什么都是挺好的,你们住一块也两个月了,他好不好你没判断?”徐女士不满意道。
“好。”
“他很好。”
陆宜在对上徐女士二次警告的目光时笑了,她的确是在认真回答,但要她具体说林晋慎哪里好,她第一反应是说不出来。
最后,倒是举个例子:“他其实不喜欢泡芙,确切说,是不喜欢猫,很不喜欢,第一天,甚至想把它丢出来。”
她还记得林晋慎见到泡芙时的惊愕跟讨厌,问是不是活的,反应好夸张,像是下一秒可以将泡芙包着被单给丢出去。
听到自己名字的泡芙停下来,回头,茫然地喵一声——有事?
陆宜跟着道:“但是他现在会摸摸它诶,他们现在能相处得很好。”
徐女士听完,懂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生一对,更多是相处磨合,因为喜欢,所以才会甘愿作出改变。
“可能现在还没那么好。”
“但以后,应该会更好。”
这是陆宜的全部想法,他们还有太长太长的时间要一起度过。
事实证明,人是经不住念的。
陆宜跟徐女士散完步,往回走,牵引绳忽然扯动起来,泡芙往前冲,她被扯动下,抬眼,几步距离开外,立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晋慎来了,你不是说要在家住几天吗?”徐女士以为林晋慎是来接陆宜的。
陆宜同样误会,下意识以为是没跟他说清楚。
“妈。”
林晋慎礼貌跟徐女士问好。
他刚下车,外套脱去挂在手臂间,在昏黄路灯下,他挺立得笔直,眉眼清隽,好像刚给学生上完课的教授。
泡芙蹭着他的裤管,对他的出现表示欢迎。
司机从后备厢取下行李。
陆宜跟徐女士同时愣了下,这是要住下的意思?
徐女士笑,揶揄道:“还以为你是来接我们家小公主回去的。”
只有陆宜绷着面皮,为徐女士那句“小公主”,在私底下偶尔会这么叫她,但没有在外人提起过。
林晋慎:“没有,可能要打扰爸妈几天。”
“快进去,外面热。”徐女士回过神,招呼着他进房子,陆康成听到声音,从书房出来。
“爸。”
“诶,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刚好跟妈她们碰上。”
“……”
“小宜也没提前说你来,这孩子不像话。”陆康成显然也没准备。
林晋慎:“是我没跟小宜说清楚。”
不是没说清楚,是根本没说。
换鞋时,两人肩膀靠着,陆宜递过一个困惑的眼神,林晋慎从容地照单全收,说:“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只要你想回来,我陪你回来住。”
“……”
她完全没印象,就算有,也不会当真。
“吃过饭没有,要不要喝点甜汤?”徐女士让阿姨去准备,又道:“小宜,你带晋慎上楼把行李放好,洗手下来吃饭。”
“……好。”
父母住一楼,陆宜在二楼,除去书房,二楼就是她的领地,因为风格更偏向她,简约漂亮,有着少女的浪漫。
陆宜在前面带路,说:“这边。”
林晋慎推着行李在旁,他东西不多,上楼时轻易提起行李。
两个人走到门前,陆宜前去开门,刚握住门柄,听林晋慎不紧不慢地问:“进公主的闺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比如,有什么不能碰的?”
“……”
她闭眼,他果然将那句“小公主”听进去了。
不仅听进去,还一比一还原她上次进他房间的调侃。
陆宜松开门柄,转过身,尽管面皮薄已经烧起来,仍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有,太臭的不给进。”
林晋慎望着她,眉眼深邃,仿佛旋涡能将人吸进去。
他喉咙里嗯一声,在凝视她眼睛时靠近,几乎快贴上时,道:“那你闻闻,我够格吗?”
将问题又抛回给她。
陆宜脸蹭一下红起来,气温骤然拔高,导致她呼吸不畅。
楼下,徐女士等待片刻,问:“放好了没有?要不要送上去喝?”
陆宜红着脸回:“不要,马上就下来!”
好像是被欺负的样子,林晋慎在她回答时啄下她的唇,面容冷静,像上次晚宴纠正她:
“我们是正经夫妻,不是在偷情。”
“别这么紧张。”
更何况,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她哼哼两声,不与他计较,打开后催促道:“你快点吧。”
房间的门打开,泡芙先溜进去,这里曾经是它的统治区,跟林晋慎打过招呼后,像小公主巡视自己领地般,带着林晋慎参观。
虽然不如澄西园房间面积大,但也是套房,浴室跟开放式衣帽间。
陆宜的房间很简单,色调是干净的浅色系,床上没有堆积的布偶,清爽干净,如云块的被子有着蕾丝边,床边白色长毛地毯,角落里躺着一只半人高的熊猫,一些泡芙的玩具跟猫抓板。
房间里的气息熟悉,是陆宜独有的清甜味道。
看着就很好睡的样子。
“放这里吧。”陆宜指着一块角落边空地。
林晋慎的外套,挂在她的衣帽架上,为房间里,带来一抹黑。
两人前后脚下楼,陆宜碰下自己的脸,已经褪热,应该没那么红。
餐桌上已经摆上他单人餐具,徐女士跟陆康成在餐桌一侧坐着,看他们下来招手,让林晋慎过去用餐。
“谢谢爸妈。”
“一家人,不用客气。”
爸妈都在,陆宜也只能在他身边坐下。
徐女士望着林晋慎,说:“应该提前说一声的,这样晚上等你一块吃饭。”
“是我下班时间不定,”林晋慎拿过汤匙,“现在已经就很好。”
“公司还是很忙?上次的收购不是结束了吗?”陆康成接过话,问他们公司的事情,两家最近合作的项目也推行的不错,林晋慎的能力有目共睹,性格不骄不躁,踏实沉稳,他是越来越满意这位女婿。
两人一问一答,陆康成笑容越来越深。
徐女士打断:“晋慎你吃,都到家,就少聊点工作。”
“是。”
林晋慎喝掉小半碗甜汤,又吃过一些别的。
徐女士从陆宜那问不到什么,转而从他这边旁敲侧击,问他们俩夫妻搬出去的还习不习惯,阿姨做饭怎么样,口味合不合之类的。
林晋慎回答得滴水不漏,没说两人平时并不一起吃饭,也没说他们在一块吃饭。
他说实话,只是实话有选择性说出来。
“我跟小宜说好,以后每个月会回来住几天,不知道爸妈同不同意。”甜汤喝完,林晋慎放下汤匙问。
徐女士跟陆康成同时愣下。
陆宜也一样,这句话她同样第一次听到,他们什么时候说好的?
林晋慎偏过头,与陆宜错愕目光对上。
眸底深广,包容万物。
“你们愿意回来住当然好,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只怕你们觉得不方便,不回来呢。”徐女士愣过后欣喜地道。
她就陆宜这一个女儿,从陆宜搬出去后,她心里就空一块,每晚都要去房间看看,床上平整,静悄悄的,像是失去生气。
陆康成点头,说:“你妈说得对,我们都很乐意,不管你们什么时候想回来,我们都随时欢迎。”
陆宜也有所动容,垂眼笑笑。
虽然,真心总是瞬息万变。
喝过汤,陆康成跟林晋慎还是免不了谈到工作,徐女士跟陆宜将空间给两人,享受母女独处时间。
到夜深。
林晋慎先上楼洗澡。
陆康成走过来,在沙发一侧坐下,看着依偎的母女,笑下后,看向电视屏幕。
陆宜趴在徐女士怀里,注意到父亲鬓边藏着几根白发,记忆里,在陆父三十几岁时,就有她曾经爬上他的办公椅,给他拔过。
以前要认真地拨开黑发,现在不用拨开就已经能看见。
陆宜叫了声爸。
陆康成看过来。
“公司很忙吗?”陆宜问。
印象里,作为长子的父亲就没停下来过。
陆康成:“还好,老样子。”
陆宜笑道:“我回来帮你好不好?”
“想清楚了吗?”陆康成一向不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嗯。”
她已经决定好,不是一时兴起。
时间差不多,该上楼睡觉。
林晋慎已经洗完澡,他靠坐在她的床头,手里拿着的是他随手从她书架上抽出的一本,他肩背宽阔,面部线条冷硬,盖着她蕾丝边的被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另类版“金屋藏娇”。
陆宜没说出来,多少觉得有些“变态”。
她收回目光,进浴室洗澡,生理期已经结束,受激素影响,她最近心情很好,世界充满爱与和平。
从浴室出来,陆宜掀开被子上床。
林晋慎同时合上书页。
躺下时,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陆宜捏着被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提醒:“那什么,我们家不太隔音。”
共床共枕多次,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不隔音意味着不方便做事。
陆宜从林晋慎眼里看出无语,他哑然半晌,无奈问:“陆宜,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难道是什么好人?前科累累,怎么这么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的?
陆宜牵扯着唇,没说,她盖上被子说:“睡觉吧。”
林晋慎躺下,她刚关掉灯,腰上就多出一只手,轻车熟路将她捞进怀里,彼此紧贴,嵌合的没有一点缝隙。
陆家是在陆宜初中时搬来的。
也就意味着,她一整个少女时光都在这间房里度过。
她房间摆着她各个年龄段的照片,跟现在没多大区别,更多是等比例长大,脸庞有着婴儿肥,带着稚气与青涩。
还有其他东西,林晋慎没有乱碰。
这会没有睡意,不知怎么就谈到初中跟高中的学校,他们很巧合的,没有同过校,后来留学,一个去美国,一个去英国,更没有机会遇见,回国后,陆宜不混圈子,认识的以及认识她的更少。
他们的确是两家在决定联姻后见到的第一面。
如果稍有偏差,就算提前认识,结局也应当没有什么不同。
陆宜打过呵欠,困了,闭眼睡过去。
没人说过,拥抱一个人时,心脏会变得柔软。
林晋慎抱着她迟迟没有睡意,他不是一个喜欢说如果的人,发生就是发生,如果这个词没有任何意义,但今晚他也会想。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可以早一点。
陆宜人还没到公司,看见工作群里消息。
于倩@她,说昨天宋知行转性,直接通过上次的方案,而且态度良好,给他们道歉,说之前是他的问题,他这次认真看过方案,认为我们做得很好。
多搞笑,方案改过几十遍,他之前都没认真看过方案。
陆宜:【恭喜,你们也不用煎熬了。】
于倩:【我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他跟夺舍似的,这几天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老师,我鸡皮疙瘩都起了。】
其他同事附和,感同身受。
之前拽得二五八万的人,突然献殷勤好说话,事出反常有妖,不知道在蓄谋什么大招。
到公司,薇姐从办公室出来,拍下手,让他们将工作放一下,她有话要说。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待会下午茶,喝什么找小蕾点,公司报销。”
“好哦!薇姐最好。”
“谢谢薇姐。”
“……”
薇姐笑笑:“应该的,你们这次没少加班,你们的辛苦公司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一些员工,付出的最多。”
“陆宜,你继续回来跟这次的项目吧。”
“甲方那边向你道歉,说上次是误会,他们问题很大,跟你没关系。”
陆宜唇角挂着浅笑,没多大情绪变化。
“哦哦!”
身边同事先笑起来,鼓掌,说欢迎陆宜再回来。
“谢谢薇姐。”
“不客气,是你做得好。”
薇姐点下头:“话就说这么多,大家好好工作。”
于倩滑着办公椅靠过来,神神秘秘地问道:“我就说不正常,小宜,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做的?”
从上次开始她就有所怀疑,但陆宜的嘴紧,很少会透露跟她相关的事。
“没有。”的确不是她,她回答得很肯定。
“真的?宋知行那种人明显不会是能被感化的人,只有吃点苦头才会滑跪认错。”于倩笃定道。
这是打工多年的经验。
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人上人,根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反而会沾沾自喜,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让他们感觉良好。
说白了,还是欺软怕硬。
陆宜神情肯定:“真的不是。”
她不知道宋知行遇到什么事,但想到可能是谁做的。
于倩没问到自己想问的,但料定没那么巧,不过她也从中受益,不用受工作摧残,总算能多活一段时间。
陆宜被薇姐拉进群里,宋知行通过群加她好友,她想了想,点了通过。
没几秒,消息跳出来。
宋知行:【我真没想到你会通过我的好友,陆小姐,那天晚上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是我不该嘴贱。】
【我真不是故意的,李承铭这孙子你应该还记得,他跟我是大学同学,在我面前说过你,我就真信了他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