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惊喜的声音也响起来:“好近!好像可以摸到!”
“我春天都会来这里。”画面里的自己说,“看到风筝就会很开心,如果我也能飞那么远就好了。”
小孩语气懵懂:“要坐飞机吗?”
“还有宇宙飞船。”
“那姐姐你等我长大。”小小的小孩说,“我长大存很多很多钱,给你买风筝,买飞机和宇宙飞船,你一定能飞得很远。”
“要长大也是我先长大,等我有钱了就买风筝,每年都带你来这里放。”
“那我们拉勾!”
脑海里的画面被现实中的一声惊喜打碎。
“到了!”乐清说。
Annie猝然回神,但好像还带着画面里的视觉左右看着,企图找到一点那些画面里的色彩。
可结果终究是徒劳,只有耳边乐清的声音在提醒她刚才那些都是幻觉,而现在只有乐清才能填补出来那片绿色人的空缺。
Annie感觉到自己被人带进一个房间,里面充斥着淡淡的木质和颜料的香气。
“这是哪里?”她问。
“一家手工创意店。”乐清牵着她走到一个椅子上坐下,不太自然地抿着唇说,“我想给你做一个礼物。”
手工对于Annie来说是渴望和不可及的事情,她甚至连艺术品都不会买。
但眼前的人似乎不知道,或者说她真的很认真地听了Lvy她们的话,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正常的、可以欣赏艺术品的人。
Annie并不觉得自己脾气好,但她对眼前的小孩总是有自己都觉得夸张的纵容,她笑了笑:“好,要做什么?”
“Lvy说你很喜欢春天出门。”乐清坐下,“所以想送你一个春天的礼物。”
其实Lvy还说,虽然Annie看不见,但她尤其喜欢坐在草地上盯着天上那些风筝看,却从来不买也不尝试玩一下,就是静静地看。
大家都觉得Annie的一些习惯很奇怪。
别说其他人,就是Annie自己也时常理解不了自己,除了莫名讨厌生日那天,过去的她的确很喜欢“看”人放风筝。
很奇怪吧,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风筝长什么样子,可却还是那么执着。
而每每到了那个时候,她却还总有种感觉,觉得那些笑声脚步声又或者是看不到的地方,都太远了。
所以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缺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直到刚才,她才找回一点。
“是风筝吗?”她忽的问。
正埋着头在用竹条编制风筝结构的乐清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Annie轻轻舒了口气,“我很期待你的礼物。”
“风筝布我请教了切尔斯。”乐清一边做一边陪她说话,“做了特殊处理,所以到时候你还能摸到上面图案的形状。”
“那你呢?”Annie问。
乐清不解:“我?”
“做成功了,你会陪我一起放吗?”
乐清怔了下。
最近的天气显然不适合放风筝,而自己也快要回国了。
可她还是承诺:“我会抽时间过来,还可以把孩子带过来,我们一起去。”
Annie挑眉一笑:“太麻烦了。”
乐清:“那我再……”
她要说的话被对方的下一句打断。
“我跟你回国好了。”
“什么?”乐清动作猛然顿住,手里的竹条弹开刺伤了手指,她却没顾得上处理,而是呆滞地望着Annie,“你是说跟我回去玩吗?”
“我本来也是华国人。”Annie说,“回到家里有什么不对?”
“可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嗯,但是我丢了一样东西,只能回去才能找到。”Annie浅色无光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她,“我答应过你。”
乐清心里猛然一跳。
却怎么都压不住心里的惊喜,她觉得自己真的变坏了,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担心对方的家人,而是高兴对方的选择。
店里的老板路过看到这两个长相都极其优越的女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发现其中一个的手正在流血,惊讶道:“天呐,你的手受伤了!”
Annie皱眉,立刻抬手去碰乐清的方向。
但被反应过来的乐清给拦住:“没事,被划了一点点,我去清洗一下就好,你别动,这里杂物很多。”
乐清着急地站起来按照店里的指示牌去了洗手间,打开了冷水冲洗自己的手指,试图通过水温让自己理智一点。
终于冷静下来能正常思考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Eve。”
见有人来了,乐清关了水准备离开,却在转身那一刻听到那个声音再次喊了一声:“乐清?”
乐清闻声回头便见旁边站着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女人,她眉心轻轻皱了一下。
眼前的人穿了一条吊带裙,披着薄披肩,这种天气这种穿着让人忍不住要打冷颤,而她耳朵上挂着满满当当的耳饰,脸上妆容也很浓,露出来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打量和轻视。
这是认识原主的人?
乐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擦着手安静回望对方。
“我没认错。”女人凑近了些,忽的笑道,“果然是你,你比起以前变了好多。”
为了不露出马脚,乐清往后退了一步,平静地问:“有事吗?”
面前的人听到这话后愣了一秒,随即嗤笑出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有事吗?”
那人笑着:“没事就不能叫你了?这么多年没见,不如去喝一杯,我现在知道有更好的去处,保证你能遇到更有钱的人。”
“抱歉。”乐清将纸巾扔在垃圾桶里,转身就要走,“我还有事要忙,没什么时间,先走了。”
“等下。”身后的人叫住她,三两步走来拦住她的去路,这次目光却变得格外深,“你的口语变得很流利,看来这张脸给你带来的好处很多。”
乐清垂眼:“你说什么?”
“穿的都是名牌,气质也变了,做了不少功课吧?”女人哼笑,“叫Eve也不听,看来这个身份你接受得很好。”
什么叫这个身份接受得很好,什么身份?
乐清压着心里的不安,静静回望却不发一言。
可女人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好奇怪,你的脸居然恢复得这么自然?比以前还要流畅好看。”
“不过也只能骗骗那个快要死的女人,她给了你多少钱?”女人好奇地问,“让你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整成这张脸的样子,还要改一个中文名,你很喜欢乐清这个名字吗?”
乐清此时此刻如坠冰窖。
那么简单的几句话落在耳边却又那么让人难以理解,她脑袋迟钝地转着,以至于没有能第一时间找到合适的应对办法。
眼前的人也发现了她的异状,笑问:“你这是什么反应,好像我在冤枉你一样,别忘了你整容的钱是我帮你一起凑的,这几年一点音讯都没有,你把我当什么了?”
乐清心里把这个词默默念了一遍,然后稳住自己的声线说:“回去以后换了手机和国内的电话卡,以前很多人的联系方式都找不到了。”
“真的假的?”那人狐疑地看她一眼,“我以为你有了钱就想把我踢开呢。”
乐清没说话,而是将自己的手机解锁递过去:“你输一下,我的手受伤了。”
那人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很快就将手机接过去飞快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名字。
她叫Nora。
一直没等到乐清回来的Annie担心她的伤口,问了店员洗手间方向后慢慢地走了过去:“乐清。”
听到声音,Nora往那边看了一眼,再看到来人时眼睛亮了亮,压低声音:“看来你的确接触到了很高层的圈子,这个人我在网上见过,她的家族是英国富豪榜上唯一的华裔家族。”
乐清从未去了解过Annie她们背后的势力,她觉得自己要交朋友也好,跟对方成为姐妹也好,只是个人的事情。
但现在听到这人这么说,心里却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收好手机,静静地望着对方:“约个时间见面吧,我想跟你仔细聊聊。”
“我很乐意亲爱的。”Nora却误会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让她知道你的过去,我先走了。”
Nora很快从另一道门离开,而乐清却扶住洗手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勉强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没什么异样,对走来的Annie道:“我没事,马上就好。”
接下来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毅力才让自己心无旁骛地将给Annie的礼物做好。
“不用告诉我。”Annie抢先伸手去摸,表情有些不同以往的跃跃欲试,“我要自己来感受它是什么样子。”
上面都画都是乐清自己亲手画的,她没学过什么艺术,画出来的东西也就勉强能看出来是什么形状。
Annie摸着摸着,忽然勾唇:“是云,你为什么要送我云?”
“不是云。”乐清说,“是天。”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声音温和:“希望你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有一颗不被任何困难阻挡自由的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这是送你的天。”
Annie挑眉:“你用中文跟我说一遍。”
“你不是不会中文吗?”
“但我想听。”
虽然不理解,但乐清还是用中文将自己的话复述了一边,比起英文的简洁表达,有时候中文听起来会更让人产生一种温柔的错觉。
“我果然很喜欢。”Annie将风筝拿起来,“所以我会回到那里的,和你一样。”
原本听到这话乐清会很高兴,可现在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很惶恐不安。
因为她不知道得知真相以后,自己还能不能再有像现在这样的生活,拥有这些以前从未奢求过的梦境。
“Annie,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轻声开口。
“以后不用征求我的意见,直接问。”Annie转头面向她,“我不喜欢你对我小心翼翼。”
她喜欢幻想中那个纯粹大胆的小孩。
“Lvy说,你那天是听到我的名字后才会对我关注的。”乐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异常,“只是因为这个名字吗?”
“不是。”Annie回想,“是感觉。”
“什么感觉?”
“英国有数不清的Annie,中文应该也有数不清的名字叫乐清。”Annie听着声音辨认她的方向,腾出一只手从她的肩膀往上,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但是只有你这个乐清才让我有这种感觉,显然遇到你以后让我更确信了这一点。”
乐清的心里砰砰地跳着,眼睛却有些发热。
她真的很担心自己得到的这一切都是依赖别人才偷来的,可她又不那么甘心放下。
“谢谢。”她说。
Annie听出来她声音中的一点点哽咽:“你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有点感动。”
“乐清。”Annie敛起笑容放下风筝,那张本就带着一些攻击性的脸此时此刻多了几分严肃,“我不是冲动的小孩子,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我随便做出要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回国的决定,所以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重要到……”
她皱了皱眉:“虽然有些无厘头,也没有任何头绪,但我觉得如果需要我付出什么,我可以为了你付出自己所有一切,所以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乐清愣愣地看着她。
有人会对仅仅见了第二面的人这么说吗?
还是说Annie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那么大胆又无所顾及地表达自己。
“我们很有默契。”Annie摸到旁边的风筝,“这个礼物,是我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的礼物,我非常喜欢,甚至觉得这就是我们两个约定。”
她自己说话都有些胡言乱语,可是又没有办法去详细解释。
“我知道。”乐清却能理解她的意思,因为心里也有这种感觉,在想礼物的时候隐隐就觉得这个东西一定会让Annie喜欢。
“那就行了。”Annie这才满意,“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像妹妹对姐姐的信任那样。”
乐清沉默了几秒:“嗯。”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到了这个时候乐清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了,除了自己。
只能从那些摸不清的直觉中找到自己该走的方向。
从手工店里出来还在就近的餐厅里吃完晚饭,乐清婉拒了Annie让她一起回家的邀请,而是说:“Annie,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你终于开口了。”Annie轻笑,“说吧。”
“我要去见一个人,但我不确定对方的目的是好是坏,想借你几个保镖。”
Annie的家人注重她的安全,每次出门都会有车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就是你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奇怪的原因?”Annie微抬下巴,“不仅保安,我也跟你去。”
“你不能出面。”乐清忙道,“你出面的话或许我就问不到自己想问的事了。”
Annie很懂变通:“那我不出面,在背后看。”
“如果你不确定对方安不安全,我怎么可能安心放你一个人过去,而且保安在我身边,我比你安全多了,对方是什么人,我可以给你挑一个地方。”
乐清犹豫了一下。
可Annie却忽然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之前跟你说的话都忘了?虽然看不见,但在伦敦我比你熟。”
这么一想也是。
乐清完全可以选择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地方跟那个人聊,这样主动权就都在自己手里了。
于是她将自己见到的那人特征告诉了Annie。
“那就更简单了,你到时候直接约我给你的地址就好,什么时间?”
今天时间太晚,Annie也该早点回去休息,所以乐清决定明天再说。
像来时那样,乐清还是牵着她的手走出这条街道,入夜后的小街道十分安静。
临到街口时后面忽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还远远夹杂着几声惊呼。
乐清的第六感让她做出了飞速的反应,加上平时敏捷的身手,第一时间就把Annie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可一直被Annie拿在另一只手上的风筝却因为这个大动作飞了出去。
而此时几辆摩托也与她们擦身而过,站在街口的保镖见状飞速跑了过来,那些摩托立刻调转方向,目标明确地朝着Annie手中的包而去。
是飞车党。
“借我一下。”乐清将Annie拿在手中一直没用过的盲杖拉长,在第一个摩托飞过来伸手的那一瞬间狠狠打在那人手上。
那人吃痛猛地收回手,手里的刀也掉在地上,可摩托方向却忽然失控,从车上摔下来,车也飞出去了好远,乐清想也不想就蹲下背着Annie朝保镖那边靠。
飞车党见这两人还有其他帮手,当即决定放弃。
保镖们当然第一时间要把自己的雇主保护好,立刻从乐清背上把Annie接了过去牢牢围住,Annie皱眉:“把我的风筝拿回来。”
才做好的礼物经过这一遭已经被刚才抢劫犯的刀划断,听到命令的保镖们忙去地上捡。
Annie又往旁边抓了一下,抓了个空,脸色顿时一白:“乐清?”
“我在。”乐清刚要靠近她一些,就看到角落里有块风筝布静静呆在那里,上面还画着云,应该是划破掉到另一边的但保镖们没注意到。
捡回来还能再补一补。
她走过去刚把那块风筝布捡起来,身后却亮起刺眼的光,熟悉的轰鸣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是刚才那些飞车党留下善后的同伙,一直躲在小巷口,见有个同伴被留下来就该他出场把同伴救回来。
那车飞速冲过来的瞬间乐清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那人手里的刀在光下反射出光。
她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紧捏着风筝布和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盲杖刚往旁边跑了一步,另一只手却被强硬的力道一拉,半个身子都砸在了身后人的怀里。
她捏着盲杖刚要动手耳畔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江随之?!
眼看着冲过去的那个人把所有的保镖都冲走,就要把地上的人给拉起来了。
乐清身上的力道却骤然一松,她根本来不及看到江随之的脸,只看到他身形忽动,将地上那辆倒在地上的摩托车给架了起来,长腿一迈跨上去就着车上的钥匙直接再次发动车子朝刚跨上车的两人冲过去。
见状乐清吓得心跳骤停:“江随之!”
话音才落,伴随着巨大撞击声,江随之直接将那两人撞在墙上,生生逼停。
哪怕是在场的保镖都没想到这个男人会那么冲。
江随之头都没转一下,从车上下来踩在其中一人的手上,疼得那人忍不住松开手上的刀,嗷嗷直叫。
他将刀捡起来:“愣着干什么?”
话是对他带来的保镖说的,但Annie的保镖没听懂也赶紧上前将那两人都给制服,其他人也忙去查看附近还有没有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