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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未眠灯)


裴莺偷偷撩开少许帏帘, 竟看到两旁陆续有百姓下跪叩首。
霍霆山并非没在大众中露过脸,之前人流旺盛的中元节, 他随她到处逛,却从未有过这般待遇。
霍霆山的民望聚起来了。
裴莺放下帏帘。
怪不得各家豪强按捺不住,再让霍霆山发展下去,他们更没胜算。
送裴莺出城这一出并不低调,凡是关注州牧府动向的豪强都知晓了。在他们看来,这可以是另一个信号。
软肋已去,接下来就该大干一场。
裴莺来到了军营,这地方她也曾经待过一段时间,并不陌生。
霍霆山低眸看着面前的美妇人。
阳光洒在她洁白的脸庞上,那娇生惯养的白皙肌肤透着淡粉,她身着由蜀锦制成的深色圆领襦裙,身姿曼妙,和周围粗犷的军营格格不入。
霍霆山说:“待过一两日,我来接夫人回去。”
裴莺颔首。
霍霆山将人送至后,留了陈渊也在军营,而后带着人马回城。
“囡囡,还不高兴吗?”裴莺摸摸女儿的小脑袋。
昨日女儿只是抱着她哭,并未说其他,裴莺也只好继续装不知晓。
“没有不高兴。”孟灵儿瓮声瓮气:“娘亲,我现在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前日她一如既往和半夏相约,然后半路再碰到了华二郎君。至于为何会再次碰到,这已是他们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倾慕华二郎君,华二郎君也对她展露过爱意。他们情谊相投,每日都会趁着和友人会面时见上一面。
她以为不久后,她定然是在娘亲和华家的安排下谈婚论嫁,结果前日会面完后,她正想打道回府,却在路上碰见了陈校尉。
陈校尉说要带她去考核,检验近期授业的成果。她初时还很是兴奋,直到对方带她翻墙进了一户人家家中。
翻墙那等偷鸡摸狗之事,她还是第一回干。然而不待她询问,陈校尉便领着她长驱直入,还干脆利落的打晕了守门的家仆。
她站在一房之外,听着房间里她倾慕的、也喜欢她的郎君向他的祖父事无巨细地汇报着他和她今日的点点滴滴。
他祖父十分满意,叮嘱他一定要抓紧她这个霍幽州之侄,以后好处多多,她听见房中的郎君应了,称定不负祖父所期望。
呵,期望。
原来她眼里所谓的相识相知,不过是他祖父的期望,一切都是假的,他在骗她。
“想不明白何事?”裴莺问。
孟灵儿抬起眼,眼里有困惑:“爱慕不应该是无条件的吗,就像您和父亲一样,相爱相知,情瑟和鸣。”
裴莺将女儿抱在怀里:“当然不是。我和你父亲也是有条件的,我和他门当户对,若我生在乡野中,是一户猎户的女儿,你祖母不可能同意你父亲和我成婚。”
孟家在北川县是富贵人家,裴家是商贾,家中颇有家底,两家算是门当户对。不过待孟杜仓成为县丞后,裴家和孟家就不相配了。
孟灵儿张了张嘴,最后却无言。
裴莺明白女儿在纠结着什么。
孟杜仓和那位裴夫人的恩爱是这个时代的少数,有多少人能像他们一样幼时青梅竹马,待长大了又相互情愫暗生,最后水到渠成结为夫妻。
在孟灵儿眼里,或许父母这种带着爱情的婚姻才是常态。她在爱中长大,自然而然的以为相互产生好感就可以结合。
“我知道了……”孟灵儿喃喃道。
旁人只是看中她“霍霆山之侄”的身份,根本不是喜欢她这个人,可她这个身份就是假的啊,她根本不是那位的侄女。
建立在那一切上的喜欢都是假的。
“娘亲,世界情爱太复杂了,我运气不好,一辈子也遇不上像父亲那样的人。”孟灵儿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将满腔的郁闷都吐出来:“还不如听先生授课来的有趣。”
裴莺目露复杂。
虽说如今给女儿谈婚论嫁还早,但瞧女儿这副要断情绝爱的模样,这次打击是不是大了些。
若是一朝被蛇咬,往后十年怕草绳,那该如何是好?
孟灵儿不清楚母亲心里忧虑,不过她如今确实会控制不住的想更多。
那些个和她同龄的郎君待她殷勤,多半都是冲着她身份来的吧,若是那般又有什么意思呢……
“娘亲,我想起我有些课业没写完,我先去写课业了。”孟灵儿闷闷道。
裴莺看着孟灵儿的背影,惆怅地叹了口气。
初到军营,裴莺适应良好。
今日出城阵仗不小,裴莺以为今晚因此会是个平安夜,但事实证明,她还真不是玩阴谋诡计的那块料子。
仿佛想打霍霆山一个措手不及,豪强们今夜齐齐发动,州牧府火光冲天,燎亮了大片的天。
与此同时,一支来自司州的骑兵快速踏过官道,借着夜色的掩护,飞快朝着幽州军营所在的位置疾驰。
远山郡这片地方地势巧妙,易守难攻,常见两岸绝壁陡立,入关处呈漏斗形收合,有些地方甚至只能沿着崇山峻岭间的河谷行走。
当初袁丁会在冀州内选中远山郡为落脚处,绝大部分是因为远山郡优越的地势。
此次司州的领军人物是刘千彪,此人是刘百泉的嫡亲弟弟。知晓李司州意动后,他毫不犹豫毛遂自荐,请求领军出征,既是想立功,也是想为兄报仇。
再说司州的州牧李司州,他收到密报后左思右想,想到“无主”的冀州,也想到整日以泪洗面的女儿。
按理说,如今该是“大局已定”,冀州已然是霍霆山的囊中之物,若霍霆山不动地方豪强,这肥肉他是真的咽下去了。
但如今,出了些岔子。
霍霆山对地方豪强动手了。
知晓那事后,李司州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霍霆山居然是个蠢的,动什么不好,竟然动地方豪强,且还想将他们连根拔起。
地方豪强盘踞多年,地头蛇般的存在,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敢动地方豪强,对方就敢反。
远山郡那座城确实难攻打不假,但那是在城门紧闭的情况。
若有里应外合,何愁不破?
至于出兵理由,这也好办。
只需对外声称他们接到吴通海吴常侍的求助信,信中说那霍幽州以权欺人,囚禁了他,他不得以只能向司州求助。
出师有名。
上次司州军在装备有马镫的幽州军手上吃了大亏,此番可不一样了,李司州根据司州兵的描述,也制造出了马镫和马鞍。
一试之下,他狂喜不已。
有了这等神器,又加之夜袭,到时候趁夜杀入幽州营中,砍起幽州兵来,还不是切菜那般轻松。
不过刘千彪也不敢大意,这山道不好走,险峻易有埋伏,为了稳妥起见,他先派出了一支斥候队伍在前方探查,待斥候回来再继续往前走。
黑暗里,凉风拂过,马蹄踏在山道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夜鸦惊起,从被马匹掠过的树旁振翅飞到不远处的树梢上。却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那夜鸦再次振翅。
“嘎嘎——”
夜鸦的鸣叫传到刘千彪耳中,听得他莫名心头一跳。
刚要喊停下,前方来了两骑,正是之前派出去的斥候,刘千彪呼出一口浊气,心里暗自懊恼。
他竟有些被那霍幽州的名声吓住了,疑神疑鬼的,这可不妙。
司州斥候道:“报告副都督,前方无异样。”
刘千彪:“善!”
前方有个小盆地,若是有埋伏,对他极为不利,幸好没有。
也是,送信之事秘密得紧,且他们皆是骑兵上阵,一路急行军,那霍霆山又如何能得知他们已近在眼前呢?
沙英伏在高处,看着不远处直奔来的人马,嘴角咧出一抹嗜血的弧度。
总算来了,也不枉他带着人来来回回躲斥候。
沙英拉了拉旁边的草藤。
草腾窜动,如蛇似的一直朝后蜿蜒,侧方呈纵队排开的幽州兵眼中精光大亮。
“嘎嘎——”
“夜鸦”的声音响彻山谷。
对面也很快传来“夜鸦”的回应。
几乎是有回响的那一刻,沙英将手边巨石用力一推。
“轰隆隆——”
巨石滚动如雷鸣,几乎在顷刻间从两侧滚下。
刘千彪脸色大变:“不好,有埋伏!”
沙英扬声道:“给我放箭!”
同一时间,远山郡内。
一片箭雨从外面飞入州牧府,那箭雨不单单是箭雨,箭头燃着火,嗖的从外面射进来,落在墙边一滩滩香油上。
而香油旁边,还有碎裂的坛子。
那是方才外面掷进来的,坛落啪的摔碎,里面的香油流了出来,再以火箭引之,能顷刻间点起大火。
这引火策好是好,就是坛子的投掷范围有限,做不到覆盖州牧府的每一个角落,因为都是靠人力甩过去,只能围着墙那一圈投。
州牧府火光冲天,同时守城门的卫兵也发生了动乱。
一部分冀州本土的守军忽然要开城门,同伴惊讶不解,幽州兵严词拒绝,双方竟是起了冲突。
在守城军渐乱时,一批又一批不知哪来的私人部曲登上城楼,和当地守军一同抗幽。
“大将军,他们果然对城门那边下手了。”熊茂阔步进来。
霍霆山看着军营所在的方向:“那是自然,他们不拿下城门,如何给司州军开道,那边且再等等,钓多些私军出来。”
男人收回目光,一双眸又冷又沉:“走吧,出去会会他们。”
州牧府被点燃,里面分配了灭火任务的幽州兵迅速灭火。
这回灭火不再是用水缸了,士兵们合力抬起一个个皮制的大水袋,有的拿着小巧的水囊便开始奔走。
霍霆山领着熊茂等人从其中一个火势较小的门出来。
不出意料,外面是手持兵器的豪强部曲,见他们出来,立马放箭。
霍霆山迅速退入门内。
箭雨不断,似乎没有停下的征兆。
“把门卸了。”霍霆山吩咐。
熊茂得令,当即抬起手中长刀砍向门轴边,呯的一声巨响后,竟是以巨力硬生生将轴承砍断。
另外一扇门也如法炮制。
很快,两扇门都被卸了下来。
幽州兵以厚实的木门为盾,一路推行,这回顺利挡住了箭雨。
那边的部曲见放箭无用,干脆舍了那等远程兵器,直接持刀冲锋。
霍霆山在幽州兵这边的最前方,身形魁梧的男人身着玄甲,腰间环首刀出鞘,利光闪过,那原本铮亮的刀面刹那间多了一抹血色,血淋淋的。
黑夜下,火光映亮了霍霆山的侧脸,冷漠又锋利,他仿佛成了林中那被激怒的虎豹,露出了最凶悍的獠牙利爪,所过之处一具具尸首连接倒地。
血色蔓了出来,像涨潮的江水般蔓了一地。
火光映着地上的血色,也映着或被刺穿胸口、抹断脖子,或直接被砍成两截的尸首,将这一片人间炼狱照得更加清晰。
私军部曲大惊,未曾想幽州军竟这般勇猛。尤其是为首的霍霆山,抬手间便轻易收割一两条性命,所向披靡不过如此。
“快,放箭!”
部曲连连撤退,不欲与之近身搏斗。
州牧府四周一片混乱,起初有百姓被惊醒,好奇起夜,待看见火光冲天,喊杀声阵阵,顿时被惊得睡意全无。
好奇,却也不敢轻易出去。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待明日瞧瞧发生了何事。
大门紧闭的,还有裘家和李家,以及少部分小豪强。
这些日子裘家被州牧府接二连三宴请,裘伯同想的一点都没错,图穷匕见,最后霍霆山将一切摆到台面上。
他让他自己选,要不要站在他这边。
裘伯同心里苦笑不已。
这位根本没给他任何选择。
裘伯同的夫人李之桃出自李家,李之桃一母同胞的兄长是李家的家主。
这位李宗主疼极了胞妹,在李之桃的游说,再加他自己的种种权衡下,李宗主一咬牙扛住压力,并未应萧家的之言提供部曲。
整个远山郡的大豪强,满打满算也就裘家和李家拒绝应征。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萧家灯火通明,花甲之年的萧雄坐在正厅中,右手拿着一串檀木珠串,正一个个珠子盘着。
正厅中萧雄的几个儿子也在,性子最急的萧二爷已经来回踱步。
“二哥,要不你坐一会儿吧,你这来回的晃,晃得我眼睛疼。”萧三爷扶额。
萧二爷着急:“如何坐得下啊,这晚闹成这般架势,说句不好听的,咱们百年萧家的基业能不能保住,就看今晚。”
“有何保不住的,郡中各家部曲加起来有万余人,难不成还灭不了那几个幽州兵吗?”萧三爷说。
萧二爷闭上眼睛揉捏眉心:“若只是几个就好了,幽州兵在城中起码有千余,且论起装备和作战经验,我们逊色多矣。”
“莫着急,算算时间,司州军该到了,只要司州军队一到,便是里应外合,任他霍霆山再有能耐也插翅难飞。”萧三爷笑道。
萧大爷转了转扳指,可能是司州军至的消息一直没来,他心里莫名不安。
仿佛是行走在山谷之间的单薄绳索上,无处可依,山风吹拂,他摇摇欲坠。
“报。”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家奴。
“如何,可是司州军至?”萧三爷豁的起身。
家奴跪下,以额抵地:“恩主,幽州兵杀过来了。”
“怎么可能?”
“杀……杀过来了?那般多的部曲,竟没能挡住他?”
萧雄从座上起身,面上居然没太多的惊慌:“去密室吧。”
有道擒贼先擒王,对方会第一个瞄准萧家他不意外。
既然找上门来,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熬,熬到司州军至,形势方能彻底翻转。
密室空间有限,萧雄只让几个儿子和他看重的孙子同行。在关上密室门前,萧雄吩咐外面的家奴,待形势好转来报。
家奴恭敬应声。
这密室修在地下,隔音效果非常好,一切喧嚣仿佛被隔绝。
时间缓缓过去。
在萧二爷堪堪要睡着时,他听见了上面发出沉沉的、密室门被推动的声音。
众人心头一震。
萧二爷更是直接起身,走向那条通往上方的楼梯。
但很快,他停下了,因为他听到了不太一样的、不似家奴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慢悠悠的,全无往日害怕惊扰主子的恭敬不说,甚至还很是散漫,像将硕鼠逼到角落的猫,只等玩尽兴了再拧断他脖子。
萧二爷僵住,死死盯着那通道口,他扬声喊守在上面的家奴的名字。
然而无人应答。
萧雄和萧大爷的脸色皆是变了。
一声声脚步声逼近,最后,一道魁岸的身影出现在萧家众人眼前。
来人提着一把环首刀,身上玄甲似被鲜血浸过,一身血污,他面容英俊,挑起笑意的眼角有几许岁月的纹路。
他一步步走来,黑靴踏过之处偶尔留下些血迹,此刻在萧家众人看来,来者说是罗刹转世也不为过。
“霍、霍霆山?!”萧二爷结巴了。
霍霆山左右活动了下颈脖,然后将环首刀随意搭在肩上,“怎么,众位看见我这般惊讶?”
“你……”
“我什么?你们这是在此等司州军?别等了,他们来不了。”霍霆山笑道。
萧大爷几乎捏碎手中扳指:“所以我们给司州的去信,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如果幽州想和司州开战,必须有个名头。现在司州军这般主动跨入冀州,若顺利攻下远山郡还好,若是不成,这把柄反而会递到霍霆山手里。
霍霆山没接他这话,他扫过密室里的众人:“你们萧家的核心都在此处是吧?”
若方才萧雄只是脸色剧变,如今是被霍霆山这话惊得险些站不住:“霍霆山,你想如何!”
霍霆山懒得和他们多说,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幽州兵鱼贯而入,迅速将一众萧家人绑起来。
城中这把火烧了一宿,街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城外山道,巨石凌乱,司州的军纛拦腰折断,有一截随意插在土里。沾了血的军纛落在地上,又被不少人来回踩过,变成和破布无二。
裴莺半夜隐约听到军营中有躁动,好像是调兵增援的声音,她被吵醒后再睡回去总觉得不踏实。
天蒙蒙亮时,裴莺彻底没了睡意,身边女儿倒睡得正香。
美妇人放轻了动作起身,穿戴好衣裳后出了营帐。
天幕泛起鱼肚白,秋季已过,初冬来临,早晨的冬日起了迷蒙的雾,映得周围多了几分迷幻。
陈渊看见裴莺出来,上前去:“裴夫人可有吩咐?”
裴莺摇头,“并无,只是今日醒得早,出来走走罢了。”
陈渊沉默片刻,然后说:“距离这里一里开外有个小湖,风景尚可,夫人若是闲暇,可到那边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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