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带上来。”姜梨摆了摆手,不再与刘世尘争辩。
突袭长峰派的“刺客”尽数被活捉,焦与将他们押到姜梨面前,逐一揭开头上斗笠。这一队的领头是个叫乔归的小子,旁人都吓蒙了,唯有他处变不惊,不待姜梨问话,直接喊了声“参见门主。”
姜梨知道他们是假,长峰派却不知道他们不是真,既然刘世尘将他们视为同党,他何不把戏做足,将水搅得更浑。
余下“刺客”得到提点,纷纷山呼门主。
长峰派面露了然,一声冷笑刺进姜梨耳里。在他们心中,姜梨救他们是莫名其妙,杀他们是理所当然,他们一直认为后者更为合理。
姜梨对刘世尘的嘲笑置若罔闻,她说,“你们称我为门主,便该知道我门下分两坛六令,十七路暗客和九位明主。”她挑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刺客”,指了指其忍,“可认识他是谁?”
刺客辨认片刻,“苍山刀其忍,是您门下九明主之一,与余下四刺客统领玉璧山主坛。”
姜梨再指身边丫头,“这个呢?”
“千丝袖叶流素,江北分坛二长老严辞唳侍女,也是九明主之一。”
“背得倒熟。”姜梨点了点头,再指折玉,“这个呢?”
“这个... ...”刺客有些心虚,“青衫书生,廖词封?”他见过的画像只有那么几号,面前这人与廖词封并不相像,只是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是谁。
姜梨说,“再认认。”
他立即变了口风,“赤月弯刀裴宿酒?”
“放屁!老子才是裴宿酒!连他娘的人都认不全,还敢自称是嚣奇门刺客。”裴宿酒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门主!”乔归见势不妙,赶紧接下话头,“我们是常年在外的人手,门内等级森严,就算听过明主名号也不常见,认不全也是常事。”
姜梨不紧不慢,“再是在外的人手也有人统管,你们是哪户坛口的刺客,执令于谁。”
乔归大致扫了人群一眼,“执令于二长老严辞唳,是为江北分坛部众。”
“这么说来,这次屠上长峰的命令就是从严辞唳那里接来的了?”
“正是。”
“正是个屁!”人群里钻出一个“半大孩子”,江北处事全是一个套路,都是一身暴脾气。
“老子什么时候给你下过令。”他这个正主还在人堆里“器宇轩昂”地站着呢,他就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乔归压根没看见严辞唳,是特意捡不在场的人说的,可他既然已经报了他的名号就不好再反口。于是道,“就是半个月前,您接了门主之令,传交属下,说要血洗三十六派。”
严辞唳上来就要打架,姜梨伸了伸手,让裴宿酒和廖词封把严辞唳架走,“嚣奇门接令之后无论大小都有执事令牌在手,你的令牌在何处?”
乔归假意寻找,“可能是在途中遗失了。”
姜梨再道,“除主坛刺客以外,江北南户两部刺客服皆是左肩飞花,为何你宝相龙雀纹在右,却以北部刺客自居。令牌丢了,衣裳也穿错了?”
“当时事出紧急,我们也没注——”
地上落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震出一地尘埃,乔归看着被焦与等人扔在地上的人,硬生生将辩解的话呛回了喉咙里。
他们认不全嚣奇门的人,还能认不出来自己人?
钱西风是这次暗袭的小领主,乔归都要听他统管。
“怎么不说了?”姜梨饶有兴致地等着乔归的下文。
乔归咽了咽口水,钱西风半边胳膊已经没了,他不想变得跟他一样。
钱西风倒也坚强,单手撑地,艰难为自己翻了个面儿,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着,姜梨要用他的证词,只有老老实实说话,才有机会活命。
他喘着粗气在乔归等人面前爬起来,他们跪着,他坐着,他们傻着,他发出一声冷笑。
“以为自己能混过去,指着长峰派这些人保你们?”他拉他们下水没什么好处,但是不拉,一定会比现在更惨。
他很识时务的打算揭穿他们,没想到长峰派的人理解能力“超强”,楞是给他开辟了一条新路。
“这不是钱西风吗?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令主让你救我们,结果半路被姜梨的人截了?”
长峰派掌门刘世尘听了半晌,楞是凭借自己的想像力和独道的理解,给了钱西风一个合理的解释。
姜梨说的没错,三十六派与磐叔是不同的,他们心里对她有根深蒂固的厌恶和恨意,天下令曾为他们讨回过公道,就是他们的兄弟同盟。
在昔日仇人与同盟面前,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就连天下令的人都被这个神转折问傻了,他们看着刘世尘愣神,眼神逐渐晶亮。他们要是这么理解的话,这事儿可就有转机了!
“什么救你们。”严辞唳甩开膀子振开裴宿酒和廖词封,“这人是我们在东舟山荒洲派摁住的,荒洲派磐掌门并二十六名小弟子悉数死在他们刀下,是天下令要屠你们的场子!”
刘世尘说胡沁!“三十六派与天下令是歃血之盟,为什么要做这等自裁臂膀之事。一定是你们见天下令有所行动,担心事情闹大,假意救人,故意将脏水泼到天下令身上,歪曲事实,以便掩盖你们的罪行。”
严辞唳叉腰跟老头对阵,“嚣奇门做事向来做下便认,从不怕担下嚣张狂妄的罪名,我们都是天下第一邪派了,还有什么好遮盖的。”他指向身边几个孩子,“你若不信大可问问他们,这些都是荒洲派遗孤,是我们从天下令手上救下来的。他们掌门为了将事实昭告天下,已经被钱西风杀害,临终之前别无他愿,只要这头顶青天,善恶公道。”
惑跃并三名荒洲派小弟子是一路跟着姜梨他们过来的,姜梨原本想让他们派中养伤,但是孩子坚持跟过来作证。
惑跃喉咙受损,无法发声,开口的是其中一个小弟子似育。
“没错!我们能证明,杀上东舟山的正是天下令的人。”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是这世间最为纯正至洁之声,他说,“他们穿着刺客服,故意栽赃嫁祸给嚣奇门,惑跃师兄受到迷惑,被他们割坏了喉咙,若非姜门主及时赶到,我们怕是连命都没了。”
似育身边的红石附和,“我师父与他们拚死一搏,弥留之际从钱西风腰上拽下天下令牌,为的就是力证姜门主清白。”
红石话毕伸手,请姜梨将令牌给他,想以师父拚死攥下的证据让长峰派认清天下令的真面目,谁料刚拿到令牌在手就听长峰派掌门刘世尘道,“这些话都是姜梨教你们说的吧?”他可从不信她会有这般好心,“几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先不说是不是所谓的荒洲派弟子,就是他们手上的令牌,也可能是姜梨从钱西风手里抢下来的。”
“我们真是荒洲派弟子,亦有令牌为证!”似育红石纷纷掏出腰间小令。
刘世尘看都未看,“你们口口声声叫她姜门主,可知这位门主在江湖上是何等毒辣狠唳的人物。旁人会救人助人我信,姜梨?她不将人扒皮抽筋都是善待。”
红石震惊地看着刘世尘,“你们同我们一样,都是被姜门主所救,为何我们一眼便能明辨是非,你们却要颠倒相看。”
“那是你们被她蒙蔽了!”刘世尘身边弟子道,“你想想看,你们派内被袭,为何那么巧遇上姜梨,显见是她预先知道有人要到东舟山,故意演一出戏给你们。”
“就是,我们都不知道有人要屠派,为什么她能第一时间赶到。”
红玉急了,“什么戏?你们的心为什么这么歪,天下令大肆进攻三十六派,怎么可能没有风声传出,姜门主昼夜兼程营救好友,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戏!”
“好友?你说你师父跟姜梨是好友?”长峰派弟子揪住关键词。
“她一早就认识磐松石!”
钱西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道声音扎进去,引起一片哗然,他说,“荒洲派早已沦为姜梨爪牙,令主正是听闻此事,担心他们与姜梨合力攻上长峰派才派我们前去的。没想到他们竟然别有用心,故意往天下令身上泼脏水。”
乔归趁势将火烧旺,说门主,“属下实在不明白您为何绑我们,难道是想趁势拉拢长峰对付天下令?这一派早已没落,门中掌门老迈伤重,根本不配与我们联手,您又何必自降身价,与属下演这一出双簧。”
“你们胡说!”几个孩子急红了眼,他们亲眼见到钱西风杀人,亲眼看到师父离世,如此铁证面前竟还被人反咬,红玉说,“我派行得正走得直,从未与人合谋,我师父与姜门主是侠义之交,更不存在你们说的合力攻上长峰。”
“你师父与邪派结交,你们也不是好东西!”长峰派弟子高声喝骂。
“我师父是好的,不许你们诋毁先师!”
“诋毁?烂鱼一锅腥,那东舟山的磐松石也未见得是什么清白人物,你们——”
一道剑风划落在地,瞬间“割”开了长峰派弟子的脚步,姜梨收剑入鞘,在短暂腾起的轻薄黄沙中拧头看向长峰派。
那双眼睛里有杀气,她能救他们就能杀他们,她可以是臭鱼烂虾,但磐叔和荒洲派绝对不是。长峰派弟子戒备地后退,姜梨蹲身,把两个孩子一起抱在怀里。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场景她经历过很多次,最初是愤怒,之后也曾辩解,时间长了宁愿坐实恶名也不跟这些人多数一句。
两个孩子委屈得不行,闭上眼,豆大的眼泪砸在袖口和前襟。姜梨安抚地摸了摸小弟子的脑袋,说,“看看对面这群大傻*,哪有一个长脑子的,跟没脑子的人置什么气。”
“你说谁是——”长峰派掌门刘世尘气得两眼一黑。
“阿梨。”付锦衾与他同时出声,“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脏话。”
姜梨没理会刘世尘,倒是将付锦衾的话听进去了。当着孩子的面确实不该说脏话,于是换了一个说法,重新对小弟子说,“别理这些春虫虫。”
“什么是春虫虫?”小弟子歪头。
“就是刚从季冬苏醒,逐渐蠕动的春虫,慢而迟钝,愚而不知。”
“她在说我们蠢!”长峰派长老咬牙切齿总结。
姜梨笑看长峰派,轻蔑中夹杂讥诮,江湖三十六盟,最受倚重的其实是留风观、无声楼和毒手唐门,这三派是陆祁阳手下最大助力,也是当年合力攻山的“肱股之臣”,长峰和羽西剑宗等九派都是出阵的头兵,她更恨的是他们的蠢。
姜梨不欲与春虫争论,抬步欲走,忽听付锦衾道,“把人绑了。”
折玉听风率暗影上前,二话不说立即反捡了乔归等人的双手。乔归吓得面色惨白,竟欲往长峰派身后靠拢,可惜他们自称是嚣奇门众,又在长峰派内大开杀戒,长峰派弟子怎会搭救他们。
乔归面前出现一双缎锦步云靴,他看着那人低下头,盘摩着手中佛头笑问自己。
“认识我吗?”
乔归不知是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他应该是嚣奇门的人吧,可他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付锦衾身上有种与嚣奇门截然不同的气场,他是带着些慢性的,如冬日赤阳下的冰凌,看似温和,实则带着尖利的锋。
“认,认识...”
“认识?”付锦衾笑了,“搜他的身。”
折玉领命翻找,未过多时,搜出一张“天下无胜”的令牌,他将令牌扔给长峰派刘世尘。
“以刘掌门的见解,大概会说,这令牌也是我嚣奇门为了栽赃天下令,故意放到他们身上的。令牌可以造假,塞到一个人身上,便能嫁祸成天下令的人。若按此等理论,刺客服更易造假,穿了嚣奇门的衣服,就是嚣奇门的人了?再同理,十年前,身着雾渺宗弟子服杀上长峰派的,就一定是雾生山的人吗?”
姜梨心里不自觉地一紧,那是积沉多年的一道深痕,时间为它培上了新土,遮掩了痕迹,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记得,有人至死含冤,有人藏怒宿怨。
可是就算说出来有什么用,世人眼中的雾渺宗和嚣奇门仍是无可置辩的邪派,他们似乎生来就是恶灵魔丸,身有反骨,心有劣根,救人是巧借名目,杀人是习久成性,就算救一百次长峰派,依然会被视为始作元凶。
姜梨眼中嘲讽更甚,从怀里掏出一只洗好的大梨,生脆地咬下一口。没尝出滋味,接二连三地咬下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 ...
付锦衾从她嘴里把梨摘下来,她吃个没完,他每句话里都伴随一串脆响。
他对刘世尘道,“方才钱西风说,陆令主是察觉到嚣奇门欲与荒洲派联手杀上长峰派才命他们行动的。晚辈说句不恭的话,嚣奇门若要伤你长峰,何须与荒洲派联手,我们没来之前贵派已剩一地残局。再说假意相救之言,若是想把火捂住,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速战速决,轻便行事,非要留下大片痕迹让所有人将矛头指向我们。是嚣奇门不擅暗杀,还是五刺客灭不了一门,非要兴师动众地寻些所谓的手下,大张旗鼓地操办声势。”
刘世尘略有松动,“那是你们行事乖张,姜梨素有跋扈之名,是如今事态严峻才转了德行。”
“转了什么德行。”付锦衾似笑非笑,“今日便是都杀了,她也干得出来,之所以不杀,是不肯白白便宜了天下令。脏水泼到自家门前,就算拖不干净也得把泼的人拎出来让人瞧瞧。”付锦衾将视线落在乔归身上,“此人自称是嚣奇门众,却言辞闪烁,认不清门中暗客明主。口口声声执令于姜梨,身上却只有天下令牌而无嚣奇门令。被抓的钱西风见风使舵,前言不搭后语,刘掌门愿信他们,究竟是笃信天下令不会为恶,还是担心十年前,就是自己错了。”
刘世尘紧攥眉心,付锦衾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帮刘掌门挑一匹好马,让他陪我们去其他几处门派再走走。”
大队人马重新归整上路,刘世尘本欲反抗,但姜梨连“自己人”都杀。乔归那队原本三十来人,她嫌带着累赘,直接砍了二十,剩余十人全部上了封骨钉,疼出一片哀嚎。刘世尘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动跨上马背。长峰派弟子在后面追了一路,都被他劝了回去。
姜梨坐在马上,夺回脆梨,嚼着剩下几口,“还不死心?我早说过他们不会信我,你偏不信邪。长峰这一趟还没看出来吗?纵使我有人证在手,百口在身,于他们而言也是一通歪理邪说。便是跟我沾上关系的荒洲派,也被带累的不清不楚。”
这个结果在付锦衾看来并不意外,“狼要吃素,屠户信佛,总要给骇破胆的人适应的时间。磐叔与你之间没有误会,所以能够看清症结。长峰派则是带着一腔怨愤面对的你,不论是你还是他们,都是一身戾气,结果自然不会太好。”
“不然我应如何?好声好气求他们相信?”姜梨发出一声冷笑,“我从未想过放下屠刀,我不欠长峰,更不欠三十六派,根本没必要做这些人的救世主。”
“那陆祁阳呢?”付锦衾说,“你就甘心让他如法炮制一场冤案,继续做实你的恶名?人嘴看似单薄,实则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你吃了太多次不肯解释的亏,不能再咽下去了。至于三十六派,我不需要他们立刻就信,只要这些话在他们心里留下痕迹。有痕迹,就会有猜疑,陆祁阳的根基远没有那么稳固,强权之下必有积年之怨,不然你以为,刘世尘为什么肯跟来。”
付锦衾看看姜梨,“三十六派远没有表现的那么体面风光,三大派看似与陆祁阳平起平坐,实则早在潜移默化中被削权。陆祁阳所练天威掌是断情绝爱的功法,这样的人如同空心之木,动用的手段大都不近人情,以抓取对方软肋而求人心,绝对不会长久。便如这次暗袭三十六派,就是最不可取的方法,十年前这法子可用,是江湖初定,正值众门派对天下令俯首称臣时刻,拥护之声正浓,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三十六派都会出人出力。如今再是如此只会适得其反。”
姜梨一直处于一个激烈的状态中,自从来到长峰便是一身邪火,她知道付锦衾在安抚她,也知他分析的不错,可是——
“为什么要帮我?”姜梨问。
他懂人心,也懂敌人的短板,可他没必要跟她一起冒险,尤其这个对象是陆祁阳,更尤其帮的对象是她。
她说,“我不会因此放弃琼驽鼎。你养虎为患,如今还想为我清了这池浑水,是最不合算的买卖。”
“何以见得我没有自己的目的。陆祁阳觊觎琼驽鼎多年,天机阁早晚与他一战,我得你一份助力便多一份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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