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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江湖白(纪出矣)


折玉说,“公子,会不会是咱们猜错了,若真是来头不小,没道理一点风声也没露。”
“这世间最没根没据的就是道理,便如你我,就不在道理之中,不会被活人记住。”付锦衾看向跳跃的烛火,“死人的嘴永远是最严的,这人不能在正路上找,得到邪路上打听打听。”
娟纱灯里飞进一只小虫,正在火里不知死活的振翅,灯笼里被它扑腾出一阵兵荒马乱,却总也飞不出这笼火,付锦衾看了一会儿,淡声道,“还有别的事吗?”
折玉从怀里掏出一只信筒,递到付锦衾面前。
“时风那边的信到了。”
付锦衾没接,两只手揣在袖筒里看折玉。
他懒得亲自看。
这人的脾气也是琢磨不定,折玉少不得当着他的面展开,快速扫了一遍,回禀道,“公子,那几个人快到玉宁了,您是亲自去,还是属下带人过去。”
付记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招待”一些寻找并将书阁的人,这些人,聪明的会自己找上门来,蠢一点就在乐安一带兜圈子,兜得心烦,难免要去“送”一趟。
桌前白瓷茶碗里哈着热气,付锦衾揣着手将视线扔在桌上。折玉轻易不敢轻易揣测他的心思,等了片刻方听他道。
“好歹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单让你去,恐失了礼数。”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折玉一个人料理不来。
但他亲自去,又去得并不痛快,数九寒月的天儿,谁愿意顶着寒气往外面跑,偏他推不开这种“活”,这么一想,连门缝里的风都变得厌烦起来。
折玉听他语气不善,压着声气儿应了“是”。正欲绞尽脑汁说点什么时,挨着付锦衾的那扇窗户忽然“呼啦”一声,被摘下来了!
风从窗外卷着旋地灌进来,吹得主仆二人俱是一僵,风里随后钻进一颗梳着双环流仙髻的脑袋,一脸郑重的询问,“跟不跟我去做好人好事?”
“我那边有门。”付锦衾对姜染的脸并不陌生,但每次见她,都能涌起一点新鲜的冲动,就比如现在,他就想把她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装了多少木头屑子!
“我看它关着呢,担心你锁了就没敲。我今儿刚从张家那儿赚了银子,回去以后琢磨了大半天,觉得这钱要是都让我一个人扣下了,不大地道,就想给猎户遗孤送点去。”
付锦衾对姜染要去给遗孤送钱的行为不感稀奇,毕竟这人比这不着调的事都干得出来。门关着,窗前有灯,她都认为敲门没用得拆窗户。姜染嘴里的猎户遗孤他也知道,共计两人,一个是猎户家八十岁的老母,因不知姓甚名谁,跛着一条腿,被外界称为瘸腿婆婆。另一个是猎户的小儿子,叫旺儿,今年才六岁,祖孙俩自猎户父女死后便一直住在城南双山胡同里。
“你陪我去。”她在空荡的窗框上劝他,身后是一片浓黑的夜,像极了从鬼门关里飘出来的鬼,没日子活了,非得赶夜里“布施”。
“你先进来。”付锦衾沉声道。
风大,他没闲心跟她在刮刀子似的小北风里闲聊,她也从善如流,一瘸一拐地绕进来,付锦衾这才注意到,她还瘸着条腿。
“打算怎么去。”付锦衾问她。城南离这儿不近,要是在风雪里拖着条残腿走,得半个多时辰。
“今日风雪大,小心冻到你,我跟你坐马车去。”她说得勉为其难,好像真挺为他着想。
“你跟谁学的说话兜圈子。”付锦衾从袖筒里抽出手,呷了一口面前的茶,“想用马车直接说。”
她很老实的道,“我想用马车,但也想让你陪我一起去,你们不是都说我疯吗,我怕吓着老太太。”
她坐到他对面,伸长胳膊吃了他半口残茶,她在这方面似乎百无禁忌,推开空杯,下巴抵在茶桌上,挑着两只眼睛看他。没可怜相,也没有乞求的意思,但她说过之后就不肯走了。她身后还跟着童换,两只手抱着她刚拆下来的支摘窗,活像在抱祖宗牌位。
室内一时无声,只有更漏里的细沙在平白无故的流逝。
一炷香后,月下疾驰而出一辆马车,将本就不善的冷雪寒风,催动得更加凛冽了,折玉在车外驾车,跟他一同坐在车外的,还有抱着窗户的童换。
两人都被风打得没心思说话。
车内,付锦衾靠坐在软垫上也是无话,难得碎嘴的疯子攥着一把银子,也半天都没吭声。
路途过去大半,车里才传出一声笑。
“都到这节骨眼了,反倒舍不得给了?”
姜染循声看过去,付锦衾不知何时睁了眼,正勾着嘴角看着她。
这人的脾气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先前还冷着脸,这会儿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你不恼我了?”姜染喜欢看付锦衾的脸,冷不冷都是一副颠倒众生的好模样,她对好模样的人自来有副好脾气。
“你知我方才恼了?”
“知道是知道,但我只能用你的车,旁人不会借我。”
这世间许多道理她都懂,但她只肯先为自己活,自己活滋润了,才会给旁人一点好处。

第9章 亏大发了
姜染手小,三十两碎银子得弓着手才能攥住,她说,“买狗的钱,等张家剩余的银子到了我再付给你,狗虽用不上了,到底不能劳你白跑。我这些银子,准备都给瘸腿婆婆,我总觉得张金宝是被她儿子孙女带走的,人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得饮水思源,念着人家的好。”
付锦衾牵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可有可无的笑。
姜染有时活得很像一个普通人,除了偶尔脑子抽风,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外,大略看去就只是芸芸众生。她会为生计犯愁,偶尔知恩图报,若她一直都是如此,或是果真就是如此,他倒不必这么看着她了。
车跑得挺快,说话就到了城南,姜染从车里探出半边身子,一只手撑着,单腿跳下了车。
城南双山胡同陈家,不需要费力去找,放眼四顾,就只有一户亮着灯。这地界残破,又离城太远,雨雪季节最是泥泞难走,一连住走了好些人家,至如今,就只剩祖孙俩这门独户了。
姜染拄着烧火棍子往前挪了几步,脸上显出几分踌躇。她这人跟恶人说话可以滔滔不绝,到了好人面前反倒没了言辞,拿什么话开头是个问题。
两只手拄在棍子上,埋头苦思了一会儿,她对童换招手,“你去叫门,就说张金宝没了,咱们赚了张金宝的钱,拿来给她们补贴点家用。若是人家问我的身份,你就简单解释一下。”
童换抱着“牌位”没动。方才那窗户,她拆下来就忘记还了,姜染上下打量她,怀疑她有可能是个缺心眼,童换打量姜染,怀疑她除了疯以外,还有痴呆的迹象。她是个结巴,她忘了?
“我,我?”她艰难地拖着长音,“你,你说——”
她这个嘴要说出那么长一段话,你就说得多难吧!
折玉在边上看得直乐,姜染那一手伙计丫鬟,逐一都有点毛病。童欢平时不声不响,还长了一脸机灵相,本来以为是个正常的,没想到是嘴不利索。
“你去吧。”付锦衾示意折玉上前。
站在门前的两个人,立即给折玉让路,恍若平地见了救星。
屋里祖孙俩都快歇下了,折玉这一叫,反倒把人吓了一跳。好在付锦衾是个处处得体的,折玉叫开门后便是他上前跟老太太解释。
老太太听到一半眼泪就掉下来了,富人住深山有远亲登门,穷人敲锣打鼓,抓不到无义亲朋,哪里还敢想有人记得他们,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一力抖手去拉姜染。
姜染哪见过这种阵仗,本来打算放下银子就走,没料到还有一番你来我往。婆婆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她的银子,只一味感谢她的恩德。她只道买卖有来有往,并不知真情实感如何回馈,整个人就蒙在那儿了,婆婆不收银子她就硬塞,左右不能白领了人家的好话,最后婆婆无法,只得含泪收了。
姜染心里头舒畅,人就有了疯的趋势,先时看不出来,越往后嘴上越没把门,听说猎户父女下葬时用的是薄皮棺材,一脸慷慨地表示,“我那儿有好木头,明天我就叫两个伙计把他们挖出来,换成杉木的再埋进去。”惊得老太太连声摆手说“不用”。
她又看向老太太身边的孩子,干瘦,还黑,就问孩子。
“平时吃饭吗?”
孩子说,“吃。”
她又问,“吃什么能把自己吃这么黑,天生的还是中毒了。”
这个天再聊下去,就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了。
付锦衾担心她把祖孙俩吓出什么好歹,拎着衣领把人往身后一带,歉意道,“她晚上吃了酒,说话便有些不着调,我这便带人回去,您老安心将银子收下,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去付记找我。”话毕回身看姜染,“找她也行,她人不坏,就是——”
姜染大约也知道自己兴奋起来说的都不是人话,攥着付锦衾的衣角,垂头丧气地将脑门抵在他后背上。
付锦衾的话因为她这一磕,略微一顿。他穿得单薄,只在外面披了件连珠纹大氅,姜染带着温度的额角,就透过这一点薄弱,无声无息的侵入进来,带着没心没肺的依赖。
依赖?当他是什么善男信女么?
付锦衾压下眼,反手把姜染拽出来,恢复常态道,“她脑子不好使,您多担待。”
“您别这么说,姑娘是个好人呐!”
张家和酆记的纠葛,就此因为一纸定契,和猎户婆婆最后的总结,平静无波的告下了一个段落。
但是那句“好人”,却自那日起在姜染耳朵里生了根,隔三差五就要跳出来“吼”上一嗓子。
她是好人吗?为什么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跟这两个字不沾边呢?她偶尔能意识到她丢了很多记忆,这些记忆没有一帧完整的画面,悉数都是残片,有些残片使她怀念,有些残片并不让她愉悦。
她不喜欢去触碰这些不愉悦,胡乱晃了晃脑袋,在后院堆着棺材板的空地上,抓起了一把刻刀。
张家只给了她五天时间雕花,她得完完整整地把这笔生意拿下来,不论那些记忆代表着什么,她都只想专心做一个好掌柜。
细刀走边角,大刃削轮廓,扬扬挫挫一捧木屑,很快就在脚边堆成了山。
平灵等人守在一旁看着,惊讶地发现她竟然真会在棺材上雕花。
“你说我是不是瞎了,她还真雕出一只鹤来。”平灵瞠目结舌地跟林令耳语。
姜染没“疯”之前,用的是一把叫做“鬼刃”的剑,剑身只有半臂长,反抓在手心里,便是这世间最快的利刃,姜染喜欢近攻,被她盯上的人,基本是一招毙命,多用一两个招式都嫌麻烦,现在居然在这种慢活上有了耐心。
“你没瞎,我也看见了。”林令讷讷的说。
他跟她的时间最短,只知道她脾气光怪陆离,喜欢坐地起价,从来不知道她对死人也能这么体贴。
可惜这份体贴才雕出一点眉目,金主那边就翻了天了。
“掌柜的,别雕了,张家那边反悔了!”焦与踩着雪,火急火燎地连穿两道月亮门,一路从大门冲到后院。
“反悔?”姜染刚把棺材板搬下来准备雕鹤眼,诧异地从板子后面露出一颗顶着木屑的脑袋,“要改火葬,不整个儿埋了?”
“整个儿埋!”焦与说,“但是不用黄梨木了,张进成让咱们随便出一副棺材给他爹下葬,就按三十两银子算,之前那定钱就算全部的银子了。”
“定钱算全部的银子?”变故生的太快,姜染一时半刻绕出不出弯来,拧着眉头扔了刻刀,又听焦与解释道,“张进成花高价买黄梨木,不就是为了在老太太面前挣个好名吗?他想装孝子,从她手里多分点地契,结果这老太太偏心眼,一听棺材定下来了,转手就把大头儿分给了老二,老五家了。”
“这老二,老五是老太太亲生的,张进成是从二房那儿过继来的,很早就不认他自己的娘了,谁承想养的没有生的亲,闹到最后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只分到一点零头。”
“他觉得自己亏大了,死活不肯给剩下的钱,张家剩余那几个儿子,也都不肯摊这个事儿,统一说白事本来就是他定下来要办的,就得他出钱。张进成不肯当冤大头,就让府里的人跑来跟咱们报信,说黄梨木不要了,换成普通木头,随便出个殡就算完了,老太太不肯,他就跟老太太吵起来了,现在张家那些人还在宅子里闹呢。”
焦与一口气说了一堆家长里短,姜染一句都没细听,只总结出一句话。
这笔买卖她只进了三十两银子,后续不会再有钱进来了,而这三十两,还都让她给了瘸腿婆婆。
“我那定契呢?找他要银子去啊!”张进成不想当冤大头,她也不是吃闷亏的二百五啊。
“定契的事儿我刚才就提了。”焦与说,“我才知道这种契书还得找官府分管的行会两厢盖印,证明确有其事才算板上钉钉,不然到了衙门口也做不得准。”
姜染头一回做市井买卖,自然不知道这些规矩。想来张家老大盖手印的时候就留着这个后手呢。
焦与说,“现在人家不认定契,棺材也是爱给不给,若是不给,他们就随便寻张薄皮棺材下葬了事,我寻了好些人要账都没理会。”
真丧良心呐!他们怎么不干脆给张金宝卷张草席子呢!姜染背着手来回踱步。
“我们还剩多少银子?”
焦与说,“五两。”
“五两?”姜染一惊,“盘铺子的时候不是还剩二十多两吗?”
一院子人都盯着姜染,好像在问,你平时花多少心里没数吗?
焦与帮她回忆,“咱们刚盘完铺子,您就买了六千响鞭炮,请了一队舞龙舞狮过来开张,对方说白活买卖不接,您就出了三倍。请完以后一高兴,又去承绣坊定制了六身衣裳,其中一身还是满绣,您还不肯吃其忍做的饭,顿顿都在酒楼里买,还有您的用度... ...”
江湖第一刺客门门主,一笔生意就是五千两起底,什么时候在花钱上保守过。就算忘了“前尘往事”,她也是个享受惯了的主儿。
“我不是每顿只点三个菜吗?”姜染很费解。
她想起来节省的时候是很会节省的,拧着眉头思忖,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除了送出去的三十两银子,她还应承了付锦衾十两买狗的钱!所以这趟买卖不止没赚,还倒亏了十两?
“关门,关门!”她刹住脚,对焦与等人道,“里外都关上!要是付锦衾带着狗来找我,就说我病了,活着的时候都不见客!”
五两银子能不能活到明年开春都不知道呢,再付个买狗的钱,她就得砸锅卖铁了。她要是跟张家人一样,也提出个没盖印就做不得数的说辞也说得过去,毕竟买狗这事儿,两人之间从头至尾都没立过契书。
但她实在不想沦为那类猪狗混账,只是纯粹的想躲过这笔账。
躲,或者欠着,都行,等她有银子的时候再还。可她什么时候才能有钱?这城里总也不死人,好不容易没了一个,还是赔本的买卖!
姜染背着手转了一个来回,仍旧觉得心里不踏实,扬手往屋里一招,将一群人指挥到正堂伺候文房四宝。她站在案前捡了只大圆毫笔,卷着袖子在砚台上舔饱墨,唰唰几笔落下几个大字。而后端详着成品问林令,“你觉得怎么样?”
林令朝纸上瞄了一眼。
我觉得你在作死,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林令没敢吭声,她自己也并不满意,端着膀子愁云满布的摸了摸下巴,下了很大决心提起来,朝门外递了递手,“贴出去吧。”
“贴... ...大门上?”林令踟蹰。
“不然呢?贴房顶上有人看的到吗?”姜染哧哒他。
“我是觉得您要是想知会对面一声,不如亲自过去。”林令好言相劝。
“废什么话!”她要是好意思过去,至于写“布告”吗?
焦与、林令二人只得领命而去,不多时,酆记漆黑的大门上多了张显眼的白条。
——付锦衾与狗不得入内。
她希望付锦衾看到以后不再与她往来,可这东西贴出去也是惴惴,总觉得下一刻就要有人叫门,而被她假想成债主的付锦衾,这几日根本没在乐安。
他在陪她“布施”之后的第二天就带着折玉出城去了。

第10章 孝义六杰
天色越近隆冬沉得越早,至晚饭时分,位于玉宁地界官道外的酒馆便开始明灯。馆内伙计攀上梯子,吹亮火折子,再翘脚探进去,两边的“时风”二字便依次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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