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去你那儿,关上门才得趣儿。”语气神态都不轻浮,视线落在她身上,又意味深长,像在心尖儿上蹭了一下。
付阁主不是位内敛、被动的主儿,撩人的本事与生俱来,跟姜染一样,都是看人下菜碟,她想逗他还欠点儿火候。
姜染搓手,心说怪了,遇见他就怂!可怂又有怂的意思,这世上总得有这么个人治她,不然她能觉得自己会上天。
“这个可以等过了门儿再说。”
她自顾自的谋划,没什么胆子,小孩儿似的,不好意思又不肯认,反倒称了他的心了。
“喝茶吗?”终于问她。
她摇摇头,“我刚赚了七十两银子,你要是娶我,我就存五十两。”
付锦衾被她逗笑了,这人的脑子时好时坏,要是大愈了还总是这个样,就得找老冯开两副药了。
“我娶就存五十,旁人娶呢?”
“旁人娶我一分不留,他们哪儿配我的嫁妆。”
付锦衾一笑,小小一盏茶杯在他手里转了两圈,“还真想过嫁旁人?”
他两头堵!姜染脑子里好像跳出一个暴躁的小人,一脚把墙踢飞了,墙倒屋塌,小人却在原地傻笑。
所以你真想过娶?
两人对视,谁也没非要论个究竟。有时候人心里总会跳出一些想法,能不能实现不重要,毕竟在现在这个阶段,敢动这个念头就足够大胆,毕竟这东西,真动了,就是一生。
付锦衾看向姜染塞得鼓鼓囊囊的前襟,“哪儿来的金主,一来就这么大手笔。”
“张进卿从宿州带过来的,人还不错,就是有点憨。”
“特意来的?”付锦衾随口问。
姜染说“嗯,走了好几天水路到的。”
他点了点头,起身向后院走,说坐一会儿,“我洗个手回来给你擦药。”
院子里迎着几盏灯笼,风一大就摇成了一串“醉汉”,晃晃悠悠地落下漫不经心的光亮。院里今日是听风当值,随后跟进,端来一盆热水,他这人寡言,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房内只有落进盆里的水声滴能听出些“活”的迹象。
付锦衾嫌弃太静,擦着手说听风,“你娘当年教你少说话,不是不说话。”
他爹曾是上京第一讼师,大启第一快嘴,有官不做,偏好给人打官司做讼,他娘从小就教育他,长大以后别活成你爹那种碎嘴,堂堂七尺男儿嘴皮子比女人还溜,忒是招人厌烦!其实那话的主要原因是吵不赢他爹。
听风冥思苦想,“要聊天吗?”
付锦衾一脸莫名地看看他。
姜染还在外面呢,他跟他聊什么,而他进来也不是洗手这一样事。
“乐安来了张生面孔,带几个人去看看。”
帕子落进盆里,溅出一片水渍,水光逐渐扩大,映出四、五双在瓦上疾驰的皂色短靴,月亮都抓不住他们的影儿。
付锦衾重新走回前屋,姜染刚把他柜上那只大点心匣子抱下来,他略显错愕地看她,隐约不解。
“饿了?”
“没饿,我听刘大头说,他最近做了新花糕,槐花,赤芍,棠梨花,想装回去熏床。”
付锦衾哦了一声,撩袍坐到对面,“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吃呢。”
姜染说,“这可奇了,点心做了不就是让人吃的,你要当着客人的面这么说,谁还敢买你的点心。”
“不买我也一样活着。”他傲慢的脾气跟天边的风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时候会发作,倒比不露情绪时更显亲近。
“那是,你是有大把家产的人。”姜染附和他。
他掀开盖子,挑了点药膏说过来。
她舍不得撒匣子,挪过去还抱在膝上,仰着头把脸伸过去,眼皮子向下,盲人摸像似的挑选。
脸上的伤,眉角一块最重,伤口破得外翻,付锦衾尽量放轻力度,因为知道姜染不懂叫疼,多杀伤口的药都能忍。
付锦衾将药膏一点一点沾上去。
不时看看她。
眼皮子底下这人没心没肺,正拿着一块点心使劲闻,眼睛微微上挑,说付锦衾,“棠梨花的味儿最好闻。”
她把点心举高,想要送到他鼻子前,又因为眼前挡着他的胳膊,总找不准位置。
“别乱动。”付锦衾说她,手挪到她额角处,肿得发青。
“你闻闻,真香。”
都快戳到他眼睛里了,付锦衾叹了口气,拉低她的胳膊,偏头去找她的手。点心偏巧在他寻过去时掉在了地上,一迎一合之间没了遮挡,那口丰泽的唇就抵在了她曲起的手指上。
事发突然,两人都愣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变得轻浅。姜染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那种感受很奇妙,唇温如玉,手指微凉,像极了一个轻柔的吻。
他在她手指上抬眼,缓慢坐直。
“故意的?”
“当然不是!”姜染立即表态,“完全是手滑!我虽有觊觎之心,但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投机取巧的小人行径。”
里外都是个糊涂东西。
付锦衾垂下眼挑药膏,示意她坐好,继续给她上药。她偷着眼看他,不时在那口紧抿的唇上飞快瞄两眼。
手上多了片烙印,也存了余温。
“香吗?”
她鬼使神差的问他。不知是在问点心,还是她的手。
他蹙眉一笑,似乎对这丫头没辙,但是没回答她的话,只在她离开付记后,从里面捡走了一块棠梨花。
第39章 鬼刃与棺材铺小掌柜
想在乐安找到一副生面孔并不难,不出半个时辰,暗影就寻到了一处名为风来的客栈。
客栈后身有条柳巷,听风走进以后便找了面顺眼的墙角靠着,暗影在他身侧纵身跃上,他斜向上看了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机关盒,百无聊赖地把玩。
他认不清人,一般这种寻人的任务他都不往前凑,心里也有过落寞,付锦衾细致入微,知道他的波动,反而常让他出去走走。可惜这毛病没人能治,砍错人,认不出人,伤了同门都是常有的事,再往后就不敢上前了。
暗影是天机阁的刀,刀剑若是游移不定,还配做刀吗?
“咦?好巧。”巷子里忽然传进一声温婉的女子音色,打断了听风的愁绪。身影由远及近,窈窕高挑,渐渐现出一张如水般清透温和的脸来。这样的人其实着月白、霜青、秋香等浅色最好,偏她穿得极浓烈,尚未过年就着了一身海棠红,发上簪子反而素淡,只有一根白玉步摇,和几根扁方木簪,他不知道在她眼里,那身艳红才是竹青的。
同是眼神不好的人,一个不会辨色,一个不会认人。双方各自知道彼此的毛病,却又各自没有拆穿。
“手好了吗?上次的药够不够用,我总想着去看看你,怕你不自在,便怯了脚,你好像不大喜欢生人。”
听风对于不能一眼认出来的人,都抱有一种紧张的态度。他不希望被人关注,也不希望被人看穿他的病。
她用了很多词句去帮他回忆,他渐渐松开了收紧在机关盒上的手,叫了声,“平灵。”
“伤好了,你的药很管用。”他给她看自己的手,心中有些惊异,他不常去酆记行走,往来最多的是折玉,其次是偶尔去给姜染推荐新点心的刘大头,他就算过去也是伴在公子身边,闷葫芦一个,没想到她会注意到他。
“确实好多了,但是还得再敷几次,免得留疤。”她真认认真真地看,说完抬眼,“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等人吗?”
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又问出了听风的警惕,面上却不显,他们这类人在外面总是没有真实的自己,连不常与人交谈的他也一样。
“在等一个摊子。”他对平灵说。
“摊子?”
“嗯,再过一刻钟,巷子口那里会支开一个馄饨摊,做馄饨的是一对老夫妻,包了几十年了,天冷的时候我就爱在这儿吃一碗。你呢?怎么到这边来了。”
平灵给他看了看搭在手里的枕头衣,哭笑不得道,“别提了,老家来人了,焦与让人住到风来客栈里来,又嫌客栈里的东西不干净,走的时候锅碗瓢盆都给单独带了,唯独忘了拿这枕衣,非让我送过来不可。”
焦与的洁癖听风一直“如雷贯耳”,每天就他在院子里嚷嚷的最凶,反倒是平灵对“老家人”的评价让他有点意外,似乎对这人的到来并不觉得稀奇。
“那你现在要去吗?”听风问。
平灵望了望巷口,“本来要去的,现在有点儿饿了,想等馄饨摊来,吃一碗再去。”
她怀疑他在这里的目的,没明说,可是耐性极好。
这是个糊涂时能自说自话,敏锐时又心有玉盘的姑娘,听风上次就感觉到了。
“那你往里面站站吧,避风。”
“好。”她顺从微笑。
年月里街上换了彩灯,站在巷子里往外面望,便是热闹斑斓的街道。听风偶尔会在这里等馄饨摊,很少注意这样的风景,空气里飘来一点若有若无的甜香,他悄悄看了一眼,是她被风掀到他肩上的几丝长发。
与此同时,暗影已经顺着房瓦寻到了顾念成定下的客房,人没在屋里多留,放下包袱就出去了。这会儿正值饭食,有人从正门进去,不动声色地从顾念成身边路过,操着一口地道的乐安话跟掌柜的借了张写字的宣纸。余光里,一身亮紫的顾念成点了三个菜,面色似有惆怅,盯梢的暗影走出来,比了一个只有他们的人才看得懂的手势,剩余几个翻瓦入室,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怎么装这么多碗筷。”暗影解开包裹,眼疾手快接住一个大碗,面露疑惑。
“好像是焦与装的,我今天看他扛出来的。”另一个长期盯梢,很熟悉对面人的习惯。
“那怎么没见老头儿用呢。”
杂物太多,翻到最底层才看到几身深浅不依的紫色长袍。除此之外,还有两件防身的短刃,这对江湖人来说很常见,没有发现可疑的药瓶或植草。
“再把衣服抖开看看。”
“咚。”
一块令牌从衣裳料子里滑了下来,在地上摔出一声闷哼。
楼梯处同时响起脚步声。
“大爷,给您放屋里就行了?”
“再送一壶烫酒吧。”
几名暗影蹙眉对视,迅速整理狼藉的包裹。
“那我一会儿给您送上来。”
小二推开门,放下饭菜便哈腰离去。顾念成坐在桌前用饭,分明已经拿起了碗筷,又似想到什么一般,放了下来。
视线定格在有些松散的包裹里,一把解开,里面整齐无恙,连他夹在衣服里的令牌位置都无二致。
平躺在房上的暗影抿着嘴角呼出一口气。
他们的家务活也做的不错的。
顾念成看了一眼便重新系起来了,走出几步又回头,重新拆开,神色凝重地挑出了一只饭碗和一双筷子。
自家碗筷比外面的干净。
这是焦与再三叮嘱给他的。
真是个不懂防备的人。
顾念成心道,当年不过是在他出任务时帮他挨过一刀,就记了他的好。不过姜梨身边的人几乎都这样,被过度保护的人,总有那么几分天真,姜梨对任何人都狠,唯独对他们不同。真不知道是护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看来以后,我要加倍对你们“关怀”了。
顾念成走回桌前,刚迈出几步,又是一顿,踩到一片细小碎瓦的同时猛地看向房顶。
有人掀瓦探屋!
巷子口馄饨味道不错,一碗热汤下肚,事事都变得妥帖起来。听风是个不善言辞的,吃饭安静,人也寡言。平灵话虽不多,总能挑起一两样说得到一起的话题,他被她带着,竟也主动问起了焦与平日用什么刷碗,林令是不是从小就爱说话。
她笑说问这么多是要学刷碗吗?
他真认真点头,说整个付记只有过付姑奶奶一个女人,出嫁以后他们那儿就成道道观了,付瑶不必干活,他们的活也没人指点,几个男孩儿从小收拾到大,自以为井井有条,焦与来了以后,又觉得被比下去了。
“他的活做的也不好,你没听我们掌柜的骂人吗?手劲儿大,总把衣服洗坏。倒是你们公子身边,为什么不留女人。”
“怕麻烦吧。”听风说,“公子招女人喜欢,却不是滥情多情之人,我们姑奶奶常说他,白长了一副薄情相。”
“那他怎么喜欢我们掌柜的。”
这话问得太直接,听风表情有些怔忪,平灵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他说,“可能姜掌柜在我们公子眼里不一样吧。”
“不一样?”
“对,我娘说,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让自己觉得不一样的人。那种感觉轻易描述不来,既是心之所向,也是身不由己,是常思常往,也是细品成瘾。”
他越说声音越小,似是没想到自己会对她说这些。
平灵托腮看他,缓慢眨了一下眼睛。
入夜之后,都要各自归家。
听风与暗影悉数站在付锦衾跟前覆命。
自从知道姜染来处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有迹可循,落在地上的那块令牌是嚣奇门长老令,令上明晃晃地刻着一个顾字。
嚣奇门里只有两个长老,一是大长老顾念成,二就是隔三差五就要与姜梨大吵一架的严辞唳。
顾念成和事老名声在外,一直没闹出过什么事端,反倒是严辞唳恶名在身,承下不少锋芒。
门主失踪,长老寻主,似也说得过去。
付锦衾坐在春秋椅上,以手抵唇。
“酆记那边什么反应。”
听风道,“一切如常,平灵等人并无防备,似是可信之人。”
付锦衾嗯了一声,起身之际落下吩咐。
“再盯几日,不必跟得太死,免得引人疑心,若是没什么动静,便散了。”
“是。”
付锦衾在确认顾念成的来历,同样不知这人是好是坏的姜染,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她蹲在小石墩上瞪着头顶的一弯小月牙,想了半晌也没想起顾念成是什么人,她的记忆并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做主,越是挖空心思要看个究竟,越是一片空旷的白。
月辉映得人身上发青,不过血似的砸出一身寒凉,她徐徐呼出一口“仙气”,踢踢腿站起来说,“进来个人。”
她要问问这人的来历。
门里拢着一只小火盆,扑面就是一股化冻的暖意,她索性搬了一只小马扎在盆前烤火,须臾,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童换。
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换一个。”姜染斩钉截铁。
“啥,啥意思!”童换不乐意,她不是个人么?
“我要问话。”
早说问话啊!白跑一趟。小丫头脾气大,皱着脸出去,把平灵推进来了。
人来了,姜染反而发了楞,不是针对顾念成这个人,而是总觉得从这人身上会牵扯出另一段另她不喜的前尘往事。
辗转再三,仍是问道,“今天来的那个老葡萄干到底是谁。”
火烧得挺旺,她张手盯着炭盆,不需多做解释,平灵也知道她问的是顾念成。
平灵也搬了只矮凳在她对面坐下。
这个答案有很多种说法,平灵选了一种最直接的。
“嚣奇门大长老,干元八卦掌,顾念成。”
火里蹦出一个火星子,炸出一声不安于室的辟啪,这个答案让姜染不自觉地生出厌烦,尤其嚣奇门那这三个字,总让她有种粘稠的,腥腻的,刚从血浆里捞出来的腐朽感。
这种感觉迅速让她联想到一个人。
“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姜染问。
“两金印。”平灵说,“您刻到木雕上的那个图案,就是嚣奇门的召集令。我还想问您呢,当初做一百个木雕让张进卿南上去卖,莫非就是想召集门众过来?”
嚣奇门在南面设有分坛,她失踪以后就有大批门众出门寻她,张进卿一路南行,有买到木雕发现两金印的,必会向张进卿询问出处,只是没想到那木雕被顾念成一个人买下来了。
平灵说,“南边都是老顾的人,您若是想调他的人来也无不可。”
姜染道,“我谁的人不调。”
她根本不知道两金印是召集令!
她开始反覆思索自己做木雕的过程,那时的目的非常简单,跟她对张进卿说的一样,闲极无聊,看到了木料,就不自觉地做了很多木雕,再然后,她在梦里见到了鬼刃——
“你觉得这个图案怎么样?”她给她看两金印的图案,她当时觉得非常亲切,她说既然喜欢,何不刻到木雕上卖出去。
那次之后,那个图案就深埋进了她的脑子里,她会下意识在木雕上刻下它的形状,有两次她夜里犯困,意识模糊时鬼刃还短暂的“操控”过她的身体,曲着眼睛在灯下帮她刻木雕。她还暗暗惊奇过,她怎会这么好心。如今看来,那个替她坐在小木墩上,弓着背,暗搓搓带着某种兴奋刻小花的背影,简直就是早有预谋,臭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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