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爱洛哑然，好半天才悄声说道：“那我就是沾了坎贝尔夫人的光？”
本诺理所当然道：“就是如此。冬天夫人回来的时候，你可要好好感谢她。嗯，你的绘画水平的确不一般，连舍瓦利都服气的。”
好的，爱洛闭嘴了。心底的一丝隐忧却没消失，总觉得拉福德另有所图，但这点子直觉又没证据。
等等，莫尔特说什么来着，为伯爵大人画肖像画？他说的肯定是霍华德伯爵，但这种老牌传承的家族，画师都是固定的，怎么会用外人？
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除非。。。
爱洛忽然想到坎贝尔夫人跟霍华德伯爵的传闻，恍然大悟，这是准备让意中人的私人画师给他来一副情侣画？
如果是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嗯，要是别人想要相同风格的画，肯定不能答应。但要是伯爵大人，想必坎贝尔夫人是不会介意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爱洛心中的阴霾散了大半，猜测很可能是真的，姑且就这么着吧。
帝国第一银行的服务的确配得上这个“第一”的名头。
爱洛刚进大厅，上次接待过自己的侍者就快步走来，微笑道：“爱洛小姐，午安。请问您今天要办理什么业务？”
“存支票。”
“好的。”
侍者领着爱洛来到靠里的一个隔间，本诺将手里的小箱子放在柜台上，爱洛打开锁，取出羊皮小本存款簿和装着支票的信封，递给柜台后的中年男士。
中年男士取出支票，见到签名和印章，迅速入账，没到一分钟，就把存款簿还给爱洛，说道：“这是霍华德伯爵大人开具的支票，祝您今日愉快。”
侍者听到这句话，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伯爵大人是本行大股东之一，无需验证等候，直接存取。”
这就好了？比预想当中快多了。同样是支票，存入也要看出票人的地位和信用。
爱洛又学到了一点：“即便以后业务发展了，也不是谁开的支票都能收的。”
办完存款，侍者送爱洛到门口时，游说她：“我们会为部分客户提供投资服务，如有需要请联系我。”
爱洛点点头，和本诺扬长而去。开玩笑，这点钱投什么资，无非是发现一个有潜力的大客户，想要尽早留个人脉罢了，自己距侍者上次介绍的投资账户门槛还早着呢。
直接回到石匠街，把带回来的重要文件收好，又去小楼的画室看了一眼今天的进度，和计划一样，没出什么岔子，爱洛这才放心，下次过来，可就是三天后了。
安顿好这一切，再次来到银月温泉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根据去年的经验，莱莉亲自去餐厅点菜，晚餐要了炖牛肉和软麦饼，让奔波了一天的爱洛吃的很舒服，浑身的疲劳舒缓了许多。
晚上，草草洗漱过后，爱洛躺在宽大的白色公主四柱床上，默默入睡。
明天，就进入战斗状态了。
还是那副《绿叶香槟色郁金香花园》图，第二次做同样的修补，轻松多了。
爱洛带着布利几人，在新开工的第一天上午，就把所有的流程全走顺了。
当天的分工是，新来的助手们跟着自己在下层补色，布利在上层补色，吉斯管理四个人的颜料和画笔。
上午茶歇时，最上层和最下层分别完成了一部分背景色，看到效果，爱洛满意极了。
实验了一轮新写的《修缮工程细则指引》，很合适。布利和他的助手基本没什么问题，按照指引做就能上手。后面的活儿，即使各小组轮换，也衔接得上。
喝完茶吃了小饼干，大家补充过能量，再次站在墙画前，正准备继续时，本诺身后跟着好几个男人，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
“瞧瞧，这是今天才开始的吗？进展够快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爱洛转过头，是舍瓦利带着他的大管事和助手们来了。
放下手里的画笔，爱洛微笑着说道：“舍瓦利大师，上午好。”
舍瓦利目光不明地打量爱洛，见她布裙花帽，脸色如常，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小模样，并没有因为成了直接投标人就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于是，放下心中的那点子芥蒂，打听道：“你怎么就接了这几幅画，没想着试试大浴场里的室内画？”
爱洛但笑不语，这个话题可不好聊了，我是跟你说，惹不起不敢接，还是说，人手少接不了？
本诺看爱洛没有回答的意思，笑着说道：“我们这是第一年跟温泉协会打交道，还不是很熟悉，需要多合作几次才能取得长久的信任。”
说得不错，没有抬高别人，也没有贬低自己。爱洛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被马里奥看见了，鼻子哼哼了两声，开口说道：“今年所有的室内大型画，还是得大师亲自动手。银月温泉一半的修缮画，只好交给画室下面的画师来干了。”
听起来，舍瓦利虽然被行业抵制，协会限制，但仍然拿到了最顶级的画和一半的工程量，所以，他还是业内金字塔顶端的那个人。
第96章 人情
爱洛笑道：“签约画师, 当然要给您帮手了。你看，我们的定制画不也都是从您的画室放出来的么？”
不软不硬地顶回去，爱洛暗自琢磨：“虽然跟着你有活儿干。但是, 别忘了你也是跟客户签了合同的。我要干不了，你手底下的画师恐怕也接不下来，切~，别想蒙我。”
大约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舍瓦利轻咳一声, 在画前转了一圈，没再说什么，留下了一句“风景画可不能晚”的话，就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本诺瞧这些人走远了，才去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干, 擦了擦嘴角，说道：“我一到门口, 就被马里奥拉住，一直跟我说修缮的活儿。话里话外，不是在打听我们跟协会有什么关系, 就是暗示所有的工程都是从他们手里漏出来的。然后, 碰到舍瓦利出来检查他手下画师的进度, 路过这里, 非要进来看看。”
“我们确实是属于捡漏的, 既然如此，想说就让他说两句, 图个心里舒服吧。”
爱洛简单评价了这么一句，就继续带着新助手铺背景色, 耽误了好一会功夫，可得赶回来。
手里拿着画笔不停的上色，心里面暗自嘀咕道：“限制你的人又不是我，跑来撺掇我争那些价格最高，技术要求最高的画做什么？想拿我当抢使吗？我又不傻。。。”
中午回别墅吃完午饭，休息的时候，爱洛对本诺说道：“我看，舍瓦利还没死心，估计是想看我踩个大坑爬不出来，然后在接单上受制于他。幸亏有坎贝尔夫人，要不然，不定哪次的订单出问题，我们就很难脱身了。”
本诺摇了摇头，说道：“要不然人家是拜阿斯城里首屈一指的大画师。都被业内联合反对了，还能接到至少一半的工程，我敢打赌，剩下的那一半，也未必和他没关系。”
爱洛深深同意，跟本诺讨论道：“尽管这个人有其他心思，但好在我们现在也不是没背景的小虾米了，靠着技术和配合，再小心点，总能有生存空间。”
除了这件小插曲，爱洛每日早起晚睡，沉浸在这幅《郁金香花园图》之中。
第一个三天波澜不惊，和布利将接下来需要他独自完工的流程详细预演一遍之后，头顶几人不舍和忐忑的目光，爱洛回了小楼画室，预备赶工本月要交付的定制画了。
重新站在三楼的窗前，对着画架，爱洛难得发了会儿呆。这个，从墙壁上的修缮画瞬间切换到画纸上的风景画，是需要缓冲一下的。
特雷一大早准时开工，见她站了半晌没动静，问道：“爱洛，你是需要再看一眼画稿吗？我让助手给你送上来。”
“哦，对。是有画稿的。”爱洛忙不迭点头，忘记了，还在拼命回想要画什么来着，真是忙晕了。
趁这会儿功夫，爱洛跟特雷取经，问他：“你以前短期内接到完全不同类型的画，是怎么切换的？”
特雷想了一下，明白了爱洛的意思，笑道：“是手感不对吗？我接触的类型不多，偶尔会有这种感觉。就是，基本上休息一天，再练练就没问题了。”
爱洛叹了口气，还是研究画稿吧。
再次把画稿翻看了两遍，又拿了张纸画了草图，爱洛才重新动手，继续手里这幅风景画的底层布局和主体轮廓。
就这样，爱洛在大半个月里来回奔波，盯住两个团队，总算在预定的日期完成了所有计划。
这一批定制画按期交付，本诺已经收到了尾款，下一批的材料也已经领回来，只等分派下去。
温泉的第一幅修缮画也完工了，找拉福德验收通过。后面的画，只要人手到位，随时都可以开工。
所有人都是紧张加疲惫，爱洛自己也有点扛不住了，发完薪水，给大伙儿放了两天假。
看着兴高采烈离去的助手们，爱洛和本诺算了又算，将天气变化，人员暂缺，材料不及时等等因素都考虑进去，确定工期不会晚，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家，享受难得的假期。
第二天早上，想着要好好休息，睡个懒觉的爱洛，在强大的生物钟作用下，清晨六点准时醒了。
翻来覆去试了半个小时，没能再睡个回笼觉，爱洛只好起床，下楼洗漱吃早餐。
贝林刚进厨房，见她去了院子里的盥洗室，问道：“你一会儿还睡吗？早餐要不要吃？”
爱洛探出脑袋，嘴里含着牙刷，嘟囔道：“竟然睡不着了。吃啊。”
贝林闻声，摇头笑了笑，多加了一把咖啡豆在锅子里烘烤，又切了火腿，煎了面包片，今天的早餐是火腿三明治配咖啡。
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爱洛一大口下去，三明治里的酸黄瓜掉进了平盘里，她用手指拈起来塞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口感和往常不一样。
“这个酸黄瓜好脆，是新做的吗？感觉调整了配方，多了点辣味。”舌头一向灵敏的爱洛马上觉察出了不同。
“哎呦你个小刁嘴儿，”贝林哈哈大笑，“这都能尝出来，你是怎么被养大的？金恩昨天送过来一罐子小黄瓜，说是用她家的祖传秘方腌制的。”
“她家还有秘方？”爱洛喝下一口浓浓的咖啡，随口问道。
贝林笑道：“几十年的邻居了，谁还不知道谁？她的配方确实跟别家不一样，祖传秘方什么的，就是个说法。”
“嗯嗯，”爱洛只顾着吃，没留意到贝林意有所指的眼神。
吃完早餐，爱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发呆。忙了这么久，忽然闲下来，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总不能像个工作狂一样，员工放假，自己继续去小楼的画室开工吧？
“这会儿有点早，商业区的店铺都还没开门。不然的话，现在就出门去逛街。”正在盘算行程，门铃响了。
贝林在厨房脱不开身，爱洛估摸着是早上送报纸的工人，走过去打开门，没也没看就说道：“今天有点晚了哇。”
一抬头，是贝林的闺蜜，老熟人金恩奶奶，手里挎了个篮子，站在门外冲着自己微笑。
“是金恩奶奶，您是找贝林奶奶一块儿去买菜吗？”爱洛招呼着，请金恩进来说话。
金恩脸上堆着大大的笑意，声音很响亮：“今天不买菜。我前几天做的草莓酱可以吃了，送来给你们尝尝。”
爱洛心里奇怪：“就算要送吃的，也没必要这么早吧，这会儿还不到七点呢。”
贝林刚收拾完厨房进来，见到金恩手里的篮子，看了她一眼，说道：“上次的蓝莓酱还没吃完，你总是想着我。”
“呵呵，这不是你家里还有个长身体的小姑娘吗？我估摸着吃的差不多了，就再拿两瓶新口味来。”金恩脸上的殷勤有点明显了。
爱洛听她提到了自己，又看到贝林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明白了，接二连三送东西是借口，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金恩奶奶，坐下说话。”爱洛没再等贝林开口，招呼了一声。
难怪刚才吃早餐提到金恩的时候，话里有话。送东西，不是第一次了，想必是有事，估计怕给自己添麻烦，贝林奶奶顶住压力都拒绝了。
“好，”金恩略带得意地看了贝林一眼，大大咧咧说道：“小爱洛，我想问问，你的画室还需要人不？”
果然如此。
爱洛笑嘻嘻地答道：“以目前的工作量来说，绘画助手已经够了。”
金恩摆摆手道：“我说的不是会画画的人手，你那里就不需要个打杂的人吗？之前干杂活儿的小子不是被你带到温泉去了，这边可就少人了。”
真不能小看这些闲来无事磕牙的人，瞧瞧，人家对画室的运营分工人员调配可是清清楚楚。
“画室这边多一个助手，杂活儿随手就干了，能忙得过来。”爱洛不好明确拒绝，只能这么含混着说。
金恩却没放弃，继续道：“跟你直说好了，我有个小孙子，是利姆小叔叔的儿子，今年9岁，和你那个小学徒差不多大，上过两年日间学校，想去你的画室做学徒。不用薪水，管饭就行，只图能学个手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爱洛不好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要是做学徒，就得按照规矩来，需要签协议，可以不用像其他画室那样签太长，也免得真没天分浪费了时间。”
金恩连声答道：“你说得对，照你说的办。呵呵，到底是我们石匠街的孩子，知道为大家伙着想。真要是吃不上这碗饭，也能尽早想别的出路。”
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爱洛笑道：“按两年来吧，这个时间怎么也能学个基础，要实在不行，再去学别的，年纪也不大。”
贝林看向爱洛，笑呵呵地说道：“那就让她这两天把孩子带来，我们也去参观一下画室。”
“从冬天开业就在说，现在都初夏了，您还一次没去过。今天我有空，一会儿去也行。”爱洛赶紧道。
既然决定要收人，那就别磨蹭，别人心里一直不安，还不定要再送什么来。
干杂活儿的人的确是少了一个。
吉斯先前楼上楼下的跑着, 就有点忙不过来。去温泉后，小楼画室这边的杂活就是几个新助手轮流干。短期可以将就一下，长期肯定出问题。
见她答应的痛快, 金恩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立马起身就要回去带孩子过来，被爱洛给拦住了：“这会儿刚7点，也太早了。等到9点钟，去小楼的画室见吧。”
算了算了, 先办这件事，下午或者明天再去逛街好了。
又说了会儿话，见金恩实在是心不在焉，贝林就开口让她先回去，一会儿见。
送金恩出门后，爱洛回到屋内, 嗔道：“贝林奶奶，有人找你说情, 怎么不跟我说呢？你还担心我不给你面子么，别人都怪你了。”
“我还怕了谁不成？”贝林不以为然道：“你知道我们这一条街有多少适龄的孩子吗？更不用说这一片儿了，家家都是熟人, 户户都是邻居, 我帮谁不帮谁？”
“呃, ”爱洛没遇到过这种成年人世界的人情往来问题, 是不太好办呀。
“她的这个孙子, 父母都在兰敦做工，所以一直跟着她生活。现在年纪不大不小, 送到陌生的地方，哪有在眼皮子底下放心。更何况, 你这里知根知底，条件这么好，谁不想来？”贝林唠唠叨叨的，生怕爱洛不了解情况上当了似的。
“我这里还好，金恩可没少去找温切尔，她最近都没敢把塞拉送过去了，这件事定下来，小塞拉就不用东一家西一家的待着了。”
“啊？”爱洛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虽然猜到画室缺杂工的消息是温切尔说出去的，但她干活卖力，平日里也不多言语，连贝林都抵挡不住金恩上门说事，温切尔只怕更难拒绝，估计聊天的时候漏上一两句也是难免。
反正都是事实，也不是什么商业机密。人是群居的，活在社会中，没必要太过纠结，自己拿到温泉的订单，不也有人情在里面么？
金恩离开时，7点刚过，时间还早，爱洛又回到了三楼，做什么呢？
是的，没错。
因为很多绘画的书籍上，印的是爱洛不认识的字。所以，自打完成了坎贝尔夫人的肖像画，每天晚上，再怎么累，爱洛都要坚持一个小时以上的两种语言交替学习。白天的课程，有些断断续续，但一直也没彻底停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