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坎贝尔夫人眯着眼睛笑出声来说：“也不是不行，爱洛，你看呢？”不能接二连三拒绝古板严肃的约根纳，压力来到了爱洛这边。
“我想想看，”爱洛没注意到坎贝尔夫人眼里传递的暗示，抱着胳膊换了个角度，审视自己亲手打理出来的造型，沉吟了好一会说道：“时间跨度长，确实不能太过松散。”
由丽安动手，把发胶抹在额前的发丝上，然后塞进蓬松的头纱里，约根纳一直不吱声，看来看去，终于点了点头，让悬着心的女仆松了口气。
这副画整体偏暗色系，跟坎贝尔夫人见过的肖像画都不同，她化身为好奇宝宝，再加上半吊子专业能力，提到的问题让爱洛时常疲于应付：“这个嘴角到底是翘了还是没翘？”“眼睛里的光是蓝色还是褐色？光源是什么？”
想要客户接受新的风格，总要付出更多的精力，要通过一步一步的沟通解释，打消疑问，描绘效果。因此，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这幅肖像画的进展属实有些缓慢。
好在定制画的进度有条不紊，没有意外事件发生，在春季正式到来的三月份，按期交付了。
这一批订单完成，画室的流程模式就成型了。后续的定制画，只需要谈妥细节，分派下去，爱洛在关键部分动手，剩下的工作全能放心交给助理们。
当然，技术到位，工作量增加，所有人的收入也随之水涨船高，让大家看到了美好钱景。
要不是爱洛拦着，特雷都要从拉夏尔服装店辞职，来做全职绘画助理了。
紧赶慢赶，三月底，坎贝尔夫人回兰敦的前两天，这一幅“坎贝尔夫人到底笑没笑”的肖像画才终于完成。
这幅画作，以爱洛目前的眼光，是挑不出毛病的，完全就是把她脑子里的设想复刻了一遍。
刚开始，坎贝尔夫人虽然嘴上同意听她的，但多少有点怀疑，不用华贵的衣饰，不用鲜亮的颜色，能画成什么鬼样子？
现在，站在终稿前的坎贝尔夫人，跟中邪了似的，被画中的自己迷住了，一动不动，好像陷进了那双带着旋涡的双眼。
听到消息上楼来的约根纳和米拉，此刻面对6英尺高的画作，都屏住了呼吸，看一眼画中人，看一眼真人，再看一眼画中人，对比哪一个展示出来的神韵才是自己眼中的夫人。
气氛有点怪怪的，见看画人都呈入迷状，爱洛揉了揉手腕，压着嗓子提醒道：“这幅画要立在室内侧光源的地方，避免阳光直射。”
因为不太了解所用颜料的成分，爱洛担心调出来的大量深色会在强光下分解掉色，大煞风景地说了一句。
坎贝尔夫人转过头轻轻横了爱洛一眼，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不太会说话。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好好陈述一下创作感想，表达对画中人物的分析理解和喜爱吗？
约根纳抿嘴笑道：“这幅画里的你，有点像是刚成年的时候，天天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
米拉补充道：“我看是像毕业那年，跟女校同学吵架赢了得意的样子，还不敢让老夫人知道。”
“咳咳，”坎贝尔夫人的脸有些发烫，不自在地说道：“就不能是单纯的漂亮吗？哪有那些事。”
显然，这幅画中描绘的神情给大家的观感不一样，勾起了当事人的回忆，就十多年前的生活细节讨论了起来。
暂时没有画师说话的份儿，爱洛懒懒散散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偷听坎贝尔夫人年轻时的故事。
丽安溜去厨房，端来了一盘小曲奇，两个人咔哧咔哧的，又吃又喝又听八卦。
“原来夫人和霍华德伯爵小时候就认识啊，可惜重逢的时候太晚，错过了彼此。”丽安最喜欢这种阴差阳错的爱恨纠葛，遗憾的评价道。
爱洛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就算没有断掉音讯，两个人也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丽安不服气地问道：“年龄相当，家世匹配，互相有意，怎么不可能了？”
“你没听见约根纳刚才说，霍华德十八岁时家中遭遇变故，离开家去首府继承远亲的爵位，才失去联系的。要是一直待在南方，只怕现在还是个破产地主呢。以他当年的条件，跟夫人的距离比兰吉利海峡到大陆还远，两人肯定没戏。”爱洛的分析格外理性冷血，打碎了丽安的美好愿景。
“你有点讨厌，不给你吃了。”丽安抢过了盘子里最后一块小曲奇，报复性咬着，声音有点大，惊动了陷入回忆杀剧本的三位女士。
“行了，就到这儿吧，爱洛也累坏了，早点回去休息。”约根纳最先反应过来，不能在这里讨论以前的事儿，晚上再跟米拉好好聊一聊，自己的记忆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爱洛和丽安吐了吐舌头，磨蹭着回到一楼餐厅。
随后，女管家下楼给爱洛结了款，顺便提到了接下来的日程，肖像画完成的正是时候，两天后，她们就回兰敦了。
就此告别，半年后再会。
米拉不舍的跟爱洛拥抱，约根纳微微颔首，说道：“祝你一切顺利，有事可以去找皮耶，他一直都在拜阿斯城。”
爱洛闻言，点头道：“一路平安，期待我们在秋季早点重见。”
第89章 钱放哪
这一副肖像画完成后, 手上暂时就没有活儿了。在疯狂购物和继续接单苦干之间，爱洛抱着钱袋，选择了休息。
回家盘账, 个人资产突破700几尼，看到专门从二手店买来的装钱木匣满溢的快要锁不上了，爱洛难得有些迷糊，一直没想明白，这么一大笔钱, 该投资还是该消费。或者，更具体点，是买栋楼，买马车，还是买珠宝首饰？
一连几天，爱洛的脸上都不时露出点傻笑, 一不留神，就小富了。曾经恍惚听说坎贝尔夫人在兰敦的时候, 会定期跟会计师还是金融顾问开会，这个，肯定不适合现在的自己。
那么, 该怎么办呢？
一周后, 本诺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 来到石匠街。
“爱洛, 我们还接舍瓦利画室的订单吗？”
本诺昨天才听说坎贝尔夫人已经离开拜阿斯城, 今天就赶紧上门来催促爱洛，既然肖像画完成了, 大家也可以忙起来了。
“嗯，当然了, 画室还有一大堆人呢。”爱洛有些提不起精神，但也知道轻重，答应道：“下午就去谈，争取后天开工。”
本诺抓了抓头发，笑道：“最近天气正好，你可以出门踏踏青，画师不是很讲究写生什么的嘛。”
爱洛琢磨了一下，问他：“你有什么话不好直说？”
本诺赧然笑了：“这不是画室业务稳定，收入不菲，很多熟人都来打探，想问问招不招学徒。你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身边有几个学徒，出门也有人给背个画箱什么的。”
爱洛撇了他一眼，撅嘴道：“本诺大叔，当初还是你介绍我去做的书房女仆。这才几天，我就要雇专门的人来给我打杂了？”
“嘿嘿，我就是问一问，也好给人回话。我们做中介的，认识的人是多了点。”本诺摸了摸鼻子说道。
“画室的人员，还是要看接下来的订单。如果的确忙不过来，我会考虑的。”说到这儿，爱洛想起一件事，问他：“先前不是说，科马那里有想要跟我订画的人？”
本诺说道：“是的。因为你一直忙肖像画的事，就没告诉你。是本城郊区的一位庄园主，想为自己的母亲画一副肖像，开价150个几尼。但是距离比较远，没办法当日往返，我跟科马还在沟通这件事，想问问能不能请对方到城里来。”
爱洛听了，皱了皱眉头说：“不熟悉的地方，我可不去。要是来不了城里，就不用谈了。”
本诺同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要去了别处，画室可就得停业了。更何况，”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南部商行在城里数一数二，我们没什么要担心的。出了城，外面的情况可就不熟悉了。”
谈完业务上的事，爱洛想来想去，还是信任自己的经纪人的，就跟他侧面打听：“您有没有用过支票，知道是怎么存取的吗？”
本诺一听，张大了嘴，看了她好半天，才开口道：“小爱洛，你想把钱存在银行啊？”
“呃，”爱洛有点小尴尬。看看，不过是起个话头，估计本诺都能猜出来她有多少身家了，“就是想问问，支票什么的是不是安全便捷。”
本诺回忆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拜阿斯城里一共有三家银行，都开在蓝月花大街，分别是帝国第一银行，皇家银行和海外联合银行，应该全部有开展存款支票业务。我收过支票，要去银行柜台换取现金，不收手续费，说是由存款方每年交年费。”
“好的，明天谈完订单，我们去了解一下。”安排好第二天去舍瓦利画室继续当乙方的事，本诺没吃午饭就离开了，今天下午，他可是要去约马里奥喝两杯谈谈感情的。
午餐时，贝林跟爱洛聊天：“天气没那么冷了，我跟金恩前两天散步，还走到你的画室附近了呢。”
“啊，”从一盘炸鸡腿中抬起头，爱洛吮了吮油汪汪的手指，随口答道：“我们后天又要开始干活了，您有时间就去看看。这都小半年了，都还没去过呢。”
贝林笑着说道：“你天天早出晚归，小脸都瘦了，我哪儿能去打扰。金恩可是从初冬说到了现在，呵呵。”
爱洛眨了眨眼睛，“金恩是利姆的祖母，他身为自家的租房中介，对画室的情况应该是比较了解的，这么关注的话，嗯。。。”想到今天本诺的话，有点明白了。
“开工以后，画室就有人，您随时去都行。”
等她们看见真实的工作场景，就知道这碗饭好不好吃，能不能吃上了。
因为本诺提前约马里奥喝酒促进了感情，双方对各自的条件心知肚明。所以，第二天，爱洛和舍瓦利谈的非常顺利，定下来每月十副风景画，10几尼一副，一共6个批次，持续到9月底。
每月营收100几尼，预计每批次的净利润在70个几尼以上，产出稳定，收入增长，爱洛彻底成为拜阿斯城里无法被忽视的新锐画师。
马里奥送两人下楼时，略带酸味的对本诺说道：“只怕用不了多久，我都不知道你会去哪个酒馆了。”
“哈哈，绝不可能，我只去灰熊酒馆。我们画室的人少，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耽误，每月按时把画交上，对吧？”本诺半真半假把马里奥的小心思挡了回去。
爱洛站在一旁听着，但笑不语。人家两个酒友之间的谈话，自己就不要掺和了，做个安静的小画师吧。
上了马车，本诺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对爱洛说道：“我昨天把马里奥在酒馆挂的帐结了一部分，花了1个几尼的运营费用。”
爱洛说道：“画室每月固定的费用，凭你支配，不用报给我。但要注意，可别养大了他的胃口。”
本诺回答道：“我知道分寸。要不是我没有全部答应，马里奥也不会说后面那些话了。”
“这种事情虽然难免，不过是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免得被刁难，倒也不是怕他。说到底，我们还是靠手艺吃饭的。”
爱洛点到即止，自己付给本诺5%的提成，这都是他的活儿，犯不着在这里说三道四。
不一会儿，马车抵达今天的第二站，拜阿斯城核心CBD，蓝月花大街。爱洛要来考察一下当下的金融市场，给自己的财富找个稳妥的保管地点。
说实话，那么一大笔钱放在贝林家的小楼里，是不太放心的。石匠街虽说是个很安全的街区，但前提是大家彼此知根知底，同属一个阶层。
当爱洛是个小透明的时候，不会有问题。但随着画室发展，不用问也知道，她的收入远超周围的普通人。谁敢拿钱赌人性，还是把可能的危险扼杀于无形之中吧。
下了马车，站在长长的石阶下，爱洛抬头，看见了高大建筑门口的罗马石柱，再左右扫一眼，气派的三栋五层尖顶大楼一字排列。
很好，从大门就能看出来，银行的实力雄厚，无时不刻在向客户们传递着浓浓的金钱气息。
“帝国第一银行”，鎏金镂空的招牌占据了眼前大楼墙壁一半的位置，爱洛问本诺道：“这家是最大的么？”
“帝国第一银行面向本国所有民众，应该是的。”本诺昨天已经找人问过了：“皇家银行的客户以贵族居多。海外联合银行，在整个大陆有分支机构，拉夏尔就是他们家的超级大客户，方便进口结算。”
听了这番话，爱洛点头道：“进去问一问。”
走上石阶来到门口，门童推开厚重的铁架玻璃旋转门，让爱洛还多看了几眼。这个门，很熟悉啊，金融机构，就得这么稳定。
通透明亮的大厅中间，是两列背靠背的长木椅，零散坐着几个等待的顾客。再往里，整齐的木质隔间后，衣装笔挺的工作人员，正在为面前的客户办理业务。
玻璃门后，站了一排穿正装的侍者。等爱洛扫视完大厅的布局，其中的一位侍者才迎上前，微微弯腰，恭敬道：“日安。请问您是第一次来到帝国第一银行吗？请允许我作为介绍人提供服务。”
爱洛扭头，打量这一排身形挺拔，打扮利落的侍者，面前这位是头一个，他们是排号的？脑子里胡思乱想，只顾着观察内部的环境和业务情况，没有应声。
本诺落后一步进来，见爱洛没说话，开口道：“我们想了解一下支票业务。”
“好的，请跟我来。”侍者引着两人，来到大厅侧面的会客处。三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后，侍者微笑道：“请问，您是要办理支票付款业务还是收款业务？”
“我是想问一下，使用支票付款怎么办理？”爱洛没有直说要存钱，而是迂回了一下，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首先，您要在银行开户，”侍者意外地顿了一下，想了想才接着说道：“如果是这位小姐开户，需要存入200几尼。要是这位男士，开户起点是50个几尼。支票开具收取1%的费用，支票每本12张，售价6先令，收款方免费取兑，仅限本城。”
“为什么我开户要200几尼？” 爱洛震惊了, “因为年龄还是性别？”
侍者抿了抿嘴，介绍道：“这是根据三年前的《公平开户法案》做出的规定。在法案通过之前，女性是不能独立开户的, 只能开立直系男性亲属或其丈夫的二级账户。”
静默了一下，爱洛环顾四周，人人衣着整洁，的确没见到几位女性，全部都是看起来衣冠楚楚的体面男士。
“四倍的开户门槛就公平了？”爱洛差点笑出声来, 什么神逻辑？
“嗯，主要是为了安全，避免被骗，才提高了女性开户门槛。”侍者艰难解释道：“曾经有不认识字的女性，开立小额账户，没有保管好支票, 被人取走了账户上所有的钱，为了避免损失, 才有了这样的规定。”
“这两者之间毫无关系。提高存款金额，不识字的人，被取走的钱不是更多？”爱洛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银行不去核对开票人的笔迹, 反过来卡住开户人, 你们是客户太多忙不过来了？”
爱洛从来到拜阿斯城的那天起, 就是靠双手生存, 自信且被尊重, 怎么也没料到，还有被人赤裸裸歧视的一天。
侍者也没想到, 这位衣着并不华贵的女孩对支票的取兑流程还挺熟悉，一下子直指核心, 只好拉友商下水：“本行对开户人是非常友好的。隔壁的两家银行，目前女性开户还要监护人的同意文书或者房产证明。”
“。。。。。。”爱洛无语，这是哪个流派的经营思路？还是竞争不激烈，要这一整条街都是银行，看他们还要什么证明不要？
想归想，这不是需要对方的服务吗？除非自己开一家，否则，只能妥协接受。
爱洛接着问道：“存款利息怎么计算？”
侍者奇怪地看了爱洛一眼，却还是回答道：“存款每年1%收取保管费。您问的是投资收益吧，购买债券或股票是单独的投资账户，开户需要达到1000几尼的标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