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她当上了书房女仆, 在吃饭上面, 就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选择权。
从今至古, 她都不爱吃这种黏糊糊，半干不稀的东西, 汤不是汤，菜不像菜。
日子过好了, 难免有点作。
温切尔看到爱洛吃饭的样子，低声问她：“不合胃口吗？”
爱洛见温切尔的神色有些不安，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味道很好。我就是有点渴，上午忘记喝水了。”
温切尔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笑着说：“还有一道蔬菜清汤，马上就来。”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很快，温切尔端来了一大盆清亮亮的莴苣叶蘑菇汤，先给爱洛盛了一小碗，说道：“去买了几件厨具，忙午饭忘记烧水了。在仓库找到一个烧水壶，洗净了下午就能用。”
本诺放下手里的汤匙，说道：“另外找到一个书架，稍微修理一下就能用。厨房的东西都是在二手店买的。铁锅，盘子碗，茶杯，价格都不贵。还有什么需要的？”
爱洛喝了半碗汤，听本诺交代上午完成的事情，问道：“仓库还有没有高一点的桌椅，只有一张矮桌不太方便。”
本诺想了一下，说道：“有一张瘸腿的书桌，不确定能不能用。椅子没见到，有几个凳子堆在角落里，等会儿清理出来看看。”
注意到温切尔还站着给大家添菜添汤，爱洛说：“温切尔婶婶，你也坐下吃饭。嗯，以后不用专门在一边等着给大家添菜。”
布利赶紧说：“是的是的，放着我们自己来。”
温切尔见爱洛的确不是在说客气话，笑呵呵地答应，这才放下手里的汤勺，坐在餐桌的尾部，开始吃饭。
吃完午饭，布利和吉斯很有眼色的帮着温切尔收拾完餐桌，从厨房拎来一个圆肚铁壶和一摞粗陶茶杯。本诺变戏法一样掏出来一个茶包，把茶叶倒入铁壶，神色得意地说：“我猜到需要茶叶，这是从家里带来的。”
爱洛神色轻松，喝了一口刚倒出来的茶水，评价道：“味浓回甘，是很好的红茶。不过，就这么在烧水的壶里泡着，有点，我们是不是还需要一个茶壶？”
吉斯抢着说：“烧水壶能喝一整天，我家就这么干的。”
本诺微笑着摇头：“东西慢慢添，目前是够用了。”
“先买半斤茶叶，茶歇是要有的。”爱洛还是决定支出这一笔，茶水可是必需品。况且，只要后续订单不断，这都不是事儿。
站了一上午的爱洛半靠在沙发上，好好休息了一会儿。布利和吉斯不用说，已经趴在餐桌上了。本诺倒是没怎么休息，去仓库忙活着找桌椅修书架了。
迷瞪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有些冷，爱洛站起来跺跺脚，盘算了一下，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过两天壁炉也要点起来。
自己身上的这件不太合适的外套就再坚持几天，先把第一批画交了。
听到“咚咚”跺地板的声音，布利一个机灵站起来，顺便还推了吉斯一下。看见爱洛已经从沙发上起来，知道午休时间差不多了，吉斯揉了揉眼睛，跟着布利上了楼。
爱洛走到院子里，看见本诺和温切尔正擦洗修补几件刚从仓库找出来的家具，没吭声，转身上了二楼，继续自己的搬砖大业。
下午的活儿很顺利，等太阳西斜，屋里的光线暗下来时，爱洛和布利停笔，审视了一下效果和进度。第一幅画，预计明天就能完稿，第二副画的进度也很喜人。
爱洛一直紧绷的心总算是稍微放下来一点了。没有实际上手画，真不敢完全保证能顺利完成。自己挑画的眼光不错，没有出现那种看着简单，画着吃力的情况。
如果后续都能保持这个效率，不用一个月，这批画就能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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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利将凌乱的屋子整理了一遍，用过的颜料罐检查一遍拧紧。吉斯拿着一小瓶松节油和一大把用过的画笔，去了后院清洗。
爱洛看收拾妥当，刚一下楼，本诺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对跟在后面下来的布利说道：“和我把几件家具搬上去。”
两人去后院把本诺花了一下午时间修理好的书架、书桌和几个凳子抬进来，一件件搬到楼上。
爱洛喝了半杯茶，坐在沙发上略歇了歇，又拿起两只不算太重的小凳子，重新回到二楼，摸过陈旧但擦洗得很干净，露出木头纹理的书桌，说道：“书桌放在屋子中间，矮桌挪到北窗靠墙的位置。”
一通忙乱，二楼彻底变了样。南北窗户前的画架周围是工作区，中间靠南的书桌是会议区，矮桌配着凳子是休息区。一侧立着书架，画箱和工具全部放在书架上，挨着墙柜，这里是储物区。
根据布局和空间，爱洛认为此时的二楼最多可以容纳四个人同时作画，差不多完全能够满足一个小型画室的需求。
吉斯跑着上楼，把洗净的画笔晾好后对爱洛说道：“太好了，明天就不用蹲在矮桌前调色了。”
本诺笑道：“以后肯定越来越好，就看你能跟着爱洛学到多少本事了。你真是沾了你姐姐的光。”
“嘿嘿，”吉斯摸了摸头，脸红了，也没回答本诺，呲溜一下就下楼了。
楼下传来温切尔有点担心的声音：“脸红红的，是着凉了吗？下午从仓库找出一堆破木头，过几天就烧壁炉。”
几个人憋笑着下楼，本诺就是很喜欢逗吉斯。毕竟，他这个年纪能到画室学习，不用花钱还有的挣，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要知道，布利都出师好久了，因为跟本诺是邻居，才在爱洛这里找到收入尚可的绘画工作。
第一天的工作圆满结束。爱洛对布利说道：“你带着吉斯先走，跟他是在一个方向吧？”
布利连忙回答道：“是的。已经说好了，我会把他送到铁钉街的车站再回去，我们两家离得其实不算很远。”
两人走后，温切尔知道爱洛要安排事情，这么一会儿功夫，屋内暗的就有点看不清了，赶紧去厨房拿来一支蜡烛，点亮后立在餐桌上。
爱洛要给本诺报销费用，初步算一算画室的运转成本，再计划后面的工作。
三人围着昏黄的烛光，开始对账。本诺先开口道：“在二手店购买的厨具一共花费了13个先令。”
温切尔接着补充道：“午饭面包花了4个便士，蔬菜1个便士，土豆1个便士，猪肉5个便士，黄油5个便士。好几样调料有点贵，6个便士，不过能用好久。还有，每天请人送两大桶水，是1个便士。”
听她讲的这么细，爱洛不由的笑了，说道：“今天的午餐不错，先按照每天1个先令来安排。如果不够，临时支出直接跟我说就行。”
说完，爱洛取出一枚1个几尼的运营费用，推到本诺面前，说道：“不是还要买茶叶吗？画室刚开业，肯定要添置些零碎东西，不能老让你垫钱。”
本诺点头说道：“好的，我不推辞，哈哈。”
爱诺也笑了，又数出3个先令给温切尔说道：“预支一周的餐费和薪水。我们能不能安心干活，可就靠你了。”
温切尔笑得露出了牙齿，对爱洛道：“肯定让你吃上热饭，喝上茶和咖啡。”
爱洛呵呵一笑，连着好几天，这钱是哗哗往外出。对于摆脱赤贫状态没多久的自己来说，真是个新奇的体验呐。
说完正事，三人起身关窗吹蜡锁门，顶着有些刺骨的寒风，走路回去。先路过温切尔家的小楼，看着她走到门廊下，本诺又送爱洛回了贝林家的小楼，才裹紧衣领，叫了马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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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暖风就熏得爱洛打了好几个喷嚏。贝林让她赶紧喝了好几口热茶压压，准备吃晚饭了。
“就我们两个人吗？”爱洛有点奇怪。
虽然早上不经常碰到三楼的室友，但好几次吃晚饭，卡洛塔都是在的。天气冷了，她应该不会像夏天那样，在外边逛到很晚才是。
“嗯，最近她都不常回来，说是有个表姐家中有事，要她去陪一段时间，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贝林不怎么在意，随口道。
爱洛听了，脑子里就转了个弯：“据说，卡洛塔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以前也没听说有什么表姐呀？她，是不是不打算在这里住了？”
这个问题，爱洛也就自己想一想，没必要问出口，本身交集也很少，不过是饭前聊天，听过就算了。
吃完晚餐，爱洛跟贝林谈了两句画室的进展，洗漱过后，就回阁楼睡觉了。
干活期间，对睡眠的需求格外大，脑袋一沾到枕头，爱洛就跟昏迷似的睡过去了。
身心还是挺累的。
一周很快过去。
这天, 温度有所回升。过午时分，阳光很好，忽略从窗口看去满街的枯枝黄叶, 蓝天白云下的城市反射着屋瓦的釉光，夺目耀眼。
爱洛站在二楼画室的中央，看着夹在书架上的五副风景画，颇有点志得意满的骄傲。
没有刻意追求速度，按照自己的计划, 一周就完成了一半的画，比预估的进度整整快了一倍。
时间就是金钱，在这里是再准确不过了。这么三脚猫的两个半人手，本以为要用一个月的时间，结果半个月就能交十幅画，那收入岂不是能翻一翻了？
“配合很默契。布利最近的笔触更加自然, 吉斯在边边角角补的颜色也很好。”
进度喜人，爱洛开始夸奖员工, 分享自己的开心。
听到爱洛的肯定，两个人咧嘴笑了。
“今天提前结束，休息半天。明天继续, 保持这个节奏, 争取再用一周就交付。”
天天早出晚归, 每天举着胳膊至少要站6个小时, 爱洛自己也有点受不了了, 需要停下来回个血。
吉斯放下手里的画笔，动作迅速地收拾起来。布利也笑呵呵地来帮手, 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今天收工早，可以把吉斯送到家。或许还能蹭到晚饭。天气冷了, 去户外爬山的人应该不多，不知道伊薇今天能不能早点回去。。。”
爱洛下楼跟温切尔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本诺这两天都是上午来一趟，要是不需要他去办什么事，就还是到冬青树街干他的人力中介。
以爱洛目前能开出的条件，还不足以雇佣他做全职。这么个小画室，确实也没有那么多的活儿需要他。就连温切尔，上午和下午都能抽出时间回家照看塞拉，偶尔还能接点零活干呢。
今天没刮风，天气又好，虽然下午休息，但爱洛也不打算回小楼去睡觉，而是步行去了杂货街，好不容易找到空闲，准备开启秋冬购物节的第一序章。
前几天，爱洛路过这里，隔着半高的玻璃窗看见一家成衣店的冬衣冬裙款式很别致，像是新到的货。今天进来一看，里面人头攒动，趁着午后暖和来逛街买新衣的人可真不少。
转了一大圈，爱洛看中一件半长灰呢大衣，款式简单，正适合她这种天天外出步行的人。一问价格，要2个几尼，想了想，没下手，准备再逛一下。
一旁的店员姑娘见她不置可否，亲切地问道：“爱洛小姐，您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爱洛看了一眼这个身量颇高的店员，眉目间有熟悉，但确定不认识，慢吞吞地说道：“嗯，虽然我在附近街区已经小有名气，可是，也穿不起2个几尼一件的大衣呀。”
“咳咳，”一阵闷笑从身后传来，爱洛回头一看，是日间学校的教务长拉维恩。立马浑身一紧，开始拼命回忆自己有多久没翻开语言书了，好像是两周多，上次课是哪天，留没留作业来着？
见她脸色凝重，拉维恩眨了眨眼睛，笑着开口道：“知道你最近忙。我今天没课，老师也是要添置冬衣的。”
“呵呵，就是有点惊讶，没想到能遇见您。”爱洛一脸赧然，鬼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上的是非全日制语言培训班，怎么会有一种逃课被抓包的感觉？
“您可以先试穿一下这件衣服，真的非常适合你呢。”店员姑娘继续热情地推荐。
这会儿干什么都有点怪怪的。继续看衣服，好像不把拉维恩放在眼里；直接出门，店员姑娘又一脸急切地看着她，想要做成这一单生意。
这么多顾客，为什么要盯着我？
爱洛内心狂汗，只好对着拉维恩露出一个我去试衣服了，您慢慢逛的笑脸，紧着脚步走到白色雕花框的穿衣镜前，脱掉自己身上明显小了的深褐色粗呢外套，从店员姑娘的手里，接过灰呢半长大衣，穿上之后左转右转（四声），长短大小非常合适，透出一股浓浓的工业风。
绝大部分普通人的家中是没有落地穿衣镜的。因此，只在坎贝尔夫人家照过全身镜的爱洛，换上这件一点也不花哨的大衣后，发现自己好像又长高了。
初春的裙子全都短了，能没长高么？
看到镜子里被裙摆遮住了一部分，但仍然露出来的一截小腿，爱洛暗自窃喜：目测得有5英尺了。这辈子，自己肯定能脱离小短腿的圈子！
既显个子高，店员姑娘又提出给折扣。最终，爱洛用1几尼10先令，拿下了这件衣服。
付完款，爱洛环视了一下店内，依然是满满的顾客，没再看见拉维恩，看来她去别的店了。谢天谢地，可别在逛街的时候遇到老师了。
保险起见，爱洛没有再去其他的成衣店逛，而是去鞋店买了一双过冬的厚底高筒羊皮靴。这家的店员可不认识她了，讲了半天价，便宜了1个先令，花了12个先令才成交。
这双鞋有点贵，但里面是很长的兔毛。每天去画室，要在两栋小楼之间步行。一下雪，这双鞋就有大用了。
然后，爱洛很聪明地去了裁缝店。刚才在成衣店里，已经见识过了今年的大部分新款，不出意外，一条街的裁缝们肯定已经做出仿版了，哈哈。
果然，在自己光顾过的那家裁缝店，看到墙上挂满了眼熟的衣裙。据店主介绍，这些都是按照客人们的要求定做，近期要取走的。
店里没什么人，爱洛翻来翻去，从现成的衣服里，挑了两条加厚的棉裙，长度到脚踝上方，没让做的过长。反正明年肯定长个子穿不了了，太长了影响走路。
一条深灰蓝高领低腰长裙，用同色天鹅绒胸前拉出“V”型，还缝了一条宽腰带，质感很棒，看起来既暖和又高档。
一条浅咖色宽边裙，领口，袖口和裙摆都带有小圆点花边，两排扣子让纯色的裙子没那么单调，日常当做工作服或者外出服都行。
还在裁缝的劝说下，接手了一件全新，但据说尺寸小了被退货的一件外衣。灰斜纹薄呢短外套，长度只到爱洛的腰部，伸手下蹲都很宽松，干活时穿很利落。
里里外外，内裙毛袜围巾帽子手套，不知不觉，爱洛在女店主的游说中放开了手脚。
明明是一家裁缝店，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从头到脚都有货的。反正，爱洛初冬的需求基本上在这里买齐了。当然，2个几尼的衣物预算不但见底，还略有超支。
双手拎着购物袋，一路走一路歇，好不容易回了贝林家的小楼。幸亏离得不远，要不然，就这两大袋东西，非得让胳膊多疼一天不可。
爱洛满载而归，一进门，贝林接过分量不轻的购物袋，数落她道：“怎么不叫个跑街的小子帮你，还自己提回来了？”
“忘记了。光顾着高兴，就一气儿走回来了。”爱洛嘿嘿笑着，把购物袋里的衣服全掏出来，整理出要过一遍水的贴身衣服放到盥洗室，准备一会儿就动手，明天差多不就干了。
又回到客厅，给贝林比划自己的新大衣和新裙子，小脸儿红扑扑的，辫子都有点散了，这是狂买一通，花了一大笔钱之后，还没过劲儿呢。
然后上楼放好东西，再去盥洗室把衬裙什么的洗完晾上，那颗莫名雀跃的心才平静下来，爱洛甩甩头，把辫子重新梳好，进屋吃晚餐。
起风了，天色暗沉，桌上点了两个烛台，在蜡烛摇曳的黄光下，爱洛吃着热腾腾的炖鸡肉配干面包，听贝林讲石匠街的最新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