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窗帘，爱洛脸贴在窗户上，往外看。初升的阳光温暖不刺眼，洒在外出的行人身上，落在灰白的石砖上，照亮了早起的人们谋生的路途。
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看早起的太阳了，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街景，爱洛才穿戴整齐，起身下楼。
楼下，贝林在吃早餐，见爱洛下来了，示意她快去洗漱。正好碰见从厨房出来的卡洛塔，手里的煎蛋三明治都来不及吃，急匆匆地问了声好，就赶着去上班。
爱洛洗漱完毕，端着热好的牛奶，拿了面包和土豆泥，坐在餐桌旁吃早餐。想到自己刚住下时还买了小锅，准备自己做饭吃，不由笑了。
贝林这会儿已经吃完了，坐在壁炉边的椅子上喝茶，看她这副奇怪的样子，问道：“怎么自己吃着还笑起来了，觉得很好吃吗？”
爱洛咽下一口面包，停了一下说道：“我想到本以为自己会做饭吃，还买了个小锅。结果只用过一次。而且，都没问一下，其实您这里是可以包餐的。”
“呵呵，那时候不是看你刚来，怕你手头不方便，以为我想多挣钱吗？”贝林倒不在意，随口回答道。
“卡洛塔实际上也是在您这里吃饭的吧，是怎么算的？”爱洛试探着问道。
贝林沉吟了一下，说道：“每月1个先令，三餐随我安排。温切尔每周来帮忙做一次大菜。平时吃的很简单，要是有安排不吃的话，提前说，月底按照用度算完账可以退点钱。”
爱洛很快接口道：“好啊，那我也要在您这里吃饭，从今天开始吧。”
贝林痛快地说：“可以。”又问她：“你今天打算做什么，在家里歇着？”
爱洛摇摇头，说道:“我打算去冬青树街见见莉莲，再找找本诺大叔，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子。”
贝林点头道：“是要说一声，毕竟当初能去女仆，也是皮洛家先给的信儿。”
吃完早餐，爱洛表示午饭不用等她，穿了条浅褐色外裙，戴了一顶花边风帽，出门去找莉莲了。
春日里的拜阿斯，满城的鲜花早已怒放，带着一丝燥热的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
城内的公共马车通常会走固定的线路，速度慢但经过的地方多。已经摆脱赤贫状态的爱洛这次没有选择走路，而是从挂着的路牌上看好要经过的街区，在石匠街口搭上了一辆轻便公共马车，前往冬青树街。
乘坐一次2便士的价格让城市的公共交通运转起来，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一路上，马车时常停下上下客，爱洛借机打量形形色色的人们。
乘坐马车的人大多衣着光鲜，神色舒展，看起来都是有着不错收入的社会中层。属于家中养不起马车，但会经常外出，且对于时间有要求的群体。
这个价格，收入微薄的人们是不愿意支付的。去年，爱洛不就是走路去的冬青树街吗？为了少花钱，她走路差不多用了1个小时呢。
马车路过的街道，部分是商业街区，部分是居民住宅。商街多数宽敞干净，店铺无论新旧，大多有干练的伙计在门口迎客。居民住宅有的破旧，有的簇新，可以看出不同街区人们的生活水平差距很大。
总体来说，越靠近城北，建筑越高大，人们越精神。城市以月亮河为界，南边是平民区，商街的档次规模都明显低于北边的富人，或者说是贵族区。
虽然南北并未物理隔离，但目之所至，环境明显不同，皮洛家当初从石匠街搬走，可以说是家族生意上了好大一个台阶呢。
到了街口，爱洛付完车费，下车跺了跺脚。这个车坐的，又颠又绕，一会儿回去，自己还是走路吧。
可能是已经过了冬天的旺季，这个时节的冬青树街，比爱洛上次来的时候，人少了很多。
来到皮洛家的店铺，看到依旧在门口点着数女孩，爱洛开口喊道：“莉莲，莉莲姐姐。”
第38章 广撒网
穿了条橘红棉布裙, 套着灰色无袖长外衣的莉莲转头，见是一个梳着双辫，戴这一顶花边帽的小少女在喊自己, 仔细看了看，才犹豫地问：“是，是爱洛吗？”
爱洛笑着点头，莉莲露出笑容，大声说道：“天哪, 你长高了这么多，我都不敢认你了。脸也更白嫩了，不是那个枯黄的小可怜了。”
爱洛哈哈大笑：“谁是小可怜了？我可是爱洛依丝。”
莉莲拉住爱洛的手，左看右看，不太相信地说道：“你竟然没跟着去兰敦。我可是听说了，坎贝尔夫人特别喜欢你呢。”
爱洛摆摆手, 否认道：“哪有的事。我就是个书房女仆，坎贝尔夫人很善良, 对仆人们都很好。”
莉莲的母亲丽莎·皮洛从铺子里走出来，见是爱洛在跟莉莲聊天，高声招呼道：“这不是爱洛吗？难得碰见你, 快进来喝杯茶。”
爱洛笑着跟丽莎问了好, 说道：“不用忙了, 丽莎婶婶。我就是来个莉莲姐姐说一声, 我还留在拜阿斯城呢。”
莉莲给母亲使了个眼色, 让她别来打扰。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走到街上一间饮品店的门口。爱洛买了两杯红樱桃水, 在窄窄的过道围成的卡座里，两人低声聊起天来。
“这么说, 是你不想跟着去兰敦的？”莉莲和其他人一样，听到这个也是很惊讶，爱洛就只好把自己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对于爱洛会画画这事，莉莲没有太惊奇，冬青树街上的消息一向传得很快，她早就从好几个人那里知道了。
反倒是爱洛听说她是从老约翰，裁缝海蕾，和本诺那里分别得到的消息，不禁有些哑然。莉莲不见得跟每个人特别熟悉，但总能说上话，传来传去，就让她对爱洛在坎贝尔家的情况很是了解。
“这么说起来，”爱洛想了一下，问她：“城里的消息一点都不闭塞。那你觉得，我要是想找绘画方面的工作，本诺大叔有办法吗？”
莉莲先点头，又摇头，说道：“本诺大叔在北城认识的人多，但他主要是在冬季给各家介绍短期仆人的。在画师这一块，我没怎么听说过。不过，他的人脉很广，或许有路子也说不定。”
慢吞吞的喝完樱桃水，时间就已经中午了。爱洛又请莉莲吃了街边的乳酪蛋糕，烤土豆，尝了一种鲜花茶，才分开各自去忙碌。
爱洛按照莉莲提供的地址，来到了跟冬青树街平行的黄栗树街。上次她们俩能那么顺利地碰见本诺，是因为旺季时，他会整天在鸢尾花街转悠。冬天过了，本诺就多半会在这条街上的小酒馆待着，在那里交换消息，寻找客户。
沿着小石砖路，一直走到了黄栗树街中间的位置，爱洛才找到了门口立着木招牌的灰熊酒馆。这周围还站着几个无所事事的男人，卷着袖子叼着烟卷盯着路过的行人看。
爱洛忽略掉这些闪烁的目光，径直上前推开白天虚关着的铁门。一进门，粗犷豪放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算昏暗的店内，厚重的原木吧台正对大门，吧台后方的杂木架上摞着一层一层的橡木酒桶。酒馆的屋顶是由未经打磨的原木拼接而成，挂着些树枝兽皮之类的装饰物，营造出荒野独居的氛围。
几个男人正围坐在吧台区喝酒聊天。酒味，烟味，混合着不知名食物的味道，掷骰子声，吵架声，哄笑声，让没见过这种场面的爱洛腿有点软，这，是个什么文明程度的江湖？
屋内有几桌人注意到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犹如贸然闯入野兽居所的爱洛故作镇静，走到吧台跟前，对一个穿着三件套，系着领结的酒保说：“给我来一杯金苹果酒。”
“哈哈，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里不卖金苹果酒。”一个戏谑的声音出现，在吧台喝酒的一个中年男人调侃道。
“谁说不卖的，威士忌兑着朗姆酒不就是金苹果味了。”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的同伴反驳他。
一直没接上话的酒保赶紧开口道：“金苹果酒刚刚卖完了。请问，你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
爱洛转过身，左右环视了一下，没见到本诺的身影，对酒保说道：“我找冬青树街的本诺大叔谈点事情。”
酒保一听，就笑了：“本诺在后院待着呢，你等着。”马上喊来一个小伙计，让他去把正在玩弹子球的本诺叫出来。
很快，半敞着上衣的本诺一头雾水地来到吧台，认出是爱洛找他。赶紧抹了记几下自己红通通的脸，跟酒保打过招呼，扣上衣扣，躲开吵着要跟他喝一杯的酒客们，带着爱洛出了酒馆大门。
出门向左走了几步，拐到一个巷子口，避开门口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本诺迟疑了片刻，开口说道：“爱洛小姐，你居然能到这里来找我，我可太荣幸了。嗯，你没跟坎贝尔夫人去兰敦，真让人意外。”
爱洛笑嘻嘻地说：“本诺大叔，我没跟着去兰敦，是因为想要找到别的活干呀。这会儿都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本诺失笑，摇摇头，说道“好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还能让你请我吃饭吗？”
“嘿嘿，是这样的。”爱洛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吹嘘自己：“我在坎贝尔夫人家学了绘画，水平不错，想找一份这方面的工作。”
本诺听了，想了一下，说道：“这个我确实是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选，书房女仆可是个抢手活儿。”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要画画，是想当学徒呢，还是想去商行？”
“这里面有什么区别？”爱洛一听有戏，顿时振作许多。跟伊薇聊天的时候，说的可没这么细。
“当学徒，就是跟独立画师签学徒协议。画师接到订单需要助手，就给干活。好处是可以学手艺，以后能自己当画师。坏处嘛，薪水少，活多而杂。还得看画师的人品和心情，未必能学到东西。”
“去商行，就是作为商行的联络画师，商行会接到各种订单，再分发给各个画师。好处不用说，收入高。但对画师的个人水平要求很高，要能够独立创作。”
看了爱洛一眼，见她听得认真，本诺继续说：“要是做学徒，你还不如做书房女仆，收入高，轻松体面。要是做画师，现在的你，能行吗？”
“嗯，”听完本诺的介绍，爱洛心中有数，对他说：“我是要做画师的，只是不知道要达到什么样的水平才行。”
“做商行的画师需要管事认可。据我所知，要么是从大画师那里出来的学徒，曾经参与过大制作。要么是自己有作品被客户购买收藏。新人要入行，不容易。”
爱洛连连点头：“我知道的，也没想一步就成为独立画师。就是看有没有机会，让我先找个相关的活儿，不做签约的学徒，能直接上手的助理总归需要的吧。”
本诺说道：“通常来说，绘画助理不是绑定了大的画室，就是很快就自己做独立画师了。商行在这方面的需求很大，但对绘画技能要求是很高的，基本也能达到画师的水平了，你有把握吗？”
爱洛很自信：“行不行的，上手一试不就知道了？这个也骗不了人。”
本诺大笑，“对，能不能画一上手就知道了。这可是个技术活，没什么好隐瞒的。”又赞叹道：“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天份。我好好打听一下，给你消息。”
爱洛得到保证，也很开心，说道：“我住在石匠街的贝林奶奶家，你到街上一打听就知道了。”
“好的，我在那一片也是有熟人的，一有信而就通知你。你快点回家吧，这里可不是小女孩能来的地方。”本诺招手给她叫车，嘴里低声嘟哝着。
办完了这件大事，爱洛上了马车，跟站在街边的本诺挥挥手，回家去了。
回到石匠街，爱洛跟贝林简单地聊了一下今天的进展。听说她已经跟莉莲和本诺都打好了招呼，贝林很替她开心。
能找到人，提出要求，对方也都答应帮忙，这事儿就算成功一半。
接下来的几天，爱洛悠悠闲闲地逛了杂货街，把这条街上的两家画具纸张颜料店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再一次从心底感谢坎贝尔夫人的慷慨。要买齐现在自己手里的绘画用品，要花好大一笔钱呢。
周末，温切尔来贝林家进行每周一次的大扫除，顺便给大家做一顿大餐。过后，爱洛单独跟贝林结算了当月的房租和餐费。回到阁楼，数了数自己手上的零钱，虽然没少多少，但是钱却并没有增加啊。
在有一笔不小存款的前提下，不过是一个礼拜没干活，没收入，爱洛就有点焦虑，这是安全感缺乏综合征呐。
想来想去，还是要多多联络自己并不丰沛的人脉。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爱洛记起在银月温泉认识的侍女伊薇。
她一直对自己很友善，好像对温泉画作修补的事情也有所了解，还说过要留意的话。自己或许也应该去见见她，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现在是温泉的淡季，不知道伊薇还在那里不？管他呢，明天就行动，先找找看。
第二天，爱洛去了鸢尾花街的坎贝尔夫人家找门房老约翰。他是一年四季都在那里看房子的人。
伊薇曾经提到过，老约翰的姐姐是和她家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让爱洛有事情可以带信儿。
不过，爱洛没打算让老约翰通过他姐姐带什么信儿，中间传好几层的话，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第39章 和伊薇谈话
去面包店买了一盒奶油点心, 这是老约翰很喜欢的下午茶。爱洛搭乘马车来到鸢尾花街的坎贝尔夫人家，敲开了门房的窗户。
正咂摸烟斗的老约翰探出头，见是爱洛, 笑的眼睛眯起来：“这不是爱洛吗？好像又长高了。”
“这才几天，哪有长那么快。”爱洛递上点心问候道：“最近都还好吧。”
老约翰嘴里说着：“夫人回兰敦了，我这里清闲的很。”随即就要打开大门，让爱洛进去，
爱洛拦住了老约翰, 甜甜地说道：“约翰大叔，我有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老约翰抬起头，问她：“我能帮上什么忙？说来听听。”
爱洛说道：“我认识一个朋友，叫做伊薇，说她跟您的姐姐是邻居。我想知道她住在哪里。”又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们当时有点忙，没来得及交换地址。”
老约翰笑了：“我知道。新年的时候, 我姐姐的儿子来看我，还提到说, 他们街上的伊薇跑去他家打听你是谁。不过大家当时太忙了，我就忘了跟你说。”
“真的？”爱洛睁大了眼睛，这就有点意思了。看来, 伊薇也不想失去自己这条路, 哦不, 这个朋友呢。
“嗯, 她家离这里不算近, 要坐马车过去。”
“好的，太谢谢你了, 约翰大叔。”爱洛大喜，有点封闭的城市就有这点好处, 想找的人七拐八弯总能联系上。
记下约翰说的地址，爱洛走回冬青树街口，坐上马车，一路驶向城市东边的码头区。
伊薇家在月亮河入城口的码头区，是大河水运的交汇处。在不通火车的年代，城外的月亮河是连接拜阿斯城和兰敦的主要运输通道。
自从铁路开通，客货都更愿意选择快捷便宜的火车，城东的码头日渐衰落，已经不复过去繁忙火热的景象。
爱洛下车后，顺着十字路口向前走，来到一大片低矮木楼组成的街区。街边的路牌上写着“铁钉街”，看名字就知道，过去这里主要经营船只铁钉。
现在河运萎缩，大多数船只停航，只余下一小部分还在运货载人。铁钉的生意自然大受影响，多数店铺已经关门改为住宅，余下的店铺已经转为售卖食品和各种杂货。
爱洛挨个看着门牌，一边走一边找。看了没几家，就有一位路过的老妇人很热心，问她：“小姑娘，你找谁？”
爱洛对戴着头巾，穿半旧花裙的老妇人很礼貌：“您好。我在找伊薇·奥利弗的家，她去年在银月温泉做侍女。”
老妇人一听，就接口说道：“你找伊薇啊，她家在前面，往前五、六家就是了。”又追问：“你是她什么人？找她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