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安很快拽着裙子出来，脸上还有压出的印儿。见所有人都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拎起茶壶给大家倒茶，顺口问道：“夫人快起了吧？”
约根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嗯，过五分钟进去，夫人吃过点心梳头，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房间内有了声音。
约根纳和丽安一起站起来，快步进了卧室，服侍坎贝尔夫人换掉睡裙，凯拉拎了一个装着盘发工具的小箱子，去了客厅旁的小起居间。
坎贝尔夫人起床后，先去小餐厅吃了茶点，漱了口才过来。
这里摆着一面落地穿衣镜，有几把靠背圆椅和一张木桌。凯拉和丽安已经和早上一样，摆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为夫人梳妆打扮。
“跟明星参加活动做造型似的。嗯，其实也差不多。”爱洛暗暗评价，站在一边打下手，传话递东西。
坎贝尔夫人要求凯拉给她盘个云顶发髻，一种很复杂，类似道髻带花苞的发型。
晚上要跳舞，过于休闲或者隆重都不合适。
凯拉很了解坎贝尔夫人的想法，用了半个小时盘发，然后给她戴上亮闪闪的钻石发冠和同款额饰，本来有些单调的发型一下就变得饱满又立体，精神极了。
再换上外罩纱裙的孔雀蓝天鹅绒低胸舞裙，绣着银线的同色缎面舞鞋，坎贝尔夫人美妙的身材立马一览无余，整个人都光彩夺目起来。
配色大胆的绿色眼影和正红唇膏，让她的面部轮廓格外精致，双眼愈发迷人，上午气场强大的凌厉感没了，多了一份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柔媚和热情。
站在镜子前，把裙摆的最后一片褶皱拉平，坎贝尔夫人转了一圈，笑道：“可以。”
又扫了一眼两个女仆的发型，挑着眉毛说道：“你们让凯拉梳一下头，免得去了舞会让人嘲笑。”
凯拉笑呵呵的，先把丽安的辫子拆开，给她梳了一个适合她脸型的双股长辫，在前额处用丝带绕出一束马尾横着，看起来俏皮可爱。
又给爱洛扎了一个小淑女们最爱的半高披发辫，下边用蕾丝花边系出蝴蝶结，让她一下子就少了稚气，显得大了两岁。
两人梳完辫子，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整理裙边。今天穿的棉缎拼接滚边长裙是专门为舞会定做的，晚上各家女仆碰面，绝对不能给坎贝尔夫人丢脸。
利利索索收拾完，约根纳安排凯拉回家，让丽安去隔壁问问阿兰恩什么时候出发，见坎贝尔夫人有些无聊，又问她要不要再吃点水果，忙得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爱洛默默待在角落里，喊她干活就干活，不喊她就是个小透明。书房女仆没参加过什么舞会，这跟看巡游表演可不一样，心里有一点小紧张。
冬日天冷，黑的也早，舞会的时间不算晚。下午五点，阿兰恩过来通知大家，准备出发，要前往距离凯特尔酒店大约二十分钟车程的议会大厦。
靓丽的坎贝尔夫人挽着一身黑缎礼服的坎贝尔公爵上了马车。没什么温度的太阳早已不见踪迹，安静下来的街道被煤气路灯发出的昏黄的光努力照亮。
爱洛碰了碰丽安，轻声问道：“我们会跟在教堂一样，被安排到别的地方去吗？”
丽安想了想回答道：“不好说。每次舞会都可能出状况。一开始，我们得在附近盯着，看夫人有什么需要。舞会过半，很多人会退场找地方聊天。无论夫人到时候是继续跳舞还是休息，人一少就好说，到时候我们换着去找东西吃。”
爱洛点头，争奇斗艳的舞会，出现掉鞋跟掉头花什么的太正常了，她们可是带着装了很多备用品的小箱子呢。
马车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到达议会大厦。这个用来开会吵架的地方，今晚被装饰的金光闪闪，常年紧闭的大门此时大大敞开，从里面传出阵阵激昂的音乐。
作为本城年度庆典的一部分，议会舞会也是重头戏，来的宾客非富即贵。
爱洛没下车就看见门口的一长列侍者排到了台阶下面，面对接连到来的客人，现场还算井然有序，通行的速度并不慢。
走进大门，嗡嗡嗡的谈话声从各处涌来，夹杂着说不清的香水味。衣冠楚楚的男士女士，在半空中无数蜡烛银光的映衬下，混合出一种奇妙的虚幻感。
爱洛和丽安，以及公爵的两位男仆，在廊下被侍从引到了大厅的两侧。
她们要站在墙边的窗帘处等候，以备主人的不时之需。约根纳和阿兰恩则是跟在公爵夫妇身后，直接去了大厅的前方，让丽安羡慕不已。
“做了管家，就可以站在各位大人物面前。哦，那是兰敦的琼斯公爵。看，市长大人在和夫人说话了。”
丽安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坎贝尔夫人的身影，一直给爱洛做实时解说，夫人跟哪位贵族握手了，和谁家的小姐拥抱了，嘴巴都说干了。
爱洛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眼睛转来转去，追逐着大厅里喜笑颜开的人们。
光影交错，色彩斑斓，气氛热烈，欢声笑语，真是电影一般美好的场景啊。
没再留意丽安的碎碎念，爱洛盯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贵族舞会，默默对自己说：“规模盛大的巡游，沉醉迷离的舞会，我早晚画出来。。。”
第33章 绯闻
欢快的舞曲或激昂或舒缓, 一支接着一支，神采飞扬的宾客们一圈圈的旋转，身影交错忽隐忽现, 没过一会儿，两人的眼里就失去了坎贝尔夫人的踪迹。
“这怎么办？”
爱洛问丽安，丽安同样不知所措，四下里张望到处找人，怎么也看不到熟悉的衣裙, 就连一直和夫人形影不离的女管家也不见了。
“要不，我们去后面小会客室的走廊等着？”
爱洛出主意说道：“跳累了要休息的人都得去那边，总比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强。”
如果夫人需要她们，无论是去盥洗室还是补妆，那里是必经之路。
丽安觉得有道理，点点头, 两个人顺着墙边，穿过落地窗帘, 向后侧的走廊跑去。
“哎呀，”
低头跟在丽安后面的爱洛，小小的个子, 一不留神撞到一个紧贴窗户的人身上。
清冽的味道扑鼻而来, 抬眼看去, 先是一片鲜红的颜色, 感觉不怎么软和, 哪位夫人的红裙用这么硬的材质啊？
爱洛继续仰头，哦, 棱角分明的下巴，深目高鼻, 是一张少年的脸。
那双蓝得发黑的眼睛藏着怒火，一丝不苟的褐色头发贴着头皮，亮晶晶的直晃眼。
显然，高个儿少年躲在窗帘后面，是不想参加大厅的舞会，也没办法离开，正躲在这里生气。
白皙的美少年穿了一件红色缎面暗花的礼服，白色丝绸的裤子，像神话中下凡的幼年天神一样炫目。
筋骨挺拔的身体充满了别扭，现在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女仆撞了个正着，如果以为谁要找他麻烦，故意让他出丑，那这蹭噌上涨的怒气值自己可扛不住。
“得快点儿溜。”
想通这一点，爱洛拎起裙角，小嘴没闲着，叠声道： “对不起，没想到帘子后面有人，打扰了。”
一边赶紧往前冲，再耽误一会儿，连丽安都没影了。
“站住，谁让你来撞我的？”
嗓音有些沙哑，爱洛一个趔趄，被抓住了胳膊，收势不及差点没摔了，退后找平衡的脚又踩在了红衣少年锃亮鳄鱼皮鞋尖上，气得他手里的力气更大了。
“不是，不是谁让我来的，我要找我们夫人，都不见了。”
眼看着丽安的裙角消失，爱洛急了，人这么多，真要走散了，可没什么广播找人，到时候只能傻等。
红衣少年没松手，硬拖着爱洛走了几步，转到一根柱子后面，见她挣扎得厉害，才松开手说道：“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告诉这个人，少来烦我。”
爱洛抚了一下被抓的胳膊，这小子手劲儿挺大的，肯定青了。
鉴于是她没看路先撞了别人，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了。
嗯，主要是看人家非富即贵的打扮，目下无人的神态，肯定惹不起。
“好的，少爷。”
爱洛低头，乖巧的答应着。
见小女仆没什么多余的后续动作，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红衣少年挥挥手，把她像云彩一样打发了。
爱洛退后几步，转身朝走廊奔去，不知道丽安能不能在说好的地方等她，要是被叫走了，那就糟糕了。
好在没再出什么状况，进了走廊没多远，她就看见丽安和约根纳站在小会客室门外的墙边，正低声说话。
爱洛吐了一口气，赶着几步走上前，喘息着说道：“差点儿以为我要丢了呢。”
约根纳见她跑得满脸通红，笑着说道：“没关系，实在找不到人，就去问门口的侍从，他们知道各家的马车什么时候过来。”
丽安嗔怪地瞪了爱洛两眼，嘴里嘟囔着：“这几步路你都跟不上，以后可怎么办呀。”
“嘿嘿，”
爱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那个少年的模样，不像是个多事的人，没敢提自己撞人的事，安静的待在走廊边上，等着舞会结束。
音乐渐停，人们从舞池中散开，三三两两走到吧台处休息。
很快，另外一支乐队上场，演奏起了欢快的康康舞曲。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坎贝尔夫人挽着一位年轻英俊的绅士，缓步走进小会客室。
两人不时微笑对视，经过侍者时各拿了一杯香槟，然后站在角落里，愉快地窃窃私语起来。
爱洛看了好几眼，确定没有认错人，问丽安：“可算找到了，我们要不要走近听吩咐？”
丽安像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年轻绅士，嘴巴微张，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
爱洛被她丢脸的傻样儿惊呆了，差点拿出手帕堵住她的嘴，生怕被来往的人们注意到，直到约根纳在旁边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
见约根纳和爱洛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丽安擦过粉的脸刷一下红了，说话竟然有些结巴：“我，嗯，我没注意。。。”
约根纳沉声道：“去吃东西吧。一会儿在大厅正门左侧的第二根柱子那里等着。”
“是。”
丽安和爱洛赶紧点头，转身离开。
走出约根纳的视线范围，丽安拍了拍胸口，拉着爱洛来到隔壁给仆人提供餐食的地方。
见这里到处都是聊天的人，丽安没开口，示意爱洛跟她一起，拿了两盘裱花蛋糕和两杯冰葡萄酒，左看右看，找到一个昏暗人少的背风处，靠墙坐在长凳上休息。
一口气喝掉半杯冰冷的葡萄酒，丽安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语无伦次的对爱洛说道：“额，我，嗯，我简直太惊讶了，要喝杯酒压一压。”
爱洛笑嘻嘻问她：“怎么了？夫人不过是跟一位男士跳了个舞而已，没必要这么震惊吧？”
“你不懂，”
丽安前后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没什么人，神秘兮兮的低声道：“那可是赛拉斯·霍华德伯爵大人。”
“那又怎么样，今晚来的公爵也不少，又不是国王来了。”
爱洛凭借这些日子积累的三脚猫贵族等级服饰认知，判断了此次舞会的规格，觉得也就那样吧。
丽安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停了半晌，才快速说出让她感到震惊的原因：“不一样的。就是，嗯，夫人和伯爵大人，一起去西塞亚帝国旅行过，不过那次我没跟着。他还是银月温泉的股东，对夫人的画作非常欣赏。”
说出了一个无法跟人交流的秘密，丽安轻松了，像是卸掉了身上的一大堆石头。
“啊，这个。。。”
轮到爱洛惊讶了，张了张嘴，接不上话，硬生生转移话题的中心点：“这么说起来，坎贝尔公爵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呐。”
“噗嗤，”
丽安拍了爱洛胳膊一下：“你这个小坏蛋。反正大家都差不多，公爵大人很喜欢独自旅行。”
丽安隐晦的提了一句，生怕爱洛对坎贝尔夫人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哦哦，明白了。不过，这位伯爵大人看起来好迷人啊。”
在爱洛看来，那位男士很像前世的一个叫做皮特的电影明星，坎贝尔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双眼中的温柔都要滴出水了。
“是啊，是啊，伯爵大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哇，去年在兰敦的服装店碰上，简直让人移不开双眼，他的声音带着磁性，还请在场的所有女士吃下午茶，绅士极了。”
提起那次相遇，丽安有点儿兴奋，爱洛不得不提醒她：“小点声。”
“喔，”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又看了看周围，确定真的没人，丽安笑得牙齿全露出来，分享经历的欲望根本停不下来：“伯爵又大方又斯文，跟夫人很有话说。那次在店里，关于衣服上的纹饰是象征月亮还是太阳，足足谈了一个小时呢。”
看到丽安赞叹的表情，爱洛内心嘲笑她：“那是谈花纹吗 ？那是谈感情呢，这傻姑娘。”
就着丽安的八卦，爱洛吃光了手里的蛋糕，尝了几口冰葡萄酒，凉丝丝的，一点度数都没有，这不是葡萄汁吗，叫什么酒啊？让她以为有度数，半天没敢喝，口渴极了。
等丽安慢慢吃完，传进花园的曲子节奏更快，新的乐章开始了。两人起身去大厅，在这里聊天好是好，有吃又喝没人打扰，只是有点儿冷。
顺着来时的路，两人悄悄回去，经过走廊时还被园子里黑乎乎的野猫吓了一跳，幸亏野猫跑掉了，没有攻击人。
回到大厅时，下半场的舞会更加热闹。
这会儿跳的不再是传统的双人交谊舞了，而是一堆人手挽手的兔子舞，转圈舞什么的。
反正爱洛也不太懂，只管站在场边跟着节奏点头。
场上裙边飞舞，节奏强劲的舞曲放大了现场的感染力，很多原本只观看的宾客们纷纷下场，爱洛看见坎贝尔夫人和霍华德伯爵挽在一起大笑着转圈，没见到坎贝尔公爵大人，他这会儿恐怕是在和一群半秃的绅士们商量政治经济的大事呢。
很久之后，音乐才停了下来，爱洛早已找了个角落坐下，只有丽安依然倔强的站着，以维护坎贝尔家仆人的荣光。
散场回到家，差不多凌晨1点了。冬夜的清冷铺天盖地，坎贝尔夫人精神抖擞，让约根纳陪她再喝一杯，其他人不用等，被允许去休息了。
第二天午餐前，一夜未归的坎贝尔公爵冒着大雪进门时，坎贝尔夫人刚起床，正在客厅喝茶，顺便和约根纳商量过几日家中开舞会的事。
第34章 舞会
爱洛只知道坎贝尔公爵家在拜阿斯城的社交活动不多, 每年冬季会举行一、两次规模不大的舞会。
今年的大雪天气让很多人未能在庆典前赶到，昨天又耽误了一天，都这个时候了, 要请的人还没完全定下来。
换了一身日常服的坎贝尔公爵吃过简单的午餐，就去客厅和坎贝尔夫人一起确认宾客名单。讨论来讨论去，终于在晚餐前安排好了一切，今晚开始，男仆会连夜送邀请函, 这样才赶得上两日后的舞会。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所有人都忙得天昏地暗，爱洛和丽安也没找到机会再次交流坎贝尔夫人与伯爵之间的故事。
按照惯例，坎贝尔家在拜阿斯城的舞会由专门的服务商行运作，家中的男女仆人只用跟在主人身边随时传话，干点儿临时性的活, 本身不会分到太过具体的事情干。
但是，爱洛伊丝·加西亚·泰勒做为坎贝尔夫人非常欣赏且大力栽培的书房女仆, 今年由她单独负责书房的画作管理。
是的，没错。
就是类似于上次银月温泉画作品鉴会上的工作，但更进一步。
坎贝尔夫人基于各种考量, 从那里提前撤走了得意之作, 心中不是没有遗憾。
现在, 自己家中开舞会, 是天然的, 能让她尽情展示个人作品的绝佳场所，不用被一堆莫名其妙的人评价或者嘲讽。
请来的宾客都是熟悉且交好的人, 才有心情和氛围好好讲述她的创作历程和情感投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