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打算跳舞，6厘米的高跟鞋，我还是头一回穿。”
爱洛今晚打扮的极为精致，粉紫色的心领长裙由水波一样的丝绸面料制成，上面附了好几层粉白带有花朵刺绣的薄纱。
领口，袖口和裙角缀了大量的五色宝石和白珍珠，在明亮的烛光下隐隐闪现。
裙摆极大，为了让身形更为挺拔，她选了最为时尚，但不太稳当的软底羊皮细跟鞋。
头上戴着质地和色泽均为上上之选的粉钻花冠，蝴蝶型的耳坠一晃一晃，脖子上的同款项链立体晶莹，就好像一圈小彩蝶围着她翩翩起舞。
这一身符合礼仪规范的衣裙，好看又贵气。只是，如果疯狂的跳上一夜舞，只怕她细细的脚脖子不答应。
奥萨尔笑了，或许是因为一直在做喜欢的事，没有烦恼，爱洛比他上次见到时的气色更好。
总之，在他眼里，脸庞红润皮肤白皙的爱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妥帖。无需爵位和财富加成，仅就容貌来说，眼前的女孩儿完全是一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佳人。
“小宴会厅有各种花样的点心，宫廷厨师肯定在大展身手，我甚至闻到食物的香气了。”
见爱洛不想去没什么人的会客室，奥萨尔从善如流，打算带她去吃东西。
女王至少要再过一个小时才会出现，通宵舞会十分漫长，他们怎么也得坚持到十二点才能离开，可以提前补充体力，顺便让耳根清净一下。
“我。。。”
爱洛的话没说出口，被身后传来的熟悉嗓音打断了：“你们躲在这里说什么呢？”
卡罗琳挽着霍华德伯爵，眼睛在两人之间睃了一圈，不客气的问道。
见一向淡然的伯爵夫人笑的饱含深意，爱洛顿了一下，抢先开口道：“在说那些不认识的人。”
她跟奥萨尔离得是有些近了，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新画像完成了？”
卡罗琳只关心爱洛的事业，对于年轻人的感情状况，一向是听之任之，最多提个醒，基本不会主动干涉。
“只差一半天的活儿。”
很多人都非常关注她手里的登基像，不打算放过分毫的风声，爱洛话音刚落，周围忽然突兀的安静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常态。
其实，用不了几天有资格的人都能看见这幅画，所以她没打算隐瞒，直接告诉卡罗琳真实的进度。
“嗯，那就好。”
卡罗琳知道爱洛还接了皇宫几十年来最大的一笔装饰画订单，本来想叮嘱点什么，但见奥萨尔神态自若的站在那里，就咽下了想说的话。
塞拉斯说，爱洛已经是有封地的帝国贵族，很多事要自行面对，伯爵夫人的头衔，不足以像以前那样给予照顾。
不过，看卡佩家小儿子的模样，她的确不需要更多的关照了。
霍华德伯爵和奥萨尔碰杯笑道：“今年的舞会请了帕合的乐团来主奏，真不知道兰敦的乐队该有多难过。”
“音乐要靠打动人心的魅力才能久远，正如传世的画作一般，这和来自哪里关系不大。”
奥萨尔喝了一口手里的樱桃冰酒，跟伯爵大人聊起了宫廷的创新节目。
爱洛扭头和卡罗琳说起她这一个月的生活，两人低声讨论了两幅肖像的不同之处，得意时还笑出声来，“要是有时间，您这两天可以来家里看，画像过几天才送走。”
爱洛很懂卡罗琳对最终效果好奇的心思，邀请她提前欣赏女王的登基肖像。
“不了，觐见的时候再说吧。最近各种宴会比平时多了几倍不止，我也抽不出空来。你现在可以躲一躲，以后就没这种好事了。”
卡罗琳说的是肺腑之言，也隐含着对男爵未来生活的暗示，只是爱洛现在还不明白，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谈起最为热门的八卦：“不知道陛下的舞伴是谁，我居然什么都没听说。”
“按照传统礼仪，丈夫，未婚夫或者父系长辈作为舞伴都很合适。但我们的女王很有想法，据我所知，侍从官们从留驻兰敦的各国使节和王室成员中找了三位英俊不凡的男士，只看到时候谁的舞技更胜一筹。”
在卡罗琳这样的老牌贵族面前，皇室没有机密，让泰勒男爵自叹不如。
“哇，真是大手笔…”
没什么可说的，女王没有婚约，她有这个自由。
几个人站在酒台前聊了好一会儿闲话，直到清越的风笛声响起，才收口不言，静待兰姆西斯女王莅临。
举办舞会的卢塔大厅和过去相比，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开国巨作《永远向前的兰吉利》挂在原来的位置，爱洛执笔的那幅当今陛下公主时期的人像画依然让人目眩神迷。
在一大群侍从和侍女的簇拥下，头戴轻便式红宝石皇冠的女王面带微笑，不紧不慢进入大宴会厅，对两侧向她行礼的宾客颔首，接受人们的致意。
之后踏上前方的高台，发表了简短的圣诞祝辞：“感谢神的眷顾，伟大的兰吉利帝国愈加繁荣。今年，我成为你们的王，未来会和你们同在。祝愿所有人身体健康，干杯吧，臣民们！”
登基不过一个月，女王已经在各种场合讲过好几遍国策目标和未来展望了。
尤朵拉不想生活中只有政治和权利，合上签署不完的文件，跳一晚欢快的舞蹈，才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
远远看见女王挥手让花里胡哨的法尔西乐队奏响舞曲，然后同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士滑入大厅，开启了年度宫廷圣诞舞会的序幕。
爱洛轻轻一笑，不知道陛下的舞伴在如何炫技，让围上去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前国王夫妇今夜留在郊外的庄园，腾出了足够的施展空间。无论是凝集人心还是展示威严，尤朵拉都能随心所欲。
不过，现场欢呼雀跃的笑声表明，陛下绝对一个字的正事都不会谈，美好的圣诞夜，是用来开心的。
站在不起眼的边缘地带，爱洛磨磨蹭蹭抿她的冰酒。她不会硬凑上去赞美女王，以此证明自己的地位。
用不了几天，自己就能在交付画像时单独觐见，甚至在格丽斯殿里喝茶聊天赏花，犯不着挤占别人难得的机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手里的宫廷第一阶段装饰画订单是一块巨大的蛋糕，各家画廊早已虎视眈眈，低调是最基本的操作，回头见到曼蒂斯，还不知道该怎么搪塞他呢。
“换一个口味尝尝。”
奥萨尔伸手递过来一杯没什么味道的柠檬水，盯了一眼爱洛红扑扑的小脸，面无表情的说道。
男爵阁下未来的庄园酒窖，肯定需要在他的指导下修建管理。
开场舞结束后，卢塔大厅拥挤起来。新的乐曲充满了异域风情，女王更换了舞伴，兴致更为高昂。
每一对跳舞的人都想在距离陛下最近的地方转圈，难免会忽视步幅和空间，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幸好我没打算凑热闹。”
爱洛看见两位夫人的裙摆缠在一起，差点跌倒，暗自庆幸。
以她的水平，在明显区别于克努德国王时期的舞会上，估计走不到舞池中央就要被挤出来。
“你对我的实力一无所知。”
奥萨尔瞟了两眼乱七八糟的舞池，揶揄道：“难道曾经的海军上尉不能让你有足够的安全感吗？”
“假如那位重量级的夫人和我争夺落点，我是很难信任你的。”
两人窃窃私语，没有留意到这会儿从另一侧经过的几人中，有当初名场面的始作俑者，茱莉·琼斯小姐。
“我以为是谁藏在这里不敢见人，原来是刚刚扔掉干活工具的泰勒男爵，不知道为了洗掉手里的颜料，浪费了多少清洁油呢？”
琼斯看着奥萨尔和爱洛肩并肩挨在一起，连半个手掌的距离都没有，没由来一阵恼怒，顾不上跟着家中的长辈去应酬，出言讽刺道。
“您在绘画上一定是外行。”
爱洛不留情面的指出了琼斯的错误之处：“蒸汽机出现之后, 人力被取代，颜料的生产流程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全新的动力装置应用在粉碎原料和过滤色泽方面，使其性能获得极大提升。此类产品除了在画纸和画布留下正色之外, 根本不会长时间附着在皮肤上。”
一大通夹杂着工业术语和专属描述的词汇从爱洛口中迸出，对眼前这位小姐的体面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看那红白相间的脸色和呆滞的眼神，就知道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这样战斗力人为什么总是想找我的麻烦，难道我长了一张过于平实温柔的脸？”
爱洛蔑了一眼奥萨尔，这是他的桃花, 但坏处却总是落在自己头上。
“距离十二点还有很久，我们去吃东西吧。”
奥萨尔贴心的让爱洛挽住他，拒绝对泫然欲泣的琼斯小姐发表任何看法。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闭口不谈，免得刺激到对方，发生不可控制的意外。
晚饭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他得照顾好看起来并不强壮的男爵阁下。等会儿先给爱洛调一杯蜂蜜苹果酒尝尝，这一项从船上水手身上学来的技巧, 他还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
如果爱洛喜欢这个口感，以后可以在蒙托盖的庄园种一片青苹果树用来酿酒。
至于茱莉·琼斯，截至目前, 两家没有交集, 将来也不会有进一步的往来, 保持住现有的和平已经是他最大的克制。
这一点, 在他跟科内德伯爵达成合作之后, 琼斯家族的掌舵人就已经明白，或许是家中的小姐过于骄纵, 才会在公众场合出丑。
奥萨尔板着脸，琼斯小姐尴尬的留在酒台附近, 只好眼睁睁看着两走出卢塔大厅，最终灰溜溜的跺脚离开。
走廊尽头是一间小宴会厅，长桌上摆着为宾客们准备的各种点心，侍从们送进舞会现场的少量食物都来自这里。
爱洛进门后迅速扫了一圈，径直走向靠近外廊的小圆桌，这个位置相对宽敞，还可以看见月色下的后花园。
没有积雪的覆盖，户外的草坪和花树依然鲜活，在点点微光中摇曳生姿。
“外面似乎起风了。”
小宴会厅除了进出的侍从，暂时空荡荡的。时间不算晚，上半场的舞会还在继续，这会儿没什么人来补充体力。
爱洛和奥萨尔坐在玻璃花窗前，六枝烛灯在眼前一闪一闪，明明是来吃东西的，桌上却空空如也，气氛忽然间变得古怪起来。
侯爵大人没有允许侍从送上吃食，而是轻笑着对爱洛说道：“我跟琼斯家没有什么来往，在社交季的宴会上遇见，最多打个招呼。”
“没功夫搭理她。”只要没有当面吵架，爱洛是不怎么在意的。
不过，她无所谓的态度让情绪一向稳定的奥萨尔有些失望，问道：“你不担心什么吗？”
“啊？”
爱洛正在考虑该怎么感谢奥萨尔前一段时间的帮忙，冷不丁听他这么问，才发现原本和煦如风的侯爵大人正在凝视自己，眼眸蓝得发深，跟平日里的温言笑语截然两样，倒是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冷峻有些相似。
“我对兰敦年轻女性的人生轨迹毫无经验，只知道如果有机会成为拥有全部个人权利的贵族，绝对不能放弃。所以，你是希望我为你事业上的下一阶段成功出谋划策吗？”
爱洛把戴着长袖丝绸手套的胳膊放在桌面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一种领地被冒犯的感觉？”
这姑娘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奥萨尔皱了皱眉，换了个说法，想听听爱洛怎么讲。
“嗯，确实有一点，我认为这是旧势力面对新兴阶层的天然不信任，以及维护其固有利益的一种策略。”
奥萨尔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爱洛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天哪，她只是按部就班出席一场宴会，没想过会面对这种棘手的局面。
最近满脑子都是即将交付的画像，过去也一直在为画廊和学校奔忙，哪有闲情逸致考虑别的？
奥萨尔选择今晚和她摊牌，想确认她的想法，明显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美貌，金钱，地位一个不缺的年轻女性，拥有未来可期的产业，没有强大的家族庇护，无疑会成为所有自命不凡者的猎物。
这些人，家族可能没落，人品难以评价，但剥开光鲜的外表，里面全是一只只等待美餐的饥饿秃鹫。
成为男爵之后，爱洛踏入一个新的战场，先前的生存环境早已改变，但她本人似乎尚未察觉。
“在完成女王肖像后，你的名气和财富将更进一步。只是风光的背后是风险，届时会有无数不怀好意的人蜂拥而来，你不该把精力花在这些无聊的事上，我能让大部分人知难而退。”
奥萨尔决定正视内心，想和爱洛携手为美好的未来奋斗，绝不允许这个拨乱他思绪的女孩儿陷入困境。
侯爵大人相信，只有把爱洛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才能保证她的安全，创造出一个平和安宁的环境，让她能够专注于喜爱的绘画艺术。
这个么，奥萨尔想多了。
外界的压力，从来不会扰乱爱洛的心智。她能有今天，离不开贵人的相助，但最重要的，是夜以继日的绘画，是坚持不懈的努力。
强大自身的信念，已经在实践中得到了证明。
加上智慧和运气，谁也不能阻挡她发家致富的脚步，破坏她好好活着的梦想。
所以，爱洛直接反对：“你帮我的够多了，不能一切都指望你来解决，我能应付。”
奥萨尔抿住嘴唇，不确定爱洛拒绝他，是单纯的不想依靠他，还是对他没感觉，一时间无话可说，攥了攥手指，只好对着轻微跳动的烛苗发呆。
别看他年纪不大，是如假包换的法尔西侯爵，但让他像浪漫的帕合人那样，口吐情诗甜言蜜语，是绝无可能的。
向来只对机械和船队有兴趣的前海军上尉，能够在有生之年意识到对一位小姐产生了好感，已经是他研读了市面上所有的情感杂志，自省过无数不眠之夜的结果了。
像毛头小子一样当面表达爱意，他会以为撞了邪灵。
“至于您的想法，我会考虑的。”爱洛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对方说道。
每次见到奥萨尔那张长在她审美上的脸，都会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心情总是愉悦，交流观点也很顺畅，因此没有一口拒绝，而是决定好好想一想，她在异世的人生是否需要一位伴侣，奥萨尔是不是那个人？
听了爱洛的回答，侯爵大人的眼中透出欢欣的笑意：“我很期待。”
说出这番几乎明示的话，可以说是奥萨尔·古斯塔夫·卡佩的极限了。
按照他的理解，这是同意的另外一种表述方式。
按照惯例，兰吉利的淑女们在面对追求者时，只要没有立马找借口离开，就被认为是对男士有好感。接下来只需要精心培养一段时间感情，双方就可以找律师商谈签署结婚文件了。
这种近年来兴起的婚恋模式，打破了过去简单粗暴的家族直接联姻，受到了年轻贵族们的推崇。
谁也不想成为腐朽没落的牺牲品，只是有选择权的人少之又少。部分贵族男性臣服于金钱和权利，却又心有不甘，因此大量出现婚姻归婚姻，爱情归爱情的现象。
而他，既非继承卡佩家爵位的长子，又不是仅有出身能拿出手的落魄子弟，当然有资格和能力按照本人的意愿生活。
恰巧爱洛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强势的家族，一切自己说了算，方方面面跟他极为相似合拍，简直是缪斯女神为他创造的临世化身，根本无从放手，连些许的忽略都做不到。
奥萨尔的心理状态起伏不定，但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尊重体贴，让侍者送上松软的香草乳酪饼，细致的撒上可可粉后，放在了爱洛的面前。
突破性的话题既然摆在了明面上，他就有信心成功，没必非得在今晚得到肯定的答复。
小宴会厅陆陆续续进来的人，第一眼的目光都在他们俩身上打转，不去围着女王，倒在这里聊天，一看就是有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