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爱洛决定只参考速记稿的部分细节，不完全遵照现场实景，不仅要在布局上做出调整，还会加入想象中的画面。
首先，她会虚化宗教的存在，让女王身后不再充斥着教士团，而是更换成全副武装的侍卫，并把地位崇高的大主教挪到一边去。
然后通过周围簇拥的大批臣民，展示对女王的尊敬，寓意帝国权利转移完成。
这个想象中的画面，不是爱洛突发奇想，而是借鉴了她曾经看过的一幅名作。
既然在蓝星的历史中，身着晨缕的女王可以坦然接受贵族和主教大人的跪拜礼，那么，万众瞩目的场合里，女王成为唯一的上位者，有机会见到这幅画的人也肯定能够心照不宣的接受这一幕。
关键的设定，在于兰吉利帝国女王的正面全身像会超比例放大，整个画面将呈现出新旧技法交织的特点。
根据陛下的要求，爱洛会在超级写实与浪漫画法之间找到平衡，真实性和质感都有，将通过光线的变化映射出氛围，把登基典礼的庄重肃穆完整表达出来。
捋清细节，打好腹稿，爱洛很快绘制出简图，记下所有的前置设定和笔法顺序，检查了精心挑选的画布和颜料，才正式动笔。
按照她的计划，新年的第一天，登基画像要出现在舍维斯特尼宫。在给圣诞社交活动留出十天后，满打满算，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
技法的运用虽然轻车驾熟，新颜料和画布会加速干燥，但是想按期交付，同样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一切琐事由管事们负责，爱洛除了吃饭睡觉，整天泡在三楼画室，足不出户的绘制这幅《兰姆西斯女王》。
直到圣诞前两天，在布伦特的强烈要求下，沉浸其中的泰勒男爵才不得不离开三楼画室，为今年的宫廷圣诞舞会做准备。
“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女王登基后举办过多次庆祝活动，我还以为这种老派的舞会被取消或者改变。”
爱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布伦特送上最近几天的信件，漫不经心地问道。
女王的肖像还要上最后一遍透明油，这会儿什么事都无法引起爱洛的兴趣，她的注意力仍然在画上，没心思应酬任何人。
“您不举办舞会，又拒绝了所有的邀请，我这周已经把日常来往的府邸全部跑过一遍，大家知道您忙于作画，都表示能理解。”
爱洛说道：“宫廷舞会如果照旧举办，我肯定要参加，本以为女王陛下会去郊外的庄园过圣诞，看来前国王是彻底放权了。”
“威尔特侯爵今早又派人送来了一筐新鲜的斯潘尼红橙，并且询问您会去哪几家的宴会。”
布伦特一想到加特那张焦急的脸就暗自偷笑，小姐一个月不出门，连画廊直接交付给宫务官的二十幅冬日雪景图都顺利正常，却给卡佩家的仆人带来了莫大的烦恼。
“为晋爵准备的礼服裙和舞会裙很多都没穿过，不用去赛维尔街采购了。这才过了没多久，时尚不会那么快发生变化。”爱洛没理会布伦特的话，自言自语说道。
奥萨尔打听自己的行踪做什么，总不会是想约她一块出席宫廷舞会吧？
她忙着呢，打算到时候露个脸就走。最晚30号要通知科特娜来取肖像，最近的每一天都有安排，连卡罗琳举办的宴会都不会去，压根儿没空考虑跳什么舞，找谁做舞伴。
“好的，如果侯爵大人的贴身男仆再来，我会告诉他不确定。”
布伦特弯腰退下，心里舒了一口气。新晋的低等贵族，肯定会遇到各方试探，体面应对是大管家的职责。
只要把爱洛从画室拽出来，男爵的社交活动正常开展，他就有足够的底气跟别家的管事们打交道。
一年一度的宫廷圣诞舞会近在眼前，爱洛从艺术的世界醒过神，吩咐莱莉和达格妮从她的衣帽间里挑选出两三套合适的衣裙备用。
现在的她参加此类宴会，不再是受到公主私人邀请的普通民众，而是帝国贵族的一份子，自然不比以往，穿衣打扮自有章程，陆续购买到手的各种宝石首饰也将派上用场。
确定了近期日程，爱洛没有继续回画室赶工，虽说还差最后一步，但《兰姆西斯女王》这幅画像实际上已经成型，接下来要动笔的地方不多。
舞会过后，只用花上一天的时间做外层保护，让家里的壁炉彻夜不熄，整幅画晾一夜就能干透。
第267章 男爵和侯爵
自打泰勒男爵的庆祝宴会结束之后, 奥萨尔就再也没有见过爱洛。听说她在为女王绘制御用画师之外的第三幅登基肖像，骄傲之余，侯爵大人也一直悬着心。
没有上门打扰, 但每隔一天，他会打发人前来问好，看看是否有事发生，以便能够及时帮上忙。
不过，估计爱洛和女王登基前的友谊在贵族圈人尽皆知。所以, 尽管她意外地撬动了帝国绘画界的利益格局，莫名成为御用画师的强力竞争者，事业和生活却没有受到影响，一切顺遂，让奥萨尔找不到见面的借口。
圣诞节终于要到了。
冬季马上过去，万物即将复苏, 位于蒙托盖的土地，会在春雨中迎来新一年的播种。
关于如何经营庄园, 奥萨尔有很多想法。除了准备在传统的农作物种植方面提供帮助，他还希望说服爱洛，在分属两人的伊卢米湖周围种上漂洋过海而来的深色玫瑰。
据侯爵府的大胡子园丁介绍, 如果使用最为精密的榨油机, 这个品种的花朵可以制出市面上价比黄金的玫瑰精油。
与其任由湖边长满无用的苇草, 倒不如联合在一起, 对几乎荒芜的地区进行开发。
他倒没想依靠种植玫瑰获取收益, 而是考虑到城堡附近的环境需要赏心悦目，最起码得保证在夏日避暑泛舟时不会被忽然冲出来的野鸟野兔惊扰。
奥萨尔的计划爱洛无从得知, 她正在抓紧时间看信看报，弥补这一段时间缺失的消息。
眼看要出现在贵族云集的场合, 男爵必须充分掌握上流社会的最新流言，避免跟不上时局的发展。
从报纸上一片溢美之词的文章来看，兰姆西斯女王并未急于发布任何新政。刊登于两周前的预算法案表明，陛下和议会关于经费的博弈已经悄无声息的解决，皇宫的全面整修工程将在年后开工，她的装饰画订单，也有了持续下去的可能。
目前来说，尽管脱离了社交活动月余，爱洛并没有游离于兰敦贵族阶层之外。
画廊和学校按照先前的安排早已放假，接下来，她只管开开心心参加舞会，按期交画就行。
第二天上午，盐粒一般的雪花纷纷洋洋，加特带着一小筐新鲜芒果，再次前来打探泰勒男爵在圣诞期间的行程安排。
进门后，一眼瞧见身穿嫩黄色家居裙的爱洛坐在壁炉前看报纸，加特压不住咧开的嘴角，大声问好道：“男爵阁下，日安。我带来了刚刚下船的水果，希望您喜欢。”
爱洛抬起头，见是奥萨尔的贴身男仆，不由笑道：“这个时候还有船靠港，这么说船队赶着节前带回了不少货物，兰敦的市场上又要出现新奇的商品了。”
“最好的产品不会上市，您什么时候有空，我让商行送一车过来供您挑选。”
奥萨尔身边的人，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管事或者远航船队的一员。加特显然已经历练出来，爱洛不过随口接了一句话，他立马就能找到进一步服务的机会，肯定是得到了主人的授意。
“不用了。”
爱洛摇头道：“你回去告诉奥萨尔，画像还没完工，我今年只参加宫廷舞会。”
拒绝所有的应酬，为了绘制肖像只是一方面，面对蜂拥而至的陌生贵族和各种画廊商行的邀请函，爱洛还没想好怎么应付。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冲着女王亲近的画师名头而来。所以她直接屏蔽掉，等新画展示出来再说。
加特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行礼后急忙离开，侯爵大人还在家里等着。
吃过午饭，没等爱洛上楼歇息，满头大汗的加特再次出现，送来了奥萨尔的亲笔信。
让气喘吁吁的男仆去餐厅喝茶吃点心，爱洛无语，嘟哝道：“明天就能在舞会上见到了，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今天写信说？”
拆开折叠的信纸，爱洛发现奥萨尔只是想知道她几点出发，打算提前碰面，跟她聊聊封地的问题。
“无非就是种什么，找谁来打理而已。时间还早呢，二月份再定应该也来得及吧。”
经营画廊方面，爱洛是一把好手，但对兰敦郊区的气候和时令完全不了解，在种植上也没有源自血脉的天赋和经验，远远比不上她后天学习的绘画技能。
虽然觉得不大合适，但是想到农夫克拉克森所在的村子里，很多人都指望她的土地生活，爱洛就没有反对，同意了乘坐奥萨尔的马车前往皇宫，并且顺路商量的建议。
毕竟大家都很忙，真要单独约见讨论，也没那么容易。
女王登基后的第一个圣诞日，晴空万里，只有树梢和屋顶还保留了薄薄一层白雪。微风吹过，雪沫不时飘起来，落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很快消失不见。
下午六点，克拉伦路3号。
身着深灰色厚呢外套的奥萨尔站在马车旁，看着罩了一件轻狐披风的爱洛从门廊下走出来，用手指点了点高顶礼帽，上前两步扶着盛装的男爵阁下上了马车，跟着弯腰入内，等两人面对面坐定后，浅笑开口道：“你看起来不大一样了。”
爱洛扭头看向窗外，留意着外边仆人们说话上车的动静，等到马车启程，才看向一直盯着她的奥萨尔，慢吞吞回道：“为了标识出身份，我挑了半天才选了这件灰黄色的披风。”
奥萨尔露出笑意说道：“通过皮草暗示地位是兰敦不成文的规则，按道理来说，挂上绶带才更正式。呃，如果你喜欢这种材质，我今年打猎得到的红狐狸皮还有两箱，颜色更为纯正，明天给你送来。”
“要不是为了避免身上挂满乱七八糟的饰品，我可不愿意穿这种皮毛的衣服，比羊毛呢大衣重多了。”
爱洛撇嘴抱怨，没有接受侯爵昂贵的礼物，立马提到正事：“你说种植小麦需要提前预定种子，很着急吗？我还打算新年过后去看一眼，问问当地的农夫再做决定的。”
“管家最近在安排人手清理那一片山林，规划出了新的种植区域。反正你也没经验，干脆让蒙托盖的土地管理人全权负责，秋季只管收租，我让庄园的人帮你看着点就是了。”
奥萨尔的建议不错，爱洛想了想，这跟她把完成不了的画作外包出去是一个道理，点头道：“听起来是个办法，只是对于佃农来说，是不是需要支付更多的地租？”
“这个要跟具体的管理人谈。通常来说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固定费用，经营的好坏不论，你收租后付给他们。另一种是根据收成递进费用，各有利弊，农夫的收入要看你定的比率。只要没有额外的税收，种地人的生活是有保障的。”
威尔特侯爵说起兰吉利的土地经营头头是道，给爱洛一种违和感。以他的出身而言，做军官和船长可以理解，但在这个年纪什么都懂，不是天资卓著，就是成长环境过于恶劣，不得不努力拼搏。
据爱洛分析，大概率是后者，再加上智商超群，他才会有现在的地位和成就。既然有经验丰富的前辈给她出主意，爱洛自然不会推辞，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继续问道：“你觉得我选哪种方式比较好？你是怎么收租的？”
奥萨尔说道:“ 我在蒙托盖的庄园由世仆安排，我们不靠地租生活，可以在保证农夫口粮数量的前提下制定地租比率，但不能直接说明。”
“哦，”
爱洛似懂非懂的点头，打算回头让布伦特去打听打听再说。
见她满脸迷茫，奥萨尔叹气道：“你不用管了，我有一小部分土地放在专业的管理人手里，费用合理，让他们来吧。”
“暂时先这样处理，等我有功夫了再好好研究。”
土地经营不是画师的强项，听见奥萨尔大包大揽的出主意，想着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爱洛同意道。
等她的地位稳固下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回报好了。
“既然这样，伊卢米湖畔的地我一并安排，季末结算后，我再把前期账单给你。”奥萨尔说道。
“行。”爱洛答应的很干脆。
落羽杉庄园的城堡还不知道何时能动工整修，夏日避暑遥遥无期，估计奥萨尔看中那块地想干点儿什么，反正地契锁在她的保险柜里，随他折腾去。
一阵“啾啾”声响起，马车缓缓停稳。
奥萨尔第一次觉得，距离皇宫太近也有弊端，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目的地就到了。只好拉开厢门下车，假装没有看见爱洛的大管事和女仆，充当起男爵的侍从，单手扶着爱洛踩在湿滑的石阶上，让她挽住自己，一起进入人声鼎沸的舍维斯特尼宫。
“其实，我们最好分开进去。”
爱洛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源于两人同时出现，赶紧抽回右手，小声提醒道。
“该看见的都看见了，没有必要。”奥萨尔接过爱洛解下的披风，递给门口的侍女，淡淡说道。
这些人只是在嫉妒，所以，传入耳中的窃窃私语，他压根儿不在乎。
爱洛偷偷白了一眼，她可不想成为今晚的话题人物。如果无法避免，最好是因为绘制中的登基画像，而不是漫天的绯闻。
奥萨尔不管这些，反正他打定主意，今晚绝不离开爱洛半步。
听说很多人都打算利用舞会接近被女王欣赏的男爵，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通通不怀好意，一定要保护好单纯善良的女画师。
这是对白手起家，创立出一番事业的爱洛有多大的误解呐？
男女之间的思维模式天然存在巨大差异, 看问题的角度也大相径庭。
奥萨尔坚定的认为爱洛只会画画，不懂人心险恶，今天是帝国新晋男爵首次在盛大的宫廷舞会上亮相, 一定会有意图不明的人前来试探，妄想以她为跳板搭上女王陛下。
因此，从进入舍维斯特尼宫开始，奥萨尔就一直陪在她身侧，让不时和熟人拥抱问好的爱洛略微有些尴尬。
消失了一段的时间重新出现, 英挺不凡的侯爵大人寸步不离，又有新增为帝国御用画师的传闻，她那个露一面就走的计划完全失败。
撑着笑脸同卡丽坦交流了两人的近况后，爱洛忽略掉对方的偷笑，强做无事发生，绕过人群, 走到角落的酒台前端起一杯冰酒，大喝一口问道：“你不用去应酬海军部的人吗?我看见好几位男士总是看过来, 似乎有话跟你说。”
奥萨尔的好意爱洛领情，只是他应该也有人脉需要去维护，不能这样把时间浪费掉。
由他在一旁帮忙应对那些前来讽刺或者恭维自己的人, 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重要的事我会安排在书房谈, 今晚是贵族们的节日, 放松点儿。”
奥萨尔感觉爱洛神思不定, 以为她是不习惯新身份带来的变化, 出言安慰道：“大部分人仅仅是想跟你认识，不用放在心上, 基本不会有正经事。”
爱洛轻哼一声：“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我跟你不一样, 不求成为朋友或者合作方，最起码不能得罪人吧。”
奥萨尔出主意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实在不耐烦，我们去隔壁的会客室歇会儿，等乐队开始演奏，在那里跳舞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