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也有些累了,可她很喜欢跟二师兄呆在一起——虽然大多时候二师兄都会嫌弃她碍事累赘,但他已经是整个明教与她年龄最相仿的玩伴了,而此刻看到萧乘风转身要走,沈明月赶忙拽住他的手臂,撒娇道:“不嘛,这离晚饭还要好久呢,我们来玩游戏怎么样?”
萧乘风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我不想去后山。”上次勉为其难同意了沈明月做游戏的请求后,萧乘风硬是陪着她绕着后山跑了一圈,就为了探明那些是兔子洞,整整一天的时间,全花在扒土上,搞得萧乘风心力俱疲,而沈明月却神采奕奕,还说下次再来找蛇洞。于是她再次提起来做游戏这件事,萧乘风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我们这次不出去嘛,就在这里,玩捉迷藏好不好?你来找我嘛,”沈明月乞求道,“正好师兄也看看我最近在练的龟息术,师父可是夸我小有进展了呢!”
萧乘风有些无语,她进没进步自己能不知道吗,无非是呼吸的频率放缓了而已,师伯秉持着对着孩子的教育要多鼓励的理念才夸她,哪里是真的进步了什么。可萧乘风刚要拒绝,又想到什么,眼珠一转,便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了:“好吧,但是第一局你先找我。”
“好!”既然他同意,那其实谁捉谁藏都无所谓,沈明月赶忙应好,紧接着就要像往常一样趴在熟悉的那棵大树下,捂紧眼睛数数。
“等等,”萧乘风一把扯住她,阻止道,“我知道你最近耳力也练得不错,趴在树干上听见我往哪儿跑了怎么办。”
“那我把耳朵也捂住不就行了!”沈明月干脆回复道。
“不行,”萧乘风摇摇头,“那也不能保证你就听不到了。”
“那师兄你说怎么办嘛,我都听你的。”沈明月万分配合。
“那你跟我来吧。”一边说着,萧乘风领着她踏上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穿越树丛来到偏殿一间狭小的房子里。
面前的房子虽然说不上破败,可一看便是好久没人居住打扫的地方,蜘蛛网在屋檐下结了一整层,青石板的台阶也落了灰尘,门上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洞。站在这样的房子前,沈明月有些犹疑:“师兄你不会要我在这里面数数吧?”
回答她的是萧乘风一把推开房门的动作,然后回头对她招手:“进来吧。”
太阳已经有些倾斜了,这间屋子的采光不是很好,站在门口看着有些阴暗可怖,沈明月更加犹豫,试图再挣扎一下:“一定要在这里吗师兄?”
听她不配合,萧乘风抬脚便要往外走去,皱眉道:“这里来的人不多,位置也偏一些,不论我们两个谁在这儿数数都不会听到另一个人躲藏的声音,我这可是为了公平,但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见他要走,沈明月赶忙迈进屋子,“反正数数也很快的,你去躲吧师兄。”
可萧乘风却没有离开,他指挥着沈明月往屋里走,走到离他最远的墙才让她停下,转身背对着自己,萧乘风则退到屋外,将门一关,还带上了门上的锁。
本就有些害怕的沈明月听到背后的落锁声更加惊慌,赶忙跑到门前:“师兄你在做什么?”
萧乘风解释道:“我只是防止你会因为害怕提前跑出来,放心,这个锁你从门上的洞里伸出手来就能解开,不信你可以试试。”
听萧乘风这么说,沈明月略略有点安心,照他说的将手伸出来去够门上的锁,可是她的胳膊没有那么长,只能晃到锁链,听着它晃动却解不开的声音,沈明月有些沮丧:“不行呀师兄,我解不开。”
萧乘风恍然大悟:“忘记你胳膊不够长了,我这就给你解开。”
但话虽然这么说,萧乘风却没能解开这把锁,他有些心虚对沈明月道:“……但是这锁锁上了……”
“啊?”沈明月更加紧张,满脸的恐慌,“那可怎么办?”
“没关系,师父那儿有所有房间的钥匙,我去取过来就能解开了,”萧乘风看着她皱成苦瓜的小脸,安慰她道,“只不过有些远,你不要害怕,耐心在这儿等我。”
沈明月抓着门框,眼巴巴看着萧乘风:“那师兄你可一定要快去快回啊。”
萧乘风回头对她保证,立刻便运起轻功,三两下便跳出了偏殿,余下沈明月一个人在这里,试探地喊道:“有人吗?”回答她的只有轻轻的风声。
走出偏殿,萧乘风寻了个远离沈明月的地方,从剑鞘中抽出剑,一招一式地练起来。是的,他是故意的。那个偏殿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地方,明教足够大,那屋子不论离沈剑还是离萧铭都远得很,而且早已经没人光顾,若是藏什么东西在哪儿估计要好久才能找到。萧乘风没有恶意,他只是不想再哄孩子,只是想让沈明月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好歹让他把自己该练的功练完。萧瑟喊他走一趟镇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想,毕竟以他的轻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便能来回,只是萧乘风却没有想到,他以为顺便的跑腿竟然这样麻烦。
从镇东赶到镇西,从傍晚忙到夜色降临,从晴朗的天到突然响起雷声的雨,被不同的人缠着讲述相关的事,天越黑萧乘风的内心越着急,偏偏这镇上连个能送信的信鸽也没有,不知道沈明月从那屋子里出来了没有,不知道她知不知道用身上的剑砍断那其实脆弱不堪的锁链。
终于,在一道闪电劈下,雷声轰隆又有人试图凑到他跟前的时候,萧乘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着急,一把推开那人:“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急事,等大师兄来了你去同他讲吧。”
说完,也不顾那人的愕然,萧乘风的腿几乎跑出了无影,迅速往教内赶去。
刚回到教中就见到许多人举着火把漫山遍野地寻找着沈明月,又是一遇上便被劈头盖脸质问“知不知道明月去了哪里”,只是萧乘风这次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绷紧的下颌和紧紧抿起的嘴唇证明着他内心同样的着急,转身便往偏殿赶去。
门上的锁链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可门内粗重的呼吸和哭喊却让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并感到揪心。一把将锁链劈开,众人便见到了躺在地上的沈明月。沈剑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揪起,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沈明月抱起,感受着她滚烫的身体满心的后悔自责怎么也压抑不住。沈明月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嘴里哭着喊着“二师兄”。
萧乘风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当场便跪下,低垂着头表示自愿领罚。
沈剑没有看他,脚下生风路过跪在原地的萧乘风,抱着沈明月大步往自己的药室走去。
萧铭勃然大怒道:“你去你师伯殿里的大厅跪着!明月什么时候醒来你便什么时候起来!”
一旁的萧瑟刚想说话,就被萧铭制止:“谁也不许给他求情!”
“轰隆——”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大雨也一同落下了。
第76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
沈明月醒来的时候, 看到一片漆黑的房间,以为自己还被锁在那个废弃的房间里,身子立时便是狠狠一颤, 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因为知道哭喊无用, 所以也没了喊叫的欲望, 只在无边的恐惧中默默流泪。
正厅中, 萧乘风在厅中跪着,他不知道跪了多久,从那日夜晚跪到过太阳初升, 也跪到了暮色又至, 跪到只觉得膝盖一片麻木, 脑子也变得迟缓,却隐隐听到,内室传来的压抑的哭声。
本能地朝声音来源膝行了几步, 萧乘风便听到旁边脚步匆匆路过了他。沈剑的衣衫有些发皱,一看便是累极后在旁边侧室和衣而眠, 听到声音后赶来的。
脚步声让萧乘风放空的大脑回神,他意识到那哭声来自沈明月,迅速起身便要往里走,可刚站起身来, 因为长久的跪姿双腿发麻, 又“噗通”一声跪了回去,发出沉重的声响。萧乘风咬咬牙,双手支撑着地板站起来, 踉踉跄跄地往内室去。
沈明月果然已经醒来,埋首在沈剑的怀中大哭, 可因为那日哭喊了很久嗓子完全哑掉,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有身子在随着她的哭泣一上一下地颤动,更显得她可怜来。沈剑宽厚有力的手拍着她的后背,尽量去给她安全感。萧乘风冲进内室看到这一幕,有些踟蹰不敢前进。
萧乘风可以发誓,那日关她这么久绝对不是故意,若是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在镇上逗留这么久,或者绝对不会答应帮大师兄跑腿,不对,再来一次,他肯定不会故意锁住门,一定好好陪她玩。萧乘风几乎没有后悔的时候,也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事,当初捉弄被罚的时候也不觉得如何,依旧心安理得地捉弄着沈明月。可是当他推开门,看到躺在那里昏迷着满脸泪痕的沈明月的时候,萧乘风头一次生出了后悔的情绪,并恨自己这样狠心,让她自己这样孤零零地无望无措地在那样漆黑孤寂的屋子里呆了这么久。
萧乘风站在原地,既希望师伯明月能发现自己,让他也一同上前去关心一下明月,问问她的状况,又怕自己会被嫌恶地驱赶,连站在这里看看沈明月都不能。
在原地站了很久,就在萧乘风在纠结该不该悄悄离开继续回正厅跪着的时候,哭累了的沈明月歪了歪头,看到了他,有些犹疑地离开沈剑的怀抱,对萧乘风招了招手。
沈剑何等耳力,怎么会不知道萧乘风在他背后站了很久,只是再怎么宽容,见到了沈明月的样子后,也难免对萧乘风生出怒意,故意晾着他罢了。一方面是埋怨,另一方面也是迁怒和对自己的不满——明明萧铭劝了自己很久,可自己偏偏总觉得那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因为明月“师兄们都对我很好”的话而没有去看去探究真正的事实,以及他竟然因为想让两人多培养些感情,而将本该是师父的职责推给了乘风。如果他早点发现,如果他没有推卸责任,明月本来可以不受这个罪的。
对上怀中沈明月小心翼翼的眼神,沈剑叹了口气,对萧乘风道:“过来吧。”
萧乘风也松了口气,拖着沉重的双腿缓缓走来。沈明月看着他奇怪的走路姿势有些不明所以,开口问道:“师兄,你的腿怎么了?”
然而沈明月并没有说出声来,她只是张开了嘴做出了口型,却没有发出声。
看着她的样子,萧乘风心里更加愧疚,他抿了抿唇,在沈剑的默许下,端着水杯走向了沈明月。
沈明月看出沈剑对萧乘风的怨怼,拽拽沈剑的袖子,带着些请求的意味,指指门外。沈剑虽然不满她对萧乘风的偏颇,却还是站起身子,微板着脸:“我去给明月端药,乘风你照顾一下她。”
刚哭过一场,已经把所有的恐惧不安都宣泄出去,何况此时屋里也点着灯,沈明月镇静了不少。目送沈剑离开,沈明月笑眯眯地拍拍床边,招呼萧乘风道:“师兄过来呀!”
又是没有声音的安静口型,萧乘风对视上沈明月,只觉得内心对自己的怨恨更加猛烈——或许沈明月以为自己笑容灿烂状态良好,可实际上,哭过的双眼周边肿了一圈,嘴巴也起了一圈的水泡,头发也因为睡觉压得凌乱,只有一双眸子湿漉漉地、清亮亮地看着萧乘风。
萧乘风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又沉重,将水杯喂到沈明月嘴边,他开口郑重道:“对不起。”
沈明月小口小口地抿着水杯中的水,缓解因缺水而干疼的嗓子,没有说话。
房间中的沉默让萧乘风感到压抑,他继续开口,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对不起,我没打算锁你那么久,我只是想把那天没练完的功练完,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没有用,我知道我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喝过水后嗓子不再疼痛,尽管声音依旧沙哑难听,但到底是可以发声了。沈明月捧着水杯,认真地看着萧乘风,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那你现在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猝不及防被沈明月问出这样的问题,正在语无伦次道歉的萧乘风身子一僵,再看着沈明月的双眼,只觉得那里面盛满了全然了解的洞察和温和的包容。萧乘风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一直知道吗?”
沈明月点点头,笑容却依旧灿烂:“我一直知道师兄不喜欢我,但是师兄也没有特别厌恶我,那我就当你是我师兄啦。”
看着她曲起双腿捧着杯子乖巧地坐在床上,脸上的笑容仿佛盛满了对调皮孩子恶作剧的包容,让萧乘风心中更加惊涛骇浪。于是再开口,萧乘风找了很久才找到看似平静的语调,然而他的声音也带了沙哑:“那你为何……”
为何还要这样执着地靠近我呢?
萧乘风的话没有说完,沈明月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他的疑问。窗外起了风,风里带着凉意,凉意顺着微微开启的窗户缝钻进来,贴上沈明月的脸。最近总在下雨,沈明月被锁屋子的那日也是个雨天。只不过那日是酷暑下的沉闷,今日却是凉爽的夜雨。屋里的蜡烛在风的吹动下晃晃悠悠,灯光便照着人脸明明灭灭,沈明月盯了会儿那烛光,又低垂下眉眼,注视着杯中的水,直白开口:“因为师父说了要跟你们好好相处啊,我不想师父不喜欢我。”
她的话带着近乎残忍的直接,却让萧乘风瞬间明白了连日里她做的努力——沈剑问起时只说相处得好,被自己支使也乐颠颠去做来获得同自己的“亲密”,原来只是为了给大家营造一个团结友爱的假象。
沈明月低下头,在萧乘风注意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角,只是这次的笑容不达眼底,没有真心,只有满满的苦涩。
沈明月就是这样矛盾的一个人,明明身上带着孩子气,脸上也总挂着笑,好像一副完完全全不知忧愁的样子,好像是个在爱里浸泡着长大的孩子,可实际上,过往的经历让她对别人的情绪万分敏感,透着不符合年纪的早熟,尽力去讨好着大人。
裙摆的一角被沈明月揪着,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发皱,将那里绣着的那朵本来盛开的芍药揉得枯萎。
她要怎么解释呢?她真的没办法做到同龄人那样的天真烂漫。跟师兄去镇上的时候,沈明月见过不少跟她同龄的小孩,有个小孩让她印象深刻。
那是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一对年轻的父母领着一个小男孩逛着庙会。那个小男孩的手里已经拿了不少玩意儿,却还是被糖人吸引得走不动道。于是尽管他的父母已经表达过拒绝与不满,他仍然指着孙悟空样子的糖人说想要,大有一副不买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看着那对隐隐要发怒的父母,沈明月心想那个小男孩应该不会撒泼打滚了,不然惹怒了他的父母,他还要怎么生活呢?可是他没有。他仍旧抓着糖人摊子的架子,冲他的父母撒娇,固执地要那个糖人,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马上就要往地上翻滚的样子。最后他也得逞了,把手中的东西丢给父亲,他牵着母亲的手,拿着糖人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或许是她盯着那糖人看了太久,连一向习惯忽略沈明月的需求的萧乘风都来问她“要不要糖人,要不要给她也买一个”。可沈明月怎么会开口呢,她可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师妹啊,乖巧听话的人,又怎么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撒泼打滚去向大人提“不合理”的要求呢。
凤栖楼两年的经历到底是在沈明月的骨子里刻下了烙印,她做着一个最微不足道的丫鬟,年纪又最小,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只能靠着小姐鸨母们生活。仰人鼻息的日子让沈明月学会了伪装,学会了讨好,学会了察言观色。有些人喜欢机灵,她便手脚麻利,动作敏捷,有些人偏爱天真,她便故作懵懂,单纯烂漫地回话。沈明月在这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观察过每个人的情绪,知道最受欢迎的小孩合该是什么样子——既要乖巧又不能成熟,既要天真却不能愚蠢,既要活泼又不能好动——总之不能像那个小男孩那样动不动坐到地上。凡事过犹不及,于是在明教,她也便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去讨好着大人,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去努力,去表达恰到好处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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