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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之兽语者 (胡六月)


陈建强双手握拳,眯起的眼睛里透着狠厉:“儿子都不是老子的种,还过个屁!”
桑艳心脏开始急跳,色厉内荏地吼了起来:“陈建强,你说什么呢?凯凯不是你的种,还能是谁的?”
陈建强一把薅住桑艳头发,将她往沙发上狠狠一推。
桑艳摔在木制沙发上,屁股疼得像撕裂一般,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陈建强,你是不是疯了?”
十几年夫妻,桑艳仗着年轻漂亮能赚钱,对老实憨厚的陈建强呼来喝去,活得像个女王。没想到今天陈建强一改往日的听话卑微,竟然动手打她。
陈建强居高临下看着狼狈的桑艳,冷笑道:“我疯了?我是疯了!桑艳,你摸着良心问问,我对你到底怎么样。我心疼你小时候吃了太多苦,从来舍不得你做一点家务。结婚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洗过一次衣服,没有做过一次饭,就连给凯凯喂奶、换尿片,都没有让你经手。我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却给我戴绿帽子!你对得起我吗?”
桑艳见势不妙,眼泪汪汪地看着陈建强:“你别听外面的人瞎说,我嫁给你这么些年,一直努力赚钱好好过日子,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如果是以前,看到妻子珠泪涟涟,陈建强早就什么错都自己认了。可是今天,陈建强心里过不去那道坎,颤声道:“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那我问你,为什么警察要抽我的血?为什么?!”
桑艳眼珠子乱转,胡乱辩解着:“我哪知道!可能映秋姐被害,警察怀疑所有她认识的人,要做血迹对比吧?”
陈建强定定地看着她,心痛得无法呼吸:“编,你可真会编!到现在了,你这嘴里还是一句实话都没有。你拿我当傻子!傻子——”
说到后来,陈建强的声音近乎嘶吼,震得桑艳耳朵发麻。
桑艳只得换了个姿态,努力从沙发上坐起,展开手臂抱住陈建强:“老公~~”
往日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只要抱住丈夫撒几句娇,所有阴霾都会烟消云散。
可是今天,这一套不管用了。
陈建强死命掰开她的手,再次将推开,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恶心!桑艳,你让我恶心。”
桑艳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虽说她并不爱陈建强,但她在家高高在上惯了,陡然被丈夫如此嫌弃,桑艳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痛,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陈建强一拍桌子:“说!凯凯到底是谁的种?”
桑艳依然嘴硬:“他就是你的儿子!”
陈建强忽然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后来,两行眼泪顺着通红的眼角流下,仿佛渗出的鲜血一般,瘆人得很。
“我的?桑艳啊桑艳,都这个时候来,你还在骗我!”
“我带凯凯去医院做了血型检测,我是O型,凯凯是AB型,我问你,O型的我,怎么可能生得出AB型的孩子?”
“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啊,我疼得像眼珠子一样的儿啊,竟然是别人的!”
陈建强越想越怒,陡然冲了上去,一把掐住桑艳的脖子:“我让你骗我!我让你骗我!我帮别人养了十三年的儿子,我就是个蠢货,是个傻子!”
颈脖的窒息感越来越强。
完全无法呼吸。
胸腔因为窒息而刺痛无比。
死亡的恐惧让桑艳拼命挣扎,双手不断地拍着陈建强的胳膊。可是女人的力量终归弱小,她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陈建强理智回笼,松开了双手。
桑艳委顿在沙发上,肺部陡然有大量空气涌入,她开始咳嗽,咳得眼泪鼻涕一齐流。
陈建强开了门,黄毅带队,亮出逮捕令。
桑艳呆呆地看着那份盖着红章的逮捕令,手脚冰凉,她知道,她完了!
她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把抱住陈建强的胳膊,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坐牢……”
曾经有多怜爱,现在就有多憎恨,陈建强将她推开,冷冷道:“谁对你好,你就害谁,是不是?你这样的女人,我一分钟都不想和你待在一起,离婚吧!”
另一边,洪元思右眼皮急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洪元思开始心慌。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现场伪装得很好,连脚印、阴毛他都让桑艳回去拿来,把警方的视线引到入室盗窃抢劫之后,让他们去调查自己的仇敌。等到他们查无此人,案件变成悬案之后,再假装不经意提起桑艳的丈夫一直对廖映秋不满,觉得是她在桑艳面前说了他的坏话,破坏了他们的夫妻感情。
这样一来,警方就会将怀疑的视线转向陈建强。
再一比对鞋印与阴毛,笨嘴笨舌的陈建强便会成为替罪羊。
简直完美。
可惜,事情根本没有按照他的设想发展。
荟市的专家一来,所有节奏都被打乱。
不过几天功夫,洪元思已经感觉到有一张大网正在朝他罩过来。
他不知道重案组到底调查了些什么。
不管他怎么热情邀请,都约不到专案小队那五个人。就连重案组、技术组的那些熟人,都不知道唐锐到底在干些什么。
洪元思有一种一切失去控制的惶恐。
洪元思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想要打给桑艳。
可是话筒拿在手中几秒之后,他又颓然将话筒放了回去。
不能打。
办公室电话都是分机,监听很容易。万一桑艳在电话里说漏了嘴,那一切都完了。
恰在此时,唐锐带队走进经侦科科长办公室。
洪元思看到眉眼冷然的唐锐,顿时警惕地站了起来:“唐组长,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唐锐亮出逮捕令。
洪元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这是同室操戈吗?”
唐锐被“同室操戈”这四个字惊到,差点没吐出来。
“洪元思,同室操戈的人,不是你吗?”
洪元思不能接受,大声叫嚷了起来:“唐组长,你立功心功,胡乱栽赃陷害同志,我要告你!”
洪元思的声音太响,隔壁办公室的同事纷纷起身,伸头张望。
“怎么回事?洪科长犯什么事了?是不是他以前经手的经济案事发了?”
“不对,唐锐过来抓人,是刑事案子!”
“莫非……廖映秋是他杀的?”
“洪科长以前不是说廖映秋是一等一的贤妻吗?他妻子被害我们都还去慰问了他呢,怎么……人是他杀的?”
众人的议论声,让向来爱面子的洪元思恼羞成怒,死也不肯戴上手铐:“唐锐,你有什么证据?我是受害人家属,我不是嫌犯人!你最多只能传唤、讯问,你根本没有资格逮捕我。”
唐锐双目微眯,盯着洪元思。
半晌,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举到他的面前:“洪元思,你从内蒙古带回来的这把刀,现在在哪里?”
洪元思愣愣地看着眼前照片。
他记得这张照片。
淼淼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廖映秋定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请来淼淼的几个好朋友,在家里过生日。淼淼拿着一把刀切蛋糕,廖映秋和他笑容满面,站在女儿身后。
用来切生日蛋糕的那把刀,是淼淼从他卧室墙上拿下来的。那是他们一家三口暑假到内蒙古旅游时买下来的,一把牧民削牛肉的弯刀。
刀鞘很华美,充满异域风情。因为开了刃,刀锋锐利,洪元思一直不让女儿玩,只把它挂在墙上,当一件藏品装饰房间。
可是,为什么唐锐会找到这张照片?
洪元思很快就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暗哑:“淼淼回来了?”
唐锐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对,她回来了。”
洪元思一屁股坐回椅中:“淼淼,她怎么不来看我?”
唐锐一挑眉:“你说呢?”
洪元思半天没有说话,身体却开始颤抖:“她,还好吗?”
唐锐冷笑:“有了儿子,还要女儿做什么?”
洪元思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那一瞬间的微表情反应骗不了人,唐锐瞬间便明白过来,夏木繁果然没有猜错,桑艳的儿子真的是洪元思的!
洪元思将头转向一边:“淼淼很优秀。”
唐锐点了点头:“的确,非常聪明,反应很快。一看到床上的血刀印,立刻就知道你用的是哪一把刀。”

洪淼淼从小就是亲戚、同事、邻居们夸赞的孩子。
她聪明会读书,勤奋努力,成绩数一数二,高中参加奥数竞赛拿了全省二等奖,高考之后她申请M国常青藤名校获得全额奖学金,真的是从来没让父母操过一点心。
洪淼淼是洪元思的骄傲。
这个继承了他与廖映秋优良基因的孩子,外形像廖映秋一样高挑漂亮,智商像他一样聪明机灵。
洪元思没有打算惊动淼淼,计划等案件最终成为悬案,或者祸水东引栽赃陈建强之后,再来告诉淼淼她母亲的死讯。
他是想杀廖映秋,但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这个优秀的女儿。
可是今天,洪元思这个引以为傲的女儿,将一支利箭射向他,将他钉死在杀人犯这根耻辱柱上。
凶器,对于杀人案件而言,是极为重要的证据。
现在洪淼淼指认,洪元思七年前购买、一直珍藏在卧室的弯刀,是一把杀人凶器。
洪元思胸口一阵剧痛,一时之间神情茫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半晌,他渐渐回过神来,看着唐锐:“淼淼怀疑我杀了她母亲?不!不是这样的!”
唐锐冷笑,亲自拿来手铐将他铐上:“洪元思,跟我走吧。”
因为女儿的回归,洪元思原本坚定的信念破了一个缺口。
一时之间,他的内心一阵冰凉。
难道,他错了?
从经侦科办公室出来,在同事们诧异的眼神中走过长长的走廊,再下楼来到一楼走廊尽头的审讯室。
平时只有两分钟的路程,这一刻显得无比漫长。
洪元思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淼淼会不会恨他?
不,不能认下杀妻这个罪名。
说不得,只能让桑艳来背这个锅了!
很巧,桑艳此刻的想法和洪元思一模一样。
第一次被带入冰冷而严肃的审讯室,桑艳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绝对不能认下杀人的罪名,反正动手的人是洪元思,那就让他承担这一切吧。
当警察亮出证据,清晰说出她与洪元思的作案过程时,桑艳惊慌失措。
警察什么都知道!
他们连刀是从哪里来的、杀人之时曾经放刀两次、她凌晨进出小区的时间都一清二楚!
铁证如山,无法抵赖。
桑艳很快就心理崩溃,将杀人过程一五一十交代。
只不过,她在陈述事实时,狡猾地将所有罪名都往洪元思身上推。
“我根本没有想到要杀人,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啊。映秋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大恩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都是洪元思干的。”
“十四年前,他强奸了我,在我怀孕之后又装模作样地介绍了一个老实无能的男人给我,想达到他长期占有我的目的。”
“洪元思是公安局的领导,我不敢反抗,只能和他周旋。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映秋,可是我没办法啊,我不敢说。”
“那天晚上映秋打电话给我,声音里带着哭腔,让我赶紧到她家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心情不好。和我丈夫说了一声之后就开车过去,没想到一进门她就扇了我两耳光,骂我是臭婊子。”
“我跪下来哀求,求映秋原谅我。可是映秋却一连哭一边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她骂我是白眼狼,是喂不熟的狗,是破坏她家庭的贱人,这些罪名,我都认!”
“洪元思拿来一杯牛奶,让映秋歇口气再骂,她喝了,然后就晕倒在沙发上。”
“我当时脑子也是糊涂的,洪元思让我搭把手,我就起身把她扶到床上,然后……然后洪元思就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廖映秋。”
“我劝了的,可是根本劝不住。洪元思拿了把刀过来,拿枕头盖在映秋脸上,一刀又一刀地刺了进去。”
“那么多血,我很怕。洪元思杀红了眼,模样很恐怖,他威胁我处理现场,我只能听他的。”
听到这里,黄毅与庄子轩对视一眼,都觉得无语。好吧,桑艳将自己的杀人罪名推得一干二净,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受害人。
另外一个审讯室里,洪元思则将罪名全都推到了桑艳头上。
桑艳嫉妒廖映秋,故意灌醉了洪元思,强行与他发生关系,珠胎暗结之后要挟他资助其开餐馆,生下儿子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找他要钱。
那晚桑艳见事情败露,便彻底亮出了她的爪牙。不仅拿刀杀了廖映秋,而且逼他闭嘴,否则就告他强奸。
唐锐听着这漏洞百出的交代,索性将洪元思带到了桑艳的审讯室。
两人一见面,顿时火药味十足。
两个极度自私的人,都想将罪名推到对方身上。唇枪舌战,相互谩骂。
到最后,两人情绪激动,恨不得把对方撕成碎片。
丑陋的嘴脸,一览无余。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双方证词一比对,事实渐渐浮出水面。
和重案组推演的过程基本一致。
送下药牛奶、拿刀杀人、伪造现场的,是洪元思,他是主犯。
推波助澜、协助杀人及伪造现场的,是桑艳,她是从犯。
办案人员押着洪元思,在他跑步锻炼的小公园湖底捞到那把弯刀,此案正式告破。
夏木繁一行人在离开瑶市之前,见到了洪淼淼。
美丽的高挑少女,面露戚容,抱着蓝宝,朝岳渊、夏木繁、顾少歧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谢谢,谢谢你们。”
岳渊摆了摆手:“不客气。”
洪淼淼抿了抿唇:“如果不是你们的协助,我妈这个案子恐怕会成为悬案,她的冤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真的……”
她声音有些哽咽:“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洪淼淼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她再聪明,也只有十九岁,见识并不多。
父亲残忍绝情,桑艳阴险背刺,这两个一直以微笑面对她的人,让她第一次认识到人性之恶。
不过好在,还有法律,还有公理。
洪淼淼紧紧抱着蓝宝,将目光转向夏木繁:“蓝宝是我妈的宝贝,如果不是你收留了它,放在桑艳手里多半没了性命。所以,谢谢你。”
“没事。”夏木繁有些不舍地看着蓝宝,伸出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这么漂亮的一只小猫,那么纯净的一双眼,如果不是它有主人,夏木繁真想带回去和煤灰做伴。
或许因为夏木繁年轻,或许因为夏木繁也爱猫,洪淼淼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询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对待桑艳的儿子?”
“如果是我?”
夏木繁重复了一遍洪淼淼的话,眼里多了一丝同情。
母亲已死,杀她的人是父亲。
父亲入狱,等待他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惩罚。
可是,洪元思却丢了一个烂摊子给洪淼淼。
陈凯,是洪元思与桑艳的儿子。
得知此事之后,陈建强麻利地与桑艳提出离婚,坚决不要儿子。
洪元思只得哀求女儿,承担起养育弟弟的责任。
洪淼淼心里堵得慌,但却无可奈何。
夏木繁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但她经历过柯麓残害魏巧珍一案之后,对“人之初,性本善”这六个字产生了怀疑。有没有可能,某些人在一出生就骨子里带着恶呢?
夏木繁问洪淼淼:“陈凯性情怎样?”
洪淼淼道:“我们两家走得近,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陈叔叔带大的,挺乖的。不过他玩心重,不太爱学习。”
夏木繁刚想提点建议,忽然感觉到胳膊被人轻轻按了按。
转过头去,是顾少歧。
顾少歧用眼神阻止夏木繁说话,温声回应洪淼淼:“目前陈建强与桑艳的夫妻关系还未解除,他是陈凯的监护人。不如你带上律师,和陈建强谈一谈。你还要出国完成学业,没办法管陈凯,对不对?”
一语惊醒梦中人。
洪淼淼眼睛一亮,再一次道谢。
对啊,她还是个学生呢。
说起来,她与陈叔叔都是被坑的,不如联手,一个出力、一个出钱,把陈凯培养出来能够自食其力了再撒手吧。
陈凯若是没有良心,反正投入不多,不必难过。
陈凯若是能够感他们的恩,那便是意外之喜。
纠结为难的事情有了答案,洪淼淼如释重负,和夏木繁等人告别离开。
夏木繁瞪了顾少歧一眼:“你干嘛抢我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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