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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之兽语者 (胡六月)


骆曼珠哼了一声:“廖映秋没有第一时间找律师着手离婚分家产,而是喝了一晚上闷酒,打电话让闺蜜过来,不得不说,这个决策很不理智。既然已经调查清楚,而且洪元思还有受贿之嫌,不如直接把他告发,让他净身出户,这样多痛快。那对狗男女,根本不需要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庄子轩道:“骆姐,悠着点儿,咱们是侦查人员,破案就好,没必要对他们进行道德审判。”
夏木繁双眼微眯,声音清朗:“逮捕洪元思、桑艳之后,很快就会进入讯问阶段。讯问的任务,除了查清犯罪事实、发现犯罪线索之外,也要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认罪服法、改善从恶的教育。所以……我倒是觉得道德审判很有必要。”
办过几起凶杀案之后,面对那些穷凶极恶、死不悔改的罪犯,夏木繁有时候真觉得一枪崩了他们太过便宜。
像洪元思、桑艳这样无耻的人,必须诛心!
只有让他们痛哭流涕、让他们后悔不迭,才能对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起到警示作用。
骆曼珠抬眼看向夏木繁,眼中有了亲近之意。
她虽然与夏木繁接触不多,但同为女警,又见夏木繁说话深合她意,骆曼珠对她好感倍增。
庄子轩咳嗽一声:“好好好,讯问过程一定要好好教育这两个人。那个……我们还是继续往下推演吧?”
骆曼珠道:“打过电话之后,桑艳很快就出了门,这一点城建局的门卫师傅可以作证。她有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是前年买的。从她家出发,到达向阳春小区,加上她起床换衣换鞋的时间,最多半个小时。”
另一名个子瘦小的警察扮演桑艳,他做了个敲门的动作,看向来给他“开门”的黄毅:“为什么你做的足迹分析里,没有发现桑艳的脚印?”
黄毅扮演的是洪元思:“桑艳的身高、体重与廖映秋很像,进门后换上和廖映秋同款的拖鞋,所以一开始我把她的脚印忽视了。不过我昨天再次去了现场,已经将桑艳的脚印辨识出来。”
个子瘦小的警察名叫崔兴,他性格内向能吃苦,在重案组一直都是个默默办事的人,这次换了组长,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排外,所以就加入了唐锐的专案小队。
崔兴点了点头:“好吧,桑艳进了屋,然后呢?”
骆曼珠站起身,一把将崔兴拖过去:“然后?当然是我手撕无耻闺蜜,骂她没良心啊。”
崔兴道:“廖映秋请了私家侦探,证据确凿,躲也躲不过去。桑艳承认或不承认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和闺蜜老公勾搭是事实。你刚才说廖映秋这个人爱面子,不想家丑外扬,那三个人坐下来谈一谈就可以了啊,为什么要杀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
对桑艳而言,大了不起廖映秋把事情捅出去,她老公和她离婚,她依然可以开餐馆,生活不成问题。
对洪元思而言,就算廖映秋调查出他出轨、受贿这些证据那又怎样?他与廖映秋育有一女,廖映秋投鼠忌器,不至于把他逼到绝路,何必杀人?

众人沉默之时,夏木繁开口说话:“欲壑难平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因为从廖映秋那里得到太多,所以那颗心便越来越贪婪。廖映秋想要当面和他们把事情谈开,可是洪元思、桑艳却觉得这是图穷匕见,恐惧之下决定先下手为强。
人们总喜欢以自己度人,所以善良的人往往低估坏人的恶,而无耻的人,也总是误会好人的善意。
唐锐点了点头:“是,无外乎就是贪心不足。审讯时我们会以此为重点,问清楚他们的杀人动机。”
夏木繁道:“我经手过一起类似案件,丈夫杀妻是因为出轨对象怀孕、并以他干的那些违法事为要挟。”
骆曼珠一听,立马道:“有可能。杀人虽是积怨已久,但通常也需要一个契机。洪元思只有一个女儿,说不定他想要个男孩?”
她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嘲讽:“虽说咱们国家一直在宣扬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但像洪元思这种男人,说不定做梦都想要个男孩来继承皇位吧。”
黄毅道:“难道桑艳怀孕了?”
骆曼珠耸耸肩:“查个血就知道的事,简单得很。”
夏木繁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记得桑艳生的是儿子。有没有可能,这个儿子是洪元思的?”
专案小队的四个年轻人一听,瞬间脑补出一场人伦大戏。
“啊?这样吗?”
“私家侦探没有提到这一点,只说洪元思和桑艳有苟且。”
“桑艳家儿子今年上初中,比洪淼淼小六岁,恐怕廖映秋也从来没有往那上面想吧?”
“我的妈呀,他俩这么早就在一起了?算算结婚时间,她应该怀着儿子嫁的人,她老公也是惨。”
唐锐想了想:“咱们刑侦科技术组的设备不太行,没办法做DNA检测。不过,我们审讯时可以诈一诈洪元思。如果他和桑艳真的生了一个儿子,看着儿子一天一天长大,洪元思肯定早就动了离婚的念头,只不过舍不得廖映秋开公司赚的钱,所以才一拖再拖。现在事情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廖映秋杀了免得分财产。”
人心险恶啊,听唐锐分析到这里,所有人都恨得牙痒痒,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女!
杀人动机已经找到,大家继续往下推演杀人过程。
崔兴道:“桑艳进门之后,应该会和廖映秋有语言冲突。她比廖映秋小四岁,当年廖映秋开副食店的时候,她差点被家里人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她从村里跑出来,找到廖映秋哭诉,是廖映秋和洪元思一起帮她摆平了家里人,又给她介绍工作,这才慢慢在城里立足,再后来又是出资帮她开餐馆,又是介绍对象,恩重如山。现在她与姐夫有染,一朝被揭穿,恐怕心里也慌乱不安吧?”
骆曼珠冷笑一声:“大恩如大仇,廖映秋拿她当闺蜜,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廖映秋的?说不定她还觉得,明明我长得比你漂亮,比你年轻,为什么你却能开公司成为企业家,而我却只能当个小餐馆老板娘?凭什么你能嫁给能捞钱的科长,而给我介绍个老实巴交的小科员?”
不得不说,女人更了解女人。
骆曼珠的推测,恐怕更符合桑艳的心理状态。
在桑艳与廖映秋的关系中,廖映秋是施与者,地位更高,桑艳是接受者,需仰视、奉承廖映秋。长期的这种不平等让桑艳内心产生嫉妒。
而嫉妒,让她心理扭曲。
崔兴道:“好吧,桑艳与廖映秋发生语言冲突之后,可能廖映秋的某些话语刺激到了她,这让她动了杀念。然后呢?她总不能直接动手吧?”
黄毅摇头:“并没有动手。廖映秋的身上、脸上并没有挫伤、刮蹭痕迹,显然她并没有和桑艳动手。尸检结果表明,廖映秋是吃了安眠药昏迷之后被他们杀害的。”
骆曼珠真是气得七窍生烟:“狗男女!安眠药是洪元思准备的,还是桑艳拿来的?如果他们是提前备好,那说明早就存了杀人之心,不是冲动之下所为,而是预谋已久!”
夏木繁问:“那,安眠药是谁下的?”
骆曼珠、黄毅、崔兴异口同声:“洪元思。”
盛怒之下,廖映秋怎么可能会接桑艳的东西?而且,那个时候桑艳正在与廖映秋对峙,也腾不出手来将安眠药放进饮品之中。
夏木繁再问:“怎么才能骗廖映秋服下安眠药?”
黄毅道:“顾法医拿出的第二份尸检报告中,廖映秋胃里有牛奶,安眠药的份量有五颗之多,这么大的量如果放在水里会浑浊不清,廖映秋察觉不对肯定不会喝。放在牛奶里,倒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知不觉间,夏木繁开始主导此次推演。
唐锐在一旁看着,对岳渊的佩服更深了一层。看看,岳队不仅自己厉害,连徒弟都教得这么出色!
黄毅一边说,一边拿了杯水过来,假装是和了安眠药的牛奶,送到骆曼珠手中。
骆曼珠正口渴,接过水来一饮而尽。
然后,崔兴望向黄毅:“那个……接下来怎么办?”
黄毅瞪了崔兴一眼:“怎么办?肯定是把她扶到卧室去睡觉啊。”
廖映秋昏迷,接下来便进入最为紧张刺激的杀人场景。
崔兴吞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真要杀人?”
黄毅看着他:“不然呢?廖映秋请了私家侦探,把洪元思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一旦告发,他就得坐牢。”
崔兴看一眼骆曼珠,小声辩解:“可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
看到这里,夏木繁暗自点头。
警察们渐渐进入角色,开始揣摩嫌疑人的心理,这是好事。
能够设身处地、变换角色去思考,对了解嫌疑人犯罪过程、发现更多线索有帮助。
夏木繁提醒一句:“凶器。”
黄毅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对,凶器。这个时候洪元思起了杀心,廖映秋已经昏迷,任人摆布,他可以用枕头把她捂死,可以掐死,为什么选择用利器把她刺死?”
唐锐沉声道:“捂死、掐死都需要很大的力气,也容易惊醒廖映秋。廖映秋个子高、力气大,一旦她清醒过来,恐怕瘦小单薄的洪元思不是她对手。”
夏木繁补充道:“捂死、掐死都要与廖映秋肌肤接触,洪元思心虚,下意识选择借助工具,在他看来相对安全吧。”
骆曼珠听得眼睛一亮:“对啊!到底是二十年的夫妻,洪元思又是文职,手上没什么力气,拿刀刺是他当时下意识的选择。”
弄明白为什么洪元思要用刀之后,接下来就是凶器是什么,目前在哪里的问题。
庄子轩拿出一张图片放在夏木繁面前,表情看上去有些挫败感:“根据血刀印的外沿痕迹,我们画了一张刀具的图片,可是问了一圈洪元思的朋友,都没有人看见过这样的刀。”
夏木繁看着图片,刀身长约七公分,刀背微弯,刀尖尖锐,刀刃锋利,和厨房用的刀具有着明显的区别。
岳渊瞅了一眼:“有点像少数民族的物品,可能是洪元思出差或旅游时带回来的。”
夏木繁想了想:“你们问了洪淼淼没?”
唐锐道:“前天我们才联系上在M国读大学的洪淼淼,她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当场就痛哭失声,说马上买机票回来,这个问题根本来不及细问。”
命案最关键的三要素:现场、动机、凶器。
现场保护得很好,足迹、血迹等证据齐全。
动机也分析得差不多。
现在就只剩下凶器,还没有着落。
夏木繁道:“如果刀是洪元思出差或旅游时购买,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他既然能将刀具堂而皇之地放在家中,他女儿洪淼淼应该会知道。实在不行,也可以问问他家保姆或钟点工,也许她们见过?”
庄子轩耸了耸肩:“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廖映秋家里从来没有请过保姆或钟点工,都是廖映秋做家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么优秀的老婆偏偏洪科长还不满足,唉!”
骆曼珠哼了一声:“这对狗男女就得死刑,连缓刑也不能给。”
眼见得凶器这一环节暂时无法完善,只能寄希望于洪淼淼回来,或者洪元思自己交代。
夏木繁提问:“杀人过程中,为什么会出现两个血刀印?”
黄毅将自己代入洪元思的角色,右手执刀,眉头紧锁。半晌,他看了骆曼珠一眼,垂下胳膊,声音有些发闷:“杀人,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廖映秋虽然昏迷,但那张脸却是洪元思看了二十年的,当年也是相爱过的,刺了一刀之后心中发虚,他将刀放在床上,顺手拿了个枕头过来挡住她的脸,然后再接着往下刺。”
庄子轩道:“这就是第一个血刀印产生的原因。”
黄毅右手高举,瞬间刺下。
他眼神冰冷,看得崔兴有些头皮发麻。崔兴拉了黄毅一下,颤声道:“应该,死了吧?”
黄毅瞥了崔兴一眼,缓缓将右手放下:“洪元思刺了几刀,刀刀刺向左胸心脏处,这是下了死手。他那个时候模样凶悍,桑艳可能有些害怕,提醒他收手。于是洪元思停下来,将刀放在一旁,仔细查看廖映秋的情况,探探她的鼻息,确认她已经死亡之后,这才拿起刀,离开卧室。”
庄子轩适时插入话外音:“这是第二个血刀印产生的原因。”
唐锐看向岳渊:“怎么样?”
岳渊目光敏锐,在床单、被褥上的血渍中精准发现两个血刀印,这让唐锐感觉很有挫败感。重案组的人内心都憋了一股子劲,因此对血刀印的解密很执着。
岳渊赞许点头:“很好,两个血刀印的作案细节你们揣摩得很好。”
得到岳渊的首肯,专案小队的五个人都如释重负。
黄毅道:“那我继续往下推演了。洪元思杀完人、确认廖映秋死亡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如何伪造现场。”
庄子轩接过他的话:“对,捆绑、拉扯衣服、故意将血迹沾在被子、床单上,制造出翻找盗窃物品的假相,伪造成有人闯入、强奸杀人的凶案现场。只不过洪元思当时心中慌乱,根本没有认真翻床头柜抽屉,这才漏掉了廖映秋昨晚带回来的现金与有价证券。”
庄子轩是个百事通,先前还一直夸洪元思人缘好,现在已经完全倒戈,横竖看他不顺眼:“洪元思在公安系统工作,又经常与技术组的人在一起沟通交流,熟悉侦查手段与流程,只可惜他此前侦办的都是些经济案件,伪造现场简直是错漏百出。”
黄毅道:“据城建局门卫师傅所说,桑艳那晚进出小区两趟,第一次是凌晨三点,第二次则是五点左右。从时间上来推测,第一次出门是她接到廖映秋电话,开车前往;四、五点左右回家之后,又匆匆离开,她开着车跑来跑去,就是为了取她丈夫的鞋子和阴毛。”
骆曼珠打了个寒战:“恶心!”
庄子轩看向夏木繁:“根据你们的建议,我们对桑艳家中鞋子进行比对,发现一双运动鞋与现场鞋印完全吻合。另外,阴毛的DNA检测结果也已经反馈过来,的确是桑艳丈夫陈建强的。陈建强是城建局勘测科的科员,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听说是个妻管严。他看到我们过来感觉很莫名其妙,不停地问为什么要查他的鞋子,为什么要抽他的血。”
对这个结果,夏木繁并不意外。
桑艳对她丈夫半点感情都没有,选他当背锅的,一丝内疚都没有。
只是,她虽心思歹毒,但到底是第一次杀人,慌乱之中错误百出。往廖映秋身上放两根阴毛就算强奸了?她根本不懂得警察对证据的重视程度有多高。
案件渐渐清晰明了,以前遮挡在大家眼前的迷雾被一步步拔开。
唯一遗憾的,是凶器至今没有着落。
唐锐正准备起身总结,重案组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庄子轩接起电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将电话递给唐锐:“唐组长,是洪淼淼,她人在局里的接待中心。”
唐锐霍地站起:“走!去见见她。”
作为廖映秋的亲生女儿,洪淼淼应该对父母之间、母亲与桑艳之间的关系最为清楚。
希望她能够提供一些证据,尤其是关于凶器的来源。
如果凶器这一环闭合,所有证据链就齐全了!

桑艳的恐慌到达顶点。
自从那个小女警将蓝宝带走,警察便开始怀疑她,不仅对她那晚行踪进行调查,还搜查了她家中鞋柜,给她丈夫陈建强抽了血。明明洪元思承诺过,不可能会有人发现,为什么警察会查她?
桑艳一颗心开始七上八下。
不会是洪元思把罪名都推到她头上吧?
难怪总听人说,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这臭男人一点良心都没有,出了事第一反应就是甩锅。
从饭馆出来,桑艳眼神茫然,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
刚进门,胳膊被一道巨大的力量一拖,桑艳整个人被横拖着走了两步。紧接着,一个大巴掌扇在脸上。
剧烈的疼痛袭来,桑艳完全懞了。
她抬眼看向咬牙切齿站在面前的陈建强,尖声叫道:“陈、建、强,你发什么神经病!”
陈建强一改往日的老实憨厚,双眼通红,牙槽紧咬,抬手又是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一声脆响之后,桑艳的脸上顿时红肿一片。
看到丈夫双眼红得滴血、气息粗重,桑艳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抬起指向他:“你,你干什么?还要不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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