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很重视这一起少女失踪案,立即立案侦查,由侦查一队负责。
谭阳队长带着队员对樊灵鹃、吴春桃、新希望家政公司负责人、荣华写字楼物业公司负责人进行调查,了解到樊灵薇是个勤劳肯干的女孩子,1995年底到物业公司辞职的时候经理还想要挽留,可是樊灵薇似乎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态度很坚决。
新希望家政公司称他们只对樊灵薇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简单培训便把她推荐到荣华写字楼,收了她半个月的工资当作中介费,此后她辞职的事情并不清楚,对她到底找了什么工作更是一无所知。
樊灵薇当保洁的那一段时间里和同事来往得并不多,在附近租了间地下室居住,不管是同事还是房东,都不清楚她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小山村里来的女孩,就这样消失不见,就仿佛从来不曾来过星市。
孙羡兵在白板上写下樊灵薇这个名字,又标记出她在星市的几个落脚点:新希望家政公司、荣华写字楼、明丽小区地下室。
龚卫国打开第二个卷宗。
报案时间依然是三年前:1996年9月。
失踪少女名叫舒兰,家住湘东著名的贫困县,远盐县的一个村庄,年龄同样也是十八岁。
1994年三月,当时才十六岁的舒兰被远房叔叔舒勇刚带到星市当保姆。舒勇刚和舒兰是同村人,前几年在星市做生意赚了些钱,和原配离婚之后另娶小娇妻,生下一个儿子,宝贝得很,便想着从自己老家请个老实姑娘来当保姆,做家务、带孩子。
舒兰在家里排行老三,朴实勤劳,再加上她读过初中,生得也标致,就被回老家探亲的舒勇刚看中,带到星市来。
到了1996年,舒兰的家人联系不上舒兰,也不再收到她寄回来的钱,这才急了,派舒兰的大哥舒远昌去找舒勇刚。
舒勇刚却说1996年五月他妻子怀疑舒兰偷钱,两人发生争执,舒兰愤而离家,从此就没有再见过。
舒远昌在舒勇刚家里大闹一场,舒勇刚报警,这才有了失踪案的立案。
谭阳接下这桩案子,调查到后面,最后一个知道舒兰去处的是舒勇刚邻居家的小保姆,她说舒兰曾经提过新希望家政公司,可能是到那里找工作去了。
可是谭阳带队到新希望家政公司调查,对方说舒兰的确来过他们公司,想找一份照顾孩子的保姆工作,公司给她登记之后便让她回去等通知。不过因为舒兰既没有BP机,也没有电话,最后约定每隔一天过来问问消息。公司那个时候业务不多,舒兰来过几次之后就没有再来了。
关于舒兰的消息最后断在了这里。
舒兰在星市两年,一直在舒勇刚家帮着带孩子、做家务,平时很少出门,对旁边环境也不熟悉,在这里更没有什么知心朋友。
她这一失踪,根本找不到任何踪迹。
据称后来舒勇刚给舒兰的父母赔了些钱,毕竟都是乡亲,把别人家的女儿带到大城市来,却逼得她一个人跑掉,舒勇刚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了解过案子的大致情形之后,夏木繁与队员们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我们得了解清楚,这三年时间樊灵薇、舒兰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家里人支支吾吾?难道去了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对啊,她们失踪的时候都是十八岁,应该都办了身份证吧?她们先前都会主动给家人写信、寄钱,为什么那三年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外出打工?她俩都是农村孩子,没什么见识,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我看,这一切都是那家新希望家政公司在捣鬼!说不定她们就是被这家公司给卖了。”
“可是,如果是那个家政公司把她们卖了,卖到哪里去了?怎么三年之后又让她们回了家?”
“太奇怪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阵,却没有什么头绪。
两名失踪女子已经找到,其实只要问问她们这三年去了哪里,一切也就迎刃而解。只是从目前反馈的情况来看,她们不愿意露面,她们的家人都对这三年讳莫如深,如果想要撬开他们的嘴,恐怕还得从别的地方入手。
孙羡兵在白板上写下舒兰这个名字,然后在舒兰的名字旁写下了她在星市的两个落脚点:舒勇刚家、彩霞宾馆。
夏木繁走到白板旁边,伸出手点了点明丽地下室和彩霞宾馆:“这两个地方都是两个女孩子临时落脚的点,难道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龚卫国拿起卷宗再次认真查看,回答道:“并没有,明丽小区地下室、彩霞宾馆都属于收费低廉、环境恶劣、鱼龙混杂的地方。两个独居女孩住在那里,平时根本不敢和周边的人打交道,都是深入简出,因此不管是房东也好,家庭宾馆的老板也罢,都没有过多关注这两个女孩。”
夏木繁问:“谭队就没仔细盘问一下他们?”有时候不排除房东和宾馆老板为了逃避责任而选择闭口不言,这个时候就得警察采取一点审讯技巧了。
说曹操,曹操到。
刚提到谭队二字,特别行动队的办公室门便被人敲响,一名身材高大、头发微秃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抬起头摸了摸稀疏的脑门儿,哈哈一笑,大踏步走到夏木繁面前,伸出手来:“你好,是夏队吧?我是谭阳。”
夏木繁抬手与他相握:“谭队你来的正好,我们在讨论你们接手的那两起少女失踪案。”
谭阳虽说因为头发少比较显老,但眉眼舒展、笑声爽朗,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人,他主动说明来意:“刚刚方处给我打电话,让我到你们队里来转转,你们是新人,可能对我们处还不是特别熟悉,借这个案子大家一起了解了解。”
初到新单位难免会有些拘谨,但是面对如此热情的新同事,夏木繁心情很愉快:“那就多谢谭队。来,我来给谭队做个介绍。”
夏木繁向谭阳介绍了自己的团队成员,谭阳一一与众人握手:“欢迎大家随时过来聊闲天,大家搞侦查工作的刑警,互相之间多交流有助于破案,是不是?”
龚卫国和孙羡兵本来就是个爱热闹的人,高高兴兴和谭阳聊起了天。
谭阳和大家说起了刚刚侦破的一起案子,他口才很好,说的惟妙惟肖,引人入胜,众人都听得很投入,时不时还提出一些问题。
一个小案子,瞬间拉近了大家的距离。
话题重新回到这两起失踪案,龚卫国问谭阳:“你们当时是怎么样的一个侦查过程?为什么最后没有找到人就匆匆结案了?”
谭阳抬头看着白板上写的字,脸上浮起一个笑容:“不错啊,你们的效率挺高,这么快就分析起案情来了。我跟你们说,这个案子之所以一直找不到人,主要的原因有三个。”
谭阳走到白板跟前,拿起马克笔,开始在上面标重点。
“第一,根基浅。这两个女孩子都是外地人,没有办身份证,在星市认识的人不多,社会关系网非常简单,如果不是她们的家人来到星市寻人,恐怕谁都不会发现她们两个失踪了。”
“第二,普通。这两个女孩子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性格都很普通,走在人群里很少有人会留意到。如果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走在大马路上都会有引人关注,但是她们两个很普通,缺乏辨识度,这也给我们寻人增加了难度。
“第三,报案时间比较晚。这两个女孩子的准确失踪时间,其实比家人报案时间要往前推两、三个月,如果是第一时间联系不上就来报警,那我们调查取证相对容易,但是她们是失踪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才开始寻人的,而人类的记忆在经过两三个月时间之后就会失真,甚至完全磨灭。”
写下这三点之后,看着大家专注倾听的眼神,谭阳忽然有了多说几句的冲动。果然还是要注入新鲜血液啊,要是在侦查一队,那群小子们根本不愿意听他长篇大论。
“樊灵薇辞职离开之后,找地下室的房东要回了押金,房东随后把房间收拾干净又租了出去。等三个月我们再去找他的时候,房东已经把上一个租客的基本信息忘得差不多了。他只记得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孩,把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很少麻烦他,按时缴纳房租,是一个很好的租客,至于说樊灵薇平时有什么样的朋友,她退租之后去了哪里,房东一问三不知。”
“彩霞旅馆是个家庭小旅馆,虽说廉价,每天也要20块钱。舒兰身上带的钱不多,总共只住了一周。等我们找过去的时候,旅馆的女老板已经快把舒兰忘光了。还是我们拿出照片请她认真回忆,她才依稀想起是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没有拿身份证,住在旅馆的顶楼,平时独来独往,就早晨出去一趟,然后回来之后躲在宾馆里,哪儿也不去。
说到这里,谭阳叹了一口气:“你们说,他们提供的线索有没有用?”
龚卫国摇了摇头:“只能证明她俩的确在那两个地方落了脚。”
谭阳再一次抬手摸了摸脑门:“说实话,我们侦查一队两个案子接连受挫,心里面也挺不舒服的。两个农村来的小姑娘,千里迢迢来到我们星市打工,结果把人给搞丢了,这说明公安局的人口管理还是存在问题啊。万一她们被拐子拐到偏远山村去了,那我们到哪里去寻人?”
“不过好在现在人回来了,我们也松了一口气。两个姑娘应该都吃了很多苦吧?不然她们家里人不会谈及那三年的时候都支支吾吾、脸色古怪。我们有意多问几句,但是她们家里人怎么也不肯说,最后逼急了,那家人掉下眼泪来,哀求着说人都找到了,就不要再问这些细节。最后,我们也只能尊重家属意愿,给他们销了案。”
“去年年底局里开大会的时候,方处就这个案子对公安局的人口管理,尤其是流动人口的管理问题提出了一些想法,因此局里对这两个案子还挺重视的,希望能够在年后进行后续跟踪。”
“这不,正好你们来了,樊灵薇和舒兰这两起失踪案的后续跟踪就交给了你们新出炉的特别行动队了。方处说了,夏队你是省厅最年轻的刑侦专家,最擅长追踪,希望这一次能够在你的带领下,把这两个女孩的下落调查清楚,为后续加强流动人口管理保护这些外来务工的人员,提供一些帮助。”
夏木繁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方队让她接手这两个案子的用意。
原来局里面高瞻远瞩,想着的不仅是明确这两个女孩的下落,更多的是未来如何预防此类事情的发生。
是啊,像这些从此外农村来到城市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胆子又小,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很容易被坏人钻空子,将他们拐卖、欺骗、甚至是压榨。
从源头抓起,加强流动人口的管理,这样才能真正杜绝类似案件的发生。
夏木繁暗自佩服方处的眼光深远。
特别行动队初来乍到,对公安局的组织架构、星市的城市交通都不太熟悉,如果接手时间要求紧急的大案子,恐怕延误案件侦破,反而不美。这两起失踪案的当事人已经找到,对时间要求并不紧迫,可以深入地慢慢开展。
夏木繁眸光一亮:“谢谢谭队,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听你的意思,樊灵薇和舒兰的家里人只说她们外出打工,但是去哪里打工、为什么不和家里人联系这些都没有说。如果不宜过早和她们联系,那你觉得我们应该从哪里查起?”
谭阳并没有藏私,拿起马克笔走到白板前,在新希望家政公司下边划了一条波浪线:“我建议你们先从这家公司开始调查。”
一直站在白板旁边的孙羡兵问:“这家公司有问题?”
谭阳点了点头:“我们先前对这家公司调查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公司有问题,可是他们的态度很良好,给我们提供了登记务工人员名单、培训名单、员工去向等所有清单,问什么答什么,一切都无懈可击。”
谭阳把这家公司的基本背景情况给大家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新希望家政公司成立于1990年,最早开始名字叫做小太阳中介服务公司,主要的服务对象是外来务工人员,介绍他们到工地当小工、到物业公司当保洁当保安以及到一些家庭去照顾老人孩子。生意做的一般般,不好不坏,算是能够养活自己。
到了1993年,这家公司被黄金凤买下,更名为新希望家政公司,专注保姆这个行业,服务对象仅为女性,确切来说是18到40岁之间的女性。
说也奇怪,更名换主人之后,这家公司在业内名气越来越响,服务范围越做越大,甚至有人从外地过来找他们要保姆。
樊灵薇和舒兰都与新希望家政公司有过联系,她俩失踪的时间段正是公司转型初期,谭阳带着队员对这家公司进行了调查。
“但是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谭阳耸了耸肩,“公司表面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是是符合他们条件的女性到公司来找工作,他们第一步就会登记信息做体检,然后进行简单的岗前培训,一旦有人愿意找家庭保姆,公司就会来把她们推荐过去。我们在用工信息名单里能够看到所有员工的去向,公司每半年会对雇主做随访,如果对方不满意,他们会更换保姆,力求让雇主的满意度达到最高。或许是因为这种专精服务的用心吧,我们对几个家庭进行过随访,家家都赞不绝口,说新希望的保姆服务是国内第一。”
谭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些信息:“哦,对了,那家公司的老总黄金凤是位女性,据说是位港商,眼光很犀利。因为新希望家政公司有港资注入,市里对他们的政策很友好,给了不少优惠。”
“我们一开始的确怀疑新希望家政服务公司表面上是做家政服务的中介,背地里干的是人口买卖的勾当。可是经过调查之后,我们发现这家公司的管理流程非常透明,根本查不出任何问题。因此到后面,我们打消了对新希望家政公司的怀疑,觉得我们可能是神经过敏,毕竟这两个女孩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寻找家政公司也在情理之中。”
龚卫国问:“那,你们为什么建议我们查这家公司?”
谭阳看了他一眼:“我们一开始怀疑女孩被拐卖,毫无头绪。可是现在两个女孩回来了,家里人说她们是外出打工,这反而印证了一开始我们的猜想。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女孩,找到一份能够干三年的工作并不是容易,如果不是有公司介绍,他们根本不可能走出去。因此,我们再一次怀疑起新希望家政公司。”
谭阳的分析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夏木繁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从新希望家政公司开始调查。”
谭阳又提了一个小建议:“我和那家公司的黄总打过交道,非常有人格魅力,说话滴水不漏。如果你们要对这家公司进行调查,最好不要以警方的名义进行。”
夏木繁微微皱眉:“微服私访?”
谭阳哈哈一笑:“具体怎么做那就是你夏队的事了,具体用什么方式接近这家公司,我不干涉。”
谭阳这一笑,就有点方远那老狐狸的味道了。
夏木繁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只要合法合规,不妨采取点小手段。
夏木繁淡淡一笑:“行,我懂了。”
谭阳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微笑着扬手:“那,祝你们顺利。”说完,告辞离开。
谭阳一走,办公室里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孙羡兵问:“夏队,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
冯晓玉有点紧张:“夏队,不会是要让我来当小保姆打入公司内部吧?这个事儿我还真没有经验啊。”
龚卫国上下打量了冯晓玉一眼:“你一看就是县城来的姑娘,不像农村孩子。”
还不等夏木繁说话,龚卫国又转过头看向她:“你虽然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但是一看就是个有主意不好拿捏的,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老实本分类型。”
得,龚卫国三下五除二就把冯晓玉和夏木繁打入“敌人”内部的计划给戳散了。
夏木繁留意到龚卫国刚才所说的话,抬眼看向他,若有所思:“老实本分,好拿捏?”
龚卫国说:“对呀,你没有发现吗,樊灵薇和舒兰这两个女孩都是家里面兄弟姐妹比较多,勤劳能吃苦,老实本分的孩子。”
冯晓玉补了一句:“除了勤快、老实本分、好拿捏之外,他们两个还有一个共同点。”
停顿了一下之后,冯晓玉说:“她们俩都是18岁,身体健康,从照片上就能看得出来,浓眉大眼、脸蛋红润,头发丰厚乌黑,一看就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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