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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之兽语者 (胡六月)


冯晓玉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帮邹成业?”
夏木繁摇了摇头:“不,我们不是帮邹成业,而是要帮助那个憎恨邹成业,想要血债血偿的人。”
冯晓玉和其他几个也都反应过来。
“对啊,我们要找到他,及时的制止他,免得他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有了这个信念之后,重案七组几个重新燃起了斗志。
大家将重点转移到了邹不染以及蔡清莲身上。
正在此时,星市公安局户籍科发来一份传真,是邹不染以及蔡清莲的个人资料。
照片上的蔡清莲30多岁的模样,皮肤微黑,浓眉大眼,眼神里自带一股锐利之气,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
蔡清莲与邹成业是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分配在星市国有银行。才30出头已经是副处级干部,如果不是因为精神出了问题,应该前途一片大好。
1985年五月,蔡清莲住进精神病院,同年十月出院,与邹成业离婚,在银行办了病退手续,从此靠着一点微薄的病退工资和娘家人的资助过活。
邹不染在父母离婚之后主动留在母亲身边,她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刻苦学习,1992年顺利考进同济大学建筑学专业,建筑学要读5年,现在正是毕业设计阶段。
从照片上来看,邹不染长得更像邹成业一些,挺秀的鼻梁,倔强的神情,紧抿的嘴唇,宽宽的额头,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夏木繁看着邹不染的照片,想着他们母女俩这么多年来遭遇到的一切,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传真过来的资料有限,可仅仅从这有限的资料也能看得出来,从1985年离婚之后,蔡清莲和邹成业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蔡清莲的事业急转直下,从一个银行培养的优秀干部沦为一名病退的精神病人。她家庭破裂,身边只有一个女儿,想都能想象得出来,她要承受多少白眼,多少鄙视的目光。
可是邹成业呢,他从星市掉到荟市之后,事业风生水起,成为金融圈有名的专家,闲时还在股市搞投资,赚了不少钱。他家庭和美,妻子温柔,儿子乖巧,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原本是并肩作战相濡以沫的夫妻俩,却在离婚之后走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落差如此之大,不知道蔡清莲内心到底作何之想?也不知道邹成业如果知道前妻的近况,会不会有一点愧疚之心?
夏夏木繁正在沉思之际,突然听到龚卫国说了一句:“呀,邹不染是学建筑学的,那一定很懂装修吧?邹成业厨房的机关,会不会是他找人装的?”
龚卫国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你别说啊,邹不染是学建筑学的,那对装修,线路啊什么的一定非常清楚,托人办点这种小事儿,只要肯花钱,应该也是能够做到的。”
“对呀,现在她毕业设计阶段,时间应该相对自由,可以方便走动吧。”
“不知道邹不染和他爸爸有没有打过照面,过了十几年女儿长大了,他爸爸能认出他来吗?”
最后这个问题,恐怕得问邹成业了。
冯晓玉感叹了一句:“爸妈离婚,爸爸不管,身边有一个得了精神疾病的母亲,邹不染这孩子长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啊。”
龚卫国反应迅速的接了一句:“所以,邹不染对他父亲充满憎恨,采取极端的报复手段?”
虞敬摇了摇头:“恐吓信上说血债血偿,是不是有点太过了?邹成业出轨,背弃婚姻,的确有违道德人伦,但是……不至于是血海深仇吧?”
冯晓玉哼了一句:“你们男人觉得不是什么血海深仇,可是对一个才10岁大的孩子而言,那就是血海深仇,嗯,血缘关系的血。”
正说话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岳渊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走了进来,表情严肃地说:“夏木繁,你要的案件档案。”
夏木繁接过档案袋,看岳渊面沉似水,不由得问了一句:“师父,怎么了?”
岳渊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案子?竟然能牵动岳渊如此激烈的情绪?
重案七组几个都有些好奇,赶紧催促夏木繁把案卷拿出来,大家挤在一堆查看。
案卷内并非原件,都是复印件,画面和文字略有些失真,但是并不影响阅读。
顾少歧的记性很好,案子的前后过程与他描述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让夏木繁动容的,却是案子中的报案女子的姓名。
——这个女子,名叫蔡清莲。
一刹那间,每个人的后背都有些发寒。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蔡清莲可真是命运多舛。
正是事业蒸蒸日上之时,突然就精神出了问题。
是什么让她突然精神失常,幻想出那一场又一场被人威胁伤害的戏码?
邹成业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和十二年前蔡清莲报案时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一切绝非巧合。
案件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是谁在操控着这一切?

这一刹那,重案七组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起来。
如果说蔡清莲所遇到的这一些异常都是邹成业造成的呢?来自枕边人的陷害,往往无声无息,却深重还是精准。
夏木繁将目光投向岳渊:“师父,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刚刚岳渊拿着案卷过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对劲,夏木繁觉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岳渊沉声道:“这个案子我的确知道,12年前的时候我刚入行七八年,正是精力最旺盛、事业心最强的时候,经常和同行一起讨论复杂的案件。”
“在一次聚会中,我听方远师兄说起这个案子。他当时是星市刑侦队的刑警,全程参与蔡清莲案,从头到尾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对最后的结果也感觉很无奈。”
“方远师兄说第一次看到蔡清莲报案的时候,她面色苍白,穿一条军绿色连衣裙,虽然声音有些哆嗦,但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神智清醒,意志坚定。可是随着案件的推进,她渐渐变了模样,躲在丈夫怀里瑟瑟发抖,看上去很可怜。”
“师兄也想信任蔡清莲,可是,明明说得言之凿凿,但是调查起来却显得她的言语非常苍白。蔡清莲说每天都会在办公室里接到威胁电话,可是从电信局的通话记录来看,她说的那个时间点根本就没有电话打进来,光凭这一点,就让警察产生怀疑,认定蔡清莲在说谎。”
“有一就有二,既然蔡清莲会在恐龙和电话这件事情上说话,那威胁信,厨房见鬼这样的事情,就更有可能是说谎。”
“当时侦查技术手段有限,办案人员对蔡清莲周边人群,包括家人,朋友,同事,亲戚都进行了全面的筛查,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在排除了所有嫌疑人的嫌疑之后,最后警察只能得出结论:一切都是蔡清莲臆想,所有异常全都是她自导自演。”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师兄他们思想上也就有些懈怠,撤回了对蔡清莲以及家人的保护,准备结案。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伤害还是发生了。”
“在街道派出所民警打来电话说蔡清莲差点被勒死,我师兄他们吓了一跳,匆匆赶到现场。看到蔡清莲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脖子上勒着一根腰带,躺在她家的卫生间里,整个人看上去很狼狈。”
“蔡清莲住在银行分配的家属楼里,他们家住一楼,平时也就一家三口住,根本没有外人进出。那天邹成业出差在外,没有做案时间。”
“方远师兄他们做了案件还原,卫生间里除了蔡清莲的脚印之外,没有其他人的脚印。蔡清莲被勒的那个角度也非常的诡异。”
岳渊一边说,还一边抬起双臂比划着。
“就一根软的腰带反向挂在脖子上,另一头栓在卫生间的窗栏杆上。那个角度也很诡异,很符合一个人自己先将背对着窗户,双手将腰带套上脖子,另一头则系在你窗户栏杆上,自己再将身体往下滑倒,造成窒息。”
“因为找不到嫌疑人,师兄他们经过艰难的讨论,最后结合蔡清莲的精神状态,将这起案子定性为自杀。”
听到岳渊这么一说,龚卫国等人全都叫了起来:“蔡清莲有工作,有前途,有丈夫有女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杀?”
岳渊叹了一口气:“可是,蔡清莲说有人威胁说要杀了她,但她身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嫌疑人存在,好端端的谁又要害她?”
龚卫国“呸!”了一口,“什么叫好端端的没人害她?她那个出轨丈夫就要害她!”
夏木繁看向岳渊:“怎么没有嫌疑人?邹成业就有!当时警察为什么不好好的查一查邹成业?他当时应该已经出轨,他不想承担主动离婚的罪名,于是和余雅秀合伙来害她,这不就是杀人动机吗?”
岳渊解释道:“当时星市警方也将邹成业列为头号怀疑对象,但是经过调查,既没有发现他出轨,也没有发现他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
夏木繁的声音变得有些愤怒:“怎么没有?他们当时到底是怎么查的?邹成业没有作案时间,余雅秀有啊。如果是邹成业和余雅秀合伙陷害蔡清莲,那所有的一切都能说得通。”
岳渊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唉,是啊,当时警察没有发现,但是时隔12年之后,就因为这起案件,真相慢慢浮出水面。我一想到师兄他们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越想,岳渊越觉得懊恼:“案件调查的过程中侦查方向真的很重要,就是因为排除了邹成业作案的可能,所以有些细节,我师兄他们也忽视了。”
“再后来,蔡清莲大雪天的从屋子里跑出去,站在单位院子把自己冻了个半死,当时是邹成业说在窗口发现之后跑出去将妻子抱了回来。但是现在回过头来想,有可能是邹成业趁着蔡清莲熟睡之际把她带出去,等到她冻的差不多了再把她抱回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雪地里除了邹成业与蔡清莲的脚印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的脚印出现。”
“我师兄他们觉得邹成业有情有义,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妻子的异常,恐怕蔡清莲早已冻死。邹成业提出做精神鉴定,目的是为了保护妻子的安全,包括蔡清莲哥哥在内的娘家人实在是害怕,担心蔡清莲会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最后只得同意,确诊有精神疾病之后,忍痛将她送到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
夏木繁咬咬牙,拳头都硬了起来。
这个邹成业真是居心叵测,亲手将妻子送进精神病院,还落了一个好丈夫的名声,让妻子的娘家人对他没有丝毫的责备。
夏木繁问岳渊:“师父,那依你看,这个精神鉴定是不是有猫腻?”
岳渊细细回想当时的细节:“我记得当时我师兄他们是在星市人民医院请了一个精神科的医生对蔡清莲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心理辅导,最后就是这位医生给出了蔡清莲患有精神疾病的结论,建议将她送到对口医院进行治疗,也是因为这位医生的建议,最后就这样结了案,蔡清莲被送往了精神病院。”
说到这里,岳渊长叹一声:“当时我们的认知水平有限,对权威深信不疑。但是现在回想,国内对于精神疾病的认定其实并不是非常标准,相对比较主观,应该多请几个医生对蔡清莲的精神状态进行评判。”
一想到可能这起案子是冤假错案,岳渊内心沉重异常:“当时大家都很听专家的话,只要专家下的结论,谁也不敢进行反驳,事实上,当时的刑侦队里也有不同的声音,只是大家并没有重视。”
龚卫国问:“是什么不同的声音?”
岳渊说:“有一个喜欢看侦探小说的人曾经提过一点,他说多重人格的确可能出现,但是当其中一个人格想要害死主人格的时候,人的自我防御机能就会启动,副人格立刻消失,主人格出现,蔡清莲不可能出现两次差点把自己害死的情况。也就是说,蔡清莲院可能妄想自己被害,但是很难做出自残的行为。但是这个心理医生并不这样认为,他对蔡清莲进行了一番测试,拿了一套问卷让她做题,最后出具报告,结论就是她有精神病。”
夏木繁说:“当时这个案子其实星市刑侦大队内部也是有争议的,但是最终却屈服于专家的鉴定报告,是不是?”
岳渊点了点头。
夏木繁说:“既然是有争议,那为什么不妥善处理,反而要强制把蔡清莲送去精神病院?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结论会毁了蔡清莲的一生吗?”
岳渊看一眼自己的脾气,她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小火苗,明显对这一起案子的侦查结果很不满,便解释道:“也许,他们觉得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因为蔡清莲有病而造成的,那让她住院治疗应该是对她最好的帮助吧。毕竟,有病治病。”
夏木繁咬了咬牙:“如果蔡清莲有精神疾病,最好的帮助应该是亲人的陪伴,理解和帮助。警方下了这样的结论,并且将她送到精神病院,就相当于在她身上打上了精神病的烙印,单位不可能再用她,亲朋好友也会远离她,这对蔡清莲来说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说到这里,夏木繁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星市警方完全成为了邹成业的帮凶,简直愚蠢至极。”
夏木繁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铿锵有力,听的岳渊眉头直跳。唉,自己的师兄被骂,可是岳渊却找不到理由替他们辩解;徒弟当着自己的面拍桌子,可是岳渊却发不出脾气来,唯有苦笑。
“咳咳,夏木繁,好歹那也是我师兄,给你师伯留点面子吧。原本我把这些案子已经忘了,但当我看到卷宗的时候忽然就想了起来。蔡清莲12年前遇到的事情,和邹成业12年后遇到的事情高度重合,这给了我一个不好的感觉,有可能当年我师兄他们判的是起冤案。”
龚卫国快言快语:“什么有可能?我看百分百就是!邹成业前脚刚把老婆送进精神病院,后脚就离婚调走,再婚生子,这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不是他干的,还能有谁?时隔十二年,蔡家人要邹成业血债血偿,做得一点都没错!”
岳渊虽然说要给方远师兄他们留点面子,但是面对案子,他的态度非常端正:“你们好好调查,如果真是警方的错,我会和星市警方沟通,给蔡清莲呜冤平反。害她的人,我们绝不姑息,一定要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
岳渊越想越气,对那个婚内出轨却伪装成爱妻如命的邹成业,那个把星市警方玩弄于鼓掌之上的邹成业,恨得牙痒痒,大声道:“夏木繁,马上把邹成业叫到我们刑侦大队来。你负责审问,好好给我问清楚!”
孙羡兵弱弱的问:“可是,现在我们手上什么证据都没有,问邹成业他肯定死也不会承认啊。”
岳渊斜了他一眼:“没证据,那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一点还要我来教?”
夏木繁明白了岳渊的意思,大声道:“好,我这就去请邹成业到刑侦大队来喝茶。审讯室里的茶水比较醒脑,说不定能够帮助他想起十二年前快要忘掉的事情。”

邹成业来到刑侦大队,坐在审讯室的时候,脑子有点懵。
他四下里打量着审讯室,发现这里的装修风格和温馨的会客室完全是两码事。
雪白的墙面,青灰色水泥地板,桌椅板凳都是金属铸造而成,看着冷硬无比,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墙上没有窗户,门一关上整个屋子就像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盒子,墙上写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显得很大,让人看着透不过气来。
刚刚一坐下,邹成业就觉得如坐针毡,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夏木繁,问:“夏警官是不是把在我厨房里藏机关的那个人找到了?”
夏木繁身穿制服带着大檐帽,一脸严肃。
她摇了摇头,语气略显生硬:“目前从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并没有什么嫌疑人,新房装修是你和是你和你爱人一手操办,请的也是老家人帮忙,和你是一条心的,按理说外人根本进不了新房,也没办法装这种机关。”
邹成业观察力非常敏锐,心脏漏跳了一拍:“夏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木繁没有回应他的话,转头看向龚卫国使了个眼色。
龚卫国拿出打印好的电话清单,直接甩在了邹成业面前:“我们到电信局打印了你家座机最近两个月的通话记录,但是在你说好的时间段内,并没有任何电话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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