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怀疑他。”超人对她说, 幽深的宇宙在他身后旋转, 而这句话似乎就是在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做。
“只有一点点，因为超人药配方泄露的事……”她说。
艾彼渐渐明白过来了。
卢瑟怀疑她，她也怀疑卢瑟。
超人的举动，是希望他们能主动破冰, 解除相互之间的误会。
“他告诉我, 他不认为你会背叛我们。”超人的重心落在了“不认为”上，似乎在提醒她卢瑟本可以不这么说。
卢瑟没有借此栽赃她, 这不仅说明艾彼没有问题，也说明卢瑟没有问题。
但，艾彼把这个论证反向思考了一下, 发现站在卢瑟的角度, 这依然是最合理的回答。
哪怕他是间谍，他也不会为了这件事暴露自己。
“不论是实话还是假话, 他都只会这么说。”艾彼很平实地告诉他。
况且, 当卢瑟和超人说话的时候, 重要的不是事实是什么，而是超人想听什么。艾彼相信他有这个头脑。
她不觉得这能作为卢瑟也是正联忠诚的一员的证据。
但她明白了超人想要什么。
她在内心下定决心，下次见到卢瑟至少要把表面工作做足。
“关于我提前去见蝙蝠侠，我是想去劝说他——当然，提前惊动他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她解释道，并不为自己开脱。
事情已经落定尘埃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她不觉得超人是想要兴师问罪。
但也许借着这个机会，她可以说的明白一点。
超人摇摇头。
“我内心其实有点感激你这么做了。”他垂下眉眼，“我真的不想再见他。他走了，至少我们避免了一次正面冲突。”
他苦笑地说。
“我只希望能解除你们之间的误会……”艾彼轻叹一口气，依然感到遗憾。
“我也同样，我希望你和卢瑟之间能取消误会，我们真的需要互相团结，尤其是你们两个，对我、对这项事业都非常重要。”
超人恳切地说。
他的方法不那么聪明，但艾彼已经明白了。
艾彼点点头，算是对他的承诺。
超人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握手言和，但他感到宽慰。
卢瑟知道他需要什么，艾彼也同样，他何其幸运才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茫茫宇宙之中，只有这么一小块地方能承载他信任的人，他们必须看向同一个方向，看向脚下旋转的蓝色星球。
否则，内耗将会让事情脱离掌控。
神奇女侠现在基本担任起了正义联盟中外交官的职责，在超人不愿过多接触媒体后，她是联盟内最适合的人。
她的气质介于“柔和”与“刚硬”之间，给人一种想要亲近又不可亵渎的感觉。艾彼曾经在监控上看到她穿着风衣站在华盛顿街头，气质出众，令人难忘。
现在，她长发披背，身着铠甲，一双眼睛盯着神盾局大楼，显得势在必得。
艾彼从监控中看到这一幕，突然心怦怦跳起来。
她打开耳麦：“我不确定，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神盾局伫立在那里，就好像在等待被发现。
“别担心，”戴安娜说，“我能应付任何情况。”
她跳跃到大楼前方，然后像一名普通访客一样走进去。
片刻后，她从里面走出来，在大门前飞起。
“事情办完了。”她平静地说。
看起来，这对她来说真的很简单，艾彼不知道自己在瞎担心什么。
正义联盟的全球监控镜头中，远远的，神盾局依然伫立在那里。
然后，当天晚上。
美国队长再次现身屏幕。
他皱着眉，看起来心情很沉重。
「我是美国队长，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正义联盟在今天下午，正式对我们进行了宣战，这是今天神盾局总部的监控视频。」
一段室内监控被播放出来，神奇女侠走进大门，只有一个背影，但她速度奇快、力量超乎想象，几拳几腿就把来不及反应的西装特工打到地上。
她如入无人之境，拍开了所有她遇见的人，闯入了一个房间。
录像播放到此为止，美国队长重新出现在镜头前。
「在这之后，她威胁我们的局长，发誓如果我们再有异动就不会仅仅只是打倒我们。她的意思很清楚，但我们无法停止，我们必须帮助那些被超人残害的人。」
接下来，几个超人攻击工厂的画面剪辑被释放出来，在这些画面中，他优越、无情，在凌乱逃窜的人们身后用热视线毁掉工厂。
看起来像个在天空纵火的尼禄。
「我们独木难支，」美国队长说，「我们需要帮助，哪怕只是网络上的声援。我们希望能让事情重归正轨，哪怕要面对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外星人。」
这段录像，再次引爆网络。
从昨天的重现人间，到今天的录像证据，美国队长与神盾局的词条一次又一次地暴涨，这像极了一场烟花，先是点燃引线，再在引起人们关注后引爆火药。
但艾彼没时间对舆论进行处理，她快速申请传送，被接到瞭望塔。
大家果然也都紧急集合在这里，他们一起走进会议室。
“你都做了什么，戴安娜？”超人疑惑地问。
“我没有做任何显示在录像中的事。”神奇女侠有些气愤地说，但更多的也是疑惑，“这些录像是哪来的？”
超人显得很冷静：“我的，是之前摧毁兵工厂的时候被拍下来的。”
但直到现在，这段录像才出现。
之前有人雪藏了它们，就是为了这一天？
“戴安娜，你在神盾局都做了什么，详细地说一说。”艾彼提议。
于是神奇女侠回忆起来。
“我走进大厅，拿到机器制作的访问牌，进入电梯后划卡，被直接带到美国队长所在的楼层。
“那是一整层训练室，美国队长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黑色的透气长袖，他随手按倒了向他扑过来的人，看起来他们是在自由对练。
“我向他转达了和谈的意思，并问他如果想要维护和平会怎么做，他回答说‘遵纪守法，女士。’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停止对练。
“最后，我给他开出了一个最低条件，我和超人商量过的，”
超人点点头。
“我对他说，他可以试着管理华盛顿，只要他能肃清那里的犯罪，就可以为人们赢回自由，不会再有监视、也不会再有检测，他可以用自己想用的任何方法。
“他没有回复，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用身体姿态邀请我与他过几招，于是我就赤手空拳和他打了，也就两三秒。”
再然后她就出来了。
超人抬手一挥，屏幕自动倒退进度条，播放神奇女侠闯进大楼打人的那一幕。
“你曾经有过这种录像吗？”
“没有，”神奇女侠回答，“我不记得，所以应该没有。”
“他和你过招像不像在测试你的力量。”卢瑟提出新的想法。
神奇女侠突然顿住，似乎想起什么。
“你是说这是伪造的。”超人问。
“这当然是伪造的！”神奇女侠立刻声明。
“他们用这次会面近距离接触你们，再找超能力者假扮成你们，拍下这个视频。”卢瑟定下结论。
这太糟糕了，神盾局不惜造假，也要毁掉正义联盟的名声。
“你们知道他说‘帮助被超人残害的人’是什么意思吗？”卢瑟意有所指地说，“被超人残害的，那些最可怕、最危险的人，可以去找他们。”
“这是他们的招兵广告。”
卢瑟说的，几乎可以肯定就是真相，但为什么？艾彼哑然地张了张口。
为什么史蒂夫要如此针对正义联盟，她理解他可能不同意他们的做法，但是这种作风行事就好像他变了一个人一样。
神奇女侠也同样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和艾彼有一样的想法。
“所以，我们不能坐视不理。”超人撑住桌面，严肃地看向大家，“这就是宣战。”
他看向艾彼，希望超人军的代表能给予支持，
“我不知道，感觉很怪，”艾彼不确定地看了看其他人，“我们应该轻举妄动吗？”
史蒂夫还是那么聪慧，两天时间就“抓住”了正义联盟的把柄，艾彼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这将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在曾经短暂的共事之后，艾彼可以如此确定。
看到她犹豫不决，超人略显失望，他闭了闭眼。
身后屏幕播放到那几个摧毁兵工厂的剪辑，另一个超人飞在天上，热视线扫荡大地。
“他铁了心要和我作对。”超人抬眼，置于桌面的双手紧握成拳，“我们不应该给他任何机会，以免他在未来颠覆政权。”
散会后, 超人叫住艾彼。
“你对史蒂夫·罗杰斯总是很犹豫。”他说，关切地看着她，“我……第一次发现你会犹疑不决。”
艾彼解释说：“因为这之中有很多矛盾, 我希望能调查清楚再做决定。”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同意。但史蒂夫提前了我们一步, 这个时候更不能慌张向前。”
超人愣了一下：“你叫他史蒂夫？”
“嗯，一定要加姓氏吗？”艾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认识美国队长, 就得解释系统做了什么，但解释这一切又没有意义，因为史蒂夫已经忘了，她使用了初始存档。
在初始存档之后做的事应该已经全部都被抹消了，包括回到二战的事。
【呃……】系统突然发出一个有点尴尬的声音, 【事实上, 可能没有抹消。】
【怎么会？】艾彼疑问道，她完全清楚读档的规则，她是在初始存档之后使用时间胶囊回到二战的，初始存档被启用后, 就意味着整个世界回到了原点。
系统怎么会有不同说法？
【那次读档我没有用正规途径, 在读档的时候使用的是我自己的算力，所以, 我当时，可能，没涉及到之前的时间线……】
【……】
史蒂夫还记得她, 艾彼一瞬间有些激动, 但转念一想，她立刻又明白过来, 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事。
她去对话, 和神奇女侠去对话, 不会有任何区别。
超人还在看着她，似乎想询问她对史蒂夫的看法。
艾彼便淡淡地说：“我不习惯叫很长的名字，认识的人多了，名字短一点对我的记忆有帮助。”
超人笑了笑：“那我很高兴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音节。”
“卡尔”，艾彼也笑了，这个外星名字其实是一个连读的发音，他的姓氏艾尔也可以只发两个元音，所以整体非常简短，“不过我们通常面对面说话，没有什么机会称呼对方。”
随后她正了正神色：“关于史蒂夫的事，我还是希望大家能保持冷静。总觉得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至少，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放弃自己的优势。”
超人点点头，淡漠地眨了下眼，透过窗户，看向地球。那眼眸在人造灯光下看起来和人类的别无二致，但艾彼知道，他已经看到了地球上的一草一木。
“他们应该明白，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
瞭望塔跟随着地球旋转，速度是正常卫星的数倍，在几分钟之内，他们就能看完一整圈地球。
哪怕没有全球监控，超人也能像这样注视着地球。
艾彼只能想象他眼中的世界。
很快，在卢瑟的帮助下，超人也录制了视频，播放到全部频道。
他并没有宣称自己要与神盾局作战，但他提醒所有人，注意辨别神盾局的行为。
他的冷静赢得了艾彼的尊重。
艾彼让AI确认，每一个超人军都看到了视频。
不论哪一方的说明最具有说服力，她必须保证超人军内部不会出现最基础的信息差。
但她多虑了。
超人军的想法比正义联盟的更加激进。
他们更希望神奇女侠真的有打败那些碍事的人。
「已经两个月了，很多人都以为超人第一天就能统治世界。」达莉亚发来信息。
在超人军初现端倪后，她就离开了大都会警局，继续做一个四处漂泊的雇佣军。
她现在接不到什么工作了，有人想发起斗争，就得先过超人军那一关，而事实上，根本没人能过得了这一关。
「这下不论是在大都会生活还是在外面生活都差不多了。」
达莉亚追求的是用自己的能力获得报酬的生活，但最好是在有限的危险之下。
所以她既不加入超人军，也不放弃自己雇佣兵身份，而是享受超人带来的和平。
艾彼偶尔会通过她来了解世界各地的情况，她的行程很自由。
「但是，这次不太一样，」达莉亚继续发信息说，「美国队长剑指正义联盟，我能看到很多人都动摇了——或者说，他们也在期待着有人能打败超人。」
看着一个传奇艰难地建立自己的传说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但见证一个传奇的倒塌，总是能勾起人们的兴趣。
超人一直在被期待着，要么成为传奇，要么成为被人津津乐道的饭后闲谈。
美国队长抢先取得大义，已经有很多人对他表达了支持。
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就像是在看另一个“超人军”崛起。
艾彼很难不在这样的情形下感到紧张。超人军希望正义联盟有所动作，正义联盟也希望能将神盾局的企图扼杀在摇篮之中。
只有她，被夹在中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很难理解的公正，反而显得不像自己人。
所以她的焦虑不是对外部的，而是对自己的。
面对快速崛起的神盾局势力，AI建议她组建新的小队，来面对可能袭来的，更多、更复杂的工作。
她同意了。
她申请重新使用正义大厅，来容纳一个新的监控小组，而为了保障小组的安全，正义大厅必须部署军力。
在更多大都会人报名成为超人军后，大都会不再需要警察，原超人军来到正义大厅，成为超人亲自驻派的第一支军队。
正义大厅在严格意义上，其实是正义联盟的领土。就像各国大使馆一样，他们合法拥有这块土地的主权。
所以当超人军的旗帜飘扬在华盛顿地区的中心，也没有人能够说什么。
此时，超人降落到这片领地。
所有黑衣士兵立时单膝下跪。
这是他们自发的行为，超人没有惊讶，也没有拒绝，如常地走进监控室。
“神盾局正在纠集民众，想要突围洪都拉斯监狱。”艾彼看到他应邀前来，指着监控说。
在那里，罪犯比正常人还要多，他们还没有完全处理好这个城市的生活环境，导致监狱鱼龙混杂，时不时有“外地人”混进去。
神盾局一定是许诺了监狱里的人们什么，才让他们大胆地图谋叛乱。
超人看了看监控：“我知道，我正要赶去那里。”
“不要去。”艾彼及时阻止，“洪都拉斯的武器已经全部被销毁，他们赤手空拳掀不起风浪。另一处被神盾局盯上的地方，更有可能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超人认真地看向她：“什么？”
“卢瑟在荷兰的工厂。这里有很多医疗原料，还有价值千万的生产机器，神盾局掌握这里，就可以截断卢瑟的一条高端生产线。”
“虽然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率先瞄准医疗资源，但是。”
艾彼把监控画面放大。
“这支精英小队大概数百人，在神盾局发出电视声明前就开始聚集，其中很多人盗用了死人身份，说明他们并不是普通的游客。”
艾彼把可疑档案调出，平铺在屏幕上，每个人的护照都有清晰的扫描件。上面的姓名和年龄都是假的，但照片是真的。
超人的超级大脑已经记下了所有面孔。
“我立刻去处理。”他接下任务。
“小心一点。”艾彼嘱咐道，“没有露出水面的鱼也许还有很多。”
超人点了点头：“我会让超人军吃下强化药剂再维持周边秩序。”
清理这些间谍不是什么难事，但就怕有人煽动普通市民，让他们在无知中做了坏人的帮手。
很多时候，一个间谍并不是生来就是间谍，而是在当地被发展的，就连超人也无法完全分辨。
神盾局是间谍机构，最擅长让人真假莫辨，这种感觉，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九头蛇。
总是用很小的手段就给他找很大麻烦的九头蛇。
荷兰果然像艾彼说得那样被浸满了神盾局的人。
超人军和城市里的叛军爆发了一场热战，闪电侠也被呼叫到战场，帮助转移无辜的普通人。
没有人想到，荷兰也会成为战场。
它处于欧洲大陆，科技发达，人民友善，却突然遭受无妄之灾。没有人注意到是混在市民里的特工先拿起了武器，只知道超人飞过了这片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