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作势要走，方执玉抓住她。
“怎么了？”
方执玉把人一拉，脚步却往餐厅去。
叶瑾不解，“去哪儿？不是说餐厅关门了吗？”
雨已经停了，叶瑾捏着湿漉漉的伞，跟在方执玉身后，他的手热乎乎的，捏着自己的手腕。叶瑾盯着被握住的地方，怎么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
“还可以打开。”方执玉回头，眼里的笃定让叶瑾笑起来。
“怎么回事？遵守规则的风纪长，什么时候也要去撬门了？”
第58章 夜会
也不知方执玉用了什么法子贿赂了餐厅阿姨,竟然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餐厅门进了厨房。
叶瑾靠在门口看他动作熟练地开火下面，菜刀切了肉丝下油炒香，空气里顿时弥漫起一股肉香味。她吸了吸鼻子,肚子叫得更欢了。
“没想到方学长竟然还会做饭？家里不是都有保姆机器人吗？或者是做饭阿姨？”叶瑾对上层人士的想象仅限于此。
厨房里的调料一应俱全，叶瑾看着方执玉熟练操作，就好像做了很多次的模样。
方执玉头也不抬，似乎没打算回答她。捞起面条，往里卧了个煎蛋，他端了碗出来，勾着叶瑾一路跟在身后感叹。
“今天是不是行大运了？竟然还有方学长屈尊降贵给我煮面条？”
“别阴阳怪气。”
一层清透油花漂浮在汤上，煎蛋晶莹剔透,肉丝占据半边,摆盘都得漂亮怡人。叶瑾闷头就吃，话都说不出来。
三分钟之后,一个空碗被放下,叶瑾舔了舔嘴角，轻拍桌子,“说吧，方学长,有什么事儿我都帮你！”
“什么？”方执玉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瑾擦了擦嘴，大方伸出手去拍方执玉的肩膀，一脸鼓励,“你一定是有事儿让我帮忙才破例给我下面条的,对吧？”
她眨着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方执玉失笑，他摇头,“没有，明天还要训练，吃饱了就走吧。”
“嗯？”
她看着哨兵收拾完东西，跟着他出门，看着他锁了餐厅，收起钥匙。继续追着问：“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
方执玉的眼波流转，“上次不是打了个赌吗？你赢了我，就提一个要求，我现在算满足要求了吗？”
她这才想起来在模拟训练室参加猎人游戏时最后十多分钟俩人说的话。叶瑾赢了，方执玉欠了她一个要求。可这要求是关键时刻使用，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就兑换出去！
叶瑾不乐意，叉着腰摇头：“不行不行，没那么简单！而且明明是你拉我来餐厅的，我原本要去睡觉了！不算数不算数！”
她说着，捂着耳朵往前走，一副耍无赖的模样。方执玉跟在身后，眉目含笑。
正巧碰到下楼溜达的宋玉杰，他鼻子嗅了嗅，目光如炬，定在叶瑾脸上，噔噔噔跑上来，“吃独食！”
“狗鼻子啊你！”叶瑾往后退一大步，“宋学长，哨兵的能力不是这么用的！”
“好啊！你奴役我们小阿玉给你开小灶！”宋玉杰立刻发现重点，伸出一只手指颤抖着摇晃，一脸泫然欲泣，活脱脱一个戏精。“我与小阿玉相识二十年，吃到他亲手做的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你就认识他几个月！”
“世风日下啊……这么多年的情谊竟然比不过……！我不说了不说了，真是太伤心了……”
说着，他用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擦得眼角跟抽筋似的。叶瑾双手交叉在胸前，无奈地看着他演戏，“宋学长，不去当演员，来上军校可真是埋没你了。”
“哼！”得到的是宋玉杰一个瞪眼。
叶瑾才不陪他玩，吃饱喝足后困意成吨地袭来，恨不得立马躺下，谁还有时间陪宋玉杰玩角色扮演游戏。
她伸手拍了拍宋玉杰的肩膀，叹息一声，对方执玉说，“出去之后，找医生看看吧，时间还早，应该能治好。”
方执玉憋笑。
人一走，宋玉杰也不演了，看着消失在走廊里的身影，他撞了撞方执玉的肩膀，“诶，你这么体贴，人家知道你的意思吗？”
方执玉不答。
就知道他是个闷葫芦。宋玉杰自讨没趣，撇撇嘴，问，“吃饭的时候叶瑾不在，教官也没提，她是去哪儿了？”
方执玉更是直接，不想回答就换了个话题。
“宋叔叔最近忙什么呢？”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天。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鼓捣他的研究？十天半个月不在家，实验室就是他的家呗。我这个小可怜啊，都没人做饭，只能喝点营养液凑合凑合。唉——”宋玉杰说起自己周末回家，人影都无，所以他很多时候都贴着方执玉，至少不寂寞。
“他有没有提过……算了。”方执玉话说到一半，又想起这事儿宋玉杰应该不知道，于是打住。
关于在地下室验基地里被带走的那胎儿，据他的推测，应该是送到了宋玉杰父亲宋宁德手里，只不过这事儿是机密，一般不会透露出来的。
宋玉杰看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假装没心没肺地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说着父亲的事儿，“你知道我爸的，我从新生试炼回来，就没怎么看到他。据说是得了什么新的研究对象，正卯足劲儿研究呢。你们都知道他的研究比我重要啦，所以等从这基地里出去，我还是去你家吧。”
“嗯。”方执玉点头，加了一句，“我姐会回来。”
“真的？！”宋玉杰双目放光，“那敢情好啊！”
看着两人在训练场上走，值班的福瑞迪摩挲着下巴问一边的方恰，“这两人晚上十点不休息，在这聊什么人生？而且还是这飘着小雨的天气。”
“我最不喜欢下雨天了。湿淋淋的，空气里都是一股霉味。”
方恰手肘搁在阳台边缘上，“你懂什么，兄弟间总有一些话要说。”
“可你也没跟我说什么内心话啊？”福瑞迪斜眼。
被他这么一盯，方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两个大男人说什么内心话，多恶心！靠！你别这么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人家可以说，你就不能说？是不把我当兄弟？”福瑞迪凑过去，一脸八卦，“喜欢哪个女哨兵还是女向导？这么多年，总得有看得上的吧？”
被他这么一说，方恰脑子里浮现出那短发白色的身影来，脸上的异色立刻被福瑞迪捕捉，“诶！脑子里在想谁？我就说你有情况，是谁啊？”
“没有谁！”方恰推开福瑞迪促狭的脸，往后躲，对方却不放过他，嘴里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吐出了无数个曾经打过交道或共事过的女生名字。
一人躲一人跑。
两人打闹，却没发现在黑暗的一角，掠过去一个如猫般的身影。
弗兰奇第一军校的后山，被帝国开发到了极致，但总有一小块死角让人忽视，此刻叶瑾正龟缩于此。
上方的监控头机械地移动，她吐出一口气，抓住空挡立刻弹身而起，双脚蹬上长满青苔的铁墙，一个挺身，手脚并用，迅捷地爬上墙头。
一个空翻跃过带电的卷圈，抱头翻滚落在杂草丛生的草地上。脸上手臂上被割了几道细小的伤口，叶瑾也不在意，她此刻心潮澎湃，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出来，只因为师傅联系了她。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叶瑾回了宿舍，大多数同学都已经歇息。毕竟在经历了艰难的陷落地环境，这十人一间的宿舍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天堂，能安心睡觉就是最舒服的，这档口自然是趁早休息。
她也从善如流，洗漱一番准备倒头就睡。可刚躺下，就发觉枕头底下多了一个硌人的硬物，好险没把她硌出血印来。
叶瑾一边捂着脑袋半撑起身子，一边伸手去摸，竟摸到两个圆形拼凑的东西，拿出来一看，霍！缩小版的2333？
它什么时候跟来的？叶瑾瞪大眼睛，立刻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大家都闷头睡觉没注意她的情况。她把枕头往被子底下一塞，熟练地凹出一个人形，便轻手轻脚下了地。
洗手间里，叶瑾打开精神防护，惊讶地叫了一声2333，机器人立刻动了起来，一道蓝光亮起，在镜子上投射出画面来。
看清画面上的人，叶瑾更是吃惊，是师傅！
“叶瑾，我们见一面。”
就这一句话，让叶瑾当机立断溜出后山。
她不敢回头，衣领拉高遮住半张脸，师傅来首都星提出要见她，一定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反正文森特教官也同意她今晚出去，只要在早训时回来不就可以了？
这么一想，叶瑾的脚步又快了几分。
刚到了后山脚下，就听得一声极细的鸟鸣声，叶瑾眉梢染上喜色，飞快调转身形朝发声地跑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暗处，月光勾出他的轮廓。
跑近了，叶瑾作势张开双臂就要抱上去，那人却把手里的长拐一伸，两人的距离瞬间停止缩短。
“师傅~”叶瑾抱住他的长拐，一寸寸挪过去，待看清楚那张熟悉的脸，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了，“师傅！你又变帅了！”
“少贫嘴！”声音犹如被铁片摩擦过的沙哑，七杀清清嗓子，把长拐一收，往后退了几步。
叶瑾亦步亦趋跟过去，“师傅找我什么事？”
七杀上下打量了一下叶瑾，问：“在学校没吃苦头吧？”
“当然没有！我用师傅教给我的东西狠狠收拾了那些不长眼的人一顿，现在我可是相当厉害！”一句问话，开始了话茬，让叶瑾倒豆子似的说起话来，“而且师傅，我现在等级是A+级了！我还学会了向导的很多技能。对了！你知道向导还可以创造新的精神空间吗？就是像精神图景一样的东西。”
“不过，也有很多奇怪的事在我身边发生……”叶瑾一一细数，把赛仑，凯瑟琳，米迦勒还有圣使的事情都通通告诉了师傅。
七杀抿嘴，随着她的话语，眉头越发皱得紧。
“叶瑾。”七杀静静听完叶瑾的话，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在这里，受苦了。”
“也没有多苦吧。”叶瑾对对手指，脑袋在七杀的手掌下蹭了蹭，看着师傅嘴角的那道疤，“一开始我对于上军校并不热络，其实也是师傅让我去，我也就去了。经历了这么多，又想到师傅也曾经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过的，我现在才明白那种感受，如果一切危险消失，让民众们过上幸福的日子，确实是很美好的一个画面。”
七杀的喉头滚了滚，“你是个好孩子。”
察觉到师傅的情绪不对劲，叶瑾仔细观察着，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师傅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很难发现过多的情绪外露。
“出了什么事吗？”
七杀避开这个话题，而是叮嘱她：“叶瑾，墓园尸体被盗走这件事，听师傅的话，你不要追查下去。”
叶瑾想问为什么，可又下意识服从师傅的话，“好。”
“你的能力，暂时不要外露，觊觎者太多。米迦勒之流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下次遇到他们，能避开就避开，对方的意图我们不知道，保证自己的安全为上。”七杀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多话要告诉叶瑾，在得知她要去新生试炼的前一晚，他都没有那么多话要说，甚至带她去做了一单任务才放她走。
有时候，他也在想，这么一小个的孩子想要羽翼丰满一定得是经历风雨吗？他也舍不得让她独自面对这些未知的危险。可暗处的窥视始终没有消失，七杀只能让她走到众人目光下。
藏不住的，这样一颗玉石。
“没有人值得你绝对相信，叶瑾。”七杀按住她的肩膀，瘦弱的孩子如今已经能撑起自己的一片天，他又欣慰不少。
叶瑾点头，郑重回答，“我知道的，师傅。”
“至于你说的地下室验基地，我略有耳闻，萨蒂奇此人，我也曾经见过几面，那时候他还没有叛逃。”七杀陷入回忆。
第一军团方言舟将军的麾下，有两员大将，一名越辞，已故，另一个，就是萨蒂奇。
两人可以说是方将军的左膀右臂，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直至萨蒂奇叛逃，众人才得知，那在暗的人，就是萨蒂奇。
因为萨蒂奇的叛逃，第一军团元气大伤，更是让越辞在陷落地无人支援陷入困境，被救回来时已经被污染严重，缠绵病榻五年，最后撒手人寰。
“没有人知道萨蒂奇叛逃的真正原因，有人猜测是因为越辞，民众们喜欢听三角恋的八卦爱情故事。可方将军是出了名的宠妻，越辞也有自己的丈夫，这谣言刚起，就被压了下去。”
“不过，更多的猜测是，萨蒂奇不满足于默默无名，更想像越辞一样，成为人前英雄。”
“萨蒂奇这人，确实有些自负。”叶瑾回忆起两人交手的画面，他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很是明显。想起他内心最恐惧的竟是沼泽地……这缘由还得深挖，不知是否与方言舟将军有关。
七杀道：“我并不觉得地下室验是萨蒂奇搞出来的，我更倾向于他与谁达成了合作协议。”
师傅的话确实不失为一个新的方向，一个叛逃的战士，没有一些背景，是干不出在首都星掠夺孩子这事儿的。更何况，他还要养着这么多人，甚至那座地下基地需要挖空大半个岛才能建成，叶瑾不敢想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资源和金钱，人力物力。
他必须有合作对象。
那么，这个人，或者说，这群人是谁？实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得了师傅的话，叶瑾今日被乱麻搅弄的心终于豁然开朗，她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七杀看了眼挂在天边的月亮已经隐入云层里，快到夜半时分。
“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吧。”七杀推了推她，自己则转身要走。
叶瑾追了几步，长拐就伸了过来，“回去。”
“下次什么时候……”
“我会再联系你。”
叶瑾看着隐入暗林中的身影，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被泡在水里沉浮的叶瑾吐了一口水，深吸一口气再次钻进水里，手臂酸软得快要拿不住剑。
这是文森特教官美其名曰的薄弱点特训。经过他们连夜分析，叶瑾在水下作战的经验不足，为了将军校生们打造成全方位无死角无弱点的全能型人才，教官把叶瑾丢在水生生态系统已经几天了。
“这是今天最后的训练！”文森特的声音响彻模拟陷落地上空，“过了今天，你们就正式成为第一军团的预备军的一员。站到底，永不退！再累，再没有力气，也要给我把面前的威胁消灭，只有存活下来，所有的一切才是值得的！”
叶瑾在水里翻了个身，躲开鲸鱼的巨齿，趁着它没来得及调转身形的时刻，一剑刺进它的心脏处，搅动着，用力往下压，刺断骨头，血红色模糊了视线，她一心只有用力。
把它杀了，就能出去！
一身湿漉漉的坐在地上，叶瑾把手里的剑丢开，往地上一趟，喘着粗气。
视线上方走来一人，他蹲下来，勾起半边嘴角，“这就不行了？”
嘲讽，赤［］裸［］裸的嘲讽。可叶瑾已经没力气反驳了，任谁无休连续在水里砍杀异兽二十多个小时，也会累翻吧？她没一个白眼直接撅过去那是她体力好。
她翻了个白眼，头撇到一边。
文森特似乎跟她较上劲了，伸手掐住她的下巴硬是让她把脸侧了过来，饶有意味地盯着她大汗淋漓的样子，“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又溜出去了。”
叶瑾毫不闪躲，大剌剌跟他对视，休息了这么一会儿，也有力气说话了，她抬手把文森特的手打下去，“教官在这儿等我呢？”
她手肘撑地坐了起来，扶着膝盖继续休息，一边仰头看文森特，“是想威胁我啊？”
文森特笑：“倒也不是，只不过抓着一个把柄罢了。就是不知道该用在何处？”
“随便呗。”叶瑾站起来，看向第二个出来的方执玉，他靠在墙角弓着身体，满头是汗，作战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方学长，文森特教官威胁我！”叶瑾喊了一声，在方执玉抬头的上一秒，冲文森特做了个鬼脸。
文森特对上方执玉的目光，那人因体力流失，面颊微红，可眉目严肃，嘴唇抿直，满脸的不赞同，对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叶瑾违反规定私自外出。”文森特朝叶瑾的方向挑眉。
方执玉的目光又落在叶瑾身上，一脸“你什么时候又私自外出了”的表情。
叶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长话短说，我认罚。”
被文森特抓着把柄，她宁愿被方执玉罚。至少，方执玉不会害她。而文森特嘛，谁知道呢？
方执玉当然是秉公执法，回去之后手刚要落在扣学分的选项上，叶瑾抱住他的手臂不放，“方学长，你不能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洗刷冤屈把基础学分补足！就不能罚其他的吗？比如打扫厕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