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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微仰(迢锈)


说着就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
她这才发觉这人吃醋了,更加放肆:“没看出来。”
她的意思是光放在肩上哪儿摸的出来?
“你一定要眼瞎?”陆绥在演,他哪能不知道姜既月的小伎俩。
就这么扛着走了。
算是展示实力?
在林北鹿和徐今也筹备婚礼的过程中,姜既月全程当了炮灰。
她简直比太监总管还贴心。
主要是徐今也这人太难搞了, 她算是有点懂陆绥先前的感受了。
光是主题就来来回回改了数遍。
他当起甲方来简直不是人。
什么又不能让新娘子太累, 又不能太过简单,一定要既轻松又充满仪式感。
“要不然别结了。”姜既月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好啊。”林北鹿穿着身上的婚纱占满了整婚纱, 她温柔地看着面前低下为她穿鞋的姜既月。
徐今也着急的都快哭了:“不是老婆,你别答应的这么快啊!”
“婚礼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想它出现任何纰漏。”低着头像个鹌鹑,“所以就严格了点。”
“要不是看在我干女儿的面子上,我才不和你这种人合作呢!”姜既月气得跳脚,“什么纸杯蛋糕的角度都要统一,有病是不是!”
还得林北鹿出来打圆场:“好了,别气了芽芽,我们去试伴娘服吧。”
走了还不忘白一眼徐今也。
徐今也立马屁颠屁颠跟上去:“老婆我发誓,接下来她说一我不说二,她往东我不往西。”
“誓死捍卫姜既月女士的独裁统治。”还不忘举手发了个誓。
实际上姜既月也不是什么善茬,她也想尽可能让这场婚礼变得完美。
林北鹿原本想要一个《末路狂花》般的婚礼,在戈壁上晚霞中,敞篷车和巨大蓬蓬裙,由她掌握方向盘,骨子里对赛车的狂热,会被轮胎后的扬沙带到每一个角落。
可惜她身体不允许。
这个方案只能作罢。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徐今也同姜既月谋划好的。
婚礼最不能留下遗憾的就应该是新娘子。
圣莫尼卡阳光沙滩上,她还被蒙在鼓里。
慢慢走向一条布满鲜花的路。
新郎不见了!
林北鹿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
但下一秒就听见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和一阵长长的鸣笛。
徐今也正坐在敞篷跑车,大声地喊:“我亲爱的妻子,你愿意和我一起逃婚吗?”
全场沸腾。
他们只留下一车尾气和陆绥手上的捧花。
美国中部的66号公路,扬起了沙。
在场的宾客全都交给了姜既月和陆绥。
西装革履的陆绥,再加上波光粼粼鱼尾裙姜既月。
看上去俨然是这场婚礼的主角。
两个人不仅要面对双方亲朋好友的质询,还需要接受来自外国友人的“新婚祝福”,那些前来参加派对的人根本不会在意谁是真正的新郎新娘,他们只享受当下。
等婚礼结束后非得好好宰他们一把。
明明结婚得不是他们,却累得瘫在床上。
不过他们趁此时机,逛遍了南区。
不论何时两个人总能适时地想到一块去。
就比如现在她打算进这个废弃隧道避雨,他也一样,充满了冒险精神。
整个废弃隧道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遍布老鼠尸体蜘蛛网,反倒是构成了一个与外隔绝的秘境,缝隙中的是不依赖阳光依旧繁茂的草木。水滴顺着叶片滑落,与地面小型的湖泊碰撞出奇妙的音乐,在隧道中回荡着,有如梵音。
黑暗望不到尽头。
砖石垒砌的隧道墙面上,被各色油漆涂满了各种不同的象形文字、楔形文字……
像是触发了某种远古阵法,他们被完整地保留下来了。
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到的,一瓶喷漆。
在空白处写上「姜既月,与你共度此生,是我之幸,陆绥。」
写完后对着她傻笑,脸上不知何时被沾了一块。
过了,这么多年,
他还是那个乳臭未干、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丝毫没觉得烦躁,此刻或许只有平静的内心是一块纳凉之地。
“儿子,你多少天没出门了?”声音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静物本身很简单,难得是表达照片所表达不出来而人肉眼可见的东西。在陆绥的眼里世界上没有绝对意义上完整的画面,永远能就这么画下去。
这幅画他画了半个月。
敲门声变得很急促,像是末日审判前的钟声。
他不停地敲击着, 直到掌心通红。
“给我滚出来。”
他依旧沉默不语。
因为他深谙着这个道理:越是失去理智的人在遇到漠视时才会越崩溃。
直到最后门锁被撬开。
他不在同往常一样威严儒雅, 浑身上下有像是燃烧的火焰,手臂和脸通红像是被晒化了。
陆衡的手中还有把门锁弄坏的扳手。
显然, 他这次不会罢休。
他依旧坐在那里,头都不回。
“你到底想怎样!一个月不出门,不参加我们结婚二十周年庆典。陆绥!”陆衡大口大口地喘气, 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头发都白了, “报金融有什么不好的,你就这么想学你那破画, 当一辈子卖画的乞丐?”
只有说到这句话时他才回头,死死盯着陆衡。
一个久居高位的人都被他的眼神给吓到了。
这件事的起因是陆衡打算送陆绥去国外留学, 学习商科, 以便将来能够继承公司。但是陆绥不愿意,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实际上以他的成绩考上国内的985是没太大问题的。陆衡却没经过同意便以他名义申请了国外的大学。
以至于现在,他不愿再开口。
陆衡声嘶力竭地大喊着:“”陆绥,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他作为父亲的权威被完完全全挑衅了, 再也顾不上什么温文尔雅。
软硬兼施:“我做得这些不都是为了你的未来, 学艺术能有什么前途。”
陆绥没有说一句话,他不屑同一个怒火中烧的人辩解。
“别画了, 有本事现在滚出家,看看你还能不能活下去!”陆衡一把把陆绥从椅子上拽起来。
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他有片刻的怔愣。
但依旧把油漆重重地砸了上去,鲜红的血色占满了陆绥的整个眼球,墙面上喷溅状的油漆,像是杀人现场。
他杀死了这只山羊。
永远的。
“永远不要妄图干涉我的人生。”
他只是平静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
走出了家门。
十八岁的陆绥闻了路边的花香,原本炙热的夏风,他只觉无比自由。
大桥上的车,风驰电掣。
他走在桥上,白色衬衫被风吹鼓起,勾勒出少年蓬勃充满力量的身体轮廓。
向下,是看不清深浅和去向的河。
但他惊奇地发现河面上居然是一整个天空,云是彩色的。
“好美。”
他也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来到了那个画室,就在高中美术老师的家里。
那是一个双层的小洋楼,满墙的凌霄花火红地刺眼,那不是趋炎附势,那是立于高墙的哀叹。
“黄老师,我来啦。”
陆绥已经许久没有和陌生人讲过话了,即便是自己熟悉的老师,他的手心也忍不住出汗。
“你总算来了,坐下来画给他看,他是美院的教授。”黄老在和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聊天。
两个人都慈眉善目的。
他在作画的时候就没那么紧张。
但只画到一半就被叫停了。
“孩子,你这样画不行的。”教授打断了他。
和黄老激烈地讨论着。
陆绥顿住了,他默默的放下笔,聆听审判。
“你这样考不上国内的美院,你得去国外。这样的画面在联考中注定拿不到高分。”教授的话很直接,“你这种巴尔格素描完全不适用于联考。”
陆绥虚心接受他的点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不过,画面太过细腻,很美。”教授不吝夸赞,“是个学习油画的好苗子。”
他的眼睛亮了亮:“谢谢老师。”
“你去楼上看看他们画的,那群孩子就是为了美术联考准备的画面。”黄老示意他上楼看看。
两位老人就讨论起他的画面。
陆绥顺着旋转的扶梯走上去,是露天的,所以凌霄花就在不远处,像是流动的火焰。
落地窗上有阳光反射出的光斑,白纱窗随风而动。
靠窗那边,一个女孩坐在画架前。
画面同她的发丝一般轻透,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花香。
回头的那个瞬间。
两人对视了,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笑。
如此具象化,像是他仅剩黑白灰的素描世界里出现的,唯一的那抹鲜艳的色彩。
“啪嗒——”
是笔掉了。
“同学,你的笔掉了。”
那个声音从一个夏日空闲的落日融光中,一直流到男孩不舍昼夜的梦中去。
他不动声色地默默把笔捡起,夹在早已红透的耳尖。
可恨的是,他早就忘了如何同陌生人交流,只好仓皇失措地离开。
他懵懂不知那心痒的由来,但是那天之后,每一个清晨到黄昏的日子都不似从前,或许是男孩梦途有关的起点,也可能碰巧在夏天这个季节。
“真有趣。”
女孩被他踉跄的背影逗笑。
用手指夹起了笔,盘在发间。
登陆计划二:
他收到了列宾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但临走前还想最后再看一眼凌霄花,感谢一下恩师。
女孩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他不好也不该询问,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老师那个坐在窗台画得很好的女孩去哪儿了?”
“你说姜既月啊,她都好久没来了,估计是学业繁忙。”
“原来如此。”
“你的名字很好听。”
登陆计划三:
“一个不爱出风头的人居然在拍高考加油视频,陆绥你变了。”徐今也看不透他这番操作。
为此还特意来借自己昂贵的相机。
“闭嘴,你看我这遍行不行。”陆绥的眼神有些失落。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
一个成人礼,草坪很大到处都是人。
没人会留在教室,也没人会注意到课桌里的那份礼物。
小到可能会和那堆废纸一起被变卖。
登陆计划四:
刚好有机会实习,他成了美院的助教。
原本以为在那之后,两个人不再会有交集。
老天,最终还是善待了他。
“怎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她是在闹着玩儿的吗?”
“她不记得我了”
“可是,好想亲她。”
遇见喜欢的人正巧也喜欢自己,他第一时间感到不是快乐,而是自卑。
那个需要拼命打工挣学费活的丧气陆绥配不上姜既月的喜欢。
他拒绝了。
他可真贱啊!
明明喜欢的要死,却还是一次次推开她。
推开她时就连心都在滴血。
原本想着这样她总该放手,没想到她居然表白了三次。
去他的配不配,命定之人本该相爱!
登陆计划五:
雪下得越来越大,都快被淹没了。
万幸他成功获救了。
刚睁眼就看见了那条信息。
像是被一块打湿的毛巾缚住了口鼻,他呼吸不上来。
……感觉快死了一样。
还不如被雪覆盖,变成鬼名正言顺地在她身边。
……大概会死无葬身之地。
登陆计划六:
他怎么可能让姜既月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中途坐过很多次长途飞机,回到苏合,想着远远见一面也好,可远远见上一面哪够?完全没办法抑制住自己卑贱的情愫。
偷偷自私地把那张照片夹在那本诗集当中,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他贪婪地把花香储存在保险柜里。
也不去打开,只要确保,她一直都在。
登录计划七:
「要是没有你,我将重新落入自己可怜平庸又卑劣的天性之中;
但正因有你,抱着与你重逢的期待,我才将这崎岖视作康庄大道。」
——策展人:姜既月、作者:陆绥。

第83章 小乖的相机
“陆绥这里为什么有张废片啊?”姜既月好奇地拿起了那面墙最底端的一张照片。
陆绥靠在她的肩上看了一眼回她:“这不算废片, 是我第一张摄影作品,当时定时没设置好。”
所以画面才出现他一半的身体,和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
“很有趣, 意义也非同寻常。”姜既月默默把相片挂上。
其实,在未来的日子里。
他们也不是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晚安。
生活会归于平淡,这无可厚非。
她开始担心七年之痒, 柴米油盐, 会不会成为拖累。
直到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看书的陆绥。
恶作剧般把脚搭在他结实的腿上。
他看似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在偷笑着给她挠痒痒。
她只能自讨苦吃地哈哈大笑。
偶然的一天。
她在重看相机影像时, 发现了一个暗藏多年的玄机。
相机的内存卡有两张。
她不敢一个人看,便把姜且之和陆绥都叫上。
她隐隐猜到了里面的内容。
2004年6月18号。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不开不开我不开, 妈妈没回来……”
这个稚嫩的童声是姜既月小时候。
而这颤抖的镜头出自江春雪。
这些全部拍摄内容只有儿时的他们和旁白里的她。
穿着粉色蓬蓬公主, 戴着水晶皇冠。
画面很模糊,像是装满欧根纱的梦, 像是阳光下的彩虹泡泡。
“今天小乖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生气了,我问她为什么, 她嘴巴翘起来能挂葫芦, 最后还是忍不住对我说,妈妈你没给我买果然多。”画面中的江春雪很美,带着一层柔光。
“害,真是一只小馋猪, 每天回家只要没有果然多就生气。”
2006年9月15号。
“小宝今天不听话被姐姐揍了, 还赖皮到我身上,臭小宝妈妈帮不了你, 自求多福,谁让你把姐姐最喜欢芭比娃娃的腿给折了呢?”
2008年2月7号。
“苏合好像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雪。”
“小乖又生气了,她说我没给雪人带上红围巾,没有隔壁哥哥堆得漂亮。好啦,都是妈妈不好,小宝感冒了,我光顾着他了。”江春雪把镜头对着窗外。
茫茫的一片,全是被冰雪覆盖的白。
小乖穿着的红棉袄很亮眼。
她嫌弃妈妈堆得雪人不好看,跑到隔壁的雪人那去了。
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哥哥正在捣鼓相机,没空管自己的雪人早就被一双邪恶的小手给破坏了。

包里其实没什么,最值钱的也就是那台相机和手机。
那人直接把那两个值钱的东西掏走,丢下包包里的一堆废纸。
满街飞舞。
她狼狈地一张张捡起来, 平静地报了警。
在伦敦遇到这种事就跟喝水一样寻常。
只能默默地坐在警局,安静地等。
她的身侧坐了一个面色不善的印度人,看样子是想搭讪。
姜既月惊吓地起身。
结果那个小哥却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
戴着眼镜,眼神却不好。
但他好像还不死心, 去警察登记的地方看了姜既月的名字。
看到名字的那一刻眼神都亮了, 惊喜地拉着她说:“你就是,月, 你就是那个月!”
姜既月满头雾水,对这个陌生人鲁莽的举动很是害怕,用流利的英语大喊:“你退后, 这里是警察局。”
把警察也给惊动了。
小哥连连道歉, 他也是个被偷的可怜人。和她一样等待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机也不在身上, 口说无凭,看上去都快哭了:“我见过你的照片, 真的。”
姜既月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便开口:“你说说看是怎么认识我的?”
她根本就没见过他, 只觉得他在装神弄鬼。
“我的室友是个中国人,他每天晚上都会盯着一张照片看,还老是说月呀月的,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你。”小哥很伤感的样子。“他说那是他的爱人。”
“?”姜既月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爱人。
“真是莫名其妙, 你的室友是谁?”她感到一阵寒意。“他的名字是不是叫陆绥?”
她无比希望这个问句是肯定句, 如果是陆绥,她或许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就是陆!”小哥不太会绥这个发音, 所以一直喊他陆。
“他现在在哪儿?”
姜既月很惊喜,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都没能忘记的人,还一直爱着她。
“他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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