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既月愣住的,她也没想过这短短的四个字会如此让人心动,右边脸还肿胀发痛。
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溃烂牵扯着神经,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一切让她感到痛苦烦闷的都应该早早斩断了。
但一想到陆绥,果断和理智不复存在,她变得犹豫不决。
冬天结婚选在这儿, 新娘子就算是穿漂亮的婚纱也不会被冻到。
姜既月向师公请假:“师公,我大学室友结婚,就去两三天这样, 狗你帮我喂几天呗。”
“你去就得了,我还能委屈你的狗?”这算是答应她了,“智齿赶紧拔了,小心当伴娘不好看。”
小老头其实还是很关心姜既月的。
姜既月一直拖到去三亚也没拔, 刚落地就去买了一根冰棍敷脸, 希望肿胀的脸可以快点消下去。
【joker:你人呢?】
【将尽月:我去买东西了。】
陆绥比她提前到,在姜既月上飞机前还特意询问她的航班信息。
她拖着巨大的白色行李箱, 穿着咖色紧身吊带裙,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细长同色系的丝巾,一只手还扶着自己肿成蜡笔小新的右脸。
在她扭头的瞬间, 陆绥按下拍照键。
存下了那张拿着冰棍贴脸转身的照片。
“你的脸怎么了?”他的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
“智齿, 痛死了。”姜既月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 汤汤水水。
陆绥听着更觉得搞笑了。
姜既月抬手佯装揍他,看了他一眼, 没下狠手。
今天的陆绥算是精心打扮过,穿着黑色皮夹克, 和白色衬衫, 仔细看那件衬衫上面还有几块模糊的红色形状,那是马吉拉的吻痕衬衫,张力不言而喻。
慢慢靠近姜既月,一只手接过她的行李箱, 微涩的柠檬香味很是明显, 虽然比之前的味道更浓重但她并不反感。
“走先去医院。”
“陆绥,我不想去。”
语气听着贯像撒娇。
也不知道今年到底怎么了, 已经被陆绥送进两次医院了,第一次她勉强接受,第二次她浑身抗拒。
躺在冰冷的牙椅上,迎接巨大的白炽灯和无限的恐惧。
她是真的很害怕,本能地吞咽着口水,对消毒水的气味异常敏感,哪怕打了麻醉,她依旧要面对冰冷的牙科工具。
“陆绥,你过来一下,我害怕。”姜既月实在是没办法一个人面对恐惧,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陆绥看她脸色苍白,连忙靠近,轻轻地抚摸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陪着你。”眼底满是温柔。
看着小姑娘双手紧攥住男朋友的手,死活不肯躺下,牙医便开玩笑道:“这么大了,还怕拔牙呀,还要男朋友陪。”
带着调侃的意味,姜既月也没否认,她现在还被恐惧笼罩着,陆绥笑着示意她躺下。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分钟不到,陆绥可以通过手上的疼痛,清楚地感知到她什么时候紧张了,他也没吭声,任由她这么死命捏着。
结束后,清晰可见除了青蓝血管的白皙手腕上数道红痕。
“心真狠。”
陆绥半开玩笑。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嘛。”姜既月理直气壮的样子在陆绥的眼里就等同撒娇。她说话还带着刚打完麻药的慢慢吞吞和口齿不清。
拔完药还要挂水,她的脸肿得更厉害了,真是遭罪,后天还要顶着这张脸当伴娘,这还次要,重要的是没办法痛快吃系了。
她要吃流食。
“粥好喝吗?”
陆绥这个表情目前在她看来是就是幸灾乐祸。
“不!好!喝!”
他这人真的很幼稚,不就是自己之前在他生病的时候送上粥嘛。
她右手挂着水,左手没有很方便,于是便指指粥又指指自己张开的嘴巴。
“还要喂?”陆绥轻笑着说道。
“昂。”
他嘴上说着不愿意,手却很诚实,全程盯着姜既月的表情,一口一口地喂。
恃宠而骄,有种大王和宠妃的即视感。
姜既月才是那个指点江山的霸王。
挂完水陆绥并没有直接把她送回酒店,而是开车带她去了别的地方。
“刚刚吃饱了吗?”单手把着方向盘,从她那个角度看夕阳给冷色的他增添了些许粉暖色调。
像出自莫奈的笔下,淡蓝和橙黄对比柔和,色彩通透,红日拖入海中一抹粉色的波光,脱离白昼,颁布黑夜。
看得有些入迷,一时间没来得及回他。
“没有。”
嘴巴翘起老高,这点流食怎么吃得饱?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那好像是一家专做椰子鸡的店。
特意给她选了一份养生清淡的椰子鸡火锅。
热腾腾的火锅加上夹杂着椰子的清甜脆爽,鸡的嫩滑鲜香,令人食指大动。
陆绥也和她一起吃了起来,但是他每次吐鸡骨头都很优雅,筷子绝对不会在火锅里面搅动,会先直接选择自己想要的然后放进餐盘,在他的家庭教育中,这种行为极不礼貌。
对于陆绥品味,她倒是一直都是毫不吝啬的夸赞,实在是太对姜既月的胃口,即便做个普通的饭搭子,他也可以做到极致。
吃饱喝足,她还有些晕碳,坐在副驾上沉沉睡去,
陆绥把车开得很慢,海边的公路环线修的很平稳,
但她肿了半张脸的脑袋还是一颠一颠的。
有点像摆在那儿仍人摆布的玩具小熊。
也许是陆绥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所以她才能如此毫无防备的睡去。
到酒店了她还没醒,陆绥便停车一直注视着沉睡的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刚看见姜既月的那一眼,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翻了过来。
有些时候真想掐住她这张欠揍的笑脸。
直到车内的温度不断上升,她的双颊也被闷了红晕。
迷茫地睁开眼睛,陆绥就在那一刻将全部视线收回。
“嗯?我睡了多久。”姜既月揉了揉眼睛询问道。
“没多久。”
这个没多久包含了路上的半小时和等待的半小时。
她打开车门,一股强大的冷气袭来。
上半身微颤,跑下车。
陆绥跨步下车,单手示意他赶快进屋,自己来拿行李。
姜既月听话地在酒店里等他。
在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所以酒店前台还特意询问需不需要一间情侣套房。
“两间房。”陆绥单手把证件移动到大理石台面上。
“一间温泉房。”这个酒店刚好有户外森林温泉,她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两个人也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所以在酒店大堂经理眼中两人更像是初次旅行的小情侣,尴尬中带着别扭。
把两人安排到了隔壁房间。
姜既月一到酒店就收到了向烛的微信。
【酒店怎么样?让陆教授来接你,我安排的不错吧。】
【将尽月:酒店很好,人也挺贴心的。】
【你满意就好,等下来找我试试伴娘礼服】
【将尽月:OK。】
她们大学四个人的关系很好,什么都聊,经常从晚上可以聊到第二天天亮。
即便是四个人组成不一样的小组作业,也只有一个微信群聊。
但她们并不会像姜既月对林北鹿那样经常性地聊天,可每个人也都知道,只要在群里冒个泡,总有人会对你说晚安。
姜既月对友谊的态度更像是在寻找一种舒服的方式,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相处方法。
四人各有性格,也不必过多磨合,不过她们都爱敞开痛快地笑。
都喜欢骑车在凌晨无车的街道上肆意喊叫。
所以向烛这次的大招她毫不惊讶。
看到她的婚纱也觉得正常。
白色的婚纱短裙,是傅姿优设计的,作为新婚礼物,纱裙拖尾没有及地,那是为了方便逃婚。
蕾丝头纱是张昱华手缝的,一串希伯来语的“爱永不败落,至死不渝。”
手镯是姜既月在很久之前便亲手做好的,两圈细环相扣,上面蓝黑蝴蝶螺钿,是她喜欢的元素,姜既月希望:婚姻不要变成镣铐,斩断蝴蝶的骨骼,碾碎翅膀。
“真的谢谢你们,呜呜呜呜。”
像是看见三个人送的结婚礼物忍不住哭了起来。
傅姿优将坐着的向烛揽入怀里,摸着她头说道:“宝宝,你哭我也想哭。”
“我舍不得你。”张昱华忍不住哭着抱住她们俩儿。
“别哭,反正我们一直都在。”姜既月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她能给的只有最坚强的后盾。
只不过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噗嗤笑了出来,因为她大舌头。
“芽芽,你的脸好搞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昱华眼泪鼻涕一起冒出来。
“你这样能当伴娘吗?哈哈哈哈哈哈。”傅优姿指着她笑。
本来以为本次的伴娘团会是那种四人四色美的各有风格,没想到她居然肿成猪头,怪不得刚刚一直拿手捂脸。
“你这样还怎么和他们见面啊?”这个他们意有所指,向烛朝她挑眉。
“人家刚刚拔了智齿,麻药劲都没过你们还嘲笑我。”
姜既月满脸委屈,本来不想拔得要不是陆绥坚持。
“烦死了,我现在只能吃流食,搂不了席。”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向烛心生怜爱:“宝,那你就当花童好了。”
“啊?”
同样震惊的还有陆绥,自己原本是来和姜既月见面的,当个正常宾客,没想到严旭的好兄弟在非洲部落当酋长,突然来不了了。
所以他被赶鸭子上架当起了伴郎,被严旭热情地传授接亲方法。
“兄弟这次你帮我,下次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下次?结婚?
他脑中只能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耳边只剩下他无穷无尽的画大饼,丝毫没注意自己脸上淡淡的笑意。
“帮你。”
严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苏砚景这家伙能不能到,没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平衡伴郎团的颜值了,好在有陆绥救场。
今晚是单身派对,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也等于女生的夜聊派对。
她们换上比基尼来到了私人温泉。
姜既月穿上了自己带的泳衣中最暴露的一款。
火龙果色分体式泳衣,中间和泳裤两边只有金属环连接,纯色和欲/色纠缠。
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艳俗,只有健康野性的性感。
好身材呼之欲出。
“让我摸摸。”也就张昱华会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向烛看着她有点心疼。
姜既月指了指肿起的脸颊肉,也很可惜:“都怪这颗智齿,害我吃不好。”
原本她的臀部挺翘,大腿有点微肉,和小腿线条看上去格外匀称。
现在大腿瘦得和小腿一般粗细,像个活脱脱电线杆,肋骨微微显出,快往超模身材上靠了。
她早晚要把丢失的肌肉和马甲线都练回来。
四个人享受着室外温泉,一边喝着酒聊着天。
而那群男人在电竞房和酒吧畅想未来。
“你说当初怎么就和她分手了呢?”严旭酒量很差,三杯酒下肚酒有点晕头转向。
“是她甩得我。”陆绥回答得还有点咬牙切齿,当初他可是被断崖式分手。
“那你现在还追她码?”另一位严旭的好友问。
“我贱的。”
反问亦是肯定。
他确实贱得慌。
也是有趣, 他前一秒还苦大仇深,后一秒又释然。
都是他自找的,谁让重新看见她的那一眼, 便已是深陷。
“谁叫你当初拒绝了她两次。”严旭一直是站在姜既月那一边的,对他决绝的做法也颇有微词。
他沉默了,嘴唇微颤,勾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 眼中看不到其他的情绪, 只有愧意。
严旭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自己的恋爱军事姜既月肯定没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坏笑了一下。
一只手揽过他的肩膀,对他说:“兄弟,你得深刻反省当初被分手的原因, 别再重蹈覆辙了。”
陆绥看着手机屏幕, 思绪飘远。
翻找起保存下的聊天记录。
四年前的东西, 被他三两下就找到了,是因为相册里有个关于她的专属文件夹。
飞机票票根, 公交车站台,出租车车牌, 每一张照片下都有一程风雪。
飞机票是他们异地恋后第一次见面的机票, 公交车站台是她迷路关机前帮助陆绥找到她的最后线索,出租车车牌是陆绥确保她安全回家的凭证。
这些爱意都被隐晦地藏在这儿,不被人发现。
陆绥的手机上还保留着他们最后的记录。
1月21日
【将尽月:陆绥你在干嘛?怎么不回我消息,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放假啊?!】
1月22日
【登陆月球:月月, 最近有点忙。】
1月29日
【将尽月:陆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1月30日
【登陆月球:月月, 没看到你的消息。】
【将尽月: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我。】
2月3日
【登陆月球:月月,好想你, 不过这个寒假回不来了,新年快乐。】
2月29日
【将尽月:陆绥我想见你,我想抱紧你,陆绥我好难受。】
2月29日
【将尽月:陆绥我累了,我们分手吧。】
你和我这个新年可能都不会快乐。
两条消息间隔了整整三天。
3月2日
【月月,我们不要分手好吗?】对方已不是你的联系人。
【月月,雪下得很大很冷,我们不分手好吗?】
【月月,我定了回去的机票,我们能见一面吗?】
【月月,我爱你。】
她再也没有回音。
他还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西伯利亚寒流盘踞在上空。雪已经下了整整十几天,均匀细密地下,身后的千万大军不断驰援。
雪那么柔软优美的产物,在灾害面前绝对不容人类小觑,风吹雪同亡命之徒挥舞着尖利的锋刃,狂妄地叫嚣着。通讯设备故障,断水断电断粮断供暖。
家门口的雪深可以没过半个人,他要是呆在屋子里等待救援,恐怕现在早就已经成为一具冻尸。
他穿上了黑色的防风外套,穿戴好护具,从门前慢慢清扫出通道。
他需要在风雪中徒步十公里才能走到最近的加油站,然后坐雪地摩托到最近的市区,那边才有信号。
雪地里,四肢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变得缓慢,神经末梢逐渐麻木,然后便是感受不到寒冷。
雪触碰肌肤时,会有一种灼烧感。
雪花不再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温柔落下,而是随着狂风想要掀开这屋顶,压城欲摧。
可视范围仅有十米,哪怕带着灯,光线也很难穿透。
陆绥的目光逐渐涣散,现在的他就只有一个意志。
早点离开这儿,去一个暖和点的地方。
好像人濒死之时眼前会有走马灯闪过,
他不确定那个是不是,
不过可以确信,迷死之际,想见的人,只能是她。
他倒在雪地里,大雪一点点将他掩埋。
好在最后那盏灯救了他,但他的双腿早已冻伤。还是个骑着雪地摩托的俄罗斯护林小老头,把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两天后他才醒来,醒来后的第一眼便是那条分手短信。
订了一张回去的机票,结果却因为雪灾而无限延期。
他们的感情或许就是这趟航班。
可是不管航班如何,只要出发地和目的地是确定的,终将会到达。
姜既月就是陆绥的目的地。
“兄弟,你这恋爱脑没救了。”严旭算是知道了他们的分手过程,原本偏向姜既月的心,算是彻彻底底被陆绥折服了。
两三杯酒下肚,严旭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和她解释一下啊。”
“都过去的事了,说了感觉我在卖惨。”陆绥低头继续看着过去的照片。
“你都这么惨了还用卖?而且这叫用适当方式博取同情。追女孩的惯用套路。”严旭一个已婚人士倾囊相助。
“我会和她解释的,但不是为了博同情。”
陆绥义正严辞,他不屑利用女孩的同理心和共情天赋达到目的。认为这种做法就是投机取巧很不正派。
“其实我们分手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没办法及时回消息,没办法及时出现在她的身边。”陆绥他仅有的恋爱经验不足以支撑他用花言巧语哄骗女生。
只能尤为笨拙地反省自己改变自己。
“你小子我是真的服。”严旭说的是真心话,他很欣赏陆绥这样的人。做得总比说得多,以赤诚之心待人。
“你也不错。”
两人对拳。
男人之间剖心吐肺了一番,便结下深厚的友谊。
另一边的姜既月已经喝了半瓶红酒了,整个身子泡在温泉里都有些发白。
她们聊得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