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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真娘道:“哥哥嫂嫂有事忙着,咱们自己过年,就咱们仨。”她,阿容和保哥儿。
庄中吃食丰足,纪管事还置办了好些京城小孩子们玩的玩意儿,保哥儿学会了投壶和滚铁环,年节里又不用学字写功课,天天在院中滚着铁环跑过来跑过去。
岳氏给他打了个带响的金锁金环,院中时不时就“叮呤当啷”一阵响。
岳氏人虽赶不回来,却差纪管事把给朝华做的滑擦鞋送来了,鞋子外头用的硬皮,里面用的软羊皮,冰刀有寸长,已经开过刃。
装滑擦的木盒上贴着张大红纸,红纸上写了小心两个大字。
真娘一看就笑:“这是哥哥的字。”
朝华穿上一试,尺寸正合脚,可惜汤山这边没有厚冰。
真娘想了想对冰心道:“是纪管事送东西来的?”
冰心点头:“是,还带了些年货和点心来。”
“把他叫进来,就在堂屋见,我要问问他城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冰心面上犹疑,这个纪管事是原来老纪管事的大儿子。老纪管事一共两个儿子,大纪管事接了老纪管事的差事,小纪管事跟着姑娘当了陪房去了容家。
如今这个是大纪管事,年岁对不上。
她刚要出声就见表姑娘在姑娘身边冲她点头,冰心心里一松,应声往外间去。
真娘带朝华到堂屋,大纪管事一身元青色簇新暖袍站在堂下,头上还戴着暖帽,盖住了头发。
真娘瞧他一眼,心放下大半,还能记着换上新衣,就是事情没那么严重。
跟着她就奇道:“纪伯,你怎么瞧着还年轻了?”
大纪管事飞快抬眼扫过真娘,又赶紧低下头:“姑娘说笑,许是冬日里来回跑脸上抹了腊防冻,瞧着就显年轻了。”
真娘又仔细看他,轻笑起来:“我看还是大纪哥同你更像,等他老些怕就是这样子。”
大纪管事方才一眼已经惊诧,姑娘出嫁多年,又病了多年,瞧着倒只像长了几岁而已。想到亲弟弟打小时候起就对姑娘情根深种,三十来岁还没有妻房儿女,心底深叹。
“姑娘说笑了。”
真娘收了笑:“纪伯,京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纪管事道:“圣人的头痛病又犯了,百官被叫宫中等候,不得出。”
圣人久病,头疼发作得越多,脾气便越古怪。
若是官员议事时运气不好,碰上圣人头疼发作,莫说办差了,脑袋都不保。
真娘面色凝重起来:“怪不得哥哥嫂嫂不过几年功夫……”就老了那么多,后半句因有纪伯在,没说出口。
“那哥哥当差如何?可曾碰上圣人刁难?”
大纪管事笑了:“姑娘宽心,老爷谨慎,运气也好,有几回差点碰上都绕过去了。”
光谨慎运气好可没用,有用的是银钱,圣人殿中上上下下打点到,自然有人帮衬着渡过去。
真娘听得惴惴,手都交握在一块儿,秀眉深锁:“我在余杭竟不知这些。”还只顾自己,一味写信回家来报怨在容家的不如意。
朝华却问:“圣人头痛病很重?”
“重。”大纪管事躺着朝华一欠身道,“早些年发作得多,几乎不能上朝,都是太后代政。”
朝华并不熟知京中权贵的事,但她熟知管家事,不论是什么身份,父子也好,夫妻也好,只要争权便不安稳。
真娘还在为哥哥忧心:“不成,我得回去,哪怕陪着嫂嫂也好!”
朝华思虑片刻,点头:“也好。”百官待命,那就是大伯也在宫中等候,她不能此时在外逍遥。
一行人赶在年三十晚上回城去,朝华忙中吩咐甘棠:“让厨房做锅子备下。”答应过夏青,不能食言。
坐上马车离开汤山,一路往上京城去时,与几辆挂着经幡的马车擦身而过,看样子是新年刚得了施主的舍幡。
芸苓看了眼车上的寺名:“那是普照寺的车。”
年年初一都要去寺中烧新年的头把香,离了乡就想在附近选一间古寺,前两日刚选定了离汤山不远的普照寺。
头香没烧成,这便要回城里去。
朝华侧头往车帘外看了一眼,雪沫子扑面吹进车中,沾了朝华满头,芸苓“哎哟”一声,赶紧放下车帘。
又拿出手帕替朝华擦脸。
对面的那辆车上,沈聿恍然出神,他方才好像看见……看见她了。

大年三十, 天色刚暗,还未进城门就听见街市上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守城兵丁仔细揭下城门两侧去岁的门神像, 再用米糊浆子贴上新门神。
城中大小铺子要到正月初六才开市,城中人家早早备齐了年货,天色将晚了,城门边零星几个民人挑着菜肉鱼鸭蹲在墙根,预备初一一大早进城卖货。
初一到初六这几日,进城的菜农肉户都不用抽税。
街市处处是人,小儿提着灯笼在街上乱蹿, 抢拜早年的人家提着礼盒穿桥过弄, 马车越往里行越慢。
一直到天全黑了, 马车才到殷园门前。
刚进城门, 大纪管事就催促跟车的跑回家去报信。
马车刚拐进落花胡同口, 就见府门前吴妈妈穿着暖袄带着暖耳引颈而望, 身边提灯的小丫头眼尖, 踮脚指着马车:“吴妈妈,大姑娘和表姑娘回来了!”
吴妈妈看见果然是,赞许的望了小丫头一眼, 因她称呼没出错, 对她道:“明儿一早的压岁钱, 你多领一份。”
小丫头子欢欢喜喜应了一声, 动作越加殷勤:“我去里头报一声!”
吴妈妈点点头, 马车也到了府门前, 她赶紧上前去接:“大姑娘真是可巧了, 夫人刚说要套车去汤山, 报信的人就回来了。”
幸好没走岔了路。
真娘拉住吴妈妈:“吴妈妈,哥哥没事罢?”
吴妈妈摇头:“无事, 鞭炮烟火还在放呢!”说着指一指宅后宫城的方向,果然见宫城上空正在放花炮,“年年都要从二十四放到大年十七,姑娘这一路来,是不是也没见着各家慌乱?”
这一片住的皆是权贵官宦,只要每日的烟火花炮不停,那就是圣人还在,宫中未出大事。
“大姑娘吓着了罢?都是底下传话的人没说清,倒让大姑娘受这番累。”
真娘松口气,她笑了:“无事的,城里头过年热闹些,还能逛灯集呢。”
微提裙摆步上石阶,看回廊楹额都贴着春联红福,知道确实没出大事,拉着朝华的手回屋。
地龙早就烧起来了,熏笼上铺着湿巾,屋里半人高的大花瓶里插着一大丛红白梅花,梅花枝上还悬着巴掌大的各色春福字。
桌上摆着年盒九支盘,除了柿饼糖莲蜜枣桂圆之类,最顶上叠着三层福橘,金灿灿的橘皮上用印着红福字。
吴妈妈沏上茶道:“夫人那儿有客,等送了客就来,大姑娘和表姑娘先吃些点心垫垫,厨房里已经在备锅子了。”
年三十还上门,必是为了宫中事,“知道了,先别跟我嫂嫂说,让她先忙正事。”真娘拉着朝华坐到暖炕上,拿了个福桔在手中搓了搓,把印着红福字的橘子皮完整剥下来,放在桌上的小熏炉上。
没一会儿屋里就烘烤出一阵橘皮香。
一半分给朝华,一半撕下一片来往保哥儿嘴里塞,真娘抬头问朝华:“你年初一回不回去拜年?”
真娘心中猜测容家大约对阿容不大看重,抛下阿容一人在余杭不提,退亲受了辱,容家也没人替她出头。
真娘对容寅的失望中,这也算是很重要的一桩。
失望归失望,阿容总得回容家给容老夫人拜年。
“要我说还是要去,年礼我都替你预备好了,你回去记得嘴巴甜着些。”
朝华吃着福橘哑然失笑:“放心罢。”
岳氏恰在此时进屋:“刚送走王夫人和张夫人。”有几个沉不住的,怕大节下出事,来讨讨主意。
岳氏也剥个福橘,笑呵呵吩咐吴妈妈和冰心:“赶紧的,把锅子支起来罢,年夜饭不吃蛋饺怎么成?”
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锅里码着熏鱼咸肉蛋饺。
殷家的蛋饺做得精细,蛋白蛋黄分开,做成了金银两种颜色,看着还真像金银元宝叠在锅中。
夏青蹲在锅边,手里捏着筷子,看着锅底下的白汤泡泡,时不时就问:“该好了罢?怎么还没煮好。”
赵轸实在看不过眼:“你怎么跟在胡同口蹲吃瞪眼儿食似的,年夜饭你就不能端正坐着吃?”
瞪眼食儿在一口大锅里煮些猪羊下水大骨,一圈人围在锅边,一筷子一文钱,又考眼力又考筷子功。
赵轸这是在嘲讽夏青吃没吃相。
夏青翻了个大白眼:“你要不愿意吃,那我就可就全吃了啊!”
容三姑娘一离开汤山,夏青立时就收到信。
他到殷家温泉庄上拿了年菜盒,一边快马加鞭,一边稳住身形,就怕把殷家给的年菜盒子颠散了架。
大锅是给主子的,小锅是他的份,肯分给赵大哥一口已经是他人好。
赵轸还想抽空回家给娘子和妹妹送牡丹花的,没料到一进宫就出不去了,眼看天色越晚,外头的烟火花炮声越响,这才挑剔夏青。
夏青感觉这锅子终于煮好,赶紧盛了一碗,往赵轸手里递过去:“赶紧吃两口罢,等会还要去换班呢。”
赵轸抱着刀席地而坐,喝上一口汤鲜味美。
如今宫城里上百号人在,御膳房只顾着大殿中的臣子们,等轮送到他们,菜早就已经冷透了,要不是夏青还真吃不上这么好吃的汤锅子。
把膳房分的馒头泡在汤里,两人吃了一半,留下一半,给换班的张宿吃。
夏青吃饱喝足,贼头贼脑问:“圣人这回病得如何?”到底还死不死了?一口气都吊了二三年了。
赵轸意味深长:“圣人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圣体安康。”估计暂时死不了,这口气且得吊着呢。
圣人是昭阳公主的兄长,只这兄妹二人是太后亲生。
当年圣人正值壮年却犯头疾,严重时不仅目不能见光,不能闻声,甚至不能闻到浓郁的花果香气,甚至连脖子都直不起来。
殿中日日拉着厚帘,进出圣人的寝殿更是要进好几道帷幕。
那时圣人已然无法处理政事,又不敢交权给亲王,便将手中权柄分给太后,请太后代为议政。
太后在圣人初登基时就协助过处理政务,别的王爷又非太后所生,当时的圣人觉得母亲比兄弟更值得信任。
太后刚接手政事时,确是母慈子孝一派和睦。可接下的七八年间,圣人病中时不时能听到些闲言碎语。
有说太后盼着儿子久病不好,她就能长久当权。
又有说其实圣人的病,“病根”就是太后为所。
太后协理朝政五六年后,圣人的病情略有好转,这两年急收回权柄。
其实他这头疾一发,从此就不得根治,须得清静养心才能长保康泰。可身在皇位,又哪肯长久放权于人呢?
圣人的病时好时坏,母子间的争斗也渐渐浮上水面。
譬如此刻,圣人不肯在过年时让百姓知道他圣躬抱恙,不肯下令停放宫中花炮,只肯把花炮挪到离圣人寝宫最远的海子上放。
太后提出不放烟火免扰圣体,又被皇后软言回绝。
于是原来不放的烟火怎么也得放足十九日。
门外烟火声中传进骨碌碌滚过的竹轮声,夏青耳朵一张,立时跑去开门:“爷!您回来了!”
此处是裴忌年少时的住处,太后掌权之后,他就被各方势力以身负外族血统为由“赶”出了宫,偶尔进宫来也只当个歇脚的地方。
要是没有太后那番顺水推车,状似隐忍的让外孙出宫,也就没有这些年的方便行事了。
裴忌半身躺靠在竹轮椅上,满面倦色,连眉梢都没抬动一下。
可等到殿门关上,他倦色一扫:“在煮什么?”
夏青乐呵呵托起碗来:“年菜盒,主子尝尝?这个金银蛋饺最好吃,金的里面包的是肉丸子,银的里面包的是鱼虾肉。”
清冷殿阁内,因这一锅年菜暖锅氤氲出烟火气,更像是三十夜。
夏青又说:“这鸡蛋皮饺子也算是饺子罢?你说南边人怎么想出来的。”
裴忌神色缓和下来:“她人也回城了?”要不然夏青该守在汤山,他既然进了宫那就表示容朝华也回城了。
“是,还回殷家小园去了,大过年的容家人也不去接她回家过年……”夏青碎嘴了一句,“这容家还真是不看重她。”
裴忌方才和缓的脸色又冷峻起来。
赵轸立时清了清喉咙,早就说了主子对容姑娘是“同病相怜”,公主还在昭阳观里呢,来请主子一道过年了没?
夏青后知后觉,赶紧递上碗筷,又给裴忌盛了碗汤。
裴忌对三个属下道:“坐下罢,今日过年不拘礼数,一同吃。”
话是这么说,三人也坐下了,到底不敢放肆,等到裴忌停了筷子,几人才大吃特吃起来,很快就把一大锅年菜吃得只剩汤水。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张宿赵轸倏地抱刀立起,夏青更几步蹿到了殿门前,就见殿阁外十几个宫人簇拥着昭阳公主进院。
昭阳公主一回来,皇后秦妃接连吃瘪,又讨封又讨赏,一时风头无两。
她笑盈盈进殿,看见儿子便道:“你舅舅暂时还死不了,这大年三十,你不来找我,只好我来找你了,咱们总该庆祝庆祝。”
说着她的声音微微一滞,目光在暖锅上停了停。
收回目光时,笑意已经淡了:“我还想一家人吃个团圆饭的,你倒已经吃过了。”
昭阳公主略侧了身,身边女官将年盒放下,她就哪来时一般,一阵风似的又吹走了。
夏青隐立在柱后,张宿赵轸都垂首立着,所有人大气儿都不敢喘。
裴忌滚动轮椅,一直滚到殿门前,圆轮被门坎给挡住出不去,这才开口:“恭送观主。”
外间急风赶雪,夏青在屋里悄悄说:“庆祝什么?”总不能是庆祝圣人没死罢?公主看样子可没这种心肠。
张宿直到此时才说:“主子受封了。”位同亲王世子,往后在外要称呼世子爷。

年三十夜, 宫城中的花炮要放过子时才会停。
殷园上房屋内,保哥儿早就守不岁了, 一只手握着糖人一只手握着福钱,闻着满屋橘香和煎年糕的糖香睡了过去。
真娘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对阮妈妈道:“保哥儿还太小了,不叫他守岁了,妈妈先抱他下去睡罢,等到明年大些再一起守。”
阮妈妈上前来抱走保哥,真娘还吩咐:“千万记着明天一早给他吃橘子栗子。”
余杭风俗, 大年初一眼睛不睁开就得吃橘栗, 讨个来年大吉大利的好彩头。
安排好了保哥, 真娘看向朝华:“你明儿一早要去拜年, 也快睡去罢, 我陪着嫂嫂守岁。”
朝华知道真娘是要告诉岳氏她想和离的事, 拍了拍手上的糖糕屑:“好, 那我就去睡了。”说着起身回自己屋中。
放丫头们去守岁玩乐,自己独留内室,吹熄了灯靠在窗边, 隔着庭院望向上房的窗户。
上房窗前贴着喜上梅梢的窗花, 屋中两道人影, 先是对坐, 没多久其中一道影子便紧紧搂住了另一道。
朝华轻轻吐出口气来, 这才回床上躺下。
屋中梅花愈夜愈香, 她嗅着满室清气阖目睡去。
第二日一大清早, 朝华眼睛还没睁, 就觉得床帘掀起,舅妈的声音传进帘帐内:“莫睁眼, 我来喂你吃橘栗。”
虽是余杭的年俗,但那是小孩子家才吃的,舅妈拿她当小孩子看了。
朝华缩在被窝里不肯张嘴,岳氏催促一声:“赶紧吃了,你娘也吃了。”只要讨彩头的事,这十年数来殷家是事事都不落。
“我还没洗漱呢。”朝华又往被窝里缩了缩,总不能闭着眼睛不洗漱就吃这蜜糖腌的果子罢。
岳氏一双暖手轻掐一把朝华的面颊:“跟你娘是一样的讲究!放心罢,漱口的香汤给你预备着呢。”
说着不许朝华睁开眼,让甘棠芸苓侍候她洗漱,岳氏又把糖橘糖栗送到她口边,朝华这才两口吃了。
岳氏顺出口气儿:“好好好,往后就甜甜蜜蜜,大吉大利。”
朝华睁开眼睛,她听岳氏的声音只听出欢快,定睛一瞧,岳氏面上敷了粉,眼眶还红着,显是哭过。
“舅妈……”朝华刚一开口,便被岳氏搂住。
“你娘说,你点头了?”
“是,就当是了却她的宿愿。”
岳氏身子一颤又要哭,不住抚着朝华的背:“你娘这辈子头一桩幸事,就是生了你这样的女儿。”
朝华反拍了拍岳氏的背:“我娘这辈子头一桩幸事,是生在了殷家,又得了您这样的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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