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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女王不在家)


因喜欢青葛,皇上对乌缇公主也很有好感,乌缇公主又是一个爱说的,于是一老一小竟聊得热火朝天,这时候再加上小世子,那就更热闹了。
对于这番情景,宁王喜闻乐见。
如今太子已经开始处理朝政,皇上诸事不理,正是尽享天伦之乐之时,乌缇公主性情奔放,小世子天真灵动,这两个陪在皇上身边,他更放心。
不过青葛这时候却想起另外一桩要紧事,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生下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被宁王安置在都城郊野一处富户家中,她便趁机去看了看。
那家富户对这孩子倒是颇为疼爱,还请了先生教孩子读书。
孩子并不是什么有才的,吭哧吭哧读书,勉强认得一些字,那富户家倒也不恼,说将来能看账簿便极好了。
青葛看着这情景,倒是打消了一些想法。
她想着,或许这个孩子就这么慢慢长大,对他来说就很好了。
等以后长大成人,再问问他自己的想法。
她也和乌缇公主提起来,乌缇公主有些懵了,她试探着说:“那我回去问问我父王?”
青葛:“好。”
这时候,乌缇公主也差不多要回缥妫了。
她显然有些恋恋不舍,但又必须要走,她拿出一个请柬递给青葛:“这是我父王亲自写下的。”
青葛接来那请柬,却见请柬上装饰有日月星辰以及华丽繁琐的纹饰,古老而神秘,而请柬正中则是缥妫王亲笔写下的邀请信。
她自然欣然答应。
乌缇公主很是不舍得,不舍得这繁华都城,不舍得宫中许多美味,更不舍得小世子。
不过她不得不走,临走前一再地说,姑母你一定要去缥妫,小世世你一定要去缥妫。
青葛笑着答应,小世子哼了声:“你若总喊我世世,我就不去了!”
乌缇公主见此,忍不住捏他脸颊:“你去了,我带你玩好玩的!”
乌缇公主一行人离开后,青葛倒是过了一段闲散的光阴,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一段替嫁的日子,最初她做宁王妃的时候。
如今她自然比单纯做王妃时要忙。后宅的那些事务倒不必她来操持,她如今身为宁王妃,不好在朝中担任什么要紧职务,于是便帮宁王处理千影阁事务,以后也许还会插手禹宁边境军相关事务,不过这显然说远了。
千影阁的事务于她来说倒是得心应手,叶闵离开了,晚照前往内廷任职,万钟有些失魂落魄,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来应对。
其实万钟也曾经含蓄地试探过青葛,他可能希望青葛为他说说项。
但青葛拒绝了。
男女之间的事,还是他们自己来吧,她一个外人没办法说什么。
事后宁王知道了,颇为赞同:“对,不必管他,先让他熬五六年再说吧。”
五六年?青葛惊讶地看宁王。
宁王扬眉笑:“五六年,不算长吧?”
对此青葛无言以对,他是自己舒坦了,便看不得别人有情人终成眷属,非要别人蹉跎几年吗?
其实青葛多少感觉到,现在晚照已经心软了,可心软了是一回事,真正能重新走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万钟这里必还有得熬。
闲暇时,青葛也经常和太子妃一起进宫,带着小世子,承欢膝下。
如今雪球也时常出入内廷,熟门熟路了,皇上还特意命人为雪球制了小狗袍,雪球穿上后竟人模狗样的。
如此一直到了入冬时,距离西渊的结盟大会只有月余,宁王便和青葛商量着要提前出发,就他的意思,大晟必会派使臣前往,但是他们不必和使臣一起,他们可以一家三口慢慢走,对此青葛自然赞同。
她便和小世子商量,小世子一听要去缥妫,兴奋得很,他还兴致勃勃提出许多要求,要去看狼群,要看神庙,还要去找乌缇公主。
按照辈分他应该称呼乌缇公主为姐姐,但这两个人有点没大没小,他直呼其名。
对于这些,青葛和宁王自然都应承了。
最后小世子提出要求:“要带雪球!”
宁王听了,微微挑眉,笑看向青葛,征询地道:“带着它?”
青葛道:“带着吧,雪球的母亲便葬在神庙附近,它应该也想回去看看吧。”
宁王笑叹:“好,那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出发。”
一家四口……?
这堂堂禹宁王的脑子似乎越来越不对了…
出了大晟边境后,一眼望去便是辽阔无垠的荒原,这个时节才入冬,第一场寒风袭来,天地间空茫一片,辽远无垠。
一家人牵了三匹马,宁王带着雪球一匹,青葛带着小世子一匹,还有一匹负责驮着行李。
这条路青葛已经走过数次,不过这次再次踏上这条路,她还是发现和以前大不相同。
如今缥妫重新举办西渊结盟会,要联手开辟一条商路,一起为这条商路保驾护航,这条商路比往常太平许多,没了征战杀伐,更没有宵小作乱,也不太能见到流民了。
这日晌午时分,有些阴天,看样子要下雪了,宁王正想着要寻一处歇脚,恰见前面路边有卖茶水的草棚,一家三口便先用些茶水,顺便打探前面的路。
没了奴仆伺候,小世子倒是勤快得很,小手在行囊中扒拉一番,从里面扒拉出带来的各样肉干和蒸饼,于是一家人便坐下来,要了热茶水。
草棚中卖茶的是附近村落的妇人,用青斑布来包住一头乌发,笑起来颇为爽朗。
她利索地自大铁锅中舀了水,给青葛等人添置了茶汤。
这茶是专做来往客商买卖的,只为了解渴歇脚,自然称不上什么好茶,甚至犹如柴枝草叶,不过天冷,喝上这么一口热茶暖暖身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一家三口就着自家肉干和蒸饼来吃,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小世子又把蒸饼掰开来喂雪球,还给雪球喝了水囊中的水。
雪球吃得心满意足,吃饱后摇着尾巴偎依在小世子脚底下。
宁王也笑着和那妇人聊起来,问起生意如何,那妇人善谈,笑着说起各样境况,生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好歹能补贴家用,又说起自己夫君如何,儿女如何,听着一家子日子倒是过得红火。
因提起前面的路,妇人道:“前方没什么客栈,贵人若是要打尖,还是要走快些,才能赶上官家的驿站。”
青葛:“驿站?是哪家修的驿站?”
妇人笑道:“前年大晟和缥妫谈好的,在这里修几处驿站,由大晟缥妫一起看管着,不许那些流民土匪骚扰,已经开了几年,倒也太平。”
青葛望向宁王:“竟是这样。”
宁王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笑而不语。
青葛知道他在表功,笑着在心里哼了声。
宁王却又问起来:“这附近以前有个弯子镇,如今可还有?”
青葛听这话,有些意外地看向宁王。
那妇人惊讶:“这位贵人,你竟知道弯子镇?这可是有些年月了,早十几年前,那镇子便没人了,荒废了,但你既问起来,可算是问对了,我幼时便住在弯子镇。”
青葛一听这话,视线骤然落在那妇人脸上。
她看了一番,倒是看不出所以然来,当时她被关在后院,并不能随便外出,对于镇子上的人并不熟悉。
妇人道:“那镇子说是镇子,其实并不大,也就二十几户人家,如今早搬走,那里自然荒废了,不过你们若要找,倒是有些痕迹,你们沿着这边往前走,看到一棵大槐树,那便是了。”
宁王笑着谢过妇人,这才重新低头用茶。
用过茶后,一家三口重新出发,小世子原本是跟着宁王骑马的,不过这次他想跟着青葛。
宁王不允,伸手道:“过来。”
小世子便两腿一蹦,直接跳到青葛身边:“世世就要母亲抱着骑马!”
宁王:“……”
他无奈地挑眉,问小世子:“谢承蕴,你知道还有几个月过年吗?”
小世子:“三个月?”
宁王点头:“这就是了,你是年前的生辰,也就是说,还有三个月你就满六岁了,六岁了。”
他重重地强调“六岁了”,之后道:“六岁了,你说你这样合适吗?”
还差三个月六岁的小世子有些羞愤地咬了咬唇,回击:“父王还有三个月便要而立之年了,怎么要和我这六岁孩童一般计较!”
宁王:“??”
青葛从旁差点想笑,这小孩儿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忙笑着把小世子拉过来:“还差三个月而立之年的父王,你自己骑马吧,我要抱着还差三个月便六岁的世世小宝宝!”
宁王:“……”
他墨黑的眼神透着无奈,轻哼一声:“你就宠着他吧。”
青葛:“我就宠着,怎么了?还能宠坏了不成?”
宁王很没办法地挑眉:“走吧,上马。”
小世子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上了青葛的马,他特特靠在青葛怀中,舒服地晃荡着小脚丫。
宁王无奈地笑,随手过去将一件巾毯挂在马鞍上。
谁知道小世子却故意翘了翘脚丫,碰了下宁王的腿。
宁王抬起眼皮,看过去,只见小世子一脸乖巧的样子,就那么软乎乎地靠在青葛怀中。
青葛察觉到了,疑惑:“怎么了?”
小世子也忙从青葛怀中探头,懵懵地看着宁王,仿佛全然不知的样子。
宁王好笑:“没什么,刚才突然飞过来一只虫子,咬了我一口。”
青葛:“啊?竟有虫子?那还是小心些。”
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有活虫子咬人,只怕这种虫子非同凡响,若是有毒,那就不好了。
宁王径自翻身上马,朗声笑着道:“没关系,这虫子若胆敢再次作怪,那便一脚踢过去就是了。”
小世子听得“踢过去”,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赶紧缩回去青葛的怀中了。
青葛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她搂住小世子,看看宁王。
宁王笑:“走吧。”
于是一家三口,便骑着马,往前走,雪球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么走着间,他们总算寻到那妇人口中的槐树。
宁王和青葛翻身下马,先让小世子和雪球去那边玩雪,两个人仔细看看这边的痕迹。
宁王蹙眉:“我记得这里有街道,有宰杀牛羊的,也有些流民聚集在这里。”
连年的征战,这镇子荒芜了,年代久远,便是昔日曾经残存的痕迹也不见了。
青葛:“是,变了许多。”
她看着远处,此时雪正落下来,无声落在枯枝上。
周围一切都是静谧的,只有偶尔枯枝断裂的声响,雪花落地的细微轻响,以及风穿过荒原的遥远鸣声。
一如二十年前。
这一切未曾变过,但是二十年的光阴终于冲刷了昔日的血腥,模糊了曾经狰狞的面孔,也淹没了鲜活的渴望,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埋在厚重的雪下,化为了这个世间沉寂的碎尘废土。
宁王指骨有力地扣着青葛的手,道:“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你。”
他并不愿意回忆过去,但是来到这片雪原,昔日记忆便如同这漫天飘飞的雪,侵袭而来,他甚至记起自己当时看到的每一个画面。
突而,一个记忆清晰地跃入脑中。
这让他有片刻的心痛。
他低声道:“我当时看到你,说你脏兮兮的。”
青葛听到这话,笑望向他。
于是在漫天飞舞的冰寒银芒中,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青葛轻笑了下,道:“是。”
宁王看着她的笑,胸口便泛起阵阵闷痛。
他沉默了好久,才哑声道:“后来那一日,丽泽湖开湖,我们一起去栽树纳福,我又一次说你脏兮兮的。”
青葛:“都已经过去了,以前我很在意,现在我并不在意了。”
宁王黑眸就那么惆怅而温柔地望着她:“我倒是希望你在意。”
若她依然在意,那他可以搂住她,尝试挽回昔日的哪怕万分之一,宽慰她,弥补她。
若她已经云淡风轻并不在意,总觉得自己仿佛来迟了。
青葛听着,便笑道:“以前确实生你气,你如果心存愧疚,那我代替当时的我揍你一顿吧?”
宁王顿了半晌,自己也笑了。
他笑得有些无奈:“这辈子欠你的,总觉得还不完,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找到你,然后一直还债。”
他确实没办法释怀,他孤单影只时,他不曾对她伸出那双手,她苦苦挣扎时,他却鲜衣怒马桀骜张狂。
青葛掂起脚尖,双手捧着他的脸,望着他道:“九韶,你给我的,我已经很满足了,你看,你长得好看,是天底下第一好看,你还会打架,把我不喜欢的那些人统统打败了。夏侯氏倒了,缥妫崛起了——”
风雪飘扬,她得清灵柔和:“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这样盖世无双的谢九韶,还有承蕴这样的孩子,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宁王静默地望着眼前的青葛,她眸间的温柔如暖阳春花。
他就在这种暖融融的笑意中,却想到一个问题。
他望着她,用一种异样的声音道:“那你…为什么叫王三?”
青葛歪头,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宁王坚持:“为什么叫王三?”
青葛沉默了一会,才别过脸去,小声道:“我那时候还小,我怎么知道。”
然而,她眼神间的逃避,却让他隐隐猜到了。
他想起那一日,那个卖柴人说的话,因为他姓王,又是排行第三。
青葛昔日跟随的那家主人,曾经买下她为菜人的屠户就姓王,那是王屠户。
而为什么她排行第三。
上面那两位,不是什么夏侯见雪,也不是夏侯止澜。
宁王墨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告诉我。”
青葛很无奈很无奈地道:“……我是故意的。”
她告诉罗嬷嬷,她有一个瞎眼的长姐,也有一个瘸腿的兄长,还说她排行第三。
在她为菜人的那段日子,她也确实排在第三,别人戏称她王三。
可排在她前面的是一只瞎眼的狗,一只瘸腿的狗。
她心底阴暗,存着报复心理。
他孤高桀骜,她便故意让他称呼自己王三,那个卑贱的,和狗同列的名字。
她至今记得他用温柔语气唤着“三三”时的样子,会阴暗地想,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口中这个“三”字,是因狗而得。
本来过去这么久,她心里那些愤懑和恶意已经消失殆尽,昔日的种种她也不想提起。
可是猝不及防的,谁曾想他竟然突然问起这个。
她当然不想说,永远不想说。
谁知道他竟然猜到了!
宁王见她这般逃避,自然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停下了脚步,就那么垂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方寸之地。
雪已经停了,零星雪花落在枯叶上,凄凉寂静。
他却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双倔强而晶亮的眼睛。
良久,他抬起眼来,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和她视线相对。
他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怜惜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
天很冷,不过青葛感觉到那双大手的温暖。
她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这股情绪慢慢地释缓消散。
这时候,宁王道:“你知道,我们刚刚在一起时,我夜晚总是做噩梦。”
青葛:“嗯,现在好多了?”
宁王:“你晚上会抱着我,安抚我,所以我才好了,是不是?”
青葛含糊其辞:“应该是吧……”
宁王微垂首,额头抵着她的,在很近的距离,和她四目相对。
他哑声道:“知道为什么那一段我总是做噩梦吗?”
青葛:“为什么?”
宁王看进她的眼睛深处,在视线交融中,和她分享着彼此心底最幽微的情绪。
一时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默无声。
在一片雪花自他英挺的眉宇间滑过时,他终于道:“你走出那场雪时,我才走进去。”
他徘徊其中,挣扎着,必须要她来救。

因这几年时不时有商旅经过, 原本一望无垠的荒野中已经有了路的痕迹。
路边残留着牛马的粪便,被晒干了,在冬日的阳光散发出干燥的味道, 竟有些温暖的气息。
这时候便感觉, 前面的路途是静谧悠长的画卷,等着他们有条不紊地走过去。
时间很充裕, 一点也不用着急, 他们可以慢慢走,就这么松弛地骑在马上, 搂着怀中软乎乎的小身体, 欣赏着沿路风景, 看远处的残雪在日头下闪闪发光, 听马蹄踩踏薄脆冰凌时发出的咯吱声。
因为姓名一事, 宁王心绪有些萧条, 不过好在, 这旅途够长, 而西渊的风景足够安静。
就这么走着,他的情绪也慢慢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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