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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夜偏宠(陆今宜)


总说红得靠命,但有的人,你看她一眼,便知她天生是做明星的料。
郑欣怡看得出,沈令伊无论从外形还是性格,都完美适配这个圈子。
愣神片刻,她快步走过去给她开门。
手刚好握上门把,门外两道压低的议论声顺着门缝飘进来。
“哎,你听说了吗,叶总要结婚了。”
“真的假的?这么隐秘的消息,你怎么会知道?”
“哪里隐秘,上周他未婚妻就来过公司啊。可漂亮了,那眼神,那气场,一看就跟咱们这些小明星不一样——诶,伊伊你在里面啊?”
门外两位跟她同属一公司,彼此类型不同,关系上总还过得去。
沈令伊指尖掐了下掌心,扬起得体微笑,“对,但我准备走了,让给你们用。”
其实不该问,但错身时还是没忍住,沈令伊侧了侧眸,佯装不经意开口,“刚刚你们说的叶总……是叶怀谦吗?”
“嘘。”其中一位小花赶紧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免得被叶总听到,给我们穿小鞋。”
“他不会的。”叶怀谦没有这样无聊。
但许是气质原因,这话讲出口,两人面上丝毫不敢相信,“总之咱们私底下说说就好,你千万别往外说。”
沈令伊其实有些听不清面前的人唇瓣翕动间究竟在讲什么,但她职业素养在这,微笑宛如是下意识掩饰狼狈的工具,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飘出来。
“好,”她笑着点头,“我不会。”
该去哪来着。
沈令伊出了门,神情却茫然起来。
郑欣怡有点担心,将人喊住,“你还好?”
沈令伊笑容始终未变,轻轻颔首,“嗯!”她很用力点头,“当然。”
然而下一秒她就失魂般走错了方向。
郑欣怡立刻将人拉回来,“算了,你状态不对,先不要过去。”
沈令伊眨着眼,不肯承认,“欣怡姐,我很好。”
郑欣怡一语道破真相,“你眼睛红了,我觉得你看起来很不好。”
颁奖礼尚未开始,各路受邀明星大多还在休息室内补妆、闲聊、暗中攀比,回廊内仅她们二人,甬道漫长,漆黑笼罩,仿佛这一路都看不到尽头。
沈令伊轻轻吸气,在这种时刻,她连哭一哭的资格都没有。
眼泪会破坏妆容。
“欣怡姐,”沈令伊站得笔直,转过头,在黢黑中对上另一道视线,嗓音发闷,“如果我说,我好难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郑欣怡比她大二十岁,看她像看自己女儿,闻言笑一声,“你说呢?”
沈令伊立在幕后,眼睑垂下去,勾起唇自嘲一笑,“我觉得很傻。”
有人会用飞蛾扑火形容无望的爱情,可沈令伊觉得她不是飞蛾,飞蛾将燃烧生命的火误当作月光,它们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再往前走下去跌入的便是万丈深渊。
但她知道,她从来都明白。
郑欣宜无意插手旁人感情,更何况那还是自己老板,秉持她对艺人的一贯关怀,她拿出手机,询问沈令伊意见,“我提前问过,今晚奖项与你无关,只有镜头会扫到你几次,你如果不舒服,我叫她们取消,把你位置撤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休息。”
多么好的偷懒借口,是个人听到都该心动。
然而沈令伊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她拍一拍心口,强迫自己从感情中抽离,“我好了,我现在就可以出去。”
郑欣怡作势不信要拨电话,沈令伊见状立刻冲过来将她手机按下,她是真的缓过来了,眼眸在黑暗中明亮极了,“真的,我真的可以。”
有的人沉浸在情绪中能够自怨自艾一整天,乃至陷入死循环,丧失生的希望,而有的人从悲伤中抽离只需要短短五分钟。
郑欣怡望向沈令伊离开的方向,弯唇浅笑:看吧,她就说了,有些人天生就该当明星。
颁奖礼进行至一半,沈令伊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悄悄挪至桌底,小心将屏幕点亮。
是叶怀谦问她,“什么时候结束?”
他的语气好若无其事。
像过往每一次,他耐心不足,倚在车边漫不经心给她发消息。
沈令伊很想问,你要结婚,那么我呢。
又或者,你去结婚,管我什么时候结束呢。
可惜在这些问题上,她也没有问出口的资格。
生平第一次,沈令伊装作没看到,无视他的讯息,将手机倒扣回桌面。
消息发出许久仍旧没有回复,叶怀谦指骨抵额,坐在车内蹙眉思索片刻,吩咐司机掉头,转道去颁奖现场。
他刚从公司出来,除领带外难得的西装笔挺。
叶怀谦不喜欢打领带,他不喜欢任何具备束缚感的存在。
沈令伊的手机在半小时后收到第二条讯息,依旧是叶怀谦的,言简意赅,熟悉的命令语气,“停车场A座,结束后过来。”
沈令伊怔了下,指尖悬停片刻,她深呼吸,轻轻敲出一个好。
许是出了趟差料理一些事的缘故,从前不觉得难捱的时间此刻却好似被人为调慢,叶怀谦坐不住,下车点了根烟。
约莫抽到第三根,视线内出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小姑娘换下礼服,穿简单黑T,牛仔裙,脚踩马丁靴,脸上棒球帽与黑色口罩扣得很严实。
A座都是主办方的车,被粉丝看到的可能性极低,但沈令伊谨慎,不肯放松警惕,小心环顾一圈四周,才佯装不经意滑去他的车前。
尚未进去,腕便被扣住,叶怀谦肆无忌惮抵近,混着烟草味的呼吸落到她面前,“为什么不回消息?”
沈令伊知道他说的是第一条,她目光闪躲,小声找一个稍显蹩脚的借口,“……没看到。”
叶怀谦不说话,吐出一口烟,低下头,冷眼以目光逼迫。
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过来,沈令伊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下发慌,仰起脸恳求,“先上车好不好?”
但叶怀谦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见男人似乎就准备在这里聊,沈令伊没办法,靠过去,两手圈住他的腰将脸颊贴上去,用最温柔的嗓音讲最动听的情话,“上去好吗……我有点想你。”
这招不知从何时起对他变得很管用,叶怀谦神色缓和下来,自然而然揽住她腰将人带进车。
“哪儿想我?”车内有隔板,叶怀谦将烟揿灭,揽臂将沈令伊搂抱过来,调笑的嗓音听上去有几分愉悦。
沈令伊却很怔神,静默好几秒,才容许自己靠过去,她隔着衬衫听到他的心跳,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非常不争气地开口,“都想。”
“这儿?”叶怀谦挑开她黑色的T。
领口很宽松,他进得毫不费力,他对她太熟悉,有坚持到一分钟吗,想必是没有的。
沈令伊呼吸完全乱掉,伏在他身前,她的眼眶好酸,现在不必维持妆容,她本可以哭,但她咬着唇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车内气氛很矛盾,明明很急切,明明一触即发,明明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他想要她,她有一点想他,可他们硬是谁都没有进行下一步。
沈令伊下颌被抬起,叶怀谦虎口卡住她的,两道目光在夜色中对视片刻,叶怀谦率先将目光撇开,嗓音笃定,“你不对劲。”
沈令伊怎么可能承认,“没有。”
“沈令伊,”叶怀谦语调不悦,居高临下,“我不喜欢别人撒谎。”
沈令伊不敢跟他对视,只转开头,气势稍弱反驳,“我知道,所以我没有。”
一个人究竟有没有撒谎,看的永远不是她说什么,叶怀谦低眸朝沈令伊扫去,然而沈令伊害怕被他看穿,在他扫过来的刹那,她已经闭着眼,眼睫颤动着揪住他的衬衫下摆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叶怀谦气质虽冷,身体却永远滚烫,唇与唇相触的瞬间,体内的躁动因子瞬间复苏,他按住她的腰,将她死死抵在自己与后座之间。
时间如此紧迫,其实做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但他却不知为何,食髓知味如初次那般。
空气在此时升温,司机疑心后座似乎是被重物给撞了一下,但那一下实在太快,转瞬即逝,他只当那是自己的错觉,专心开车。
沈令伊被叶怀谦箍抱在怀,他看着瘦,肩膀却十分宽阔,以至于她直起腰又软下来,两臂搭在他肩头无力垂下时,他的肩便是她最好的栖息的港湾。
可这港湾从来都不属于她。
酸涩席卷而来,攥取住她的心脏。
沈令伊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在此刻落下。
叶怀谦感受到肩上那一抹湿润,将她的脑袋掰过来,他其实还没怎么欺负她,甚至于,仅仅只算得上是开场白。
“到底怎么了?”叶怀谦眉心蹙起,些许不耐。
他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此刻压着性子,已经算是例外中的例外。
沈令伊一个劲摇头。
叶怀谦嗓音沉下来,一字一句唤她,“沈、令、伊。”
可沈令伊还有什么可怕的,她垂下哭红的脸,莫名其妙软着声音开始撒娇,“叶先生,女孩子哭的时候不要问原因,她可能……”
“可能什么?”叶怀谦脸色仍旧不大好。
沈令伊吸着鼻子,看向他,终于找到一个不算蹩脚的借口,“可能只是难过晚上没有拿奖。”
别看沈令伊平时大大咧咧,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抛开表象,她不仅好胜还很有事业心。
拿奖是对自己阶段性的奖励,她一向很看重,叶怀谦嗤笑,“就这事?今晚的内定了,你要喜欢,下次安排给你。”
沈令伊第一次听说奖项还可以内定,她的惊讶自瞳孔泄出,面上一览无余,“……内定?”
“不然?”叶怀谦勾起唇,讥笑,“你一点都没觉得奇怪?”
当然有,但沈令伊初入圈便背靠叶怀谦这棵大树,许多腌臢交易她都不必被迫参与,所以在这方面,她的认知其实还不如一些后辈。
对她而言,这个人靠这部戏拿了奖,而别人没有,那一定是因为她境界不够,暂且不懂欣赏。
这样的片子她今晚记下三部,留待日后观摩学习。
然而现在叶怀谦的这句话彻底击碎她的三观,她急不可待拒绝,“不要,不要安排给我。”
“为什么?”叶怀谦目光散漫,看着她,“你不是想要?”
沈令伊:“我是想要,但不是这种拿法。”
叶怀谦语气不屑,“别人能拿,你不能?”
沈令伊态度坚定,“我不要,不是所有人都堂堂正正拿奖,但总有人会堂堂正正拿奖。”
演戏在她心目中是神圣殿堂,但在叶怀谦这里,不过只是赚钱工具之一,他挑起一侧眉,微微颔首,算是答应。
“别人拿奖,你不着急?”他的思考堪称商业,“有几个奖傍身,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是别人可能当场就同意了,但沈令伊不,她轻轻摇头,目光中闪烁着一些叶怀谦看不懂的东西。
“没关系。”她说,“不是自己的东西,我拿着不安心。”
叶怀谦闻言,眉头再次皱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脱离他的掌控,而他无能无力。
叶怀谦不知道,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沈令伊已经见过他的母亲。
说是母亲,其实是继母。
他的母亲早已死在港城最贫穷的廉租房。
现在这一位,不过是占了个名。
但虽然只占名,该有的气势却是一点不少。
打扮精致的贵妇人坐在沈令伊对面,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她甚至不屑于同她对视,抿一口红茶,拿腔拿调,“沈小姐,你确实漂亮,但你知不知道,嫁到我们叶家,除了漂亮还需要什么?”
沈令伊不说话,只垂着眼眸,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怀谦不可能娶你你知道吧?”
沈令伊点点头,她知道的,叶怀谦是不婚主义者,他不会娶任何人。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叫沈令伊怔住,“怀谦快订婚了,这种时候你不适合在他身边,按理说,这种情况我应该叫你开个价,但我听说怀谦给你的偏爱并不少,沈小姐,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应该见好就收,是不是?”
“在想什么?”沈令伊的神游被叶怀谦打断。
他今日不满她许久,因而方一进门,灯没开门没关,她的手便被他扣住,叶怀谦掐住他下颌,将她抵在门框边,冷沉目光注视她许久,她主动凑上前去吻他。
她主动的次数不算少,但像今天这样的却是寥寥无几。
一向明艳的面庞此刻是灰败的,写满绝望,她近乎献祭式的去解他的衬衫纽扣。
门最终还是被关上,冷白月光铺就,沈令伊背后蝴蝶骨仿若振翅欲飞,她仰起头半跪在沙发上,眼泪自眼角滑落,喉间艰难吞咽。
她太沉浸,沉浸地叫人觉得不正常。
可叶怀谦又太自负,自负到他觉得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局面。
他从底层爬上来,从叶家最不被看好的私生子一跃成为港城最炙手可热的继承人之一,他与她用的时间同样都是一年。
可他的一年却比她的一年要艰辛地多,那样难的时刻他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叶怀谦自信过头,认为自己能够安排所有,处理所有。
但当他第二天睁开眼,他却发现这间公寓内她的一切都已消失。
所有有关她的物品,除了带不走的,除了他给她的,她全都拿走了。
来时轰轰烈烈,走时悄无声息。
叶怀谦立在窗沿边沉吟不语,脸色阴沉得可怖。
他想起睡前她递给他的那杯水。
所以他当然不知道她何时打包,何时掩上门离开。
他更不知道,她走之前,有没有望一眼屋内,望一眼他。
就好像,他也不知道,她那天对着自称是他母亲的贵妇人,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她讲的唯一一个字,是轻轻点头,说好。
——她会离开。

第72章
这世上有一种人,耻于展示伤口,她们看上去永远漫不经心,永远毫不在意,你只会看到她笑,却望不见她哭。
她们拥有无比坚硬的外壳,无上柔软的内心,伤痛被磨砺成圆润的珍珠,她们笑一笑,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沈令伊便属于这一类。
她有一点难过,可那点难过更像是慢刀子割肉。
阵痛散去,她总能喘息。
沈令伊没有耽误工作,甚至于,她叫郑欣怡接下较以往更多的工作。
她忙到脚不沾地,每天除了吃饭喝水对镜头展露弧度最完美的微笑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时间。
很充实,充实到只剩活着。
可活着又有什么不好,那么多人挣扎在温饱边缘,她褪去生涩,光鲜亮丽,能呼吸能吃饭能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呆。
郑欣怡为她担忧,数次推门而入。
这是她女儿的房间,暂时被她用来收留无处可去的女明星。
可女明星每次都维持同一个姿势,她无声叹息,像提前预见女儿的失恋时刻,“其实你可以休息,”她委婉劝告,“不必这么拼。”
沈令伊听到有声音,愣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有些迷茫地问,“诶,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要命。郑欣怡简直想骂人,“你状态真的很差,你没有感觉到吗?”
沈令伊迟钝摇一下头,没心没肺地笑,“没有啊,我没有觉得。”
郑欣怡深呼吸,在她床边坐下,她两手按在她肩上,苦口婆心,“宝贝你失恋了,你现在应该大哭一场,再躺在家里睡个三天三夜,而不是叫工作麻痹你的神经!”
“我睡不着,”沈令伊闻言垂下眼眸,语气怔忪,“睡觉好难,总是做梦。”
郑欣怡叹气,“……我能为你做什么?”
沈令伊两手抱膝,整个人蜷起,脑袋轻轻搭在上面,如墨藻般的长卷发覆满她单薄的后背,她轻声说,“帮我再接点工作吧。我想睡觉了,出去时把门关上好吗?”
郑欣怡很想再说点什么,可她又能说什么呢。
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下一个更好,早点休息,这些不过是温柔的废话,对她一点用都没有。
她最终叹了口气,没听她的,将后面几天的工作都推掉,自作主张给她订了一张去海岛散心的机票。
刚走到客厅,电话响了。
郑欣怡做贼心虚,快步行至阳台按下接听键。
“叶总。”郑欣怡喊。
叶怀谦“嗯”了声,直奔主题,“她怎么样?”
“不太好。”郑欣怡实话实说,“我按照您的吩咐,把通告往后推了几天。”
“嗯,”叶怀谦的嗓音听上去有一些疲惫,“照顾好她。”
郑欣怡不该僭越的,可她忍不住,任谁都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他亲自过来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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