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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夜偏宠(陆今宜)


梁世桢余光扫一眼,浅粉纸袋内,伞柄底端银狮气势丝毫不减,他同它对视一秒,漠然移开,看向全蓁,“全小姐今天来,应该不单为送回这些?”
跟聪明人对话真的很省事,她只需释放一个讯号,他便能通晓全部。
全蓁淡然点头,“是。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想告诉梁先生,您上次说的假结婚,我愿意一试。”
梁世桢吸口雪茄,烟雾徐徐飘散,他眯了下眼,示意她赓续。
全蓁继续说,“但是就像您上次说的,结婚是大事,尤其还是我们这种模式,我认为不能草率,许多细节都需要两个人面对面商榷。”
“比如?”梁世桢看她一眼,语气随意。
全蓁则非常认真,她打开手机备忘录,“首先,我们需要为结婚编造一个合理的身份,例如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之类,其次,我们需要尽量了解对方,以求增加真实性,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既然是假结婚,那必然需要期限,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是一年——”
“理由。”梁世桢打断她,薄唇轻吐出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全蓁两手交叠,平放桌面,“一年后我有读研打算,具体在哪读还不清楚,但届时大概率会离开港城——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具体可以再商量。”
这话讲完,许久都没有回应。
屋内本就安静,眼下更是落针可闻,连呼吸都要放缓。
梁世桢本就气质深沉,给人捉摸不透之感。
眼下戴上眼镜,那目光被镜片过滤,更加难以辨析。
全蓁指尖无意识扣了下掌心,内心隐隐紧张。
从进来开始,一直都是她在讲,可他却丝毫没有表露过自己半分想法,这样的态度实在叫她拿捏不准他的意思。
就在她疑心这人是不是临时变卦时,后面那门突然被扣响三下,有人恭敬入内,送上一份文件。
梁世桢微抬下颌,示意将其放到全蓁面前。
于是,全蓁惊讶发现,方才她讲的那几点都已在文件中补充好,甚至还做了特别标注,而这份文件的详尽程度远超备忘录,小到个人喜好,大到恋爱细节,乃至两家家庭成员的具体信息都应有尽有。
这样仔细,显然并非临时起意。
也不知他是何时t准备的。
全蓁将其翻到最后一页,那里与前面截然不同,上面仅一句简短承诺。
「全蓁小姐留学所产生的一切费用皆由梁世桢先生负责。」
晚上,中环附近清吧。
沈令伊伸手在全蓁面前晃了晃,“嘿,想什么呢,刚跟你说话都不理。”
全蓁这才回神看向她,歉意笑了笑,“抱歉,我没听见,你刚刚说什么?”
沈令伊挥挥手,“害,不重要。倒是你最近怎么了,自从上次回家就心不在焉的。”
全蓁沉默片刻,忽的举杯晃了晃,酒液澄澈,夜色中粼粼微光,她盯住看几秒,仰脖一饮而尽。
“伊伊,我要结婚了。”
回来之后,全蓁仔细看过那份合同,条件不可谓不优厚,甚至方方面面算下来,她才是占尽便宜的那一方。
就好像走在路上,她分明没有买过彩票,却有人告知她中大奖。
梁世桢便是这项奖项的提供者。
全蓁是俗人,没有那么清高,馅饼切切实实砸到她头上,她会觉得不真实,但一定会伸手去接。
至于他的意图是什么,走一步看一步,总有知道的一天。
全蓁相当随遇而安,但沈令伊听完可淡定不起来,脑海中直接勾勒出一个肚肥腰圆个矮貌丑的土大款深情款款吻上她好姐妹的场面。
她无法接受,两手捂住耳朵,尖叫一声,长叹一口气,随即软趴趴倒在桌上,生无可恋道,“你是醉了还是疯了,你告诉我,这世上究竟有哪个男人配得上你?”
“不是,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蓁蓁?”
“到底是谁,告诉我,到底是哪个男人,我去杀了他!”
全蓁没醉,醉的另有其人。
沈令伊目光涣散,讲话不过大脑,这番折腾之后,周围不少人朝她们投来打量目光。
全蓁将人往里挪了挪,主动挡住那些不善视线,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
她三言两语,将她跟梁世桢的计划简单说了下。
沈令伊好似脑子转不动,听完艰难转了转眼珠子,“哦”一声,“假结婚……等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抓住全蓁的手,音量不自觉提高,“什么,假唔……”
全蓁慌忙捂住她嘴,“你别乱吼,这事别人不知道,别乱说啊。”
沈令伊其实酒品还行,大多数时候都很听话,见姐妹不让说,她乖乖点头,给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然而大脑反应实在迟钝,等真的张口又忘记要说什么。
全蓁又好气又好笑,招手给她要了杯橙汁。
半杯果汁下肚,沈令伊终于清醒一些,她稍稍凑近,问,“谁啊?谁给你出的馊主意?”
全蓁嘴边下意识滚出个“梁”,意识到不妥,半路改口,“全鑫成。”
“哦,”沈令伊轻嘶一声,伸手浮夸性摩挲两下下颌,感叹,“小朋友的脑子就是好用,虽然听起来离谱,但可操作性很强。”
“不过……”沈令伊困惑,“你也没什么异性朋友,到底跟谁结啊?”
“其实这个人你见过。”
“谁啊?”
全蓁不是说一半留一半的性格,纠结半晌,她凑到沈令伊耳边,轻声开口。
时间好似被暂停,舒缓爵士远离,耳边闪过一霎寂静。
沈令伊双眸瞪大,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赞道,“可以啊姐妹!梁世桢这种人你都能拿下,你这牛逼程度……能直接载入史册了。”
全蓁是真受不了这种揶揄,端起酒杯挡住脸,抗拒道,“差不多行了,又不是真的。”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不做二不休,霸王硬上弓,烈郎怕女缠,反正啊……你拿到入场券了,后面机会多着呢。”
全蓁微微无语,“我跟他真的不可能。”
沈令伊不理解,“为什么?”
全蓁看着她,口吻缥缈,似陷入某种迷惘,“你不懂,我跟他不在一个世界,我这不叫入场券,叫谢绝参观。”
不知哪句话戳中沈令伊,她似路面渐次熄灭的路灯,逐渐缄默。
须臾,她抬起头,鼓起勇气期期艾艾道,“蓁蓁……我也有件事想要跟你坦白。”
全蓁眨一下眼,“什么?”
沈令伊:“其实我提前从剧组回来是因为……”
“两位美女好,介意再多个人一起玩吗?”
话头被截断,一个rapper打扮的潮男拎着酒杯靠近。
他喷典型的渣男街香,后调辛辣,极具标志性。
全蓁微不可察拉着沈令伊朝旁边避了避,婉拒道,“抱歉,这里有人了。”
男人不肯放弃,他辗转全场,注视她们良久。
都说美女的朋友还是美女,这话不假。
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清冷出尘,一个风情万种,就像雪夜梨花与娇艳玫瑰的组合,无论看向谁,都叫人移不开目光。
就算泡不到,说说话也是好的。
刚刚这朵小梨花一开口,他简直骨头都要酥掉。
沈令伊最烦这种不识相的,而且这人还超级没礼貌,贸贸然打断她说话,搞得她现在情绪都不对,完全无法酝酿出刚刚那种感觉。
她细眉微拧,不悦回看,“都说了有人了,请你离开好不好?”
男人脸皮厚得很,见状不仅不走,反倒还真在她们这坐下,沈令伊被他身上气味熏到,眉头皱得更深。
一场冲突蓄势待发,全蓁按住沈令伊手腕,将酒杯放下,暗示性摇摇头,“算了伊伊,我们先回去。”
男人可没这么好说话,全蓁不计较,他还以为她是怕了他,更加涎着脸恬不知耻讲些有的没的。
全蓁不喜与人争吵,但这绝不代表她是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她直接点开手机,选择更高效的方式:报警。
全蓁没有避着他,“999”三下揿得果断利落。
男人这才露出几分慌张,试图上前抢夺,谁知手刚一伸,那手腕便从旁被一只青筋分明的冷白手掌截住。
梁世桢嫌恶般使三成力,向反方向一带一扭,男人纸糊般不经锻炼的身体便轻易栽倒在沙发前。
说不出的狼狈。
而梁世桢则似碰了什么脏东西,眉头紧锁。
事发突然,全蓁愣了下,下一秒,忙递上湿巾,两人指尖一霎相触即又分离。
空气里一股凛冽清香。
梁世桢接过湿巾,低眸慢条斯理将手指擦净。
擦完后,他抬头看她一眼,语气稀松平常,“你怎么在这?”
全蓁淡声回,“跟朋友过来玩。”
梁世桢微微颔首,大概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关心。
一旁,跟他一道出现的叶怀谦倒是意味深长朝全蓁看了眼。
这些年,梁老爷子掌控欲越来越强,面对这个势必会超越他的孙辈,他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强势。
梁世桢分明无心婚姻,但梁老爷子置若罔闻,反倒隔三差五命令他去见一见那些女孩子,若是不见也简单,将人叫到家里来便是。
其背后用意值得深思。
方才包厢内,叶怀谦问梁世桢,日后准备怎么办。
梁世桢但笑不语,但那神情分明是已寻到良策。
他于是也没再问。
没曾想一出门便有惊喜。
叶怀谦目光在全蓁身上落定片刻,之后,他看到什么,蓦地冷笑声,那目光便转至全蓁身后的沈令伊面上。
他长相偏阴郁,眼睛狭长,盯着人看时会叫那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何况现在还是在暗处,叶怀谦看起来便更加可怕。
沈令伊心虚,不敢看他,虽别过头,身体却还是莫名打了个寒噤。
从清吧出来后,全蓁与沈令伊分道扬镳。
梁世桢提议送她回去。
两人刚达成协议,全蓁便也没拒绝。
她做事不喜欢拖拉,这次索性报的是家里的地址。
她跟梁世桢的事情,家里越早知道,她的生活便能越快恢复平静。
全蓁下车时,倪曼婷和全耀辉正并排在楼下散步。
全耀辉没认出她,还是倪曼婷看着不远处的人影,犹疑着问,“那个人,是不是小蓁啊?”
这段时间,全蓁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这个点往家跑,倪曼婷差点以为自己活见鬼。
谁知全耀辉看了眼,发现还真是,他轻咳一声,正准备说点什么,张口之际,蓦地发现自己女儿身旁站着个器宇不凡的男人。
男人与男人之间亦存在某种磁场,全耀辉只凭气质与车便立即判断出这人不简单。
目光反复在两人身上打转,那呼之欲出的责问变成一句明晃晃的试探,“小蓁,这位是……”
全蓁仰头看眼梁世桢,他比她高出一头,这下意识的仰望泄出些许刻意展露的依赖。
梁世桢不动声色回望,默契抬手,虚虚揽了下全蓁的肩。
少顷,他微微倾低身,坦然以晚辈姿态开口,“叔叔阿姨您好,我是全蓁的男朋友。”
“什么?”倪曼婷愕然,“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全蓁微笑,“现在知道也不晚。”她被梁世桢拥着,直视面前两人,淡t声补充,“因为我们过段时间准备去领证。”

到家后,全蓁无可例外遭到盘问。
全耀辉受到极大冲击,胸腔起伏,“领证?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这事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还有,这个男孩子是哪家的,你们怎么认识的,谈朋友多久了?”
全蓁懒得回,反正该知道的全耀辉迟早都会知道。
她默然从冰箱拿了瓶水,转身回房。
全耀辉见她没反应,又气又无奈,半仰在沙发上深呼吸。
倪曼婷追到门前,做好人打圆场,“小蓁,你不要怪你爸爸着急上火,你们现在年轻人也是,不声不响主意这么大……真是太突然了。”
她有私心,三言两语将全蓁这一举动定性为主意大,冲动行事。
全蓁笑了笑,淡声回,“突然吗?我觉得还好。毕竟你们让我跟孙骞接触的时候,不也没提前通知?”
倪曼婷没料到她扯回孙骞,张了张嘴,说,“小蓁,你不能因为不想跟孙总接触,就随便找个人回来应付我跟你爸爸是不是?结婚是你这辈子的大事,还是慎重为好。”
“你们也知道这是我的事?”全蓁故作惊讶状。
倪曼婷连番被怼,下不来台,索性自暴自弃道,“算了小蓁,我说不过你,你们年轻人念过书,嘴皮子厉害,我比不上。”
倪曼婷总有这些小聪明,别人聊事情她讲人情,人家讲人情她扯辈分,总之你谈天她答地,转移话题有一手。
全蓁看破不说破,随手将门关上,隔绝聒噪声响。
她这间房的上一任主人是母亲舒兰茵,那时候她跟全耀辉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两人分居多时,几乎不怎么讲话。
后来倪曼婷大肚子进门,家中需要收拾出一间新房给未出世的小生命,全蓁主动将自己房间贡献出来,为的就是搬进这里。
舒兰茵有洁癖,全蓁想,她应该不愿意自己住过的地方再住进外人。
全蓁暂且没有多余能力,只能先为她做到这一步。
入夜,月光自窗隙洒落,照在书桌上。
全蓁翻来覆去睡不着,揿开床头灯,从那桌子底下夹层取出一方小木盒。
那里装着舒兰茵留给她的一块玉佛。
男戴观音女戴佛,上好玻璃种雕刻出的弥勒佛慈眉善目,天生悲悯。
全蓁将玉拿起,腕间银镯好似共鸣般响了声。
据舒兰茵所言,这块玉佛是他人所赠,但具体是谁,她并没有来得及告诉全蓁。
上一次她郑重将其拿出,还是在全蓁十三岁那年。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那时记忆早已消散,她只隐约记得是随母亲去见了什么人,可不知是时间不凑巧,还是对方故意为之,她们从下午等到天黑,那人也未曾赴约。
舒兰茵那时身体很差,近乎强弩之末,舟车劳顿后疲容很明显,全蓁用弱小身躯同她相互支撑,隐约察觉一丝别离的痛楚。
小姑娘不大能藏事,趁母亲去洗手间,躲在花丛后抹眼泪,正哭得伤心呢,一只骨节分明手掌递来一方干净手帕。
夜有些深,清幽晃荡。
大概是跟今晚一样黑黢,全蓁脸上挂着泪,看不清脸,只听到那手帕的主人同月光般冰冷无情的嗓音。
他说,“别哭了,很吵。”
第二天,全蓁照常去学校。
她没有去图书馆,而是抱着书转道去隔壁行政楼。
港城学院有不少勤工俭学项目,虽然报酬不多,但胜在清闲,很受学生欢迎。
全蓁这学期主要负责值班以及处理一些突发状况。
但现在是期末周,基本不会有人过来,她乐得清闲,坐在办公室内专心复习功课。
“咚咚咚——”
不知多久,门被不轻不重敲响三下,全蓁下意识回头,“请问有什么——”话说一半看清来人,她赶紧站起来,两手垂在身侧,毕恭毕敬道,“陈老师好。”
一间办公室两张座位,一张给学生,另一张给老师。
陈瑜大部分时候都不来,哪怕算上这一次,全蓁这学期见到她的次数也绝对不超过五次。
她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肉眼可见有些局促。
倒是陈瑜很自来熟,看她两眼笑笑,“傻站着做什么,我就过来看看,你该干嘛干嘛去呀。”
全蓁这才坐下,继续看书。
陈瑜看上去比全蓁大不了几岁,说话做事甚至还没她稳重,全蓁不过才翻几页书,她便两手托腮喊住她,“哎,你叫全蓁是不是?”
全蓁放下书,点头嗯一声,“怎么了,陈老师?”
陈瑜八卦,“有冇男朋友?”
全蓁面露犹豫,她跟梁世桢的关系早晚会结束,虽说不必刻意隐瞒,但以防以后分开解释起来太麻烦,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她摇摇头,回,“没有。”
陈瑜不疑有他,听到她否定眼睛反而亮了亮,接着问,“想不想谈恋爱?我给你介绍好不啦?”
全蓁抿抿唇,不知话题怎么突然进行到这一步,她有点懵,“啊”了声,“什么?”
“男朋友呀。”陈瑜眨眼,开启洗脑模式,“你现在这么年轻,天天窝在这念书有什么意思,青春可就这几年,再不挥霍可就没啦。”
陈瑜说完将手机递过来,“你看,这我弟,是不是还挺帅,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帮你们牵线拉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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