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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夜偏宠(陆今宜)


他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
全蓁睁眼间也被吓到了。
这间房内此刻只留了盏昏黄的阅读灯,朦朦胧胧的光线打下来,将伏在她上方梁世桢的面容照得愈发不真实。
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恍然如梦般的完美。
全蓁不经意眨一下眼。
一股莫名的勇气自心底滋生,她抬起手,双眼懵懂,似乎只是想触一触他的鼻梁。
可就在她指尖刚到碰到时,那撑在她身侧的手臂蓦地上抬,攥住她手腕,压到一边。
呼吸沉沉流转,他没有看她,可那迫人的气势却离她近了些。
梁世桢扣住她腕,偏过头来,他是俯视着她的,因为那眸光透过镜片便显得格外危险。
“做什么?”他低沉着嗓音,缓缓发问。
全蓁微微吞咽一下,“没……”
勇气消失,她只余一点自保的能力。
可梁世桢却依旧这样看着她,那目光恨不得将她吞噬,里面的情绪浓到化不开。
全蓁指尖紧紧扣了下床单,眼睫止不住得颤动。
然而,梁世桢只是深深盯住他片刻,便将她放开。
他沉默得向外走去,身影近乎与这座孤寂的别墅融为一体。
走至门口,他回过头,扔下一句,“我不是柳下惠。”
在她面前,他会有想法。
这晚,梁世桢与全蓁都没有睡好。
都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却要人命”,全蓁觉得,经期疼一点都不遑多让。
她喝了一杯梁世桢泡来的红糖水后根本不见好,只能在冬天最最最寒冷的时候才可能需要用上一片的暖宝宝。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港城是热带季风气候,温度实在太高,她这片暖宝宝很有可能是前年的,因而根本不见效。
她贴上后,依旧疼得像被全耀辉踢了两脚。
印象中,全耀辉第一次动手打她是在倪曼婷刚生下全鑫成的那一年,那时候,她印象中的父亲虽形象步如往昔,但总归还算是个爸爸的样子。
所以,全蓁一点都没有隐藏自己的恶意。
她讨厌倪曼婷,舒兰茵没有教会她隐忍,于是,她叉着腰,跑过去,请她离开自己的家。
倪曼婷自然也讨厌她,同她一个小孩子斗嘴,等全耀辉回来后,她却装得自己好像一个受害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她差点想将弟弟弄死。
全蓁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居然这么虚伪。
她愤怒辩驳,说自己没有,但全耀辉问她,你就告诉我,你讨不讨厌弟弟。
全蓁不做声,舒兰茵同样没有教会她撒谎。
那是她第一次被打,几乎也是唯一的一次。
因为从那之后,她被迫学会虚伪、撒谎与自保。
可若有得选,谁又愿t意变成这样。
全蓁吸了吸鼻子,为自己背叛母亲的教诲而感到伤心。
梁世桢请家庭医生过来看过,对方表示,痛经只能调理,很难一下子见效,市面上比较有效的办法就是提前吃一颗止疼药片。
或者……如果他们暂时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可以长期服用避孕药。
这也是治疗痛经的有效方式。
只是这点,医生说得较为含蓄,梁世桢亦听得额角抽动。
最终,出于某些考量,他还是请他给全蓁开了一盒止疼片备用。
全蓁很听话,吃药不像诗潼,要折腾半天。
几乎吞下去没多久,便陷入睡眠。
梁世桢不放心,眼下正坐在窗台边的深灰色扶手椅内,他一手屈起,抵着太阳穴的位置,双眼微眯。
床边忽然响起一声极轻微的梦呓般的抽泣。
事实上,她的确陷在梦魇中,眉头深深蹙着,梁世桢俯下身,正想将人喊醒,手指却忽然被抓住了。
她抓得那样用力,眼角淌下两行热泪,口中呢喃着,“疼,妈妈,我疼……”
梁世桢难得没有起身走开,他坐在床边,发挥出了毕生仅有的耐心,放低声音,哄着她,“哪里疼?”
然而下一瞬,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异常不设防得拉着他的手,将其放到了自己心口。
她依旧在流泪,鼻尖皱起,小声的,委屈的控诉,“这里,心里疼……”
梁世桢当然知道这是哪里。
这是她最柔软的如河水般的春天。
他一时只觉额角抽动得更厉害,正想将手抽出,小姑娘却哭得愈发伤心。
好像他如果后退,就是惹哭她的罪魁祸首似的。
进退维谷这个词第一次这样贴切得用在梁世桢的身上。
他自认不算君子,可也做不到趁火打劫。
他喜欢克制的、含蓄的、循序渐进的,并非这样血液失控般的考验。
但他是个男人。
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总不至于这样窝囊。
梁世桢强硬将手抽出,这动静惹得全蓁眉头蹙了好一下,不知是梦做完,还是肚子终于不太痛。
她眉头逐渐舒展,侧过身,睡颜安静而酣甜。
第二天一早,全蓁睁开眼那一瞬间只觉得全身黏糊糊,难受得要命。
她正准备起床去洗澡,余光一瞥,蓦地发现那沙发边的晨光里坐了个人。
男人依旧穿着昨晚那身衣服,暗纹的黑色西装,领口解一颗扣,双腿敞开,一手支着头,双目微阖,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像。
那阅读灯一夜都没关,窗帘撩开一丝罅隙,从床上看去,能够看到他眼睫在眼睑下投下的一小圈淡淡的乌青。
他一看就没休息好,像是一整晚都守在这里。
全蓁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心悸的同时,忽然就这么后知后觉想起了昨晚,她是怎么上楼的。
这想法想是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想到怎么上楼,她便随之想到她拉着他的脖颈往下,想到那个对视,想到他深夜兴师动众叫来医生,想到他喂她喝红糖水,想到他哄她吃药……
天呐……
不过一个晚上,竟然发生这么多事么。
全蓁自觉无言见人,两手拉起被子,正准备将脸盖住。
窗台边的梁世桢却似乎被这动静吵醒了。
他的睡眠好浅,又或者,是沙发椅确实不大好睡。
全蓁下意识闭上眼装睡,脑中想的,却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她等待着醒来的梁世桢走出去,谁知,男人的脚步却停在了她的床边。
全蓁一瞬紧张,缩在被子下的手生生扣住掌心,才抵抗住了那股本能的抿唇的欲望。
太尴尬了。
她无法在这样的时刻面对他。
这是全蓁的第一想法。
可梁世桢并没有离开,他的气场太过强大,那雪松气息萦绕着,全蓁直觉,他似乎正站在床边看着她。
看顾一晚,当然要确认她是否恢复健康。
应该看一会就会走,全蓁这样乐观得想。
然而下一秒,她的预判彻底失效。
那雪松气息愈来愈近,越来愈近,就在全蓁觉得,他的呼吸已尽数扑洒到她的面上时。
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拂开了她额角上散落的碎发,随之,手掌下移,他拉过她方才尚未来得及拖上来的被子,小心掖了掖。
天知道全蓁要多努力才能将装睡进行下去。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就晕过去。
可梁世桢帮她掖被子的动作是那样的耐心且温柔。
她又忍不住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就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中,那股雪松气息渐渐远离。
全蓁悄无声息舒口气,静待那房门关阖的声响。
然而,不知多久。
她期待的时刻始终未曾来临。
取而代之的,是男人一声沉沉的叹息。
凛冽的雪松香去而复返,一个裹着晨曦的微凉的吻就这样轻柔地,含着几分克制地……落到她的额间。

是真的吗?
全蓁震撼太过,不自觉神情怔然,伸手碰了碰那被他的唇碰过的额头,微凉的温热的触感,短暂到好似不曾存在过。
可如果真的不曾存在,全蓁两手捂住自己的面颊,她的脸为什么会这样烫?
不光烫,而且红得要命。
好似有子弹自她的胸腔穿过,带起风一样起伏的情绪。
全蓁趿靸着拖鞋,双手抱臂,不住在屋内踱步。
某个瞬间,她停下来,清晨的日光拢在她面上,她回转身,自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犹豫片刻,向沈令伊拨过去。
不过只一下,全蓁便掐断了。
因为上次那层插曲,她不确定沈令伊是否跟她的男朋友在一起,据说那位的脾气更加阴晴不定,全蓁未免让自己的好朋友为难,临时更改为发微信。
「全蓁:伊伊,SOS!!!」
大概是这三个感叹号过分不符合她的个性,沈令伊竟然在第一时间予以回复,“怎么了!怎么了!”
全蓁深深呼吸,“你现在有空吗?”
沈令伊:“现在?有啊。”
全蓁埋头敲字,“那我们见一面?”
沈令伊:“好啊好啊。”
两人约在沈令伊新置办的公寓。
这间号称港城月租最贵的公寓位于尖沙咀梳士巴利道18号,装修简约大方,视野绝佳,环形落地窗正对维港,全蓁坐在背对着海景的沙发内,仰头,略有几分迷茫地问,“……你是发财了吗?”
印象中,她跟沈令伊的经济状况明明是同病相怜才对。
全蓁蹙眉,“你们港娱不是落寞了吗?你怎么这么赚?”
沈令伊笑容灿烂,踢掉拖鞋,两腿盘到沙发上,满不在乎地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当然不是我的钱,我一个小明星,再富能富到哪里去。”
全蓁偏头看她。
其实跟刚刚认识起,她看上去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从前的沈令伊美则美矣,但总有那么几分被现实束缚的框架,但现在她好似热烈的红玫瑰,张扬,明艳,不可方物。
都说红气养人,其实财气,也照样能将一个人养得风生水起,宛如焕然新生。
全蓁偏头问,“他是不是很喜欢你?”
沈令伊歪头,笑出一声,“什么叫喜欢?他们这种人,为自己钟意的女人配一套居所是基本操作,本意当然还是为他们自己,固定的住所待起来当然更加舒服,更加放松,更加的,心无旁骛。”
沈令伊说着,点了根女士香烟,细细的滤嘴咬在唇边,她轻轻吹一口,烟雾弥漫开来,模糊她美艳的面庞。
全蓁见状长长叹出一声。
沈令伊笑,“怎么了,唉声叹气的,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打听我的感情生活?”
“不是。”全蓁平静下来,反而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我问你伊伊,一个男人趁你熟睡,偷偷吻了你一下,这代表什么?”
“两个可能。”沈令伊抽了一口,便觉得不舒服,皱两下眉,嫌弃地将烟搭在桌沿,没再去碰,“一,他喜欢你,二,他想睡你。”
“怎么样?”沈令伊凑近,眨眨眼,“你觉得梁世桢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全蓁吓一跳,身体向后仰倒,“我没说是他。”
沈令伊“啧”了声,“你身边这些男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说说吧,”她一眼看透,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搞清楚了吗?到底喜不喜欢?”
这话一出,空气里陷入一阵沉默。
维港的游轮自身后穿过,红日高悬,水面波光潋滟着染上它的些许色彩,浮光跃金般的梦幻。
喜欢,还是不喜欢。
全蓁垂下眼眸,扣住心扉,扪心自问。
今天,当那个吻停留时,她的欣喜大过于惊讶吗。
当它结束时,她的不舍t大过于庆幸吗。
当门彻底阖上时,她感受到的是屈辱还是心悸?
而在那之前,当他靠近,她的心是为谁而跳动,她的呼吸是为谁而变得纷乱,她的眼神又是为谁而变得茫然无措。
她的情绪因他而起伏,她生气,她控诉,她委屈,可这本质上,不都是在意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吗。
倘若她不喜欢,一丝好感也无,又怎么会赋予他靠近她的资格。
所以,她喜欢吗。
答案显而易见。
——喜欢。
沈令伊乐了,“你竟然真的喜欢他!”她激动得站起来赤脚在屋内转了几个圈,“你知道吗蓁蓁,我以为你不会爱上任何人。不对,”她纠正,“是很难。”
“我觉得你好难爱上别人。”
全蓁不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给别人竟然是这种印象,她浅笑一下,“有这么夸张吗?”
“有!”沈令伊看着她,问,“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进大学的时候,当时有位学长跟你告白,那可是校草哎,你说拒绝就拒绝了,那叫一个果断利落且干脆!简直一战成名。我听说那个校草后来看到你这种类型的女生都绕道走。”
全蓁完全忘记这件事,惊奇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沈令伊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那是因为……我之前暗恋过他一阵来着。”
“暗恋?”全蓁觉得不可思议,“沈小姐,你长这个样子,还有必要暗恋别人?”
沈令伊难得露出几分羞赧,“害,年纪轻的时候不懂事嘛。”
正说着,一旁的卧室门自里面打开,叶怀谦双手抱臂,倚在门口,面色看着有点阴沉,“什么暗恋?”
全蓁没料到屋里竟然还有别人,她瞳孔微张,转头看向沈令伊:还有别人,你怎么不说。
沈令伊耸肩,她也很无辜: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快就醒了呀。
两人眼神交汇间,叶怀谦自顾自走过来,熟稔地拿起茶几上沈令伊那根没抽完的烟,压入口中。
女士烟的口味很清淡,连抽来打发时间都不大够格。
叶怀谦刚睡醒,神情慵懒,歪靠在沙发一侧,百无聊赖盯着沈令伊脖颈背后那片肌肤。
沈令伊被他看得后背发毛,转身软下声音,怯生生地问,“你怎么醒了啊?”
叶怀谦瞥她一眼,“你太吵了。”
沈令伊:“……”
“问你呢。”方才那个问题未曾得到回答,叶怀谦不大高兴,他不高兴时眼眸是微微垂着的,有点漫不经心的意味,“什么暗恋?”
沈令伊疯了才可能承认,她转动两下眼眸,淡定地说,“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是我听错了吗?”叶怀谦偏头,问一旁的全蓁。
全蓁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她赶忙坐正,十分上道地摇头,“应该是听错了,我们没有聊这个。”
叶怀谦讥笑一声,看着沈令伊,没说话。
沈令伊心中一凛,她知道叶怀谦不信。
他一不信,就喜欢折腾她,光想到这点,她双腿便不住发软,有点站不住了。
沈令伊扶着沙发,沉默良久,脑中转得飞快。
正在这时,全蓁抓起包,站起身,“那个……我还是先走吧?”
姐妹局莫名夹了个男人,怎么待怎么尴尬。
全蓁觉得自己好像人形电灯泡,只想逃离。
沈令伊见状眼疾手快抱住她的手臂,“我跟你一起走!”
全蓁一下顿住,“真的?”
“真的真的!”沈令伊点头如捣蒜,“正好我也饿了,我们可以先去吃个午饭,再……”
话没说完,面前的路忽的被叶怀谦伸腿拦了下。
他抬头看向全蓁,很客气的口吻,“请全小姐到外面等一等,她随后再来。”
沈令伊脸色垮下来。
等公寓门关上,她忍不住小声嘟囔,“干嘛啊?”
叶怀谦看她一眼,忽的起身一把扣住她的腰,将人拉坐到身上,笑得格外不怀好意,“你说我干嘛?”
沈令伊被他带得一个踉跄,他坐在沙发内,她便只能半跪在他面前,面前就是叶怀谦那张寡冷的脸,她很难再去想别的。
知道他大概是听到那些话不高兴了,沈令伊也不扭捏作态,直接两手勾住他脖子,在他唇上印了下。
“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嘛。”沈令伊故意掐着嗓子,嗲声嗲气。
然而叶怀谦不为所动,保持着低头看她的姿势。
沈令伊见状不够,便又多亲了两下。
她涂着唇釉,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叶怀谦嫌弃得将人拎远,抽来一张纸巾,“擦了。”
沈令伊睁大眼,捂住唇,委屈巴巴,“我刚涂的……”
但叶怀谦哪里肯给她选择的余地,直接上手,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掐着她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浅尝辄止算什么接吻。
既然低头,就一定要片甲不留才好。
等到沈令伊再次出来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的确不算长的时间。
叶怀谦说话算话,说是一会就真的是一会。
但……全蓁狐疑探头看去一眼,“伊伊,你今天的口红好红啊。”
沈令伊一听,直接炸毛,对着大门张牙舞爪无声发泄一通。
最终愤愤离开,经过拐角后才敢压着声音怒骂,“什么口红呀,都是叶怀谦那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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