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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天气(咬枝绿)


那些科技感十足的显示器上的心动是虚拟的,但这些来来往往的游客们带来的却是真正的爱。
已有,才会显示,虚拟,代表真实。
傅润宜终于如愿跟原惟去里面走了一圈。
她本来以为原惟对那个会亮一堆粉红爱心的交互设计没有兴趣,没想到原惟有点直奔“心动之鼓”而去的意思。
很不凑巧,体验馆的部分设备在维修,好像后台的程序设置出现了一些故障。
周围几乎都是来玩的情侣。
傅润宜贴在原惟身边,被原惟牵着手,没什么遗憾地说:“之前上个月好像也坏了。”
原惟脸色不好,语气非常公事公办,像上司批评下属:“这技术团队够差的。”
“我觉得那个应该也不是很好玩。”
傅润宜简单安慰,晃了晃原惟的胳膊说,“我们去买扇子吧,好像是新出的文创周边。”
傅润宜已经看到好几个女生手上都拿着同样的扇子。
编鼓博物馆入夏才开放了艺术装置的展厅,里头有上千把竹扇,堆成各种迷宫一样的造型,吸引游客来打卡拍照,新文创也是据此推出,叫“造句扇”,造型精致,扇柄坠着流苏,扇面跟爱情有关,看起来像是跟装置馆联合来割小情侣韭菜的。
但被割的韭菜小情侣们似乎都很开心。
傅润宜也不例外。
拿到扇子,她就开始想要往上面写什么。
印着淡墨底纹的扇面上,只有一句话待填空的话。
喜欢你,就像喜欢——
傅润宜在桌子拿了一支笔,在旁边的小台子上写好了,这时文创角落的人忽然变得很多,她将笔放回去,跟原惟逆着一大波的人潮往跟疏松的出口走去。
原惟拿着一小束花,还是傅润宜喜欢的搭配,白桔梗配蓝绣球,他牵着傅润宜的一侧手,往另一侧瞥去一眼。
原惟问傅润宜刚刚偷偷摸摸写了什么。
博物馆的大门就在不远处,午后明亮的光线直直照射进来,傅润宜抬起手,举那柄扇子给原惟看。
柔光映透扇面,呈半透明状,衬得傅润宜的字迹越发清晰。
上面写着——
喜欢你,就像喜欢晴天。
即使太阳不出现的时候,也会一直喜欢。

跟明家人吃饭,比傅润宜想象中轻松。
席间,只有明成杰一开始看她的眼神有些忿郁,好似傅润宜是什么化成人形的小妖精出来祸害人间,且偏偏要祸害他的表哥,旁人都对傅润宜笑语相迎,只有他火眼金睛窥见真相。
但明成杰也挺怂的,被原惟冷冷瞪去一眼,就不敢往傅润宜这儿瞄了。
总之这顿饭吃得很和谐,结束得也很轻松。
但很快,傅润宜又感觉到一些烦忧。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姨婆他们说自己即将结婚的事,这有些突然,毕竟之前几次回去,问及对象,她还每每都还摇头说自己没有。
姨婆很可能会怀疑傅润宜是被问多了、嫌烦了,于是就随便找了一个人应付结婚。万一真这样生了误会,少不得要苦口婆心地劝傅润宜。
傅润宜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阿同倒是先欢欣雀跃地打来一通电话。
带来的也是一个好消息。
阿同在电话里说:“润宜,我的篮球场建好了!我就说吧,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会实现哦!而且会很快实现!”
听着阿同快乐的声音,傅润宜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晚饭后,找了一部电影来看,客厅是昏暗的,因电话响起而按下暂停的投影仍亮着,定格在某一帧情节,小猫从茶几上的投影仪前走过,小小身体忽然被映成庞然大物,像是自己吓到自己,迅疾地从茶几上跳开,喵了一声。
而空气里,满是爆米花的香甜气息。
傅润宜点开外放,跟原惟一起听,并告诉原惟,阿同的篮球场建好了,姨婆他们大概要帮阿同庆祝。
这是个非常好的回镇上的契机。
阿同说他的篮球场多漂亮,他多喜欢。
傅润宜想起不久前阿同才刚过完的生日,那天她的心情实在低落,连阿同都感觉到了,阿同分给她一个愿望,说让傅润宜赶快许一件开心的事情。
潦草闭眼再睁开,蜡烛熄灭。
黑暗骤袭的一瞬,傅润宜也清醒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很贪心地许两个愿望——她想见原惟,还想要原惟回来。
如阿同所说,他每年的生日愿望都会实现,所以哪怕是贪心的第四个愿望,此刻也都实现了。
傅润宜看着原惟,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像面前这一大桶的爆米花,甜蜜堆满,轻盈又充实。
说完篮球场,阿同忽然提及另一个话题。
“润宜,你想爬山吗?”
傅润宜想起来,四月底带阿同去爬清潭山那次,因她扭到脚不得不半路折返,阿同当时觉得很遗憾,或许还惦记着这件未完成的事。
“你想爬山是吗?”傅润宜问。
阿同难得出现扭捏,通常傅润宜问什么他都会很干脆地回答,这次却好像很困难,他犹犹豫豫半天才出声说:“现在也不是特别想……”
毕竟他的篮球场建起来,阿同现在最喜欢自己的篮球场,不是很想去别的地方。
“但是……润宜,你要去吗?许医生说他可以带我们去,他说爬爬山,你会开心。”
傅润宜许久没听到“许医生”的名字了,当下一愣,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热情邀请她和阿同出门去爬山。
她不免有些纳闷,要阿同讲清楚来龙去脉。
阿同缺乏重点地说,许医生昨天回镇上了,来了家里,发现阿同的新篮球场,许医生一番赞美还表示很羡慕,阿同非常大方地说许医生也可以随时来玩。
许医生感谢阿同,说阿同人很好,然后问:“你那个篮球老师有没有来过?”
阿同立时有些不开心了。
因为他想到自己生日那天傅润宜坐在那边的石凳上不想说话的样子,阿同垂丧着脸,摇摇头说:“哥哥走了,润宜说他不会来的。”
许医生倒有些闻悲生喜,立即追问:“是吗?走了?那润宜很难过吗?”
阿同说润宜好像很难过。
于是许医生就提出了重新爬山的想法,他跟阿同说,他们陪润宜去爬清潭山,再给润宜买冰淇淋,润宜就不会再难过了。
阿同觉得有道理,答应去跟傅润宜提议。
原惟手肘支在沙发上,手指松松握拳,手背撑着脑袋,在旁听了,微微点着头,嘉许道:“许医生还是这么好,还是这么会关心人。”
傅润宜却没法镇定自若。
她不是阿同,她当然听得出,这些转述的话里暗含的意思,许医生好像以为她失恋了急需关心……
阿同听到原惟的说话声音,“润宜!是谁在说话?”
原惟凑近听筒,故作些许失望,说:“阿同,你忘了谁教你打球的了吗?”
阿同立即兴奋不已,在那边一连串叫着哥哥,把刚刚跟傅润宜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并说自己的进步有多么大,想邀请原惟来看他的篮球场,问他有没有时间。
“好啊,我有时间。”原惟答应得干脆,然后顿了一下,自然地转折,“但是——爬山应该没有时间了。”
阿同也变得很干脆:“那就不去爬山了!”
原惟优柔寡断又为人着想,声音缓缓愁着:“那许医生怎么办呢?”
阿同脑袋里想办法的机制简单高效,排除自己和润宜,结果显而易见。
阿同说:“许医生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爬山!”
原惟应和说:“也是,许医生自己一个人应该可以的。”
阿同佐证道:“嗯!许医生不需要别人照顾的!许医生很厉害,许医生一个人可以做很多事。”
“许医生很不错。”原惟不吝赞赏,又为阿同着想,“但你已经答应许医生帮他约傅润宜爬山了,现在要怎么跟他解释?”
傅润宜一直在旁抿着嘴,几次想笑又忍住,她觉得原惟有点恶劣,这种恶劣不使人生厌,但令人窘然,她想打断,但插不上话。
阿同也一下苦恼起来。
是啊,他已经答应了。
但是阿同想了想,有了自己的主意:“我可以跟许医生说,润宜好像不需要去爬山了。”
原惟问:“那许医生问你为什么,你又要怎么说?”
阿同说:“我就说,因为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润宜就不难过了。”
太羞耻了。
羞耻到没法再忍,傅润宜急忙喊了一声“阿同”,并试图解释,“我什么时候说过因为哥哥走了我就难过了?我没有说过。”
阿同理直气壮:“可是我看出来了。”
原惟嘴角微扬,看着傅润宜,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拉偏架,“阿同都说他看出来了。”
阿同力证自己没有说假话:“哥哥,我真的看出来了!”
原惟声音温和:“我知道,哥哥相信你。”
傅润宜脸都红了,忍无可忍地小声道:“你别再逗阿同了!”
原惟倒泰然自若地反驳:“我哪有逗阿同?”
傅润宜立时听懂言外之意。
他没有逗阿同,他一直在逗她,于是双颊更加发烫。
原惟嘱咐阿同:“下次许医生给你打电话,你要帮忙感谢一下他的邀请,就说傅润宜最近忙着结婚,现在没空去爬山。”
阿同很听话,却没有任何好奇。
因为他之前就已经问过润宜,结婚是干什么的,他们已经得出结论,结婚好像很多余,但是润宜的话,他都会听,润宜想做的事,哪怕多余,阿同也会支持。
过了两天,傅润宜就带着原惟回了镇上。
原惟问过他舅妈,按照新湾本地的礼节带去不少东西,他带着阿同在门口的篮球场打球。
傅润宜和姨婆坐在屋檐下说话。
姨婆虽然第一次见原惟,但对原惟并不全然陌生,她说阿同在家里提过好几次教他打篮球的哥哥。
知道傅润宜很快就要去崇北筹备婚礼,姨婆一时手忙脚乱,她已经不通时下的婚俗,不知道要给傅润宜准备些什么才好。
傅润宜拜托姨婆帮忙剪几张喜字,虽然是很容易买的东西,但她觉得姨婆亲手剪的更有意义。
回去后,又在便利店买了香烟。
傅润宜跟对门大哥当了多年的邻居,大哥虽然面相显凶,但为人一贯大气豪爽,进出碰上都会主动跟傅润宜打招呼,经常跟傅润宜说有事吱声,别不好意思。
但傅润宜偏偏就是这种不好意思的人,找别人帮忙对她来说,是一种对他人的打扰,最好能免则免。
想到之前原惟几分钟的功夫就去大哥的冰箱里拿回来了青菜和葱,傅润宜去按大哥门铃时也多了些勇气。
傅润宜没打听过大哥的具体职业,不过能看出来他作息不规律,昼夜颠倒是常事。
所以已经是晚饭时间,对面的门打来,露出一张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犯困脸,傅润宜也不太意外。
倒是大哥看见傅润宜很是意外,抓了抓脸,问:“出啥事了啊?”
傅润宜深吸了一口气。
她下午跟原惟去附近逛了喜事店,买了糖果和红彤彤的礼盒,这会儿香烟和糖果都已经在小盒子里码好,上头放着一张喜字。
她对大哥说:“打扰了,就是,我过两天要去外地准备结婚,到时候能不能请你帮忙把这个喜字贴在我家门口?”
大哥接过盒子,看着大红喜字,像是更懵了:“不是,我之前跟你开玩笑的,真要装扮婚房啊?”
傅润宜回答:“嗯,还是装扮一下吧。”
“成!”大哥应下来,“那具体是哪天结婚?”
日子还没定,好像还要拿八字去算。
傅润宜说:“我到时候会在微信上提前告诉你,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大哥笑道:“这都不算事儿,一点也不麻烦,有事你吱声就成,那你这结婚之后还回不回来住了?”
傅润宜扭头看了一眼靠着自家门口的原惟,说:“回来的,每年都会回来。”
傅润宜都跟庞茹和姨婆说好了,她们会定期过来帮忙打扫一下房子,将傅润宜的小屋子维持在一个随时回来随时可以住人的状态。
阳台有些需要定期浇水的娇气盆栽,傅润宜担心没人照料会死掉,送给了楼里的大姨。
傅润宜需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她还是希望她的小屋子可以尽量维持原样。
照片墙上的拍立得,她要挑几张带走。
她攒下的拍立得照片有厚厚一沓,夹在网格墙上的都是她特别喜欢的,挑走几张,只要再翻几张出来补上就不会有空缺感。
傅润宜低头翻找,却意外发现一张叫她心头一震的照片。
这张相纸还很新,拍摄于上个月。
那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5月20日,那天下午她跟原惟在小广场有些莫名其妙地被热情的工作人员拉去参加情人节的活动,拍下这张照片。
照片里,原惟穿着白衬衫,傅润宜穿着一条无袖的风琴裙,她165,原惟187,她跟原惟身高差了二十多厘米,平时她站在原惟面前,只到原惟的肩膀位置。
给她们拍照的是一个特别热情的小姐姐,说他们距离太远了,叫他们凑近一点、亲密一点。
话落,傅润宜就感觉耳边扫来一抹浅浅的呼吸,感知到另一个人的靠近,原惟站在她身后,手掌轻轻搭着她的一侧肩,稍弯下一点脖颈。
傅润宜没忍住弯了弯唇。
画面也在那一刻定格。
照片出来后,小姐姐夸他们很好看,问他们是不是模特,傅润宜说,自己是,原惟不是。
旁边的工作人员很惊讶:“他不是吗?可他很上镜,你们两个都很好看。”
傅润宜去看墙上的那张拍立得,原惟的确很上镜,但她此刻才知道,原惟刚刚配合地低下头来表现亲密,却并没有听从工作人员“看镜头”的指令。
他目光所向,看的是傅润宜。
所以在那一片男女皆目视前方的照片墙上,唯独他们这张有些不一样的氛围感。
是很好看的。
所以明明领了小礼品才配合拍的照片,她还是想要在活动后拿回来。
她想要那一瞬间看向她的原惟。
她想知道原惟可能在那张照片后面写了什么字。
但是那天晚上,傅润宜一个人折返回小广场,并没有找到。
此刻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张曾经翻遍了活动现场也找不到的拍立得照片,会这样出现在她家里,放在她一贯存放拍立得照片的小盒子里。
她看了看照片里的原惟和微笑的自己,将这张曾经想要却不得的照片,翻过来。
按原惟的风格,别人让他为一张照片留一些印迹,他大概只会写一串简单的日期。至多再加一句,天气晴。
但小小的照片背后,除了日期,更醒目地写了另一句话。
傅润宜非常好。
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这不是原惟会说的话。
但却是傅润宜非常确定的表述风格。
傅润宜忽的眼底一酸。

傅润宜收拾出一些要带去崇北的小玩意,零零碎碎摊在沙发上,像个小型的跳蚤市场,原惟用打包纸一一裹住并标记,帮傅润宜收纳进箱子里。
时不时,原惟会好奇这些东西,翻翻造型别致的小书,按一下玩具的发条,扯一扯可以伸缩的毛绒兔子腿。
傅润宜走过去,把那张拍立得递到原惟眼前,“你看,我刚刚找到的!”
原惟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得近乎反常,很淡地“哦”了一声。
傅润宜问:“这个是怎么找到的?”
那天傅润宜找了很久,活动之后,布景被暴力拆除,很多照片都散在地上,还有一部分黏在背景板上,傅润宜连被弄坏撕坏的照片都翻过来查了一遍,不可能有遗漏。
但是傅润宜没有找到。
难不成原惟比她去得更早?
可那个时候原惟应该在陪他舅舅参加宴会,没办法到小广场来翻垃圾。
她也想象不到原惟翻垃圾的样子……
傅润宜疑惑道:“你很早就去翻垃圾了吗?我是活动一结束就回去的,你比我还早吗?”
原惟蹙眉,觉得傅润宜寥寥两句话把他们讲得十分心酸狼狈,好像他跟她在比赛翻垃圾。
原惟面无表情:“没有翻垃圾。”
傅润宜好像不太信:“……那这个是怎么找到的呢?”
原惟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说谎,他的确没有去翻那一地的活动垃圾,因为他在露台上看到傅润宜已经找过一遍,他确定以傅润宜的细心程度,不会有遗漏,照片应该不在其中。
傅润宜一个人走到路边等车,还频频朝那些活动废材看去的样子,低落又伤心。
那一刻,原惟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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