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车以后, 活动范围自然就扩大了不少。
“老师说,要分享假期去哪里玩。”惠乖乖爬上汽车后排的儿童椅上,系好安全带, 一板一眼地从小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妈妈帮我写。”
他把这当成了某种汇报任务, 学着妈妈平时的样子,觉得自己也要做笔记。
“不行哦,这是惠的作业, 不是妈妈的作业。”晓坐进副驾驶, 回头教育儿子。
惠:“可是我不会写字。”
晓:“那就画出来嘛。”
“写什么, 不是有照片吗?”甚尔坐在驾驶座上, 不明白这娘俩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麻烦的手写笔记, “把家里的相册背过去,够你说的。”
从惠出生以来,晓保存了好多照片,书柜里有一排全是。
惠听完眼睛一亮, 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但笔记还是要做。
“我要写。”他固执道, “就要写。”
他觉得妈妈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真的太酷了,他也要。
可是他现在又还太小,虽然相比于其他小朋友已经认了很多字了, 但是还是不会写字……惠抬头透过后视镜, 委屈巴巴地与爸爸对视。
接收到儿子信号的甚尔:“……”
他才懒得跟在小孩背后做笔录员呢。
于是甚尔选择启动汽车, 假装没看见。
被爸爸妈妈同时抛弃的惠顿时孤立无援, 抱着小本子不知所措。
晓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沮丧的儿子, “已经是小男子汉了,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知道吗?不懂的才可以问爸爸妈妈,不可以把自己的事情推给别人。”
惠憋嘴:“知道了……”
假期游玩的目的地是一家新开的水族馆。
“哇,好大。”晓牵着惠的手下了车,一抬头看见水族馆大门,惊叹道,“宝宝快看,上面有鲨鱼。”
全新的水族馆处处都带着鲜艳的色彩,为了吸引顾客,特地选择在学生放假的假期开张,周围有不少卡通图像,热闹的人群中多是带着孩子来游玩的家长。
惠仰头看见漂亮的卡通大门,马上就把刚刚的郁闷抛到了脑后,看到门边卖气球的摊位,兴奋地晃了晃妈妈的手,“妈妈,我想要那边的气球!”
两分钟后,抓着一只海胆气球,惠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兴高采烈地踏进了水族馆的大门。
新开的水族馆果然不负盛名,不仅展示的海洋生物品种繁多,还有许多可互动的表演节目,亲子游戏也不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要先从哪里开始。
“妈妈!发光鱼!”惠一进馆内,就被迎面而来的水墙吸引住了注意力,拉着妈妈就往前跑。
巨大的透明玻璃墙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探头朝里面看去,仿佛置身于海底。
各种形体的游鱼从他们眼前飘过,就好像在倒立的天空中飞翔。
“那是水母。”晓蹲下身子把惠抱了起来,让他看得更高,“宝宝还能认出什么鱼?”
“水母?”惠瞪大了眼睛,他在画册里看到过水母,但是不知道原来现实中的水母看上去那么轻薄,像塑料袋。
甚尔跟在母子俩身后,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踱到两人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头黑色的魔鬼鱼从他眼前飞了过去,视线逐渐聚焦到面前的玻璃墙上。
看上去挺脆,靠谱吗?
“快站好,妈妈给你拍张照。”
一转眼,晓就已经掏出了照相机,给惠左右拍了好几张。
“我们也一起拍一张吧。”晓左右看了看,想找个路人帮忙。
甚尔围观了一会儿,见此走上前,“不用。”
然后把晓手中的照相机递给惠拿着,再让她把惠抱起来。
“做什么……哇啊啊——!”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纷纷朝他们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甚尔一抬手,用一只手臂就把母子俩一起抱了起来。
“拍一张就得找一个人吗?”甚尔仰头示意儿子,“就这么拍吧。”
晓害羞死了,“等……怎么也不说一声!”
她还穿着白裙子呢!
而惠已经坐在妈妈怀里,淡定地摆弄好了相机,“按这里吗,爸爸?”
“把镜头翻过来。”晓只想快点结束,红着脸连声催促,“把爸爸也拍进去。”
惠努力伸长小手,“爸爸,茄子。”
甚尔努力勾起嘴角。
最后照片里,是惊慌失措的妈妈,淡定的儿子,还有凶神恶煞的爸爸。
晓看到成品当即笑出了声。
惠探头,“爸爸好吓人。”
“像怪兽。”
甚尔:“……”
水族馆里除了海底通道,还有水上表演,惠摸到了虎鲸滑滑的皮肤,看到了企鹅憨态可掬的身影,还把气球送给了小海豚。
然而接下来的每张照片里,怪兽爸爸都拒绝再露出任何笑容。
趁着甚尔走在前头,晓蹲下身子凑到惠的耳边,自以为小声道:“爸爸伤心了哦。”
惠一惊,“爸爸伤心了吗?”
晓憋着笑,煞有其事地点头。
前头听到一切的甚尔:“……”
不,我没有。
惠也觉得没有,在他的印象里,爸爸的情绪非常稳定,甚至连做了一个下午的炖肉不小心被他碰掉了都不会生气。
虽然这之后会告诉妈妈,然后妈妈就会教训他……
惠疑惑地歪了歪头,哒哒哒地跑到爸爸身边,拉住他的小拇指,仰头,“爸爸不要不高兴。”
甚尔低头,“没有不高兴。”
惠:“那妈妈说你不高兴。”
甚尔:“你妈妈胡说的。”
晓在后头一边偷笑一边举起照相机。
美好的回忆在此定格。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角落里突然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声,随即就是小孩子刺耳的嚎哭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吵吗!!”
“丢脸的是你又不是我!”
“真是一天都不得消停!!”
“哇啊啊啊——!!”
惠也被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爸爸背后。
“怎么回事啊?”晓来到父子俩身旁,朝喧闹的中心看去。
甚尔弯腰把害怕的惠抱了起来,“看就知道了。”
一男一女两名成年人不顾形象地互相嘶吼,旁边的孩子无助地大声哭泣。
估计是哪对家长带孩子出来玩,结果半路吵起来了吧。
“啊,妈妈。”惠一愣,忽然伸出手拽了拽甚尔的衣领,然后指了指那名正在哭泣的小孩,“那是小帽子。”
暑假期间,在亲子活动的热门场所遇到同班同学也不是一件怪事。
晓对这个小帽子同学也有印象,之前惠回家有跟她说过班里有个奇怪的孩子,每天都不怎么说话,一来就带着个帽子躲进角落里,跟大家玩的时候也是帽子不离身,于是大家都叫他小帽子。
“那就是小帽子同学吗?”晓见孩子哭得满脸通红,但是隔壁两个大人却完全不管的样子,心头难过,起了恻隐之心,“惠,你去悄悄地把他带过来好不好?”
两个大人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冷静不下来了,他们外人也没办法插进去,还是先把孩子安抚好再说吧。
惠乖巧地点头,从爸爸身上跳下来,还非常有隐蔽意识地在几个大柱子背后灵巧走位,偷偷地靠近了小帽子。
被惠牵到跟前了,晓才发现原来帽子底下是个短头发的小女孩。
晓把纸巾递给惠,让惠再递给她。
惠:“给你,不哭了。”
也许是看到了同学,小帽子努力忍住了哭声,却没有接过惠给的纸巾,只是抽泣地用手臂狠狠擦了擦眼睛。
晓顿觉怜爱,“别害怕,阿姨给你买冰淇淋。”
不远处的争吵声还在持续,但晓也不好带着孩子离开父母太远,便打发甚尔去买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回来。
结果甚尔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糖果,“这个够吗?”
晓一看糖果是从甚尔口袋里掏出来的,顿时警觉。
晓:“哪里来的糖果?”
甚尔是不吃糖的,而他们家唯一喜欢吃糖的人,不巧,现在正在被限制吃糖。
甚尔默默低头与儿子对视。
惠:“……”
晓:“惠,妈妈说过糖吃多了会长蛀牙的吧!”
惠捂住耳朵,甚尔望天。
晓:“亲爱的!”
甚尔:“……”
他现在说他毫不知情还来得及吗?
来是来不及了,但好歹行动未遂,还能戴罪立功。
糖果果然是小朋友中的硬通货,吃了惠递过去的软糖,小帽子果然止住了哭声,只是还是低着头不愿意讲话,听到父母的争吵声还会下意识地一缩肩膀,往惠的背后躲。
看这模样,应该是对父母这样的状态习惯了。
晓伸手摸了摸小帽子的头,“你今天也是来水族馆玩的吗?”
小帽子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见孩子还是害怕,对她也颇警惕,晓无奈只好让惠多陪陪同学,自己跟甚尔站到了一边,看着他们。
可是惠跟小帽子也不熟,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想却是小帽子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你爸爸会给你带糖。”她道。
惠一听到这个,脸顿时垮了下来,“但是被妈妈发现了。”
笨蛋老爸。
小帽子闻言点了点头,抬眼朝甚尔和晓的方向看去。
估计还在因为孩子的糖果唠叨,晓双手抱胸对着甚尔指指点点,埋怨不停,甚尔当即举手投降,一米八以上的大高个愣是一个字不敢回嘴,脸上面无表情,望着妻子的眼底却带着几分笑意。
不像是有了孩子的父母,倒像是小情侣打情骂俏。
小帽子眼底闪过一丝羡慕,“我爸爸说,男人这样是丢人的。”
“为什么?”惠真诚疑惑。
小帽子:“不知道。你的爸爸是妈妈吗?”
爸爸说,女人不能在吵架的时候顶嘴。
惠想了想,不知道她指的什么意思,但领悟大概是在炫耀老爸,“我的爸爸很厉害。”
“他会瞬间移动!”
突然从那里,变到那里!
小帽子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哇!”
“还可以把东西打碎!”惠崇拜地瞪大了眼睛。
小帽子指了指深海墙:“那边的鱼缸也可以吗?”
惠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
小帽子一皱眉,生气道:“不可能!你骗人!”
妈妈说超人都是假的!
“我没有骗人!”惠也生气了,“我爸爸就是可以!”
“你骗人!”
两个小孩好好地突然就吵了起来,晓一惊,连忙上前把他们拉开,“不可以吵架!”
惠:“妈妈她冤枉我!”
小帽子一见晓来了,又不说话了,但是眼神看上去显然并不服输。
晓只好问清楚情况,“她冤枉你什么了?”
听完前因后果的晓头冒问号。
虽然甚尔确实力气很大啦,但是水族馆的玻璃壁能够抵抗成吨级别的水压,肯定不是人类徒手能够破坏的啊!
一旁的甚尔:……不是说小孩不记事吗?
“我没有骗人。”惠委屈,“爸爸!”
晓哭笑不得,“这……”
小孩子对崇拜的爸爸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很正常的,但他们也不好戳破……
就在晓为如何守护幼小的心灵焦头烂额的时候,那边吵架的两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孩子不见了,一边互相指责,一边着急忙慌地四处寻找起来。
“都怪你!没用的东西!”
“孩子被你教得连不乱跑都不会,你才没用!”
晓见此连忙就想招手示意两人孩子在这,结果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甚尔眼神一凝,扬身一扑,瞬间将妻儿罩进了怀里。
而此时,在普通人看不见的视野中,从争吵的夫妻二人身上凝聚出条条黑丝在空中汇聚,互相的埋怨与羞辱终于还是突破了边界,结出了诅咒的果实。
下一秒,玻璃壁碎裂的闷响炸起!
“砰——!”
“啊——!”
玻璃碎渣纷飞,新生的咒灵沿着破口扬长而去,成吨的水压猛地将破口撕碎,万幸玻璃成块状隔离,并没有成片破碎,水柱喷涌而出,现场尖叫声划破空气,所有人顿时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
“坏了!玻璃坏了!”
慌乱中,人群向出口涌去,场地内水位迅速上升,不过转眼就到了成人膝盖处。
有工作人员在这时大喊:“紧急制动!快!”
甚尔当即抬头,顺着工作人员跑去的方向很快就看见了二百米外的制动把手。
然而水流湍急,水位涨得很快,制动把手所在的地方还在水柱附近,以工作人员目前的移动速度,估计还没到那里,就要被水流淹没了。
而制动打开,另一头的泄水闸开启,泄水还需要时间。
电光火石之间,甚尔立马站起身子,低头朝晓道:“你先带着孩子们离开!”说完也不等晓反应过来,就往制动把手的方向走去。
“甚尔!”晓第一时间就将孩子们护到了自己身下,眼见着甚尔离去,顿时不再犹豫,将两个孩子推上高处,往出口的方向蹚水而去。
在一群被水浪裹挟得动弹不得的人群中,甚尔逆流而上,行走宛如平地,仿佛周身的水流不存在一样,连高压水柱都视若无物地穿行而过,直把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水位迅速上涨到了腰部的高度,甚尔来到闸门前,一拳敲碎防护玻璃,拉下其中的把手。
紧接着,临近的机房里顿时传来铁器转动的声音,周围水位的上涨速度迅速下降,直至停止,水缸里的鱼也顺着打开的紧急闸门游了出去。
危机解除。
工作人员这时才勉强赶到甚尔身边,“感谢!太感谢你了!”
一片狼藉中,晓把孩子推上了漂浮在水中的桌子上,自己还全身泡在水里,一转头,透过起伏的水面,看见了被工作人员抓着手不放的甚尔。
她松了口气,但心头又察觉到一丝诡异。
“我就说我爸爸很厉害吧!”惠得意炫耀。
小帽子还撇嘴不认。
“这算什么超人啊……”
第95章 窗纸
医生是对人体研究最为精细的职业之一, 为了探寻人类生老病死的缘由,人体的每一个器官甚至每一个细胞,他们都要了解。
即使是专攻于某一科室的医生也同样, 因为人体是一个整体, 有的时候出现在一个部位的症状, 很有可能却是由更远的一个器官病变导致的。
晓其实早就察觉到甚尔的身体与常人不同了。
毕竟是朝夕相处,肌肤相亲的丈夫,无论是令人惊叹的体检报告, 还是无需锻炼就自然保持的低体脂, 哪一项都足以令她产生疑惑。
但她都没有多想, 也不太在意, 总觉得估计是这里头涉及到了自己的某个知识盲区, 发生在甚尔身上的现象虽然稀有,但说不定也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同样发生着,只是她少见多怪而已。
然而奇怪的事越来越多了。
仔细想想,一切好像是从甚尔去巴西出差的那个夏天开始的。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在她眼前自动愈合的伤口, 即便之后所有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但那一瞬间的震撼依旧埋藏在她的内心深处, 被她刻意忽视,刻意逃避,刻意合理。
就像人受伤会下意识地避免疼痛, 她的世界观上出现了伤痕, 她便只能祈祷时间能让它快点自愈。
但这之后, 她又从甚尔身上发现了其他秘密。
来源灰色的耳坠, 超过常理的支出, 随身携带的匕首,甚至是有时回来时身上带着的隐隐血腥味……
她甚至怀疑甚尔是不是杀手, 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的007一样,日常在危险中徘徊,但一想到他曾经做过保镖,又觉得大概是他以前的职业习惯,更何况甚尔怎么可能做得了杀手的事呢?
每当回家看到刚出炉的新鲜晚餐时,晓都在心里摇头,暗笑自己想太多。
可一切又在那次生死边界的抢救中,回来了。
晓抚摸着孩子重新光滑的皮肤,强压着心中的震动,在紧张与恍惚中,不自觉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向依赖的丈夫脱口而出。
“刚刚孩子摔了一下,我还以为有伤口呢……哈哈……估计是我看茬眼了,最近手术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