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在神龛内部,正摆放着一个盒子,那盒子从外表看非常普通,仿佛平常人家经常用的便当盒放大版,放在造型精致的神龛里头,颇有些违和。
若是甚尔在这里,一定能当场认出,这就是昨天他从幸男手中截走,又还给孔时雨的盒子。
院长把头伸进去,将盒子打开。
两颗巴掌大的暗红色圆珠,静悄悄地躺在紫色的丝绒之上,里头仿佛有流光淌过,不时隐隐显现出野兽哀嚎的模样,妖异异常,若有人不小心看见,定然会大吃一惊。
“这样就可以了吧。”院长安心了。
之前那次的火灾可把他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有咒灵能够把神龛都毁了,瞬间就击破了他存在多年的安全感。
医院本来就容易有脏东西——只要是稍微对虚幻鬼神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这很符合常理,毕竟这里的人总在鬼门关旁徘徊,从那头留下点什么也不奇怪。
所以当年从上一任院长口中接触到咒术师的存在的时候,他也没有多么惊讶,反而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当虚幻鬼神成为了一种可研究的现实,并且这个研究课题里还存在着暗深此道的成熟专家,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要令人踏实一些。
因此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按照着那群咒术师的要求,兢兢业业地护着这个神龛,风雨无阻,从未放弃,甚至觉得不够,还把神龛从医院的角落里搬到住院部前,想着这样靠近应该更能震慑里头的赃物。
没想到神像竟然被毁了……
院长拍拍胸口,将神龛门重新关上。
没事,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强力的镇物了,虽然跟神像相比有点吓人,但毕竟是匠海父母找的门路,应该不会再有差错了。
果然还是得广结善缘啊,匠海父母也是,在那场大火中被晓救了性命的VIP客户也是……
听说好像之后就被绳之于法了,不过新闻上却没有报道,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了却了一桩心事的院长锁好神龛,慢悠悠地晃回了办公室。
与此同时,刚进更衣室打算换衣服的晓,终于发现自己的帆布包里少了一件东西。
“钥匙忘了!”晓一惊,随即又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用担心回家后因跟父亲的时间错开而进不去家门了。
等她回家的时候,甚尔肯定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这么想着,晓又高兴起来,出门遇到松本的时候,笑着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松本。”
“早上好。”松本看上去似乎只是路过,“今天你有手术?”
“有两台。”晓回答道,“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闻言松本眼睛一亮,说道:“那晚上……”
“她晚上没时间。”
旁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晓扭头看去,惊讶道:“甚尔?你怎么来了?”
松本忽然眼神一凝,看向甚尔,面色颇为不友善。
甚尔看都没看松本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到晓手里,“你的钥匙,今早落下了。”
“谢谢。特地给我送过来的啊?”晓心头暖乎乎的,“不用这么麻烦也行啊,反正你在家嘛。”
松本忽然面色一僵。
“反正就几分钟路。”甚尔耸耸肩,“而且今天晚上我还要去上班。”
说到这儿晓想起来了,“哦,对哦。”
今天甚尔调班了。
松本看了看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厌恶,“那我就先走了,再见夏烧。”
“哦……再见?”晓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发现松本已经走远了,“他怎么了啊?”
“谁知道。”甚尔并不在意。
“对了。”晓突然想起来,“我刚刚看到你的哥哥了。”
“哥哥?”甚尔一愣,“谁?”
他什么时候有哥哥了?
晓见甚尔这个反应,奇怪道:“就是在匠海家的时候帮我们带话的那位啊。”
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来的甚尔:“……”
哦,好像是有这回事儿。
“他怎么来了?”甚尔皱眉。
“不知道。”晓摇头,“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甚尔没太在意,只当他是因为有委托在东京,碰巧路过。
他现在惦记的是另外的事。
“你晚上想吃什么?”甚尔忽然咧嘴一笑,信心满满道,“我来做。”
晓大吃一惊,“你会吗?”
甚尔信誓旦旦,“会了。”
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煎鸡蛋的做法,其他菜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肯定没问题!
将整本菜谱都翻了一遍的甚尔觉得自己又行了!
晓却一脸狐疑。
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的手术意外地花了不少时间, 等到晓回到家的时候,甚尔已经准备出门了。
“哇,你真做了饭啊?”晓吃惊道, 她扫了一眼摆满菜肴的餐桌, 发现上面虽然菜式不多, 好几盘都是重复的菜品而且都已经被甚尔吃完,但闻着味道竟然觉得还不错,能吃。
默默把不能吃的都已经干完的甚尔冷静地站在一边, 镇定自诺地粉饰太平, “不算难。”
“好厉害, 这可是你第一次做饭呢。”晓非常惊喜, 毕竟在这之前甚尔还是个只会烫水泡泡面的末日求生人群。
她美滋滋地在餐桌旁坐下, 打算好好享受一番男朋友做的爱心晚宴,“我会好好吃完的!”
说着就完成了祷告,夹起其中一片肉放进了嘴里。
甚尔靠在冰箱上,双眼紧紧盯着晓开始咀嚼的红唇,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仿佛蓄势待发的黑豹, 随时准备冲锋。
他眼神本就可怕,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他这样,恐怕还以为他正琢磨着怎么抹掉猎物的脖子呢。
晓慢条斯理地将肉吃了下去, 顿了一下, 诚实地发表了看法, “有点老了呀, 是不是炒太久了?”
害怕没熟所以翻炒了半天的甚尔:“……”
“但是很好吃哦。”晓被甚尔严肃的表情逗笑了, 鼓励道,“虽然口感有点老, 但是调味完全没错呢,也没有什么腥味,已经很厉害了!”
“不用把我当小孩哄。”甚尔面无表情。
“我只是实话实说啊,你又不想听好话了?”晓指指点点。
“不过确实还有个地方需要你改进一下。”
“什么?”
“肉太多了。”晓控诉。
餐桌上十个盘子,七个空的全是装肉的,剩下三个也是一个菜两个肉,而且看上去甚尔根本就没动多少菜盘。
“营养不均衡啊!”晓眯了眯眼,一副真受不了你的样子,强硬道,“看来以后要给你多做点蔬菜才行了。”
“菜哪里够塞牙缝。”甚尔负隅顽抗。
“那也不能只吃肉啊。”晓干脆耍赖,“你听不听我的话?”
甚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听。”
哪儿敢不听啊,生气的时候那么可怕。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甚尔起身朝玄关走去,“那你吃吧,我去酒吧了。”
“好~”晓挥挥手,“碗筷我会洗的。”
“路上小心啊。”
吃饱喝足的甚尔到达酒吧的时候,里头已经灯红酒绿,十分热闹,卡座里也坐满了人,不时有端着盘子的侍者在周围走来走去。
吧台旁,幸男正无精打采地趴在吧台上打游戏,周围都是互相喝酒攀谈的成年人,显得他小小一个非常显眼,偶尔也有熟客逗弄他,都被他不高兴地拒绝了,好在其他人见此也不恼,纷纷哈哈大笑。
“幸男老是玩游戏也不行啊,让店长给你找个学校上学吧。”
“我才不要。”幸男撇过脸去,“上学还不如在店里帮忙……啊!”
他本是侧对着酒吧门口,此时一扭过头,顿时就注意到了从外头进来的甚尔,一时之间,昨天被杀气锁定的记忆瞬间涌让心头,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幸男大叫着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一溜烟钻进了柜台,躲在了姬奈的身后。
“嗯?”姬奈恰好刚调完一杯酒,注意到甚尔的到来,顿时神情复杂地皱了皱眉,面色似乎有些不虞,“他上次跟鬼塚换班了吧。”
见甚尔朝这边走了过来,幸男鼓起勇气伸出脑袋瞪了他一眼,又迅速地猫了回去,抬头朝姬奈道:“那,那我先回家了。”说完扭头就要跑。
“回来。”姬奈看不惯他这幅窝囊的样子,一个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你刚刚不还说要帮我搬酒吗?”
“又不缺我一个嘛!”
甚尔对小屁孩的心思没什么兴趣,走到吧台前问姬奈道:“还没开始吗?”
“今天的格斗赛推迟了。”姬奈看了看按理说算是迟到的甚尔一眼,耸了耸肩,“等会儿吧。”
甚尔察觉到了姬奈对自己的不满,不过他并不在意原因,“行。”
见甚尔在吧台前坐了下来,姬奈又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拽着幸男出了柜台。
自以为脱离了甚尔的侦查范围,幸男马上撅着个嘴,很不高兴道:“干嘛要对他态度那么好,他可是把店长的珠子给别人了啊!”
“小孩子懂什么。”姬奈扭头喊住经过的侍者,“入鹿,你也一起来。”
侍者温和地点头答应,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们三个正往酒吧后门走去的时候,正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等等,这位先生!今天是格斗场,要收门票——”
“禅院甚尔!”
突然一声枪响,砰的一声,仿佛空气被击碎,现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下意识一颤。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有枪,有人拿着枪!”
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尖叫声充满整个空间,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人全都拥挤着往远离正门的方向推搡而去,姬奈见此当机立断,快步上前打开后门,“大家!从这里撤离!”
幸男也被吓坏了,整个人怔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抬头,就见甚尔从高脚凳上下来,直直朝着门口的一群人迎了上去。
“禅院甚尔!”来人正是当时带着金色铃铛曾出现在医学交流会的禅院辉久,他看见甚尔走过来,疯癫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咬牙切齿道,“终于找到你了。”
上次的任务,最终禅院家内部认定辉久谎报情报,意图居功,以至于耽搁了时间,导致任务失败,认为他既对家族不忠,也对家族不诚。
这让辉久这段时间的日子可并不好过,族内不时向他投来的轻蔑与讥讽的目光,简直像是用刀刮他的骨肉,用岩浆烧灼他的心灵,不仅如此,上头对他的重视也一落千丈,现在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咒灵袱除任务都不再信任他了。
剧变的待遇让他难以忍受,而他越是痛苦,就越是无法控制地记恨甚尔。
他当时明明亲眼看见铃铛响动,除了甚尔,还有谁会动手脚!
“呸。”辉久抬起手枪,直指甚尔面门,“垃圾竟然还敢放肆!给我跪下!”
甚尔垂眸淡淡地看了一眼黝黑的枪口,双手抱胸。
然而就在幸男觉得他会逃跑的时候,甚尔却突然平静地伸出手,握住枪身,轻描淡写地一拧。
铁制的手枪在甚尔的手中仿佛是小孩玩弄的橡皮泥,他看上去甚至都没有使什么力气,那枪身就顺着他手指的形状向内缩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圆球。
“不好意思,我答应了人,不做危险的事情。”甚尔冷淡道,“不买门票,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辉久没想到甚尔会出手反抗,一下愣住了,听完甚尔的话后又反应了过来,眉毛倒竖就要发火,却被身后穿着和服的一名温婉女子阻止。
“辉久大人。”抚子垂头轻声提醒。
这时酒吧里的客人都已经尽数撤离,里头空旷安静,从靠近后门的拐角处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门口堵着的禅院家众人的脸。
幸男就在这时惊呼出声,“姐姐!”
男生尚还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抚子听见,抬头朝幸男的方向看了一眼,面上并不惊讶,但也不理睬。
幸男见此心头一涩,藏不住心事的脸上顿时露出十分委屈。
姬奈当即上前,将幸男挡到身后。
现在这个情况,不用想都知道是冲着甚尔来。
果然跟这样的人物掺合上关系,不是好事。姬奈面色凝重。
确实,他们利用甚尔的名号在暗处挡回了不少刁难,但与此同时,想要刁难甚尔的人,也会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店长呢?”姬奈侧头问道。
“给他打电话了。”一旁的入鹿回答,面色焦急,“怎么办?甚尔会帮我们吗?”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是我们的。”姬奈冷静道,“保护好酒吧。”
“别把我的酒给砸了。”
而这边,被抚子提醒的辉久终于勉强冷静了下来,将手中报废的手枪扔到一边,然后从腰间的枪套里又拔出了另一把手枪。
“胆敢戏弄我,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辉久抬手一挥,身后跟着的人顿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个小笼子。
定睛一看,笼子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咒灵!
甚尔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刚要抬手,耳边突然一个枪响,一发裹着咒力的子弹直直朝着他的手腕射了过来,眼见着就要射穿他的皮肤。
甚尔眼神一凝,抬手的动作当即转换方向,手掌作刀,迅速将子弹劈开。
然而下一秒,又是枪声响起,这次不再是孤立一枪,而是一片枪林弹雨朝着甚尔射了过来,甚尔只能再次用手砍击,手臂快到人眼已经难以捕捉,一边后退寻找掩体。
与此同时,一个个装着咒灵的笼子被打开,咒灵瞬间直冲甚尔而去。
咒灵只能用咒力袱除。
而甚尔,没有咒力。
密集的弹幕像一面墙朝着甚尔压了过去,不时有飞散的子弹射向柜台内陈列的美酒,被从后方赶到的咒力堪堪阻挡。
不妙,他们是冲着甚尔的弱点来的。姬奈一边护住自己的酒,一边在心中暗道危险。
想要掏出咒具的动作被频频打断,四周围过来的咒灵也越来越多,甚尔一个提速想要冲出弹幕范围,却突然感到脚下一滞,一低头,发现竟有一只咒灵从地下渗了出来,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一级咒灵?甚尔当即判断,用蛮力扯断咒灵的肢体,迅速后撤。
酒吧里的地下空间封闭又狭小,根本不够甚尔施展,但甚尔知道,对面的子弹也并不是无限的,只要能撑到那个时候,就是他的胜利。
问题是突然出现的这个一级咒灵。
随手挥开飞来的蝇头,又再次被忽然冒出的咒灵抓住手腕的甚尔眉头紧皱,感觉连自己嘴角的伤疤都隐隐作痛起来。
那道伤疤,正是他在幼年时,被扔进咒灵堆中留下的。
如今这个场景,仿佛曾经的记忆重现。
不过他也不是曾经的他了。
甚尔矮身躲过子弹,渐渐也掌握了节奏,脚下一用力,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辉久当即一惊,迅速回头,“小心!抓住他!”
就在这时,甚尔的身影猛地出现在禅院家人后方,他手中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猛地朝前砍去。
比速度,最强的□□甚至比子弹还快!
然而就在他手上的匕首即将劈下的时候,站在这群人最后的黑袍人忽然转过身,打开衣袍。
“甚尔君!后退!”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焦急传来,紧接着一团暗沉的血液从空中落下,在半空中凝聚成两条长鞭,一条揽住甚尔的腰将他拉到一旁,一条由上到下朝黑袍人击去!
噔的一声,金光一闪,血鞭瞬间被击散,甚尔落地,低头一看,发现金光曾掠过来地面上此时已经焦糊一片,不小心被波及的高脚凳已经融化成了铁水。
这是……打算要我的命啊。甚尔眼神愈发冰冷。
“没事吧,甚尔君。”老板匆匆赶到甚尔身旁,他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虽气喘吁吁,但语气依旧充满关切。
“控血术?!”辉久大吃一惊,焦急地推开众人,走到两人跟前。
“你是加茂家的?!”